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9 小月和撥霞供(3 / 3)

說著,他將畢羅從床上拉起來,起身去看爐子上燒著的那壺茶。

桌上隻有一個搪瓷杯子。唐律端過杯子,輕車熟路地倒了一杯茶。

畢羅從後麵拽住他的腰帶,嗓音裏滿是驚喜:“你今天不走?”

唐律轉過身,笑得無奈極了:“我的大小姐,我從昨晚上了飛機,一路折騰到這兒好不容易見到你,用了18個小時。”他瞅了眼腕表上的時間:“這才見麵不到半個小時,你就盼著我走啊?”

“我才不是那個意思!”畢羅絲毫不覺得自己手擱的有點不是地方,小臉仰著,一臉興奮:“那你這次來,能呆幾天?”

唐律一手還端著茶杯,另一手覆在畢羅的一雙小手上,朝她眨了眨眼:“待到你這期節目錄完,然後我們一塊回平城。”

“真的?”

“不過也是有條件的。”唐律故作為難地皺了皺眉頭。

“什麼條件?”

唐律俯下身,兩個人離的很近,屋外正午的陽光好極了,耀眼明媚到極致,連唐律的眼瞳都被映成淺淺的褐色,這樣專注看著她的樣子,仿佛一隻大貓,正在專注伺著自己的小獵物。

然後畢羅就聽到他說:“可別讓他們再給我亂安排房間了,我要跟你睡一個房間。”

畢羅這才感覺到自己的手原來正扒在他腰間,而他的一隻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熱度驚人。

畢羅第一反應就是想推他:“不要臉!”

唐律立刻站直了身,端著茶杯的手臂瞬間舉高:“別鬧啊!這可是剛下了爐子的熱水,燙到人就麻煩了。”

房間實在是小,尤其唐律來了之後,兩個人湊在一塊吃飯講話覺得蠻親昵,可真要站起來活動活動,真是轉個身都覺逼仄。畢羅不敢亂踢人,可又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情形,隻能把身子一扭,揪著自己的辮子不理人。

唐律仿佛才注意到她烏黑頭發裏紮著的幾條小麻花辮,拎起一個在手心,輕輕摩挲,語氣聽起來也是不急不緩的:“哎……光開車就開了十多個小時,腰酸背疼的,結果媳婦兒一點都不知道心疼人……”

畢羅扭過身瞪他。

唐律端著水杯,徐徐吹著熱汽,吸溜了一口滾燙的熱茶,然後歎了口氣,45度角憂傷望天。

“好啦好啦!你跟我住一個房間!”說完這句話,畢羅覺得臉頰簡直燙的要爆炸了。

唐律笑得一臉從容:“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我也是為了給劇組省錢。”畢羅板著臉,端的一本正經:“才不是照顧你個人需求。”

唐律點點頭,神色坦然:“是啊,照顧的是我們兩個人的共同需求。”

不能打人也不好踹人,但這個人實在嘴巴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畢羅幹脆一把抓過唐律的手腕,“啊嗚”一口咬了上去。

“慢點咬,咬重點。”唐律的聲音聽起來懶洋洋的,洋溢著幸福:“本來我還說什麼時候去紋個身,你這要是咬的夠漂亮夠別致,還給哥省錢了。”

畢羅咬不下去了,趴在床上笑出了聲。

這人臉皮實在太厚,耍嘴皮子她更不是對手。她投降。

多了唐律一個家屬,對於劇組的拍攝日常沒有任何影響。許多人聽到小橙和導演都喊他“唐少”,多少猜到一點他的身份,畢竟這個真人秀節目背後的大老板就姓唐。這位唐少看著年紀輕,模樣生得好,眉眼間卻逐漸生成某種上位者特有的冷然,一看就不大好惹。又見他和畢羅眉眼相對間親昵異常,對他的態度益加微妙了。小橙卻是人見人愛,畢竟這姑娘文能幫著畢羅整理菜譜,武能跟著大家夥兒一塊架柴火燒飯,性格討喜還有點小脾氣,很快就跟劇組的工作人員打成一片,還多了一兩個追在屁股後頭獻殷勤的追求者。

這樣的日子對唐律而言也是新鮮的。從前他也去過不少國家和城市,但那樣的旅行沒什麼意思,去哪都有人事先安排好的,住最舒服的酒店,無論想吃什麼都能滿足,不一樣的地區和風景,品起來也是一樣的滋味兒。而且幾乎每次,都有這樣那樣的公事或任務在身,正事要緊,享受和放鬆反而排到次要的位置。唐律從不覺得旅行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兒。

可這次不一樣。也不知道畢羅這個小腦袋瓜裏裝的都是什麼東西,冬天這麼冷,她反倒越往北邊跑,小孩子都知道新疆夏季的瓜果又甜又好吃,她卻偏在天寒地凍的時節帶著一隊人進北疆。結果這夥人還個個都樂嗬嗬的。一開始唐律覺得這群人一定是被畢羅的美食給收買了,可住了沒兩天,他發現自己也成了曾經嗤之以鼻的樂嗬嗬的傻子。

這劇組裏可不光有畢羅一個大廚。北派南派,中餐西餐,隻有他們這些隻知道吃的家夥想不到的食物,沒有人家幾位大廚做不出來的美味。

就拿他剛到的當天晚上那頓晚餐來說,一鍋清水燉羊肉湯清肉肥,連瓣祛腥膻的蒜都沒放,就那麼清水寡燉,可那味道真是絕了!羊肉嫩的滑不溜口,熱乎乎地吃進肚裏,嘴巴裏一點腥膻都沒有,湯水清亮亮的,喝進嘴裏滿口生香。就連對吃羊肉向來挑剔的畢羅都難得稱讚了句:“這裏的羊肉,吃起來是甜的。”

做清水燉羊肉的那位大廚看起來沒比畢羅大幾歲,說話倒是老成,端著一碗羊肉湯笑著說:“畢小姐以前肯定沒來過這邊。這裏的羊是吃什麼長大的?咱們城市裏的羊是吃什麼長大的?中午用佐料燉,也好吃,這麼做,吃的就是個原汁原味,才不枉費咱們寒冬臘月跑這一遭!”

唐律也來了談興:“聽你說話是南方口音,怎麼,以前在這邊住過?”

那年輕大廚笑:“對,十歲之前,都長在這邊。”他又對畢羅說:“你如果喜歡這的羊肉,也好辦。我每年都會從這邊跟老鄉訂羊肉,到時候讓他們也給你送一份。你按照市價給,絕不吃虧。”

畢羅連連點頭,這樣的好事,求之不得。而且人家也是個敞亮人,並沒有要白送東西巴結人的意思,反而聽著讓人覺得痛快。

唐律說:“我聽說這邊的瓜也好吃。不是季節,不然這回來也能吃到。”

那人笑著看了眼畢羅:“那就看我們這個節目能不能做到明年夏天了。”

“那怎麼不能?”畢羅說:“就衝你這句話,明年夏天說什麼也要再來一趟!”

唐律嘖了聲:“你這細皮嫩肉的,夏天來這邊,還不得曬禿嚕皮了。”

那人點了點頭:“也是。別說畢小姐肯不肯來,那些大明星肯定吃不了這個苦。”

三個人越聊越來了精神,等第二道大菜端上來時,還是小橙喊了好幾聲,才喚回畢羅的注意力。

“炙鹿肉來了!”畢羅端著一個不鏽鋼餐盤快步走回來,放在小桌上,拿起串好的一塊遞給唐律:“快嚐嚐!千金難買!”

唐律抽著鼻子聞了聞,問:“這回該不會也是原汁原味兒,什麼佐料都沒加吧?”

做炙鹿肉的廚師剛好站在附近,聽到這話不禁笑了:“怎麼會呢,就為了這一口醬汁兒,忙活了三個多小時。不然肯定趕在小田的清燉羊肉前頭!”

唐律不免多看了這二人兩眼:“你們這是在比賽呢啊?”

畢羅用手撕了一塊肥嘟嘟的烤蘑菇:“快吃吧!他們倆天天比賽才好呢,大家就有口福了!”

唐律嘴裏嚼著那塊烤蘑菇,畢羅在一旁催:“趕緊咬一口鹿肉!這兩樣配在一塊才好吃呢!”

唐律依言而行,果然,那蘑菇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肥厚流油,上麵灑了一層辣椒麵,吃起來鹹辣可口;炙鹿肉口感勁道,不像此前的羊肉那樣一味軟嫩,而最妙的是鹿肉上裹著的那層醬汁兒,鹹香微甜,更有一種說不出的香氣在裏麵。唐律卷了卷舌尖,仔細品嚐,依稀從這醬汁兒裏嚐到了一股奇特的酒香,似乎還有其他什麼香料,但他隻是喜歡吃,辨別這佐料裏都有些什麼,則是畢羅的特長了。 “怎麼樣?好吃吧?”畢羅笑眯眯地看著他,自己撕了一塊鹿肉,裹了一小塊蘑菇在裏麵,一同送入口中,腮幫鼓鼓地吃了起來。

被喚作小田的大廚也跟著依樣畫葫蘆,嚐了一口,便朝站在幾人身後的那位炙鹿高手豎起了大拇指。

那大廚看起來約莫三十來歲,叉腰看著這三人在畢羅的帶領下吃得話都顧不上說,隔空朝畢羅做了個揖:“畢大小姐,我真服了你了!這種吃法也就您能想出來!”

畢羅咽下口中的鹿肉,端起一旁的馬奶酒,佯裝驚訝地瞪大了眼:“怎麼,你把這兩樣一起放在一起烤,不是這麼個吃法?”

小田說:“他那是本打算賣關子的。”

畢羅聞言,又笑眯了眼,指了指旁邊的幾撮人:“大梁,你去他們那邊指點乾坤,保管能重新找到成就感!”

大梁也耍起了賴,幹脆往小田旁邊的位置一坐:“我啊,哪也不去!跟著畢大小姐,說不準又能學到什麼新鮮吃法兒。”

小橙乖巧地又送來一盤子鹿肉和烤蘑菇,端著自己那份馬奶酒,在最後一個空位坐下來。

五個人圍坐在篝火邊,吃著炙鹿肉,喝著馬奶酒,不知不覺間越聊越high,甚至在大梁的帶領下講起了過去旅途中的奇異見聞。

其他幾堆篝火邊也玩得熱火朝天,把一頓晚餐一路吃成了宵夜。好在劇組準備的食材足夠豐富,末了畢羅上場,煮了一鍋蓴菜湯。蓴菜本不是這個季節這個地區能吃到的食物,純粹是畢羅個人的私藏,可在這樣的夜晚,大家吃過了滑嫩香糯的清燉羊肉,又嚐過鹹辣可口的炙鹿肉和頗具當地特色的烤蘑菇,喝了馬奶酒也品了奶子茶,這時候來一碗清澈滑溜的蓴菜羹,簡直如神仙湯一般,將整個腸胃滌蕩一清,口中腹中的那點子火氣燥氣也都隨之散去。

蓴菜口感滑溜,畢羅又在湯裏片了些火腿絲,讓湯水更為香醇,味道也不至太過寡淡。許多人喝了一碗又來一碗,對著遍布著星子的夜空大呼過癮。

回小木屋的路上,已是深夜。禾木前些天才下過一場雪,劇組來拍攝的這幾天,天清氣朗,非常適宜,可畢竟已是隆冬,子夜時分更是寒冷。但在這樣人煙稀少的野外,再寒冷的夜,空氣也是清澈的,深吸一口氣,仿佛心肺都被洗滌過一般,讓人覺得身體都跟著輕盈起來。

走著走著,唐律突然牽起了畢羅的手:“阿羅,咱們再在外麵站一會兒?”

“好啊。”畢羅見他望著夜空中的某處,猜想他或許有些特別的話想說:“不過別待太久。你裏麵穿的衣服薄,我怕你感冒。”

於是兩個人就站在距離畢羅的那座小木屋不遠的地方,望著夜空,站了好一會兒。

都快轉身回去的時候,唐律突然從後麵抱住畢羅,他將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低垂著頭,輕聲說:“謝謝你啊,畢羅。”

他們站的地方,一半是夜的黑,一半是不遠處其他小木屋裏燈光投射出的亮,在這一半一半的光影之間,畢羅突然想轉身,看一看唐律此刻的神情,可唐律就那樣抱著她,力氣大得驚人,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此時的神情。

然後,畢羅突然覺得耳朵上微微一燙,那是唐律的吐息,還有他的吻:“我還得謝謝畢老爺子,要不是他打那個電話,你遲遲不肯回國,我也不會認識你。”

認識你真好啊,畢羅。

你的出現,是我此生最好的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