他倆就這樣你一句他一句，有問有答，把我放在了一旁，全然沒有我這個人似的。從他們的交談中，我基本了解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文革”中，村裏也是分成兩派，與市裏的兩派都有聯係。徐小虎父親成立了一個農民兵團，加入了馬立昌這一派。在馬立昌這一派處在低潮時，村裏的另一派趁勢奪了村裏的權，並將徐小虎父親抓了起來，打個半死。徐小虎逃到馬立昌那兒避難。馬立昌找了一幫小兄弟趁夜潛入西村，突襲了另一派的據點，救出了徐小虎的父親。為答謝救命之恩，小虎認了馬立昌為大哥。從此，徐小虎像小喜子一樣跟著馬立昌在城裏打打殺殺，成了生死之交。馬立昌被抓後，小虎才回到村裏。徐姓在西村是大姓，人多勢眾，經過幾番爭鬥，徐小虎父親控製了西村的局麵，後來當了村委會主任，前年病逝，徐小虎接替當了村長。徐小虎在外闖蕩了幾年，見過一些世麵，村裏常發生的一些糾紛，經他一出麵，都能夠擺平。現在，徐小虎在西村是真正的一隻虎，說一不二。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一物降一物。在馬立昌麵前，徐小虎是甘拜下風。
他倆的交談逐漸轉到工程上來。“小虎你缺德不缺德？把人家的水井填了，道路掐了，耍賴嗎？”
“那怎麼，石油公司把工程給了俺不就行了？”
“有你這麼幹的嗎？”
“俺就這麼幹。”
“把工程給你，你幹得了嗎？你那點能耐，壘個雞窩還差不多。”
“說得了，太小看俺了吧？”
“看你年前幹的那兩棟樓，那是人幹的嗎？”
“這不能全怪俺，小喜子撈了幾十萬，俺有什麼辦法？”
“我給你辦法，明天你去把路填平，水井挖開。”
“那可不行。”
馬立昌“謔”地衝向徐小虎，一把卡住他的脖子，從座位上拎了起來。他瞪圓了兩眼，一臉殺氣：“我也這麼幹，你看行不行！”
徐小虎被掐得出不來氣，臉漲得通紅。我害怕出事，急忙上前勸阻，被馬立昌一抬手擋了回來。徐小虎開始求饒：“馬哥，別，別，我出不來氣了，放開我，有事好商量……”馬立昌沒有鬆開手。他的臉幾乎貼住了徐小虎的臉。他咬著牙根說道：“你也知道喘不過氣來？你也知道被掐住的滋味不好受？你陷別人的脖子的時候，想沒想到過別人也不好受？”徐小虎吃力地點著頭，喘著粗氣，繼續求饒。
馬立昌鬆手，就勢一推，徐小虎跌坐回椅子上。他大口地喘著粗氣，一隻手撫摸著疼痛的脖子。馬立昌靠住他坐下，壓低聲音說：“你信不信，你賴，我更賴！”徐小虎用力地點點頭：“信，信，信，俺信，馬哥，你手也有點太重了……”馬立昌冷笑一聲：“你以為我是跟你開玩笑？明天你要不把路填平，井挖開，我把你大卸八塊！”
徐小虎慢慢緩過氣來，說話仍斷斷續續：“馬哥，俺怎麼向村裏人交代？”
“那我不管，那是你的事。”
“倒什麼黴？你馬哥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了？”徐小虎趕緊搖手：“沒有，沒有，馬哥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俺的事。”
馬立昌站起來，在屋子裏來回走動幾步，停在徐小虎的跟前，說道：“早給你想好了，馬哥從來不做虧欠別人的事。你那華泰公司，趁早收回來，拿出去不嫌丟人敗興！石油公司的工程，你們不要出麵去爭，由市建總公司承攬下來。工程所有的土建項目，都由你們來幹，所有費用都歸你，市建總公司不收你一分錢。人家是二類取費，這部分收入可以給你一部分。機械費那塊，你有什麼機械給你什麼費，沒有就不歸你。”
我很吃驚，馬立昌出獄後在短短的日子裏，對工程上的一些取費項目，已經清清楚楚。看來他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徐小虎小眼睛骨碌碌轉動著，他在研究馬立昌提出的方案，心裏打著小算盤。
馬立昌踢了徐小虎一腳：“甭打小九九了，我早就給你算好了，出多少力，掙多少錢，一點也不虧待你。你想像小喜子那樣，攬回工程再轉包出去，一轉手賺他個多少萬，這種好事往後不會再有了，甭想！”
徐小虎嘴唇往裏一抽，說道：“噢，這樣也行。”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睜圓了一雙小眼睛說：“你算什麼？你是石油公司經理？你說的這些算數？”馬立昌一側身，朝我一努嘴，說道：“這不？石油公司的春經理，我給你領來了。”
徐小虎好像這時才發現我的存在。他半信半疑地審視著我，當他終於相信了我的身份後，站起身來，兩手抱拳，連聲說道：“抱歉，抱歉，多有得罪。就照馬哥說的辦，明天俺讓人填平路，挖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