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東漢中後期2(2 / 3)

士大夫是中國社會特有的產物,某一方麵類似於古代印度的刹底帝利,某一方麵又類似於歐洲中古世紀的僧侶教士。在中國,其曆史悠久,商周時期是低級貴族階層,一般受過六藝教育,能文能武,“士”是武官,“大夫”是文官;春秋時多為卿大夫家臣,戰時充當低級軍官,有的有“食田”,有的以俸祿為生,也有的參加農業生產;春秋戰國之際極為活躍,一般都憑借其六藝知識,或從事政治活動,或聚徒講學,此後逐漸發展為士大夫,也就是知識分子,《荀子·強國》:“不比周,不朋黨,倜然莫不明通而公也,古之士大夫也。”《晉書·夏侯傳·抵疑》:“仆也承門戶之業,受遇庭之訓,是以得接冠帶之末,充乎士大夫之列。”在儒家學派定於一尊(漢武帝)之後的漫長歲月中,他們當然專指儒家學派的知識分子;有時也籠統稱為“讀書人”,當然讀的還是儒書,五經之類。在當時環境,他們以作官為唯一職業;所以更精確地說,士大夫即擔任政府官員的知識分子,包括現職官員、退休官員,和正在苦讀儒書,將來有可能擔任官員的人物(如太學生)。

公元前二世紀(漢武帝時期),西漢王朝為增加政府的新血統,仿效戰國時代“招賢”的辦法,命高級官員和地方政府推薦“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人士,政府中非貴族血統的官員群遂逐漸形成一個新興的士大夫階層。公元一世紀(漢光武帝),東漢王朝再仿效西漢王朝,命高級官員和地方政府推薦“茂才”、“孝廉”人士,於是政府中非貴族血統的官員,即士大夫的人數更形增加,而終於凝聚成一種力量。在這種情況下,“推薦”成為知識分子達到作官目的的唯一手段。而推薦的標準,除了儒書學識外,還在於道德行為。在強烈的競爭下,必須有突破性的聲譽,才能引起有推薦權者的注意。至於如何才能有聲譽,那便需要出奇製勝。所以,每個知識分子都兢兢業業,追求突破記錄的至善。這便使一二世紀即東漢的社會風氣有很大特殊之處,為後世所罕見。柏楊在《中國人史綱》中將其歸納為五類:長時期為父母服喪;辭讓財產和辭讓官爵;尚俠尚義;廉潔;對恩主絕對效忠。雖然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但大家都競爭著或真或假地去做,還往往做得有聲有色。後來又逐漸出現了門第、血統、家族觀念,如楊震家四代出了3個宰相,袁紹家四代出了5個宰相;這種做法強固地維持士大夫階層於不墜,直到20世紀初還在中國曆史上發生著普遍影響。

公元二世紀中葉以後,也就是東漢中後期,漢廷政治雖然腐敗,但設立在首都洛陽的國立大學(太學)學生(太學生)卻反而增加,老一代的士大夫需要它訓練下一代的士大夫接班人,所以積極支持太學的擴充。50年代(質帝到桓帝)時,太學生已多達3萬人。這些準士大夫——未來的官員們,跟政府中已成為士大夫的現任官員們交往密切。除了談論儒家學派的五經外,不可避免地還會談論到現實政治。好像新聞記者或政治評論家,他們對人物的讚揚或抨擊形成了一種有影響力的輿論。跟外戚、宦官相比,士大夫有他們所沒有的高一層次的情操和抱負。外戚靠女人取得權力,宦官靠諂媚取得權力,而士大夫自稱靠道德學問取得權力,所以他們在本質上就對外戚、宦官輕視鄙夷,再加上後二者也確實做出了太多的罪惡,專橫擅權,大肆搜刮,相互傾軋,搞得朝廷黑暗混亂,烏煙瘴氣,行將腐朽,政權危機,民不聊生,士大夫遂注定要跟他們發生衝突了。這就是“黨錮之禍”產生的根源和背景。

外戚宦官主持朝政,有氣節的士大夫必退歸野外,這是中國曆史上一個規律。早在順帝時,士大夫就曾毀裂冠帶,避禍深山;到桓帝時,政治更加黑暗,許多知識分子逃入鄉下或山林,或躬自耕稼,自食其力;或隱居講學,苦身修節。表麵看起來與世無爭,其實反映的是他們對現實的失望和不滿。當京城委人來征請他們入朝為官,替宦官政治歌功頌德時,他們寧死也不肯與權閹為伍,不但不應征,並進而指斥時政。《後漢書·黨錮列傳》稱桓、靈帝之間,“主荒政謬,國命委於閹寺,士子羞與為伍,故匹夫抗憤,處士橫議,遂乃激揚名聲,互相題拂,品敷公卿,裁量執政,鯁直之風,於斯行矣。”與避居鄉野或深山的耆年淵德者相對應的,是居於太學的年輕氣盛的青年學生。他們有感於自己家世的零落和政治前途的暗淡,也對宦官當政感到怨恨,於是,以郭泰、賈彪等為首的一批學生領袖,一方麵在太學中進行反宦官政治的組織和宣傳,另一方麵又吸收社會上有識有才者入太學以擴充自己陣容。因此,太學成了當時又一政治活動中心,中國年輕的知識分子第一次出現在政治鬥爭前沿。

外戚宦官的腐朽黑暗統治,使東漢王朝麵臨崩潰的邊緣。在此深重的社會危機麵前,統治階級中一部分人開始對劉漢政權的前途感到憂慮。他們反對外戚宦官專權,要求改革政治,修補樊籬,維係王朝搖搖欲墜的時局。這就引發了官僚、太學生與外戚宦官的鬥爭。順帝之前,反對外戚宦官的鬥爭一般隻是個別或少數人的行動,尚未形成一股勢力。早在和帝初年,竇憲兄弟專權,驕縱不法,激起了司徒袁安、司空任隗等人的反對,他們采取措施打擊竇氏的黨羽爪牙。和帝死後,司空周章因反對鄧太後廢嫡立庶,反對外戚宦官專權,企圖發動政變,事泄後自殺。安帝末年,宦官與外戚閻顯、耿寶勾結,虛耗國庫,竭民資財;太尉楊震等人反複上書,抗議外戚宦官濁亂朝政,結果楊被罷官,憤而自殺。陽嘉二年(公元133)李固對策,要求“權去外戚,政歸國家”,禁絕宦官子弟“為吏察孝廉”。漢安元年(公元142),東漢政府派杜喬等8人分行州縣,監察刺史二千石臧否。侍禦史張綱埋其車輪於洛陽都亭,公開宣言:“豺狼當道,安問狐狸?”並劾奏梁冀兄弟專權納賄,結黨營私。他的行動震動了整個洛陽京師。

桓、靈以後,朝政完全為外戚宦官勢力所把持,連皇帝的廢立都操縱在他們手裏,政治更加敗壞,人民的苦難也越發深重。此外,外戚宦官專權也堵塞了太學生和郡國生徒們的政治出路。外戚的黨羽、宦官的爪牙,控製了從中央到地方的政權機構,選舉不實的情況更加嚴重,這就不能不引起社會輿論的抨擊。時諺雲:“舉秀才,不知書。察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抱樸子·外篇》卷一五《審舉》)麵對這種黑暗的現實,有更多官僚和地主知識分子聯合起來,出現了品評時局、不滿權閹的清議派,投入反對外戚宦官腐朽勢力的鬥爭,但遭到報複和鎮壓,造成了東漢曆史上兩次臭名昭著的“黨錮之禍”。

第一次黨錮出現在桓帝時期。東漢自和帝登基後,迭出少年(包括幼兒)皇帝,他們不懂國家政務,因此造成了外戚和宦官輪番竊掌國柄的鬥爭局麵,且這種鬥爭有一種愈演愈烈的趨勢。桓帝在位時,前期是梁冀專製,後期則五侯橫暴。官僚和太學生與外戚宦官的鬥爭,從一開始就非常激烈。公元144年順帝死後,圍繞立帝問題進行了多次較量,最後梁冀殺了反對派首領李固、杜喬,擁立桓帝。梁冀失敗後,桓帝又被宦官所挾製,這就進一步引起了一部分官僚、太學生的憤怒。李固、杜喬等人的鬥爭得到社會上的普遍同情,一時李杜聲名滿天下。桓帝後期,宦官集團獨霸政權,湧現出了一大批以清高自守、敢於抨擊宦官勢力的反對派人物。在反對宦官集團的鬥爭中,李膺成為著名領袖。李膺出身於衣冠望族,任河南尹時因打擊宦黨而被下獄,不久複為司隸校尉。宦官張讓弟為野王令,貪殘無道,畏罪躲在張讓家中,李膺派人去張讓家搜出處死。許多宦官害怕李膺,不敢出宮。李膺敢於打擊當權的宦官,名聲越來越大,他與太尉陳蕃、南陽太守王暢都受到士大夫的敬重,以他們為首的反宦官鬥爭引起了權閹集團的嫉恨。延熹九年(公元166),宦官派人誣告李膺與太學生朋比為奸,桓帝遂詔令全國逮捕“黨人”,收執李膺、陳實等200餘人;第二年把黨人赦歸田裏,禁錮終身,不得做官。

第二次黨錮出現在靈帝時期。建寧元年(公元168),外戚與宦官的鬥爭又不可阻遏地爆發了。靈帝劉弘即位後,因年紀尚小,由竇太後執政,論功策勳,封其父竇武為聞喜侯,拜大將軍輔政;兄弟竇機為渭陽侯,拜侍中;竇紹為鄠侯,遷步兵校尉;竇靖為西鄉侯,拜侍中,掌管羽林左騎。竇氏一家權傾朝廷內外,十分顯貴。竇武嫉惡宦官專寵,遂與陳蕃合作,起用被禁錮的“黨人”,打算消滅宦官勢力。但因事機泄漏,此年九月初七,以曹節、王甫為首的宦官發動宮廷政變,脅迫太後,奪取玉璽,派人去逮捕竇武等人。竇武自殺,陳蕃等遇害。隨後,竇家宗親、賓客以及姻親,抓到的都被殺掉,又將竇太後遷入南宮,將竇武家屬徙於日南。自公卿以下,凡是陳蕃、竇武舉薦的,以及他們的門生、舊屬,一律免官,永不錄用。宦官集團取得勝利。此後,整個靈帝一朝都在奸閹勢力壟斷之中。建寧二年(169),宦官侯覽使人誣告張儉結黨謀反,曹節又乘機奏捕黨人,李膺、杜密、虞放、範滂等百餘人皆死獄中;其他因仇怨陷害相牽連,以至於死、徒、廢、禁者六七百人。人民群眾同情和支持被宦官集團迫害的所謂黨人,某些黨人逃亡時,許多人“破家相容”,說明反對宦官專權在客觀上符合人民群眾的利益和願望。熹平元年(公元172)竇太後母親病故,憂思成病,也於六月初十在南宮雲台去世。有人在洛陽朱雀闕上書寫反對宦官專權的文字,宦官集團再次四處搜捕黨人及太學諸生千餘人。公元176年又下詔規定,凡是黨人的門生、故吏、父兄子弟及五服以內的親屬,都一律免官禁錮。這次黨錮持續續了十幾年,被殘酷鎮壓的人不計其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