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我在一個新奇發現可能性很小的環境裏,遇到了這個昆蟲學實驗對象—臭蟲獵蝽。這是一種開發利用死東西的昆蟲,我想對它進行考察研究,於是便前往村子裏的屠戶那兒。很快,關於這項研究我就寫了一篇簡要敘述。當人們對一個觀念和想法抱有希望的時候,什麼事兒都是可以幹成的。為了捕獲稀有臭蟲獵蝽,我去了村子裏的屠宰場。
屠戶是一個非常熱情的人,接待我時殷勤備至,竭盡地主之誼。
我想看的不是看起來使人厭惡的肉鋪,而是某個堆著殘渣廢料的倉庫貨棧。在屠戶的帶領下,我們來到了倉庫的頂樓上,一年四季,每天每夜,房間的天窗都敞開著,從天窗射進來的光線把房間照得幽暗。
因為房屋需要空氣流通,所以開著天窗。在氣味令人作嘔的空氣中,尤其是在我造訪的夏季炎暑,經常通風是必要的。現在我隻要一回憶起這個頂樓,立即就會感到一種惡臭味和惡心。
在這個頂樓上,一個角落堆著發出蠟燭臭味的動物脂肪,一個角落堆著骨頭、角和蹄,在一根繃得很緊的繩子上曬著帶血的綿羊皮。
這堆舊東西對我的價值,讓我感到心滿意足。在我略微撬起的一鏟鏟羊脂下麵,皮蠹和蛹布滿了上麵的縱橫溝壑,胡亂地活動。在還殘存有骨髓的骨溝裏,大紅眼蒼蠅飛來飛去,發出低微的嗡嗡聲。在羊毛周圍,衣蛾有氣無力地在空氣中飛翔。它們是光顧殘屍的常客,我早就預料到了。然而,另一個情況卻出乎我的意料:一些形象醜陋的昆蟲聚集成群,一動不動,在用石灰漿粉刷的牆上形成一個個黑斑。
在這些黑斑中,我認出了臭蟲獵蝽,它是一種聲名顯赫的真蝽,大約10 0隻,分成很多小群。屠戶在旁邊觀看了我把我新發現的蟲子收集在一起放進盒子。他看見我毫無畏懼地擺弄這些令人厭惡的蟲子,感到非常吃驚,就連他自己都不敢這樣做。
他對我說:“這種蟲子飛到我這兒來,緊緊趴在牆上,以後就一動不動了。我如果用掃帚趕它,第二天它總是去而複返,真是拿它沒辦法。
不過,我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因為它既不碰我儲存的油脂,也不弄壞我剝下的那些牲口皮。我真弄不明白,每個夏天它都來這兒幹什麼呢? ”
我對他說:“我也弄不明白呀。但是,我會想辦法知道的。我知道後,如果對你有什麼好處,我就告訴你。這些蟲子或許跟你剝下的牲口皮有關係,還是好好保存起來吧。我們以後看吧。 ”
我離開堆放羊脂的倉庫時,已經成了一個瞬間擁有大量蟲子的負責人。臭蟲獵蝽長得一點兒也不漂亮,呈樹脂褐色,一身髒兮兮的灰塵,身體扁平得像隻臭蟲,腳爪長而笨,骨瘦如柴。這讓我對它感覺不到信心十足。這隻蟲子還有個烏黑發亮、有閃光凸紋的前胸;腦袋像手柄那樣裝在滑稽可笑的頸上,頸好像被一根帶子勒細。它的頭縮小隻露出了它的眼睛。眼睛像頂網狀的無邊圓帽,帽子的凸出部分似乎表明這隻蟲子夜視能力很好。
讓我們繼續往向下看,它有一個長得奇形怪狀的喙,會把整個麵部都塗上糊狀物,除了它的大眼睛外。這不是普通的喙,不是吸吮樹汁的半翅目昆蟲的鑽頭,而是一把像彎曲的食指那樣的鉤子,類似於莊稼漢的工具。那麼,臭蟲獵蝽用這把鉤子做什麼呢?它在吃食的時候,我看見它露出一根細如發絲的黑色細絲。這是一把薄薄的靈巧的手術刀,並且藏了刀鞘和堅硬的刀柄,這樣的工具向我們表明,獵蝽是個屠夫。
這樣的工具有何偉大的作用呢?用蜇針刺、屠殺等這些常見的現象,並不存在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但是,對意外情況給予認真考慮是有必要的,人們往往在興味盎然的事物萌生時容易忽略,但它會突然在平淡無奇的土地上出現。或許獵蝽為我們保留了一些具有曆史印記的故事呢,於是我嚐試著飼養它。
那把堅固的土耳其彎刀既是它的武器,也是它屠夫身份的象征。
它獵捕什麼呢?這是飼育它第一個要弄清楚的問題。曾經有一次,我碰巧看見一隻暗色的真蝽同我們最小的斑尖孔花金龜搏鬥。人們給花金龜取了個很好的名字,叫它裹布屍,這是由於它身上長著黑底白斑的緣故。我從這次偶然的觀察中得到了啟發,在鋪著一層沙土的大短頸大口瓶裏,我放了一群獵蝽,然後我又放進了一隻花金龜,為這群獵蝽提供一份食物。在春天荒石園裏的花朵上,花金龜隨處可見,但在這個季節卻很少見了。獵蝽享用了這隻受害的花金龜。第二天,我發現它已經變成了屍體,屍體的關節上被插了一根獵蝽的探針,可見,獵蝽對屍體進行加工,要把屍體弄幹。
因為缺少花金龜,我迫不得已選用那些與獵蝽的身材成比例的獵物。對我而言,什麼昆蟲獵物都是一樣的,毫無分別,用來實驗都獲得了理想的效果。雖然蝗蟲的個頭比獵蝽要大些,但由於蝗蟲容易捕獲,一些中等個兒的蝗蟲就寫在了獵蝽的家常菜單上。另外,在菜單上,同樣易捕獲的黑角真蝽也在上麵。獵蝽的食物沒有給我帶來很大的困擾,讓我感到麻煩。隻要獵物的力氣小於捕食者獵蝽,那麼,一切都會進展得非常順利。
我一門心思想觀看獵蝽攻擊它的獵物,卻沒能如願以償。我從獵蝽鼓凸的大眼睛那兒得到暗示,捕獵的活動是在夜間進行的。不管我多麼早去訪察,都發現獵物已經死去了,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上午的部分時間,昆蟲鬥士獵蝽都在那兒寸步不離地開發利用被它殺死的獵物。它一會兒在獵物身體的一個部位搜尋,一會兒在另一個部位探測。
在多次改換探測動作後,它吸光獵物身體裏的全部汁液,然後就把它給丟棄了。吃飽的獵蝽會聚集在一起,從早到晚都不動彈,在短頸大口瓶裏的沙土層上舒舒服服地平躺著。下一個夜晚,如果我為它提供新的食物,它又進行新一輪同樣的屠殺。
當獵蝽的獵物是沒有甲殼的昆蟲時,例如蝗蟲,有時我會看到獵物腹部的脈搏還會跳動。由此可見,獵物不是突然性的、爆發性的死亡,然而,獵物還是很快處在了無力反抗的狀態中。
在獵蝽的麵前,我放了一隻長著強有力大顎的螽斯,這隻螽斯有它五六倍大小。第二天,矮小的獵蝽就把巨大的螽斯給吸了個精光,就像一隻被平靜地吸幹的蒼蠅一樣。這個龐然大物就在極具殺傷力的一擊下一動不動了。獵蝽這致命的一招擊在了螽斯身體的哪個部位呢?這一擊又產生了怎樣的效果呢?
沒有任何跡象表明獵蝽是一個精通殺戮技藝的獵手,它不懂得解剖獵物的身體,不知道獵物的神經中樞的奧秘,這一點它與有麻痹技術的膜翅目昆蟲不同。這樣看來,它是在獵物身體任何一個皮膚柔軟的地方胡亂插進蜇針的,通過注射毒液來殺死獵物。它的喙是毒液的倉庫,跟庫蚊的喙一樣,而且它的毒性更大。
聽說獵蝽的蜇刺會產生強烈的疼痛。為了得到更充實的結論,我很想親身嚐試一下被蜇的滋味。於是,我試著被蜇,但沒有實現願望。
我把獵蝽放在我的指頭上,撩撥挑逗它,但它始終沒有拿出蜇針。我不用鑷子,而是頻頻用手碰觸我的獵蝽,結果也是徒勞無功。因此,我認為獵蝽的蜇刺是劇痛的,不是根據自身的經驗,而是根據別人的言論。
由於在短時間內,獵蝽的蜇刺要殺死一隻沒有完全喪失活動力的昆蟲,其效果可想而知。
在沉睡中的獵物突然受到襲擊,立即產生陣發性的刺痛,全身會突然麻木,就跟胡蜂的蜇刺一樣。獵蝽進行隨心所欲的蜇刺,獵物一旦被蜇傷,它就離開一會兒。在享受充分殺死獵物前,它會讓獵物作最後的幾下掙紮。這種小心謹慎的行事,就如同剛剛把一隻危險的獵物捕到網裏的蜘蛛一樣。蜘蛛會稍微退到一旁,等待被捆綁住的獵物作死前最後的掙紮。
雖然我沒有親眼看到獵蝽殺害別的昆蟲的詳情細節,但我對它怎樣開發利用死者卻了如指掌。早上,我會經常如願地目睹到這個場景。
獵蝽從它那彎成食指般、粗糙的刀鞘裏抽出一把精巧的黑色柳葉刀。它可以插入獵物的任何部位,唯一的要求就是該部分的皮膚細嫩。刀子一旦插進獵物的身體,受害者就一動不動了,而獵手也不動了。這把刀子既是蜇針,也是吸液器。
這時,獵蝽口器的絲狀口針運轉起來,一根滑動,碰觸另外一根,起著吸液器的作用。受害者的血液上升了,這種方法就像蟬吮吸樹汁一樣。在樹皮的某個部位,當蟬把它吸幹後,就轉移到新的部分去吮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