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二夫人的話就像一劑毒藥無時無刻的腐蝕著蔓茹的心,想忘卻卻時刻縈繞耳旁,想記住卻本能的抵觸,兩種矛盾的心裏膠粘著使人難受不堪。
入夜,蔓茹覺得胸口被一口悶氣憋悶著,便沒有用晚膳,而是直接捧著一本閑書打發時間,以平複心中的煩躁,因此也不覺光陰,待等發覺腹中空空時,已經月上柳梢頭。
“吱”打開房門,曼茹剛想叫來婆子端來一些宵夜,卻一眼就瞅見了站在門口的丫頭,“她還站在這?”曼茹微微一愣。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心硬的人,如今的天氣夜裏的寒風也怪傷人的,心中柔柔一動,於是問道:“你這麼晚了怎麼不歇息?”
新來的丫頭是一個約莫十七八,是一個個子高挑身著藕色藍邊長裙的女子,春盈被調走後,蘇二夫人就把自己身邊跟著的這個一個小丫頭調給了蔓茹,讓她留在蔓茹身邊伺候。
這丫頭和活波的春盈不一樣,舉止有禮,也並不是一個多話的人,整個人很多事時候就那麼默默的跟在身後,給人一種恬靜穩重的感覺。
那丫頭笑著躬身一禮,卻並不答話,反而讓人將托盤放入屋中,才道:“三小姐,今天沒有吃晚飯,奴婢讓人做了一些清淡的小菜,還熱著,小姐要不要嚐嚐?”
曼茹打量了她一眼,不得不佩服她的觀察入微,連自己什麼時候出來也掐的剛剛好,送上來的飯菜還帶著餘溫。
喝了小半碗豌豆黃,胃裏暖了很多,心中的那股悶氣也消散了不少。看見那丫頭仍恭敬的站在門外,身上單薄的衣裙被寒風撩起,更增幾分憐惜。於是不忍,抬手招呼道:“進來吧!”
“你叫什麼名字?”蔓茹問道。
這些日子因為心裏煩悶,所以周圍的很多事也不放在心上,張張嘴想叫那丫頭的名字,卻忘了當初她來的時候,領路的婆子是怎麼介紹的。
“奴婢代荷,今年十九,幾年前村子遭了強盜,後來就剩下孤身一人,是二夫人把奴婢買進府裏的。”寥寥數語已經將自己的姓名、來曆、家世,甚至和蘇二夫人的關係也交代的一清二楚,令曼茹刮目相看,好一個伶俐的丫頭。
代荷在說這些的時候,麵色平靜,眼角餘光卻不經意的偷瞟了一下眼前這個和自己同血不同命的女子。
算起來代荷也應該是蘇府的小姐,不過卻是蘇老爺和妓女生下的“賤種”,自命清高的蘇老爺自然不會讓她這麼一個恥辱留在世上,所以當作為妓女的母親不顧羞恥的帶著年幼的她眼巴巴的投親時,沒有想到得到的卻是黃泉路。
蘇老爺找了一處僻靜處安置下母女,可沒有過多少時候,一心想嫁入豪門的妓女母親就在一群“莫名其妙”的強盜手裏失了性命。也許是她命大,也許是蘇二夫人另有打算,就這樣,她被帶到了蘇二夫人麵前,第一次見識到了原來蘇府的女人都不隻是靠著美貌活下去。
為了活命,也為了我那個早逝的母親討一個公道,她就這樣成了蘇二夫人身邊一個最忠實的小丫頭,這些年她見識了幾房人之間的明爭暗鬥,也親手炮製了那封大小姐蘇曼玉的所謂絕密的情書,這些年裏蘇府裏幾乎所有見不得光的事的背後,或多或少都會隱藏這這個看似無害的小丫頭的身影。
可最後怎麼樣呢?以前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母女的遭遇會這般淒涼,現在反觀蘇老爺對於嫡女和發妻的態度,終於明白了什麼“一日夫妻百日恩”都是騙人的鬼話,什麼血濃於水也不過是鏡花水月。嗬嗬!代荷從最初的憤恨,到如今釋然。
對於這次安排自己入宮襄助蔓茹,說心裏話,代荷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應承下來,是為了蘇二夫人許諾讓自己母親墳墓遷入蘇府墓地,還是為了報答蘇二夫人當年的救命之恩,又或者隻是因為看著眼前這個蘇府唯一單純的“妹妹”,代荷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一樣的迷惑,一樣的自欺欺人,傻傻得單純,讓人心生憐惜。
“你在母親身邊三年了,時間也不短了,你怎麼看她?”許是心中苦悶,對蘇二夫人做法迷茫。竟問出這個敏感的話題,讓一個外人去評價自己的母親。
代荷也僅僅是微愕一刻,便已開言:“她不是個好人。”
這樣的回答讓曼茹始料不及,片刻怔住後,隨即展顏一笑“你倒實在。”
蔓茹知道她呆在蘇二夫人身邊多年,對於蘇二夫人的所作所為知道的應該隻比自己多而不會比自己少。
曼茹突然覺得和代荷聊天是一件很愉悅的事,她不加喜怒、不摻雜半點世俗的客觀評論,讓曼茹鬱結的心,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