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這裏,黃炎就如同身處墓地一般,門樓如同石碑,石碑後麵便是埋骨的荒墳。他不禁打個寒噤,伸手握住了從後麵遞過來的傘柄。
“進去吧,陳隊長在等你呢……”盧青平顯然並沒有感慨的時間。
他們一起步入這陳腐的老宅,黃炎幾乎可以感覺到腳下踩過的地方都在冒著腐臭的汙水。
宅子雖然破敗了,但仍舊可以看出它輝煌時的建製。它總共分為三進,最前麵是仆人和雜役們住的地方,現在很多房門都上了鎖,顯然這裏仆人的數量已大不如前,中間一進是會客的地方,正廳是會客室,兩邊偏廳有廚房、餐、和棋室陳列室,最後麵則是家眷們居住的地方。宅子的側麵是一座花園,裏麵亭台樓閣、假山池塘一並俱全,隻是多年不曾有人修補,很多景致已不複舊觀了。
當走過中間院子的時候,黃炎發現陳列室中放著一具棺材,裝潢得極是考究,便問盧管家:“家裏怎麼會有這個?”盧管家忙回答:“這是壽材,昨天一大早送來的,再過幾天便是我家老爺的六十壽辰。這是大奶奶親自選的。”
黃炎知道很多地方有這種風俗,便不再問了。
此時梅府的人大都集中在這花園裏。因為這裏正是案發現場。
一進花園,黃炎首先看到的,就是警察局保安處隊長陳懷光的一顆大腦袋。陳懷光外號陳大頭,在任上已幹了三四年,成績平平,他有一句口頭禪幾乎所有保定人都知道,果然,他一見黃炎來了,馬上脫口而出:“趙公元帥保佑啊——你可算來咧(了)……”
陳懷光朝手下人招招手:“都散散,都散散,讓黃先生來看看現場……”黃炎走到陳懷光跟前,蹲下身子先看了看那具屍體。
死者是個壯年男子,俯臥在地,穿一件黑色便裝,黑色褲子,腳下穿著布鞋,神色痛苦,嘴角有血絲幹涸之跡,生得高顴窄額,相貌猥瑣,全身衣服有幾處撕破。
黃炎看過之後,問陳懷光道:“隊長,這人是誰?”陳懷光摸摸光頭,罵道:“奶奶的,見鬼咧,這家夥竟是誰也沒見過,我問過這大院裏所有的人,沒一個認識。”
驗屍官在一邊補充:“死者大約二十八九歲,身高約一米七左右,體重五十公斤,致命死因是中毒,我檢驗過,是砒霜。死亡時間約在淩晨兩點鍾至三點鍾之間。”
黃炎眯著眼睛靜聽,他握住死者的右手,仔細打量了一下,問陳懷光:“隊長,他手裏好像曾抓著什麼東西。”
陳懷光聽了一挑大指:“老弟真不愧是行家,一眼鬥(就)看出來咧。”他從身邊的證物箱中取出一柄團扇,遞到黃炎手上。
黃炎怔了一下:男人會握著這東西?他仔細打量這柄扇子。
團扇製作得非常精美,象牙做的扇柄光澤溫潤,上嵌美玉,兩側雕有圖案,一為玉龍,一為金鳳,扇麵用素絹繃成,上泥金粉,扇框以湘妃竹製就,流蘇長約半尺,亦用金線串成。雖然下過了雨,好在不是大雨,因此並沒有對扇子造成任何汙損。
扇子外形固然精彩,但吸引黃炎的卻是上麵的畫作。
團扇自三國時期便有在上麵題字作畫之俗,而後世的團扇多畫仕女圖,但這柄團扇卻是不同,它正麵的一側畫著一樹桃花,如血一般紅,而正中則是用蠅頭小楷題著的明代唐寅的一首名詩: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
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換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
別人笑我忒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做田。
另一麵則畫了一處園林,桃花還沒有什麼,令黃炎感覺到驚奇的是那處園林,他看得清楚,分明就是梅家的這處花園。
“這扇子可有人見過?”黃炎問道。陳懷光搖頭:“也沒有人見過。”
“也就是說,一個陌生的人帶著一把陌生的扇子,死在了梅家花園裏。他是怎麼進來的?府裏丟了什麼東西沒有?”
報案的盧管家馬上回答:“是我一大早發現的,我到前麵分派活計,路過花園時偶爾一轉頭,看到這個人倒在這裏。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我家的大門每晚照例十點鍾關閉,圍牆很高,外人很難爬上來的。府裏什麼也沒丟,一切如常。”
黃炎看了看陳懷光,陳懷光點頭:“我們查看了所有的圍牆,雨後看來,沒發現任何攀爬的痕跡。這園子裏全是草地,外麵又是石板路,昨夜一場雨,把死者的腳印全衝去了,我們也不清楚他是從圍牆外進入園子的,還是從內宅裏來……”
他的話沒完,人群裏突然傳出一個女人聲音:“陳隊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們這些女人裏有人做著見不得光的醜事?”
黃炎見說話的是個花枝招展的女子,身穿一襲白色旗袍,配著白色披肩,腳下白色高跟鞋,身材窈窕有致,十分漂亮,雙眉中間生著一顆美人痣。越發顯得風流嬌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