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來人匆匆傳他,說是王後找他,立刻進宮。
盧辭換了衣裳隨人進宮去,卻不是去了王後的鳳宮,而是一處涼亭。
涼亭前麵的湖水有月光下波光粼粼,泛著清輝柔麗,越歌抱著雙膝坐在長廊上,未著珠翠,藕色長裙在月色下都薄如輕煙,她清麗得像是一株芙渠,不與世間任何欲望相沾。
“下臣見過王後。”盧辭一路小跑,有些氣喘籲籲。
“盧辭,你看那兒。”越歌纖細的手指指了指湖對麵的高樓。
那是摘星樓,樓台上歌舞正酣,細聽之下,有絲竹之聲隱隱傳來,還有女子嬌聲喘息,吟笑不絕。
越歌下巴靠在膝蓋上,癡癡地目光望著那裏的聲色靡靡,粉幔揚笑,眼底寫著比欲望更深的寂寞和委屈。
“王後娘娘?”盧辭試探著喚了一聲。
“今日白天,我同殷王說,能不能將宮中的女子都趕出去,我不喜歡。”越歌輕聲道,“他說好。”
盧辭大概明白了越歌因何難過,宮中女子的難過,大多都隻會為一個人而已。
那可真是太無趣了。
但他隻是低頭,恭順道:“王上一向寵愛娘娘的。”
“對啊,他一向偏寵於我,我說什麼,他都說好,從不拒絕,不管我的要求多麼混帳,多麼荒唐,他都會答應的。”越歌說著低笑,像是滿足的神色,但轉瞬眼神又落寞:“可是他白天才將那些人送走,晚上又找了這些來。”
“盧辭,是不是你們男人,都喜歡美人環繞的感覺啊?”
“娘娘說笑,天下豈有美人能與娘娘絕色相提並論?”
“有啊,怎麼沒有了?那方覺淺不就生生將我哥哥的魂兒都勾走了嗎?哼!”
“但王上心中,隻有娘娘一人。”
“可是他身邊有很多女人。”越歌負氣道,“我不喜歡她們,我討厭她們,以前我覺得她們在宮裏挺好的,殷王就不會一天到晚待在我這兒煩我,我還可以多一點時間想我哥哥,但以前是以前,以前我不喜歡殷王,現在……”
盧辭默然不說話。
他已能隱約知道,越歌對殷王動了真心。
說來荒唐,當他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心中竟隱隱生起酸澀之意。
“我今夜本來備了一壺好酒,還有幾個小菜,想著等殷王過來了,我就拿出來同他一起賞月色,我宮中賞月是最好的,花也開好了,我覺得他一定會來找我的,但最後,他卻在這裏。”
越歌歎了聲氣,“盧辭,你說,我該不該上去找他,讓他來陪我,而不是跟那些女人聽曲起舞?”
她的樣子看著,落寞極了。
那張顛倒眾生,豔絕天下的小臉上,寫滿了委屈。
盧辭明白,她是想去找殷王的,可是一直以來,都是殷王哄著她多一些,縱著她多一些,好像愛著她也多一些,從來都是殷王來找她,她鮮少去找殷王。
此刻若是讓她去,豈不是要拉不下麵子?
不在乎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做什麼都是無所謂的,在乎了,便會計較誰多一些誰少一些,而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是付出得少一些,得到得多一些的那個。
越歌也不例外。
按說,盧辭應該跟她說,去找殷王吧,去胡作非為吧,去鬧得天翻地覆吧,自己好好當個奸臣,她好好做個奸妃,他幫著越歌作盡壞事,腐爛掉殷王的骨頭,也腐蝕掉殷朝。
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做的。
但大概是那晚的夜色實在太美,月色太迷人,盧辭站在那裏,看著蜷縮坐在回廊上的越歌時,隻想摸摸她的頭發。
“娘娘,在下臣的故鄉,人們喜歡在這樣的滿月夜裏,折了紙船,點上一盞燭,放進河麵上,順流而下,寄許願望,今日月色如此美好,我們來許願吧?”盧辭笑著說。
越歌回頭看他,在越歌的記憶裏,盧辭很少說這樣的話,他總是順著自己的心意,在他看來自己做什麼都是對的,有時候,他比殷王更加放縱自己的貪婪和欲望。
月光下的盧辭笑容清和,麵色寧靜,眼底還映著月色。
“好啊。”越歌站起來,走到盧辭跟前,笑說,“那我就許願……”
“願望不能說出來的,說了就不靈了。”盧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