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未凋
阿花和光叔的婚禮,在一間簡陋的瓦屋裏舉行。新娘阿花穿了件大紅衣服,潤澤的臉上掛著僵硬的微笑。豐韻的體態,讓在場的男人都不停地誇光叔有福氣。光叔樂得直嚷:“喝酒,喝酒!”。濃烈的酒味彌漫整間屋子。
這樣的夫妻,男人都嫉妒,女人都泛酸。阿花才十八歲,而光叔已五十二歲。村裏的事說風就是雨,傳言如風一樣刮遍了村裏村外。
大家都說,阿花為了光叔的幾畝田地,連身子都賣了,真賤!村裏的婦女很少與阿花來往,她們一致認為,阿花是個會勾引男人的壞女人,令人厭惡。
阿花不是木頭,而是個活人。那些傳言自然總會傳入她的耳內,她心裏陣陣酸楚,滿心期待著村裏人能接納她。在家族的婦女中,她是最積極最勤勞的一個。每逢家族裏舉行祭祖等大事,洗碗擦桌子的活,她總是搶著幹,毫不吝惜那纖細的手。相反,幾個叼蠻的婦女閑著不做事,坐在石階上,對阿花指指點點。
山上,烈日當空。李嬸挑著柴,艱難地走著,汗水濕透了她的衣襟。李嬸有腰痛病,幹起活來更加吃力。隱約聽到有人在叫她,回頭看,原來是阿花。阿花向李嬸說,她得回家換把鋒利的砍柴刀,接著,將李嬸的扁擔移到自己的肩上,李嬸推辭,阿花笑著說,別小看我嘛!看著前麵依然艱難走著的阿花,李嬸歎了口氣,默默念叨,哎,是個好孩子啊!
阿花的善舉,漸漸感染了村裏的人。他們紛紛改變了對她的冷淡態度,有時,也願意和她聊家常了。然而,有些叼蠻的婦女仍然看不慣。
光叔的懶惰是遠近皆知的。他喜好賭博,喝酒。阿花沒來之前,別家稻田裏,已插滿了綠油油的秧苗,而他的稻田,還是荒蕪一片。親戚催他,他反而振振有詞,酒未喝足,哪有精神插秧?那次,在舒波的升學酒宴上,光叔因喝酒過多,攤醉在地上。緊接著,他的下身便出現了一泡淡黃的尿。酒宴上的氣氛開始變得尷尬,幾位婦女憋不住氣,笑了起來。賢叔將他扶回屋裏,喃喃道,丟人啊,酒鬼。光叔打了幾十年的光棍,也許緣於此吧!
自從阿花來了後,光叔的家,不再淩亂,而是井井有條。播種收割,也與別的家庭同步了。這一切都是阿花的功勞,光叔的日子更加逍遙快活。烈日當空,阿花在田裏默默幹活,而光叔在家裏美美地酣睡,這是常見的現像。光叔常常和村裏的酒鬼喝酒,當那些人擠眉弄眼地讚他娶回了福氣時,便洋洋自得地說,女人活著就是為了兩件事,生娃和幹活。其他的人哈哈大笑,不停地敬酒。
阿花漸漸了解光叔的德性,難以忍受時,便含淚爭吵,但每一次吵鬧,隻要光叔一拍桌,阿花便成了沉默的羔羊,不敢還嘴,任委屈在心頭蔓延。午夜裏,阿花常常想起從前的日子,雖然一家人忍饑挨餓地度日,但並不委屈。父親早逝,母親含辛茹苦地將她和弟弟帶大。對於她的婚姻,母親曾語重心長地說,光叔有田地,就算再苦也餓不著肚子。阿花不想讓母親傷心,便答應了。而如今,光叔那張凶煞而老化的臉,使她的心發涼和害怕。迷茫的她,出神地想,前生今世和哪個人在一起是否都是天注定的?皎潔的月光灑在那印著淚痕的臉,蘊含著無限的淒涼。
阿花的生活,因為光叔,過得很不太平。一次,光叔在楊大媽家喝酒,不一會,便發起酒瘋來。楊大媽十萬火急地通知阿花,讓她把他拉走,還嘀咕著讓阿花管好自己的男人。阿花心裏又尷尬又難受。她吃力地將光叔拉走,坐在楊大媽家門前乘涼的女人,都大笑起來。阿花紅著臉,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
日子如流水般過去了,阿花生了一個女兒。光叔的放縱雖有所收斂,但對阿花而言,生活如從前一般,沒有快樂。女兒的降生,反而讓她的心更加淩亂。
這天,光叔喜氣洋洋地跑進屋,對正在煮飯的阿花說,還煮什麼飯,我那侄子——大學生舒波,回來了。走,到他家吃飯去,讓他認認你。阿花六神無主地跟著去了。
飯桌上,舒波見到了阿花。見麵的那刹,舒波的腦子嗡了一下,心想,阿花嬸怎會是這樣年輕的姑娘?很快,他便回過神來。麵對年齡比自己還小的嬸子,他難以啟齒,小聲地稱呼道:“阿花……嬸”。他注意到,阿花的臉已蒙上了一層與她年齡不符的滄桑,那含淚般的眼睛,似乎印證著她的苦楚。青春年少的女孩,嫁給了即將走向暮年的光叔。舒波的心懊惱不已。阿花單純而勤勞,順從地活著。難道她還沿襲著封建的“三從四德”?舒波不解地想。他的內心漸漸湧起對阿花的同情。對於光叔的懶惰,舒波是深有體會的。生活中,他有意無意地幫助阿花幹活,阿花漸漸覺得,舒波是個善解人意的人。溫馨幸福的生活,是需要善心來營造的,但在美好的日子裏,很多人都忽略了它。善良的心靈,對於生活在困苦中的人,往往會產生無比的力量。舒波真誠而善意的幫助,讓阿花的內心充滿了暖意。
一天,光叔興衝衝地跑進屋,讓阿花多做點好吃的,他叫了舒波來家吃飯。阿花問為什麼,光叔道,他叔侄倆已很久沒單獨聊天了。聽到舒波要來家吃飯,阿花的心莫名地開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