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帝對待今古文經之爭的態度是:“采求闕文,補綴漏逸”,“博存眾家”。這是有曆史原因的。關於今古文經之爭,是從西漢末劉歆校書後開始的。此前,整個西漢為今文經所壟斷。王莽篡權後,為“托古改製”的現實需要,推崇古文經,占主導地位。但他對今文經仍兼收並容,因為二者都能為其複古活動服務。不過,複古的需要並不是古文經本身的問題,而在於王莽對經文的恣意曲解。古文經剛問世不久,鮮為人知,更使得他可隨心所欲地加以玩弄。而光武帝對經學涉獵很廣,“博觀異家,各有所采”。立國之初,他即下令設今文經博士14人。與西漢比較,《易》增京氏,《書》仍歐陽、大小夏侯,《詩》仍齊、魯、韓,《禮》有大小戴,《春秋》則廢穀粱而立公羊嚴顏二氏。但是,他想“扶進微學”,又“情存博聞”,故“異端競進”,一度在朝廷立古文經博士。建武三年(公元27),尚書令韓歆上書,要求為費氏《易》、左氏《春秋》立博士。建武四年(公元28)正月,光武帝親自在雲台召集群臣會議討論此事。古文經學家陳元和今文經學家範升進行了激烈辯論。結果,光武帝“卒立《左氏》學,太常選博士四人”,其中陳元為第一名。考慮到陳元在爭論中首當其衝,為避免過分刺激今文經學家,光武帝決定不用陳元,而用第二名李封為博士。盡管如此,由於今文經學勢力很大,決定一公布,“議論諾嘩,自公卿以下,數廷爭之”。正好李封病死,光武帝重違眾議,“因不複樸”,對治今文經的多數朝廷權貴作了妥協。但實際上,他對治古文經的人仍多所任用。杜林尤愛古文《尚書》,官至太司空,他所推薦的範逡、趙秉、牛邯等“皆被擢用”。鄭興是古文經大家劉歆的得意門徒,光武帝拜他為太中大夫,對其建議“多所采納”。寇恂也愛好古文經,在汝南太守任內聘請治《左氏春秋》者“親受學焉”。大概光武帝感到今文《五經》章句煩多,中元元年(公元56)下詔書“議欲減省”,這說明他也看到今文經有弊病。
光武帝采取兼收並蓄的態度,“欲使諸儒共正經義”,這一政策對後代產生頗大影響。漢章帝時曾在白虎觀大會諸儒,討論《五經》同異,連月乃罷。章帝尤喜愛古文經,下詔讓高才生受《古文尚書》、《毛詩》、《穀梁》、《左氏春秋》等,“雖不立學官,然皆擢高第為講郎,給事近署”。這顯然有利於提高古文經地位。還有一件事值得提出,即光武帝對經籍圖書的搜集。據載他遷都洛陽時,經籍秘書裝載二千多輛車,“自此以後,參倍於前”。僅從保護和收集文化典籍來說,其作用亦不應埋沒。鑒於六經荒廢,他還下令“起太學博士舍,內外講堂”,諸生橫巷,為海內所集。這也有利於經籍的整理和傳播。
光武帝上述種種做法,是想在思想文化領域樹起一麵大旗,為自己的統治服務。他提倡經學的效果非常顯著。範曄曾說:“跡衰敝之所由致,而能曆年所,斯豈非學之效乎?故先師垂典文,褒勵學者之功,篤矣切矣!”總之,它起到了“勵人心而壽國脈”的作用。
光武帝還繼承了西漢時期獨尊儒術的傳統。東漢建立後,在洛陽城門外興建太學,傳授經學,飽學之士接踵而至。設五經博士,恢複西漢時期的十四博士之學。他親曆親為,巡視太學,賞賜儒生。在他倡導下,不僅中央立太學,建武年間許多郡、縣也都興辦學校,“興庠序之教”,而民間創辦的私學也如雨後春筍般興起。無論是官學還是私學,無論是博士還是經生,都為儒學的傳播、教化的開展進行了人才準備。光武巡幸魯地時,曾遣大司空祭祀孔子,後來又封孔子後裔孔誌為褒成侯,用以表示尊孔崇儒。劉秀還大選儒生為官吏;他在建國初便注意“退功臣而進文吏”,就是選一些文化人進城,即文首所說那句話。他廣泛搜求儒生擔任國家重要官職;如《易》學者劉昆、《尚書》學者歐陽歙、《春秋》學者丁恭、《詩》《論語》學者包鹹都先後被任命為都尉、大司徒、侍中等重要官職。這充分顯示了他老人家重視教育、重視人才的治國戰略。
光武帝還徵用“誌士”,宣揚名節,強化忠君思想。新莽時期,囿於封建正統觀念,“士之蘊藉義憤甚矣。是時裂冠毀冕,相攜持而擊之者,蓋不司勝數。”人心思漢,亦是王莽失敗、劉秀成功的一個重要因素。劉秀見人心可用,特別是忠於一家一姓的觀念和行為,係皇權的堅實基礎,於是在建立東漢政權後,大力表彰氣節,激勵風尚,以強化自己的統治。對眾多棄官逃仕,不仕王莽、公孫述的士人慰藉有加,收為己用。如通儒卓茂西漢末為密令,及王莽居攝,稱病自危,杜門自絕,不仕新朝。建武之初,對這個已年過七十,“無它庸能”,但頗有影響的“段段小宰”,光武帝首先下詔訪求,授予太傅之職。建武四年(公元29)卓茂死,“車駕素服親臨送葬。”劉秀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是為聳動視聽,收攬人心。又如宣秉,於哀、平之際,“見王氏據權專政,侵削宗室,有逆亂萌,遂隱遁深山,州郡連召,常稱疾不仕。王莽為宰衡,辟命不應。及莽篡位,又遣使者徵之,秉固稱疾病。”建武元年(公元25),劉秀即授宣秉以禦史中丞重任,次年又遷司隸枝尉。對其他不仕王莽的士人,劉秀亦優先授以高職,表揚他們忠於漢室、不仕二姓的“高風亮節”,企圖養成重名節的社會風氣,為鞏固東漢封建統治服務。如申屠剛,建武七年(公元31)拜侍禦史,後遷尚書令;郭賀建武中為尚書令,高翊建武十一年(公元35)拜大司農;郭丹建武十三年(公元37)為並州牧,遷左馮翊。由此,“群方成遂,誌士懷仁,斯固所謂舉逸民而天下歸心。”搜羅了一大批效忠劉漢王朝的知識分子,擴大了專製主義中央集權政治的階級基礎。而對心存異心的士人,劉秀則伺機予以諷勸,如《後漢書·馮勤傳》:先是三公多見罪退,帝賢勤,欲令以善自終,乃因讌見從容戒之日:“朱浮上不忠於君,下陵轢同列,竟以中傷至誇,死生吉凶未可知,豈不惜哉!人臣放逐受誅,雖複追加賞賜賻祭,不足以償不訾之身。忠臣孝子,覽照前世,以為鏡誡。能盡忠子國,事君無二,則爵賞光乎當世,功名列於不朽,可不勉哉!”這一席話名為勸勉,實則威嚇,令臣下惕怵不安。
但光武對儒家今文學派炮製的讖緯迷信推崇備至。早在東漢建立之初,光武就仿照王莽、公孫述等人利用讖書作為其承受天命的依據,指使他過去的同學強華偽造那篇叫做“赤伏符”的讖語,表示他繼承了西漢的火德,是“上當天地之心,下為元元所歸”的真命天子。東漢統一全國後,光武更是“宣布圖讖於天下”,把讖緯迷信尊為“內學”,作為其維護封建統治的思想工具。他晚年經常以圖讖決定政事,迷信思想很重,這是其局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