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剛剛帶著方一嵐唱完了一組情歌的賈凡夫氣宇軒昂地從演出台上卜來,辛芸拍著巴掌迎上前,“不錯不錯,祝賀你賈老師,這麼快的時間就帶出了一個好學生。”
“主要是她條件好,悟性也好,”賈凡夫指著身後的方嵐說,“你是不是打算讓她當你的簽約歌手呀?”
“這要看方小姐願不願意了,你們二位的情歌對唱完全可以成為我們這個演藝吧的品牌節目,就不說唱了,你們往台上一站,所有的眼球就被你們吸住了。”辛芸引著他們在演出台前的一張圓桌落坐,楊棄、饒耕和杜琪已經坐在哪兒喝茶、磕瓜子,相鄰的一張桌子上,李明晰陪著楊學詩和吳晨在說話。
“賈老師,你太偏心眼兒了,”杜琪迎著賈凡夫說,“你為什麼不教我唱歌?”
“你以為是個人就能學唱歌呀?”賈凡夫瞥了她一眼,她今晚一身黑衣,依舊習慣地坦胸露臍,顯得性感而神秘,“我要是真的教你,恐怕有人會不答應的。”他盯了饒耕一眼。
饒耕在桌子對麵已經和方嵐聊上了,“想不到你歌唱得這麼好。”
方嵐說:“我的嗓音條件還可以,再經賈老師一點撥,自然就能唱了。”
饒耕看了賈凡夫一眼,“賈凡夫這人你還是離他遠一點的好,這人不正常。”
“我看你才不正常呢,”方嵐反駁道,“你們這麼好的朋友,還在背
平常一向都很活躍的楊棄今天卻是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悶不作聲地抽煙,。楊老師今天怎麼啦?跟失戀似的。”方嵐問,“好像最近一段時間都這樣。”
“看著讓人心痛是吧?”饒耕開玩笑說,“告訴你一個消息,他馬上就要走出圍城了。”
“是嗎?這下可好了,多情的女子們又多了一個進攻目標。”方嵐說,“三十來歲的男人是精品,暢銷。”
“你是不是想參與競爭呢?”饒耕問。雖然有音樂聲掩蓋,他們的對話周圍的人還是聽得很清楚,“是又如何?”方嵐反問。楊棄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目光移向別處,“我又能如何呢?”饒耕故作傷悲地說,“隻能是無可奈何花落去呀。”
“就看是花落誰家了。”杜琪挪過來湊趣說,“饒哥,你希望呢?”
“當然是落我家好哇,”饒耕說,“中國男人都是這樣想的,天下的鮮花都落到自己的園子裏最好,我如果是皇帝,我大概也會將天下美色收為己用。”
“可惜你到現在還是光棍一條,”賈凡夫插話說,“沒能耐收伏美女,就靠兩片嘴巴皮子哄騙,遺憾的是現在的女孩不那麼好騙了。”
“賈老師,你也太過份了吧?”杜琪幹脆挪到饒耕身邊,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饒哥才華橫溢,就是討女孩子的一喜歡。”
饒耕得意地笑了,賈凡夫卻皺了一下眉頭,不快地轉了個身子。這時,演藝吧進人中場休息時間,音響裏在播放舞曲,楊棄湊到方嵐身邊耳語了兒句什麼,方嵐微笑著起身,隨著他一起走向隔壁的桌子,“叔叔,我們方小姐來請你跳舞。”
正在陪楊學詩和吳晨有一句無一句瞎聊的李明晰有些吃驚,“楊法醫會跳舞?”
楊學詩已經微笑著起身了,向方嵐做出一個很標準的有請姿勢,兩人攜手步入舞池,平時看上去多少有些詢樓的他這會兒腰板筆直,方嵐的身材和舞姿都是上上之選,兩人雖然是初次合作,但跳出來的卻是配合流暢的國標,如果不是楊學詩的禿頂過於醒目,他們應該是舞池中最為優秀的一對舞伴,從未見過他這種狀態的李明晰看呆了。
杜琪跑過來,拉著李明晰下池跳舞,李明晰是個體育愛好者,跳舞卻不怎麼內行,蹦蹦迪什麼的還可以,跳這種國標舞一上場就露餡兒了,杜琪一上場就跟他貼得很緊,也讓他很不習慣,步子走得亂七八糟,轉了一圈後,又發現場邊有兩雙眼睛在不太友好地盯著他們,心裏便亂了,感覺更是出不來。
在不斷變幻的彩燈下,饒耕和賈凡夫的臉色讓人感覺陰晴不定。
李明晰心頭一動,索性抱緊了杜琪,跳起了貼麵舞,嚴格地說,是讓杜琪的臉貼著他的胸,他們身高的差異太大,嬌小的杜琪剛剛隻能超過他的肩膀,她很喜歡這種小鳥依人的感覺,臉一貼近他的胸脯就不願再挪開了。
“我知道叔叔會跳舞,”場邊的楊棄對吳晨說,“每次回老家,他的一些老同學總拉他出去玩,沒想到他跳得這樣好。”
“他在大學裏一直是文藝骨幹,”吳晨穿著一件藕荷色旗袍很端莊地坐在那裏,“他不但會跳舞,歌也唱得挺好,還會拉小提琴。”
一曲終了,杜琪回到原來的位置了,楊學詩笑著走向李明晰,“你跟杜琪關係發展挺快的嘛,舒燕知不知道?”
“應該感覺到了吧?”李明晰說。
“怪不得這丫頭最近老是陰著個臉,像別人欠她錢似的。”
“楊法醫,沒想到你舞跳得這麼好,怎麼不請吳醫生跳舞?”李明晰換了個話題。
“她不跳舞。”兩人邊走邊說,回到座位。
“跳得不錯,”吳晨讚揚了他一句,“寶刀未老。”
“不行了,有點喘了,”楊學詩說,“跟年輕的時候沒法比。——你應該學會跳舞,就當是健身嘛。”
“八十歲學吹鼓手,是不是太晚了點,”吳晨微笑道,“你知道的,年輕的時候到這種場合我也隻是坐在旁邊看。”
楊學詩向李明晰介紹說:“吳醫生那時候是我們同濟有名的冷美人。”
音樂義響了,是一首很優美的華爾茲曲,“再跳·曲吧,”吳晨說,“我很喜歡看人跳三步舞,挺瀟灑。”楊學詩笑了笑,起身走過方嵐,邀她滑人舞池。
“楊記者,你也過去請杜琪跳一曲吧,”李明晰說,“跳這舞我不行。”
“你可別吃醋。”楊棄笑著起身。
“那邊的詩人和歌唱家才愛那玩意兒,”李明晰說,“剛才我跳舞時他們看我的眼光都像刀子似的。”
“他們倆一個德行,看著美女就覺得是自己的,可又沒本事弄到手,美女跟別人好了心裏又不舒服,你看我再氣氣他們。”楊棄說著走了過去。
楊學詩和方嵐已經在舞池中跳上了,楊棄也牽著杜琪的手步入舞池。
“他們都跳得挺好。”李明晰回頭看吳晨,她的目光落在舞池中,隨著楊學詩的身影挪動,在變幻無定的彩燈下,她的神情飄忽,他看到她的眼睛裏浮出了一層蒙蒙的瑩光,他舉手招來服務員,示意往她的茶杯中添水。
“吳醫生,請喝茶。”他起身將茶杯挪了挪。
“哦,好,謝謝。”她感覺到自己失態了,衝他笑了笑,竟有靦腆的感覺,狀態有點像懷存的少女。
李明晰的心顫抖了一卜,他希望山自己來銜接兩顆孤獨的心。“吳醫生,你們之間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障礙了,”他大膽地說,“為什麼不到一起呢?”
她沒有回答,目光又落在了舞池中,變幻無定的燈光隱去了歲月刻在她臉上的風霜,過了好一陣子,“他不會原諒我的,”她突然說,“他這人,太較真。”
“你們,曾經,戀愛過嗎?”他有些口吃地問。
“我們本來就是對戀人,”吳晨收著目光,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杯日的茶葉,淺淺地喝了一門,“你可能不理解我們那個時候的愛情,含蓄,柏拉圖,你明白嗎?”
“明白,有小說裏見過,不很理解,人為什麼要那樣呢?”
“那個時期的愛情都這樣,我們之間隻拉過一次手你相不相信?我去援藏的時候,他送我,在火車站的站台上,火車開動的一刹那,唯一的一次,”吳晨回憶說,她的目光不時地投向舞池中的楊學詩,敘述也不連慣,也許她隻是隨著自己的心緒在飄蕩,“你去過西藏嗎?一般的旅遊是找不到那種感覺的,你得呆上三兩年才行,……太陽白白的,懶散而沒有溫暖,草原茫無際涯,無限地伸延,還有青天和遠處的雪山,讓人心裏發虛發空……一到黃昏,天色幽暗下來,幕色籠罩的隻有無邊的惆悵,我實在耐不住那份寂寞,在進藏的第二年結婚了,當然不是和他,是一同援藏的一個同事,北方人,高高大大的,話很少,他跟我一樣,在內地有一個思念他的戀人,我們都成了初戀的背叛者,……後來,他在一次巡回醫療中從馬上摔了下來,摔到了一個山穀中,連屍體都沒找回來……,當時我已經懷孕了,聽到噩耗後我流產了,……回到武州,學詩拒絕和我見麵,我連訴說的機會都沒有,再後來,醫院派醫療隊去非洲,我再一次報名了,到坦桑尼亞一呆又是五年,這中間我一次國都沒回過。”
“因為回避他嗎?”李明晰問。
“是躲避,也是躲避我自己的感情,我知道我在他眼裏是個背叛者,從此以後,我成了一個完全的工作狂,從非洲回國後我又去了英國,留學,在英國我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庇護所,——我成了一個基督教徒。”
李明晰說:“楊法醫每次解剖完屍體後都要哼幾句聖誕詩的曲子,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是嗎?我不知道,”她看了他一眼,“說來你不相信,在我去英國留學前的那麼多年,我們隻見過一次麵,還是偶然在大街上碰到的,當我看到他幾乎掉光了一頭頭發時,我的心都碎了,他不是脂溢性脫發,是因為我。就是那次見麵,我們也隻是互相看了一眼就匆匆地離開了,連話都沒說一句,你知道嗎,他年輕的時候很英俊的,特瀟灑——”
“你們怎麼這樣?”
“怎麼說呢,他在愛情上是個唯美主義者,也可以說是個理想上義者,破碎了,就沒有勇氣再修複了,我也一樣,總覺得愧對他,從英國回來之後,見麵的機會倒是多了一些,但誰也不提往事,其實我們心裏都清楚,心裏的那點東西還在。”
一曲華爾茲結束,楊學詩和方嵐恰到好處地在最後一個音符做出了一個亮相造型,李明晰帶頭給他們送出了掌聲,並在吳晨麵前不失時機地表揚:“楊法醫還真挺捧的。”
“你看他怎麼啦?”吳晨驚叫一聲,情不自禁地站起來。
舞池中,剛剛收了造型的楊學詩腳步虛浮,踉蹌地竄了幾小步,被方嵐扶住,他定了定神,好像還衝她笑了笑才慢慢地往回走,吳晨這才鬆了一口氣,重新坐下。楊學詩回到座位,吳晨看他額頭上汗滓滓的,遞了·張紙巾給他,“謝謝。”他擦了擦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義落在演出台上。
“你沒事兒吧剛才?”吳晨關切地問。
“華爾茲老打轉兒,”楊學詩解釋說,“好久沒跳舞了,頭有點暈,現在好了。”
隨著一陣強烈的電聲音樂,一個臉上長滿疙瘩的男歌手大步走上台,“長長的站台,長長的等待,”男歌手略帶嘶啞的嗓音十分煽情,“我的心在等待,永遠在等待,我的心在等待,永遠在等待……”粗獷、嘶啞,動作誇張而奔放,攜著一股不可遏止的激情激起了滿場的掌聲,口哨聲,跺腳聲,李明晰偷偷地看了楊學詩一眼,他一動不動地坐著,像一尊冰冷的石雕。
“小城故事多,充滿喜和樂……”一個女歌手漫步出場,聲音柔曼而抒情。
“楊法醫,今天感覺怎麼樣?”李明晰湊到他身邊問。
“你想於什麼?”楊學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你明白的。”李明晰偷偷瞅了吳晨一眼,在變幻的彩燈卜,她的臉色變幻無定。
“小屁孩兒,少胡亂摻合。”楊學詩低聲罵了一句。
李明晰有些尷尬,便把目光移開了,看到杜琪已經離開了原先的座位,站在另外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兩人目光相遇。她衝他招手,李明晰便走了過去,“那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感又出現了,”杜琪靠近他,緊張地說,“突然。”
“因為饒耕嗎?”李明晰回頭看了一眼,饒耕正俯在桌子上與方嵐說著悄悄話,長發幾乎遮住了枯個臉。賈凡夫則一如既往地正襟危坐。
“不知道,”杜琪說,“那種感覺是突然出現的,非常突然,我都不敢在那張桌子坐了,好像有個場似的,很恐怖的場,就像,就像,”她似乎一下子找不到合適的詞兒打比方,結巴了幾句才說,“大熱天的突然走進空調屋子一樣,一股冷氣襲來,渾身起雞皮疙瘩。”
“到底是什麼原因呢?饒耕不一直坐哪兒嗎?開始不是沒什麼感覺嗎?”李明晰也覺得不可思議,“我也在,大家都在。”
“我也說不出原因,說得出原因我就不怕了,反正就那感覺,”杜琪說,“我不想玩兒了,你送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