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蘇軾傳(1)(2 / 3)

嘉祐五年(公元1060年)二月,蘇軾到達汴京。禮部授予他以河南府福昌縣(今河南宜陽縣西)主簿的官職,辦理文書等事務。但他並沒有去赴任,而是與蘇轍一起準備“製科”的考試。原來唐宋時除了“進士”、“明經”一類“常舉”以外,還有一種皇帝特別下詔舉行的考試,叫做“製科”。嘉祐六年(公元1061年)八月,蘇軾以“賢良方正能言極諫科”考入第三等(為“上考”),這是極大的榮譽。從宋初以來,被取入三等的隻有吳育和他兩人。考試畢,他被授予大理評事、簽書鳳羞府(治所在今陝西鳳翔)簽判的官職。蘇轍考入第四等,被任為商州(治所在今陝西商縣)推官(州的屬官,掌管審案);但因蘇洵奉命在京修禮書,他奏請留京侍奉父親。他送哥哥赴任,到鄭州分手。

兄弟倆第一次離別,情緒不免感傷。唐代韋應物在《示全真元常》一詩中有“寧知風雪夜,複此對床眠”的名句,意思說,今夜雨雪對床暢談,極愜人意,以後哪一天複能如此?蘇軾回憶往昔兄弟倆同讀此詩,感觸很深,曾約定日後一起退隱,縱情山水。想到這裏,覺得高官厚祿並不值得追逐。

但是,北宋初年積貧積弱的社會局勢喚起他平素懷抱的濟世之誌,逼著他睜開眼睛正視現實。宋朝是比以往幾個統一王朝更注重中央集權的朝代,它把軍權、政權、財權最大限度地集中到皇帝手中,這是宋代政治製度的一個特點。當時官僚機構龐大臃腫,腐敗無能;在財權集中方麵,規定地方財賦絕大多數上交中央,又刺激了上層統治集團的窮奢極欲,揮霍享樂,到宋仁宗時,國庫空虛,“惟存空薄”。這使固有的階級矛盾日趨尖銳,出現了嚴重的社會危機。開國不過三十多年,宋太宗時就爆發了王小波、李順的農民起義,人數達數十萬,就是突出的例證。宋朝缺乏抵禦外來侵擾的能力,一直處在周圍少數民族政權的威脅之中,每年向遼、夏輸納大量“歲幣”(銀、絹),給財政造成沉重負擔。

正是在各種社會矛盾日趨尖銳的情況下,有些改革家就出來主張“變法”,要求革除弊政,緩和危機,形成了變法運動。

慶曆三年(公元1043年),宋仁宗任用範仲淹為參知政事(副宰相),富弼、韓琦為樞密副使(全國軍事機關的副長官),要他們提出改革方案。範仲淹就提出“明黜陟”、“厚農桑”、“修武備”等“十事”。宋仁宗采納了他的意見,並頒行全國,號為“慶曆新政”。但事隔不久,就因保守派的反對而失敗,範、富罷職,韓琦被迫出赴外任。

“慶曆新政”的失敗更促使社會矛盾的急劇發展。封建士大夫中仍然醞釀著新的改革浪潮,一些局部性質的改革活動也在漸次展開。這是王安石變法前的醞釀期。蘇軾這時的基本政治傾向是要求變法。他寫了不少政論文,從要求革新的政治理想出發,繼承漢代賈誼、唐代陸贄的政論精神,結合曆史經驗教訓,分析當前形勢,研究治國之策。代表作就是考“製科”時所寫的《進策》(包括總論性質的《策略》五篇、講具體改革措施的《策別》十七篇、講遼和西夏問題的《策斷》三篇)和嘉祐八年(公元1063年)在鳳翔任上所作的《思治論》。

這些政論文在風上深受戰國時代縱橫家的影響。它的特色是汪洋恣肆,辯才無礙。宋人李塗《文章精義》指出,蘇軾上述《策略》等“論利害”的政論,學之於《戰國策》;並說,“蘇門文字,到底脫不得縱橫氣習”,是正確的。它常被舊時代的舉子們奉為楷式。陸遊《老學庵筆記》卷八曾記當時俗語說:“蘇文熟,吃羊肉;蘇文生,吃菜羹”,從一個側麵反映出蘇軾這類文章的影響。

這一時期是蘇軾詩歌創作的初步活躍時期。和政治上主張改革相一致,他的作品中也以關心國事、反映民生疾苦為重要主題。他經常作貧富懸殊的對比:“蜀人衣食常苦艱,蜀人遊樂不知還。千人耕種萬人食,一年辛苦一春閑。閑時尚以蠶為市,恐忘辛苦逐欣歡。”(《和子由蠶市》)同是“蜀人”,若樂如此不均。這個對比正說明作者對封建社會中貧富對立的現象有著較深的感受。

天寒降雪,他歎道:“有客獨苦吟,清夜默自課。詩人例窮蹇,秀句出寒餓。何當暴雪霜,庶以躡郊賀!”

他還寫了一些指斥時弊的詩。如詠史詩《塢》,借古喻今,語多譏刺:

衣中甲厚行何懼,塢裏金多退足憑。畢竟“英雄”誰得似?臍脂自照不須燈。這首詩是嘲罵漢末董卓的。董卓是個奸相,怕人行刺,在衣內加了厚甲,自以為可以確保生命安全;他把民脂民膏搜聚在他所盤據的塢,揚言“事成雄據天下,不成守此足以畢老”。然而,他後來失敗了,被暴屍長安,時遇酷署,肥胖的軀體流脂滿地,人們對他恨之入骨,就在他的肚臍眼裝上燈蕊,象點燈似的燒了幾天。詩的後兩句說:照明不須燈,真算個“英雄”!嬉笑怒罵,鞭撻有力。這時當時瘋狂地聚斂民財的官僚貴族,無疑是個嚴重的警告。陳師道曾說:“蘇詩始學劉禹錫,故多怨刺”(《後山詩話》),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