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當日杜衡館的瀟瀟當眾喊出自己的真姓名,不料短短幾日,竟無端招來妖孽。越想越怕,他猛然起身,從袖袋中取出一錠銀子,塞到嵐的手裏:“今日多謝姑娘仗義相救,小小意思,還望笑納。”
嵐冷漠道:“我不需要這個。”
胡笙不置可否地曬然一笑:“姑娘說笑了!想必你是頭一遭走江湖,不知買賣就該如此。”他義正言辭的邊說邊寬慰似的點頭,示意嵐不必客氣。
嵐不是不懂,她不需要這些身外之物。她隻想他,和他在一起。
“錢財於我而言,有如糞土。”
她將銀子隨之一丟,抬頭正視他:“我隻要你。”
這是真心話。
可胡笙每日聽的最多的就是類似的話。
言下之意,這姑娘不要錢,隻要人了?看她不似輕薄之人,話中平淡意味反倒令胡笙覺得她仿佛隻是在一棵白菜和一根蘿卜之間做選擇。這著實令人心生厭棄,他冷眼看她:“姑娘請自重,莫汙了今日一番好意,在下早已成家立室!”
嵐張了張嘴:“……”
想說的話猶如潮湧般,擱淺在礁石上。
這輩子的他,成家立室了,自己還能做什麼呢,如果他還需要自己。
當胡笙要跨出這扇門前,嵐叫住了他:“公子……”
胡笙的背影嵌在灰暗中,沒有回頭。
“…你的夫人,對你可好?”
隔了良久,他淡淡地回到:“好,很好。”
風輕輕晃動窗牖,他的聲音磁沉低迷,以至於嵐險些沒聽到。
“呐呐呐……恪大人你可看到了,奴家真是無能為力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嵐回頭,恪兒與那個魅生雙雙現身。
小恪兒一邊厭惡地撇了眼那魅生,一邊著緊地問嵐:“你為什麼不按周陽氏說的做,知不知道你這樣是會消失的!”
嵐深知肚明,眉尖若蹙道:“……我不想放他走,可是……”以不死之身延續相守生生世世的盟約,不是自己要放棄就能停止的,除非身為魅生的她,永遠從這三界中消失。雖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盟下這樣的誓約,但她不想後悔,也不想枉費了這幾世裏的跌跌撞撞,她想證明,想看到生的希望,想知道愛的真實感受,她想重活一次,重新遇上他,好好的愛他。這是魅生骨子裏都有的執念。
“可是……”這次出奇的,她竟有些力不從心。
魅生周陽氏扇了扇手,好意相勸:“依我看,照這情形下去不見得就無路可行!”
“……”
二人偏頭,疑惑地看著周陽氏。
周陽氏扯起嘴皮子笑:“想必你們都沒聽說咱斷生崖還真出了個魅生得了靈魂,投胎轉世的吧?”
二人啞然張口,麵麵相覷。
周陽氏朝嵐投去希翼的目光:“嵐姑娘,你要把握好此次生機,莫辜負了這一世的姻緣。據可靠人分析,魅生還靈,投胎轉世,並不像那本破書上說的那麼傳神,若要尋得投胎轉世的希望,也是靠機遇與自身的努力得來的!”
見他二人兩眼瞪直,周陽氏慢條斯理地闡明:“就說我吧,我那老冤家,他哪一世不害我受罪的……也怪我沒那心性,受不住他的摧殘折磨,經常在氣急敗壞時,就了結了他的命,唉…本想下輩子下下輩子他能對我再好些,可到頭來,都是我算錯了。丟了老天給我的機遇,也造下數次殺孽。我這永生,隻怕都要這樣耗下去了。”
嵐自是聽進去了,原來,事情還是有轉還餘地的。
恪兒心底雀躍,隻覺越挫越勇。他信心十足地去拉嵐的手,薄唇微抿,算是微笑:“——你能做好,對不對?”
孩子總歸天真無暇,任誰能揣測,他何來如此大的決心,甘為魅生?
嵐若有所思地輕輕頷首:“嗯,我定能做到!”
我定會讓他幸福。
無論如何,定會……
日月更迭,欒花凋盡,入秋涼風早早的沁人心脾。在所有人納罕這場冷意過早的逼入南城時,渡河北岸處,旋起一波不大不小的命案。小,因這地方依附在渡河北岸二十裏的一處山坳,它盤踞的範圍甚小,竟連地方縣官都快忘記,原來還有這麼個地方叫鹿翊。言論其大,不想這小小的村落一夜之間簇擁的三百戶人口,竟莫名其妙的死了一大半,不過短短數日又傳來噩耗,村民接二連三的送命,且別的不說,就死狀而言,聞者無不毛骨悚然。
村民無故枉死,當地仵作資質平庸,無法驗明真相。地方縣官隻好命臨城中赫赫有名的提刑官,宋仁前去。
宋仁乃宋月明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