鉤弋夫人獨寵,雖未立後,卻等同皇後。“母親,父皇何時下朝啊!父皇答應了要教弗陵騎馬的,父皇說了,等兒臣長大了,是要騎著汗血寶馬,揮著劍,做最英明的帝王的。”
心中微微一震,年少之時,他曾言,他要做最英明的帝王。如今想來真真是恍若隔世,自巫蠱禍亂之後,兩年一直未曾平靜,直至近日才平靜了些。
劉據將將薨,燕王劉旦上書欲入長安,大約是眼瞧著太子薨之,欲立為太子罷。皇室子弟,哪個是沒有野心的,折言自也知曉,安知劉旦原也是人中之龍。
燕王劉旦,原是宮中奴婢李靜琬所生,奈何李靜琬卻不受寵,連個封號亦沒有,亦隻得住在掖庭。掖庭,也就是從前的永巷,唯有落魄的皇族才住在那裏。
可見,李姬地位之低,誕下了子嗣卻依舊那般,兒子封王,李姬卻還是身居掖庭。
劉旦文武雙全,更是擅騎射,可卻是耐不住性子,上書自請入長安,惹得帝王怒,削其三縣。此後再無動靜,大約是欲韜光養晦罷。
征和四年,也就是一年前,帝令重合侯莽通四萬騎兵擊匈奴,途經車師北。莽通令成娩率軍中樓蘭,尉犁,危須等西域六國兵,進攻車師,以掃除大軍前進的障礙。六國兵將車師包圍,車師投降,臣屬歸漢。
如今天下太平,看似並無波瀾,風浪皆去,安知卻也是開始。帝王獨寵,立弗陵為儲君也是早晚的事。機關算盡,最後留在他身邊的人是她,千般萬般算計,卻終有下不了手的時候。她的弗陵,是那樣喜歡他的父皇。
輕撫過寶藍衣衫那粉撲撲的笑臉,折言眉間幾分憂憂之色,如今這一切,她是如何得來的,除了她,知曉內情的唯有蘇文,不過蘇文在征和四年卻遭她算計,烈火焚身。
折言心中清楚,有些事是不可能永遠瞞得住的,譬如,巫蠱禍亂之事。巫蠱兩年後,帝徹悟,發覺乃是佞臣江充勾結宦官蘇文,步步逼得太子劉據造反,原也是怕太子他日登基於他們不利。那日,蘇文言太子造反,他是有幾分不相信的,若非親眼所見,他是不相信劉據會造反的。
安知,劉據卻也是被逼無奈,連帶著女眷亦遭了劫,無一幸免,就連繈褓中的嬰兒亦是難逃此劫。大約,劉徹並不知曉,那皇曾孫劉詢如今卻是活得好好的,不過就是日子苦了些罷了。
蒼茫大雪中,紅衫女子抱起那一襲寶藍,眉間慈和道:“弗陵啊,外麵的天兒冷,同母親先回雲陽宮,父皇下了朝,會來找弗陵的,好不好。”
言語間,紅衫蹲身,朝著那四五歲的男童張開了手。粉撲撲的小臉,眉宇間像極了劉徹,這模樣,甚是像當年在那長樂宮中初見的劉彘。不同的是,那時的劉彘隻是劉彘,隻是膠東王,而如今的劉弗陵卻是帝王最寵愛的幼子,極有可能是天下之主。
如今,於折言,已無威脅。她的兒子是要做天下之主的,至少,如今看來是如此的。
走進雲陽宮中,紅衫女子微微盤坐,朱案上古琴,指間琴弦道:“弗陵,喜歡聽母親撫琴麼?”笑嘻嘻的托腮靠在案前,點點頭,奶聲奶氣道:“喜歡!”
低眸看了看一旁的小人兒,眼中盡是慈愛。輕撫著琴弦,旁人看來她是獨寵後宮,身居高位,帝屢屢欲封趙家父子爵位,卻都遭了折言拒絕。
一來,是避免外戚侵權,二來是亦是為了保護趙家,瞧瞧衛氏,衛女一步登天,一朝為後,衛氏權侵朝野,終得了怎樣的結果。縱然她不去害衛氏,大約帝王亦不會讓衛氏好過的,縱然是性命猶在,失勢是自然的。
劉徹,他那樣的性子怎容得旁人爭權。折言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可以容忍她的一切,唯有兩件事他是不能容忍的,一是她心中有其他男子,二是她算計他的江山。他的江山,任何人都不能算計,包括她。
他可以讓她死第一回,亦可以讓她死第二回,縱然,第一回並非他親自下令,卻也是他將她逼向絕路的。
所以,有些事,她是不會讓他知曉的,若是當真走到了那一步,不是她死,便是他亡。隻是,可憐了她的弗陵。
眉間憂憂之色,抬眸間卻瞧見一襲素衫,婦人款款而來,低眸看了看那一襲寶藍,又行禮道:“蓋長拜見婕妤娘娘。”
紅衫女子,收起憂憂之色,神色間溫和道:“公主今日怎的有空到本宮的雲陽宮來,本宮記得,你一向是不願出桃花林的。”
蓋長看了看四周,從素色衣袖中拿出道:“有人要我將這個交給你!”眸中一驚,素色錦囊,繡著豔豔紅梅,這是,這是榮哥哥的東西,早在榮哥哥離世之時,便消失了個無影無蹤,怎會出現在此。且,為何要讓蓋長交給她,蓋長還當真交給她了。
眸間驚色,紅袖下,纖纖玉手緊捏著道:“公主可否告知,是誰讓你交給本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