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這時期的詩在藝術上也趨於成熟。組詩《鳳翔八觀》八首就代表他當時五七言古詩的成就。鳳翔是有名的古都,文物很多,秦刻的“石鼓”,秦碑“詛楚文”,王維、吳道子畫的竹和佛像,唐代著名雕刻家楊惠之所塑的維摩像,東湖,真興寺閣,李氏園,秦穆公墓,被稱為“鳳翔八觀”,蘇軾都一一加以吟誦。尤如《石鼓歌》,從“冬十二月歲辛醜,我初從政見魯叟”開始,寫他嘉祐六年(公元1061年)冬,初到鳳翔任,即去孔廟謁聖,見到石鼓;然後詳細描寫石鼓的文字和經曆,最後以“興亡百物自閑,富貴一朝名不朽。細思物理坐歎息:人生安得如汝壽”作結,感歎曆史興趣,富貴殆盡,隻有這巋然石鼓卻是永恒的存在,成為我國傳世的寶物(今存北京)。全詩六十句,用詞典雅而摹寫入微,結構嚴謹而時起波瀾,刻意鍛煉,慘淡經營。這之前韓愈也寫過《石鼓歌》,蘇軾此詩有意和他爭勝,終於成為吟誦石鼓的兩篇名作。
蘇軾在鳳翔任職三年多,於宋英宗趙曙治平二年(公元1065年)正月還朝,以殿中丞(管理宮廷事務的殿中省的官員)差判登聞院(受理官民建議或申訴的機構),又經過學士院的考試,授官直史館(編修國史機關的官員)。這時,他的家庭發生了重大變故:妻子王弗卒於京師;接著父親蘇洵又病故,他就和蘇轍一起扶柩從水路回蜀,並為父親守喪家居。
三、汴京風雲
宋神宗趙頊熙寧二年(公元1069年),蘇軾守喪期滿,又從陸路度秦嶺、經關中,第三次來到京師(以後他就沒有再返故鄉)。他曆任殿中丞、直史館和差判官誥院等官職。這一次,等待他的是一場統治階級內部新舊兩黨的激烈鬥爭。
這年二月,宋神宗起用王安石為參知政事(副宰相),開始了曆史上著名的變法運動。王安石是位有誌於改革的政治家,在此以前他曾在鄞縣(治所在今浙江寧波)、舒州(治所在今安徽潛山)、常州(治所在今江蘇常州)等地擔任地方官,試行了若幹改革措施,逐漸形成了一整套變法理論和方案。嘉祐三年(公元1058年)他寫的長達萬言的《上仁宗皇帝言事書》就是代表作。到了這時,他受命執政,立即建立起一個“製置三司條例司”作為主持新法的新機構。
王安石新法的具體內容可分為理財和整軍兩類。屬於理財的有青苗法、免役法、均輸法、市易法、方田均稅法、農田水利法等;屬於整軍的有減兵並營、將兵法、保馬法、保甲法等。以外,王安石又改革科舉製度,以便為推行新法提供人才。
理財是為了“富國”,整軍是為了“強兵”,最終目的是為了緩和階級矛盾,對付社會危機,鞏固趙宋王朝的封建統治。但是,新法在一定程度上損害了豪強、貴族、大商人的利益,因而引起了他們的激烈反抗。變法開始後,韓琦、歐陽修、富弼等元老重臣紛紛出來反對,他們從慶曆、嘉祐時代的主張改革變成了攻擊改革的中堅人物。不久,一批守舊的封建士大夫就聯合起來,形成了以司馬光為首的變法反對派。他們隨後又得到仁宗妻曹後(太皇太後)、英宗妻高後(皇太後)和神宗妻向後的支持,勢力更為強大。
司馬光、韓琦、張方平、範鎮等人,政治思想趨於保守。對蘇東坡有一定影響或起過製約的作用。因為,有的人有恩於他,有的人與他的交往至深。韓琦、張方平是蘇東坡的世交,非同一般的交往。範鎮與蘇東坡同是川人,又是忘年之交。
司馬光之所以會影響蘇東坡,恐怕是學識之相近,觀點之相仿,英雄所見略同罷了。蘇東坡曾說過這樣的話:
“且詔天下,譬如居室,弊則修,非大壞,不更造也。大壞而更造,必得良匠,又得美材。今二者皆無有,臣恐風雨之不庇也。苟得其人,則無患法之不善。不得其人,雖有善法,失先後之施也。故當急於求人,而緩於主法也。”
基於這種思想,他對變法產生了輕蔑的態度。新派的力量不及以司馬光為首的陣營嚴整。重臣名流雲集於其麾下。使平衡器一頭高高翹起,一頭低低垂下。畢竟蘇氏兄弟年輕,又出仕不久,就遇到如此激烈的政治洪流的衝擊,令他們茫然不知所措,輕易受人牽製是在所難免的。其弟蘇轍當時在新派一邊工作,卻心猿意馬。蘇東坡這樣評判當時的形勢:
“熙寧元年間,士大夫論天下賢者,必曰君(司馬光)、景仁(範鎮),其道德風範是以師表當世,其議論可否,足以榮辱天下。”此言足可看出蘇東坡當時的立場和心境了。
前麵已經說過,蘇轍對新法也表示過異議,引起王安石等人的不悅。於是蘇轍預感到自己麵臨“妄語自知當見棄”的處境。因此,他爭取主動,奏諸外任。神宗看到奏折,問王安石:
“轍與軾如何?觀其學問頗相類。”
“軾兄弟大抵以飛鉗捭闔為事。”王安石回答。
王安石看出了蘇轍的政治立場不堅定:“飛鉗捭闔”是批他專事察顏觀色以投人所好,伺機行事,變改的旗幟不鮮明。神宗批準蘇轍所請,外放任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