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炎一挑大指:“您厲害!我一提醒,您就明白多啦。”
陳懷光哈哈一笑:“要是正(這)麼說,這個案子與梅家的人無關……”
黃炎一擺手:“如果沒關係,為什麼凶手扇子上畫著梅家的宅子?”陳懷光一皺眉:“倒也是……”黃炎道:“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陳懷光道:“你說!”黃炎道:“梅家的某人約了死者十二點鍾以後會麵,死者沒住店,也就隻好自帶幹糧。”
陳懷光又坐到椅子上:“也對……正麼說,梅家的人還是脫不了幹係。”
黃炎點點頭。
時間離中午還早,黃炎來到酒吧喝了兩杯葡萄酒,趁著酒意來到梅宅的花園牆外,仔細觀察了一番,沒見什麼痕跡。死者很可能是順著梯子爬進花園的,那樣說來就一定有同夥,不然的話,梯子不會不見了。
猛然間他想起了那把扇子,看起來像是古物,為什麼不去問問梅老太爺,或許他知道些內情。
直隸醫院是保定城裏最好的醫院,梅老太爺就在這裏醫治。
亮出了警察局的手令後,黃炎才得以進入梅老太爺的單人病房。一位中醫剛剛給接受針灸治療的梅老太爺起完針,梅老太爺看上去神智非常清楚,眼神裏又流露出了那種高人一等的睥睨之色。
梅老太爺自打住院起,從不用外國藥,也不打針,隻用中藥和中醫方法治療,按他的說法,老祖宗傳下的玩意兒是最好的,不容易出醫療事故。
黃炎簡單扼要地介紹了一下梅府發生的命案,梅老太爺的神色並沒有多大的波動,隻是眨眨眼睛,沒說什麼。可是當黃炎講到死者手中的那把扇子時,梅老太爺的眼神中突然閃過一絲恐懼之色。
“桃花扇……桃花扇……”梅老太爺嘴裏反複嘀咕著。
“您見過這把扇子?”
梅老太爺沒有回答,卻閉上眼睛:“我曾聽過一首歌謠……”他的語音不太連貫,但仍舊聽得清楚:“桃花兒栽,雪花兒栽,桃花雪花一處兒栽。梅子青時花不開,花開定有血光災。無常手搖白素扇,畫上桃花索命來……”
雖然此時是白天,但這首詭異的歌謠從一個垂垂老矣的將死之人嘴裏唱出來,仍舊使得黃炎心頭一陣悸怵。
“幾十年了……終於來了……”梅老太爺的聲音更顫得厲害。
黃炎問:“什麼來了?”梅老太爺道:“索命來了……”黃炎道:“索誰的命?”梅老太爺道:“梅家的命……”黃炎皺眉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您可以告訴我嗎?”
梅老太爺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聽說過你,你是衙門以外的公人,專門查案子的,對你說明是應該的。”梅老太爺一直弄不清楚警察局與以前的衙門有什麼區別,所以還這樣叫。
黃炎掏出小本子,開始速記。
梅老太爺陷入了回憶之中……
他的父親最先是胡雪岩手下的親信,但後來被盛宣懷收買做了內應,在二人的商戰之中,他為盛宣懷送出了不少內幕消息,使得胡雪岩最終破產,一貧如洗,最後潦倒而死。而梅家卻因此而暴富,成為腰纏萬貫的大賈。
這樣的結果不可能不招來胡家的憤恨,胡雪岩有位愛妾叫桃兒,曾是蕪湖名妓,至死都沒離開他。桃兒不忍看到胡雪岩如此下場,在胡雪岩逝世的第四日,飲藥而亡。此前她刺破手指,用自己的血滴在團扇之上,求一位畫家將其點成了桃花。將死之時,桃兒口吟這首歌謠,邊唱邊吐血,許願死後化成厲鬼向梅家人索命。
這幕慘劇曾轟動一時,梅家人因此也是心虛膽戰,沒過多久便搬離了江南,舉家來到保定定居,並買下了現在的梅府宅子。
這麼多年過去,梅老太爺早已將這件事淡忘了,可沒想到三十多年後的今天,桃花扇竟出現在自己的家裏,相伴它的,當然會是血光之災。
梅老太爺的話並不多,但伴隨著越發強烈的恐懼感:“我已是行將就木,並不懼死,但災禍往往是對著整個家族來的……”黃炎安慰道:“可能並不像您想的這樣嚴重,現在隻是死了一個外地人而已。也許此事隻是個偶然事件。”梅老太爺苦笑:“作下的孽,遲早要還的。害了人家,最終也會害自己……”
這就是梅老太爺今天的最後一句話,說完後,他呆呆地望著窗外的天空,不再開口了。
離了醫院,黃炎徑直趕往直隸圖書館,查一查梅老太爺所說之事是否有記載。今天的值班員是老何,與黃炎很熟悉的,見他趕來,便問他找什麼書,還給他倒了杯茶。
黃炎將來意說了,老何沉吟著:“可能會有,我去找找清末的野史,你先歇著。”說罷走進裏麵的書架叢中。黃炎一邊喝茶,一邊仔細觀察那些照片,想從裏麵看出點什麼。
正看著,老何捧著幾本書走過來:“就這些了,你看看……”他一眼看到照片,驚奇道:“咦,這個人,這個人怎麼了?”黃炎道:“死了,這是警察局拍的照片。”
老何道:“死了?天哪,我前幾天還見過他哩,沒想到……”
黃炎猛一抬頭:“你見過他?”
“當然,他在圖書館裏呆了好幾天,晚上也住在這裏。我說不行,他竟給我下了跪,說在找些資料,時間很緊,我……唉,和你說說也無妨,他給了我兩個大洋,我……我就讓他住在值班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