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楊學詩的遺體告別儀式是在一個很小的範圍內舉行的。
水晶棺的玻璃隔開了兩個世界,挽嶂和花圈環列在靈堂中,到會的人除了公安局的部分同事就隻有幾個親友了,楊學詩一生未婚,沒有直係親屬,楊棄前後張羅著,他的父母都從老家趕來了,楚翩翩也在親友群中攙著楊母,她在今天的身份多少有些尷尬,楊母也感覺到了這一點,不時地找些話跟她說。
銅管樂隊奏起了哀樂,遺體告別儀式開始了,靈堂中,田田用一種沉痛的、懷戀的聲音作逝者的生平簡介,對著克風麥將楊學詩描述成一個近乎於完美的聖人,人們啼噓著,歎息著,吸泣著。
水晶棺內,楊學詩無動於衷地躺著,奠祭和讚頌對他已經毫無助益了,他的軀體也將在火化爐內化為灰燼,不朽是不存在的。與眾多期盼水生的一樣,他也希望自己的精神的永生,也許那一切都寫進了他的那部《死亡淪》中,從篇幅看,這是一部體係龐雜的法醫專著,他把他一生所經曆的死亡案件都寫進去了,他企圖透徹的闡釋死亡,最起碼,也為後人認識死亡留下一條探尋的捷徑,然而,他卻過早地走進了他的書中,也寫盡了他對死亡的全部理解,——這部書稿已經寄到北京的一家出版社去了,編輯正在看,昨天,李明晰還接到北京方麵打來的一個電話,出版社方而建議由武州市公安局出資,以出版社的名義邀請學者專家對《死亡論》進行論證,編輯說,書中的許多觀點值得商榷。
李明晰想,人們知道的隻是死亡的這邊,死亡的那邊還是一個未知的領域,他不知道值得商榷的是哪些觀點,他唯一知道的是,商榷的肯定是生理意義的東西。
遺體告別儀式進行的過程中,他一直站在靈堂的外麵,他是一個與會者,又是一個參與操作具體事務性工作的工作人員,從殯葬館租的所有的黑紗和小白花都是他親手發出去的,告別儀式結束後還得由他收回來,以替單位節省一點喪葬費用,靈堂中,田田簡短的的死者生平簡介已經接近尾聲,“他把畢生的精力都獻給了公安工作和祖國的法醫事業,讓我們永遠的懷念他吧……”銅管樂隊奏起了哀樂,很快又被鞭炮的鳴放聲淹沒,這時,李明晰聽到身後傳來低沉而沙啞的歌聲:
平安夜,聖善夜,
萬暗中,光華射,
照著聖母也照著聖嬰,
多少慈祥也多少天真,
靜享天賜安眠,
靜享天賜安眠……
李明晰回頭一看,是吳晨站在身後,她穿著一套黑色的裙子,胸前掛著一朵小白花,映著蒼白的臉。
“吳醫生,你怎麼不進去?”
“我來晚了,昨晚接了一個大手術,剛做完,”吳晨說,“我緊趕慢趕還是晚了,路上堵車,小李,你說,他會怪我嗎?他活著的時候,怪了我一生,現在,我更沒機會解釋了……”
“他走了,用不著解釋了,”李明晰說,“進去吧。”
“不,我就在這兒吧,我們一生都隻是遠遠地看著,彼此惦記卻永遠也走不近,”昊晨又抽泣起來,“就是進去了,也還是這樣……”
他們的談話被打斷了,靈堂中傳來嚎陶大哭的聲音,一幫殯葬工幾乎是以搶奪的方式從楊學詩的親屬們手中將水晶棺抬到火化間中去了,這過程持續幾分鍾的時間,這是真正的最後告別了,待遺體抬離靈堂,人們才慢慢地安靜一些,參加告別儀式的人們陸續從靈堂中出來,靈堂門口,載人來參加告別儀式的車輛紛紛啟動,開走。楊家的親屬們因為要等待火化和安葬,都在靈堂外聚著,田田和李明晰也留下來了,田田在李明晰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什麼.李明晰走到楊棄身邊,“楊記者,我們一起去給你叔叔挑個骨灰盒吧,按規定,這個開支由公家負責。”
一直陪著楊棄的饒耕說:“我跟你們一塊兒去,挑個高檔的。”
“喪葬費是有規定的,突破了限額不好報銷。”李明晰說。
饒耕說:“做人真不自在,死了還要受限製。”
“人應該受些限製,不受限製就亂來,”李明晰瞥了不遠處的楚翩翩一眼,對楊棄說,“楊記者,有個人想見你一麵,不知道你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