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平平靜靜地過去了。第二天晚上,狄青繼續大宴賓客,席間獻籌交錯,歡聲笑語,熱鬧非凡。二鼓時分,狄青突然抱歉地說身體不適,稍離即來,請諸位繼續宴飲。但直到天色微明,仍未見狄青回來。突然有人飛奔來報:“三鼓已奪昆侖關!”原來,狄青稱病離席後,立即親率騎兵突襲昆侖關。正在開懷暢飲的儂智高和全體守軍,絲毫沒覺察到危險正在步步逼近。當狄青的騎兵破關而人時,儂智高才如夢初醒,但為時已晚。儂智高借著夜色的掩護,急往琶州方向撤退。狄青率鐵騎兵乘勝追擊,尾隨而至。儂智高迅速收拾殘部,在歸仁鋪擺開陣勢,再次決戰,但已無法抵擋狄青鐵騎的淩厲攻勢,隻好退守豈州城內。人夜後,儂智高知道敗局已定,下令焚城, 自己帶著少數親兵潛出城外,逃往雲南大理,不知所終。

平定儂智高之戰,是廣西境內曆史上的一次重大戰役,也是集團式軍事移民的一次大行動,對後世影響深遠。據《南寧府誌》記載,平定儂智高之後,狄青留下的戍守將士多達兩萬四千人,其中四千人屯豈州,兩千人屯宜州,一千人屯賓州,五百人屯欽州,五百人屯貴州(今貴港市),其餘分屯各處。為了穩定局勢和維護地方社會秩序,又在左江、右江、柳江流域設立軍事要塞,由漢官提舉領兵屯防,屯兵共一萬三千多人。宋朝戍兵允許帶家眷,若以一名戍兵有家眷兩人計,以上戍兵及家眷就有八萬人左右。“千秋部曲皆番落,一處山川尚陣圖”。如今南寧、賓陽、橫縣、欽州一帶說平話的漢人,大都是當年狄青戍兵的後裔。南寧市友愛村六大姓氏族譜明確記載,他們的祖先是宋代隨狄青從山東白馬來的,至今已傳下二十多代。欽州市石誦鎮、煙墩鎮、新索鎮、大寺鎮等地的鄒、耿、檀、周、黃等姓氏,也自稱他們的祖籍在山東。

昆侖關上的那個元宵之夜,早已化作曆史煙雲。“麵涅將軍”狄青留在昆侖關上的一副氣概豪邁的楹聯,則讓人真切地感受到了曆史的生動與悠遠:

廣南可通大宋江山歸一統,

聖朝無事元宵晚景醉三軍。

柳侯祠作證

從雲貴高原奔騰而來的柳江,在柳州市突然拐了一個大彎後,又緩緩地向東流去。在柳江東麵拐彎處的岸邊,有一座青瓦白牆、飛簷紅權的古樸建築。正門上方,鐫刻著郭沫若題寫的“柳侯祠”三個蒼勁俊逸的金色大字。大門兩旁,是集韓愈詩句而組成的一副對聯:“山水來歸黃蕉丹荔,春秋報事福我壽民。”祠堂內院,兩口古色斑駁、泉水清冽的石井,似在無言地訴說著人們對柳宗元為民掘井的感激與懷念。

唐代大文豪柳宗元文章蓋世,但仕途上卻命運多蚌,一生坎坷。他懷著一腔熱情,積極參與政治革新運動,但保守勢力的強大與頑固,注定了政治革新運動的失敗,柳宗元的政治命運也從此一落千丈。他在禮部員外郎任上一路遭貶南遷,先被貶為邵州刺史,尚未到職,又加貶為永州司馬。十年後,再次被貶滴到遙遠的嶺南任柳州刺史。

到柳州赴任之前,柳宗元聽說嶺南有一種生活在水中的三足蛾蟲,又叫做射工,每當有人從岸邊經過,它就躍出水麵,把毒氣噴射到人的身體或影子上,被射中後人就會死亡;還有一種像彩虹般美麗的咫母,經常興風作浪,打翻船隻,掀倒房屋。因此,當他乘船沿著湘水,經過靈渠進人嶺南的時候,心裏總是充塞著一種赴地獄般的蒼涼之感和人生無常的惆悵之情。“瘴江南去人雲煙,望盡黃茹是海邊。山腹雨晴添象跡,潭心日暖長蛟涎。射工巧伺遊人影,咫母偏驚旅客船。從此憂來非一事,豈容華發待流年。”所幸的是,一路上他並沒有被蛾蟲和咫母襲擊。來到柳州後,發現這裏並不是傳說中的煙瘴彌漫、毒蟲滿地的恐怖世界。奇麗的山川,翠綠的田野,宜人的氣候,淳樸的民風,漸漸拂去了他心中的鬱悶與落寞,他的心情也開始變得像這裏的奇山秀水、春花秋月一般晴朗與愉悅。他興辦文教,釋放奴脾,親自帶領人們掘井取水,栽柑種柳,被當地老百姓親切地稱為“柳柳州”。他還高興地寫了一首詩:

“柳州柳刺史,種柳柳江邊。談笑為故事,推移成昔年。”他愉快地想象著,將來,人們一定會把他在柳州種柳的情景,當成故事來笑談。

柳宗元於公務和勞作之餘,常在環境幽雅的羅池旁讀書休息,與友人談詩論文。他喜歡月光下波光粼粼的羅池,喜歡羅池遠離塵囂的空靈與寧靜,生前就留下遺願:“館我於羅池。”在柳州任職四年後,正當盛年的柳宗元走完了自己四十六年的人生旅程,一代文豪須命他鄉。

柳宗元逝世後,靈樞歸葬長安。但柳州人舍不得這位與老百姓一起栽柑種柳的好官離去,便在羅池旁修建了衣冠墓,並建廟祭祀,名為羅池廟。宋代追封柳宗元為文惠侯,羅池廟改稱為柳侯祠。“柳州舊有柳侯祠,有德於民民祀之。”現代大詩人郭沫若在柳侯祠憑吊時,曾感慨地寫下了這樣的詩句。

曾與柳宗元並肩發起古文運動的韓愈,聽說柳宗元客死柳州後,深情地寫下了《柳州羅池廟碑》一文,悼念亡友,寄托哀思。碑文之後,還附上一首《迎享送神詩》祭歌,供人們祭祀柳宗元時吟唱。兩百多年後,北宋大文豪蘇東坡揮毫把祭歌抄錄下來,刻碑於羅池廟。因祭歌的首句為“荔子丹兮蕉黃”,因此,這一石碑被稱做“荔子碑”;又因荔子碑集韓詩、蘇書、柳事於一石,故被譽為“三絕碑”,是柳侯祠的鎮祠之寶。柳宗元曾在湖南永州滴居十年,並留下了《永州/認己》等千古名篇,因此永州百姓也十分愛戴和懷念這位詩人清官。明萬曆年間,永州司理劉永勤看到

“三絕碑”後,立即命人摹刻於永州柳子廟內,以永遠紀念這位“有德於民”的名臣先賢。“三絕碑”記載著一位古代清官的事跡,也留下了一段文壇上的傳世佳話。

古時候,中原人傳聞和想象中的嶺南,總是一派蠻荒和恐怖的景象:“拂拂逢人笑,猩猩盡日啼。瘴煙迷癸水,怪雨漲南溪。”“怪蟒呼人姓,陰蛟吐瘴氣。”因此,像山高皇帝遠的塞北和西域一樣,嶺南理所當然地成為朝廷流放滴官和罪犯的“惡地”。除柳宗元之外,曆代來到過廣西的大名鼎鼎的人物,我們可以列舉出一大串:與謝靈運齊名的南朝詩人顏延之,唐代大書法家褚遂良,軍旅詩人元結,桂州刺史李渤,著名詩人宋之問、李商隱,中唐名臣張九齡,宋代宰相李綱,大文豪蘇東坡及“蘇門四學士”中的黃庭堅、秦觀,靜江知府範成大,明朝大戲劇家湯顯祖,著名詩人解給、徐弘祖,清朝刑部主事董傳策,大學問家汪森等等。他們當中,命運好一點的,尚能遇赦歸去,命運不濟的,就隻能客死他鄉,魂留異域了

流放,對於官員來說是一種懲罰,一場劫難,但客觀上卻為當地帶來了先進的生產技術和濃厚的人文風氣,從而促進了當地經濟的發展和社會進步。

把流官放逐到廣西來,有時也是一種政治的需要。廣西聚居著眾多的少數民族,朝廷雖然在各個郡縣設漢官管轄,但權力往往出不了城郭。為了維護國家的統一和邊疆的穩定,便在漢官鞭長莫及的地方,實行所謂“羈糜”製度,讓各個部落的少數民族首領當土司,隻要不反叛朝廷,每年象征性地進貢一些珍稀物品或土特產,就由土司按俗規土法來治理。但到了明代,朝廷還是不放心,又來個“流官輔佐”。當時廣西各地的大小土司有一百九十多人,以此來推算,輔佐的漢人流官及隨從等,又是一個人數不少的漢人群體。到後來,又逐步推行“改土歸流”,讓流官代替土司行使管治權,土司漸漸變成一個隻享受榮華富貴的虛職。但這個過程延續很長,從明朝開始,直到辛亥革命前廣西最後一個土司―憑祥土司的消亡,曆時五百多年。“流官輔佐”與“改土歸流”的曆史,實際上也是部分漢人遷徙人桂的曆史。在這一漫長的曆史進程中,漢人和少數民族的關係,總體上是平靜而和諧的,相互之間有防範和製約,但更多的是包容與尊重!

獨秀峰下的王城

“桂林山水甲天下”。桂林自古就以奇山秀水聞名於世。在桂林市中心,有一座陡峭的孤峰拔地而起,登峰遠眺,可盡覽桂林山水美景。這座挺拔峻逸的孤峰,就是聞名遐邇的獨秀峰。獨秀峰景色奇美,環境幽雅, 自古就是人們喜愛的遊覽勝地。南朝詩人顏延之在廣西任始安(今桂林)太守時,就經常來到獨秀峰腳下讀書遊覽。今天,我們駐足在月牙池旁的“顏公讀書岩”遺址時,仿佛還可看到顏延之坐在岩石上讀書的情景。唐宋以前,人們可以自由來往於獨秀峰。但到了明朝,這裏卻變成了一座戒備森嚴的王府,被王府所包圍的獨秀峰也就成了一處禁地,人們隻能遠遠地望一眼高聳在紅柱碧瓦之上的峰頂了。

古代的中國,許多朝代都以封爵的方式,來賞賜那些王公貴族或有功之臣。這是一個慣例,也是一個用心良苦的舉措,既讓受封之人分享了榮華富貴,又讓這些人遠離京城,防止他們對當政者造成直接的威脅。邊境發生不利於朝廷的事端,還可讓他們就近處置,為朝廷分優。有皇親國戚居住在轄地裏,大權在握的封疆大吏們當然也不敢太放肆,無形中又起到了一種監督和震懾地方官員的作用,真可謂一箭多雕。廣西遠離京城,地廣人稀,把一些封賞之人安置到廣西來,也就成為朝廷的一種自然而然的選擇。

晉朝開國之初,武帝司馬炎曾大封群臣,一共賜封了二十七個同姓王侯和五百多個異姓王侯,其中分封到廣西來的就有十人。分封的王侯是世襲的,可以一代一代地傳下去。每個王侯都建有豪華府第,有豐厚的傣祿,還配給官員和護衛家丁。他們的到來,也就意味著當地人口的增多。

明太祖朱元璋建立明朝後,也封了很多藩王。每個藩王,都有很優厚的待遇:除了由朝廷撥銀兩建造王府和每年供給祿米萬石之外,還可擁有成千上萬的護衛兵卒,儼然一個小朝廷。藩王的地位很高,但沒有管理地方的權力,不能幹預政事。朱元璋大概預感到藩王們會惹是生非,因此在分封時明確規定:“惟列爵而不臨民,分藩而不賜土,食祿而不治事。”(《明史·諸王傳》)藩王們沒有皇帝的批準,甚至不能隨便返回京城,隻能在分封的王城裏享受奢華的生活。但這些規定,往往隻是一紙空文。那些藩王們並不甘心守在王府裏,整日無所事事地過著幽居的生活。他們變著法子幹預地方政事,或與地方官員勾結在一起,大肆搜刮民脂民膏。

明朝分封到廣西桂林的是朱元璋的侄孫朱守謙,封號“靖江王”。

靖江王府環繞獨秀峰而建,占地近三百畝。護衛王府的城牆長達三公裏。城牆的兩麵都是用大青石砌成,中間用碎石、灰漿和泥土填充,厚實而堅固。城牆頂部寬敞平坦,守護王城的士兵可在上麵站崗巡邏,監視王城附近的一舉一動。王城設有東西南北四個圓拱形的城門,氣勢雄偉森嚴。王城中有宗廟、社壇、花園、池塘和幾十座殿台亭閣,雕龍畫鳳,金碧輝煌,正所謂“蓬萊雲風仙凡景,殿宇宮廷錦世間”。直到今天,保存完好的承運門、承運殿和堅固的城牆,仍在顯示著當年王府的豪華與氣派!

靖江王朱守謙初來桂林時,隨行人數並不多,隻有王妃及屬僚十多個人,算得上輕車簡從。但到了明末,靖江王府卻發展到了三千多人。王府內設有大小官員上百人,另有護衛王府的藩兵三千人。人口如此眾多,僅靠朝廷撥付的傣祿已不夠揮霍。因此,靖江王府也像其他地方的藩王一樣,對當地百姓極盡欺壓與巧取豪奪之能事。當地老百姓並不因為有個王府設在這裏而感到高興,恰恰相反,在老百姓眼裏,貪婪的王府是一個永遠也填不滿的刀東洞,因此像躲瘟神一樣,避之唯恐不及。但靖江王府的設立也並非一無是處,它雖然給當地百姓帶來了苦難,但它對於當地文化的發展卻產生了積極而深遠的影響。由於王府的存在,桂林文化也多了一份厚重與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