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親就是那樣,事事皆為了他父親。可縱然如此,在他七歲那年,他母親卻還是死了,隻因帝王要將平陽公主賜婚於他父親。
於此事,大約他父親到死也不知曉的,隻記得那日,宮中來了人。翠色小苑中,郭舍人同他母親說,不是他母親死,便是他死。他母親的性子是有些倔強的,他想,許他母親會帶著他離開,永遠離開,也省得在這裏受氣。
可他母親卻沒有,隻用一尺白綾送上了自己的性命。起初衛伉不明,直至他父親同平陽公主成親之日,他才明白,逼死他母親就是為了讓他父親娶那平陽公主。
身為長公主,平陽卻也隻得任帝王擺布。往日她恨透了館陶,看著角落裏那一襲素衣,她伸手道:“孩子,過來,以後,我便是你娘親。”
失去最愛的人,那樣的痛,平陽比誰都清楚,角落裏那孩子更是無辜。縱然平陽並不愛衛青,於平陽而言,衛青就如她的弟弟一般,她和曹壽的弟弟。自然是要善待衛伉,也在自平陽公主來到府中之後,衛青的兩個小妾才收斂,亦不敢仗著她們乃是帝王所賜,任由兩個庶出子欺負衛伉。
起初,衛伉是極其厭恨平陽的,直至平陽離去之時,他才明白,她是真的把他當作她的孩子,他們皆不過是帝王的棋子罷了。
望向那蒼顏帝王,惡狠狠道:“昏君!拿命來!”步步靠近,甩開那紅衫女子,猛的便朝著帝王去,羽林軍萬箭齊發,一襲素衫,瞬時血色,眸中不甘。
折言依舊呆在原地,素素的孩子,就這樣死了。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了皇權,他究竟做了什麼?
匆匆到了女子身邊,帝王眸中關懷道:“沒傷到罷。”抬眸看著帝王,搖搖頭道:“妾身無事,衛青的長子,死了!”
劉據眸中呆色,原以為衛伉是前來助陣的,安知卻是這般的結果。此刻才是真正的絕望,旁人目光皆在衛伉身上,全然為察覺劉據的異樣,長劍一揮,生生的便穿透了身體。
回眸間,帝王一驚,淚水滑落道:“據兒!”皇室中,從來不能有真情,卻也有真情。眼見父親死了,皇孫劉進,竟朝著帝王去,下一瞬,緋紅未央劍,刺喉而過。
帝王僵在原地,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他贏了,可他的兒子,他的孫子卻死了。下一瞬,緋紅長劍竟消失於帝王跟前。一旁的紅衫女子微微一驚,往日夜未央亦隻在那紫霧騰騰之時方才出現,方才那一幕究竟是怎的一回事。
不過,此刻卻無人去注意這些個事兒,皆看著帝王那一臉悲傷,一日之內,失去了長子,孫子,白發人送黑發人,那樣的痛,若是尋常人家的父親,隻怕是要一病不起的,不出幾日便丟了性命的。
望向帝王,紅衫女子握住帝王那緊捏的手,溫柔道:“陛下,不管如何,妾身永遠在你身邊。”這一刻,折言心中是矛盾的,許她說這句話之時,是用了真心的。明明她將他算計於此的,如今,為何又要這般心痛。
若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愛上他,或者,做一生趙折言,從來不曾記得愛過一個人叫劉徹,也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為了她的弗陵,為了永遠守住她的弗陵,為了讓她的弗陵不再成為第二個衛伉,她絕不能心軟,亦不能愧疚。
太子劉據叛變,終究是平定。一襲碧藍,眸間淚水,低眸看了看懷中的嬰兒道:“詢兒,母親對不起你,可你父親死了,母親也不能獨活。”
“皇孫娘娘!”幾許蒼老之音,廷尉監邴吉不知何時出現在女子身後。趁著女子未曾注意,將那懷中的孩子奪了去。
一襲碧藍,連連後退,眸中哀傷的看了看那嬰兒道:“詢兒,母親對不起你!可你父親死了,母親亦不能獨活。”
邴吉還未來得及攔,隻見王翁須縱身便朝著那石渠跳了下去,殿下,阿檀來了,阿檀會永遠在你身邊。
眼見王翁須如此,邴吉閉了閉眼,隻覺懷中的孩子甚是可憐,這是太子殿下唯一的血脈,他定當是要為其保住的。
雲陽宮中,紅衫女子眸色冰冷道:“皇孫娘娘死了!皇曾孫失蹤了!”
看了看來稟的宮人,沉沉道:“既逃了,那便讓他逃罷。”王翁須曾救過她的弗陵,這便當作是她還她的罷。
自巫蠱禍亂之後,這幾日宮中甚是平靜,不知甘泉宮的那位如何,白發人送黑發人,兒子死了,孫子死了,衛子夫,你也有今天。
著了一身素衣,誠然帝王將劉據定罪,劉據黨羽一同定罪,心中卻還是有這兒子的,莫不然,全然失勢的衛子夫怎的還能在甘泉宮中安穩度日。昨日帝王還去了甘泉宮,大約是覺衛子夫失子可憐了些罷,因為心生愧疚。
愧疚,劉徹,當年你將我害得那樣痛苦,那樣步步逼向絕境,你可曾愧疚過。
桃腮素衣,眸色沉沉道:“去甘泉宮,皇後娘娘想必正傷心,本宮自當是該前去安慰安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