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旅館裏找不到他,原來他是住這兒。”黃炎道:“你見過他,給我說說他的大概情況,他是獨自一人嗎?”
老何道:“是的,他看上去也就三十來歲,操的是南方口音,我問他哪裏人,他說是蕪湖來的。我問他保定城中有可親戚,他說沒有。”
黃炎一怔:“蕪湖?”他想起梅老太爺說的那位桃兒,也是蕪湖人,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關聯?便又問道:“他來圖書館查什麼資料?什麼時候離開的?”
老何道:“好像是三天前離開的,對了,他查的都是些象棋的殘局和棋譜……”
黃炎悚然一驚:“象棋棋譜……”老何見他臉色大變,忙問:“有問題嗎?”黃炎緩緩搖頭:“看來他並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是不是?”老何道:“你怎麼知道的?”黃炎冷笑:“如果他找到了,也許不會死。”他將那張團扇照片放在老何麵前:“你在他身邊見過這把扇子嗎?”
老何看了看:“有,有。他一邊找棋譜,一邊對著扇子看,我見扇子上隻題了詩,就問他扇子與棋譜有什麼關係,他隻笑了笑,說他也在找其中的關係。”
黃炎輕聲嘀咕:“扇子,棋譜……哼哼,鬼知道這其中有什麼關係。”
他盯著照片上的桃花扇,那樹桃花真紅,紅得像血。
夜色下的保定城多半是漆黑的,這裏不是青島南京,不是大上海,夜生活對於保定人來講是極為陌生的。大多數人一到掌燈就準備一枕黑甜了。偌大個保定城隻有“大舞台”燈火通明,因為這裏是妓院與“暗門子”的彙集地。穿著旗袍噴著廉價香水的女人們在街邊展示著自己,旗袍開氣很高,整條白生生的大腿暴露在外,燕語鶯聲不絕於耳。
黃炎輕易是不到這裏來的,隻是有任務時才光顧一下,但也從不要姑娘陪。
今天晚上的天氣不好,又下起了小雨,客人們來得也少,那些姑娘沒有在門外招呼,所以整個街頭顯得十分冷清,跑腿的大茶壺甚至靠著桌子打起了盹兒。
黃炎當然有自己的目的,他是應那位二奶奶之請來盯梢的,他一直注意梅仲祥的行蹤,不到一小時前,他看著梅仲祥來到這一帶,但梅仲祥三轉兩轉,便沒了影子,於是黃炎便在一處避雨的簷下點了根煙,靜靜地等著。
時間像彙進地溝的雨水一樣流逝著,黃炎看看表,已是八點多了,他決定挪個地方,剛剛轉過一條巷子,猛然間聽到一陣咒罵聲。
他尋聲看去,隻見兩名大漢拉著一個人由一家小小的宅子出來,那人身材肥胖,此時連衣服還沒穿好,被拉扯著來到街角的避雨處,此人大叫道:“你們幹什麼?”一名大漢一把將他按在牆上,另一名大漢則掏出一把匕首,壓在那人臉上。那人立時不敢叫了。
借著昏黃的燈光,黃炎認出被按住的那人,正是梅仲祥。
黃炎慢慢向三人溜過去,黑暗與雨聲使得他的行動極為隱蔽。最後他停在一個門洞裏,仔細聽著三人的談話。
隻聽一名大漢陰森森地道:“你當我們老板的話是放屁嗎?七天過了,你還不拿大洋來?”梅仲祥聲音顫抖著:“兩位好漢,先放手,有話好說……”那大漢道:“沒什麼好說的,不拿錢,就要你的命!”
“我給,我一定給……”梅仲祥告饒道:“可是現在我父親病重,府裏不是我掌家,你們總得給我多留點時間吧……”另一名大漢冷笑:“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就看你身上有沒有那麼多物件了!”
梅仲祥一驚:“什麼意思?”
那大漢道:“七天為限,每過七天,我們哥兒倆就從你身上尋個物件兒。今天是第一次,你想拿什麼抵數?手指還是耳朵?”梅仲祥嚇得幾乎要尿褲子:“兩位好漢,我求求你們,再給我七天限,到時候我一定拿錢來,如果再不拿,你們……你們就剁我手指!”
兩個大漢對視一眼,將刀子在他臉上輕輕一拍:“記住了,七天以後,不要耍花招,你想逃也逃不了,我們盯著你呢!”說著強行由經仲祥手上奪下一個綠玉扳指,梅仲祥剛要開口,大漢晃了晃刀子,把他嘴裏的話嚇回了肚子。
一個大漢嘿嘿一陣冷笑,低頭看了看梅仲祥連腰帶都沒係好的褲子,罵道:“看你這熊樣兒……”說著順手將腰帶打了一個結,然後拍拍梅仲祥的臉蛋,收起扳指,消失在黑暗中。
梅仲祥靠著牆壁慢慢軟倒,從頭上抹下一把不知是雨水還是冷汗。然後氣惱地走進一家酒館,半小時之後又走了出來,腳步已有些踉蹌,向著梅宅的方向走去。
黃炎暗中冷笑:原來他急著想要掌家,原因在此。掌了家就有財政大權,看來這位二爺欠了人家不少的錢,隻有掌了家才可能堵上這窟窿。
他認準了梅二爺出來的門宅,走上前去敲響了門環。不多時,兩扇木門開了,一個麵帶風騷的女人出現了,見到黃炎後一怔,問:“你是誰?”黃炎回答道:“我是梅二爺的人,他說有個扳指丟在一個朋友家了,地址就是這裏,要我來拿。”女人哼了一聲:“扳指沒丟在這兒,八成是留給哪個騷狐狸了吧。”說完砰地關上了門。
黃炎笑了,這女人的話足以表明她和梅二爺的關係,可以和二奶奶交差了。他跑回辦公室,撥通了二奶奶的電話號碼,響了幾聲後,裏麵傳出陸香君的聲音:“您好,哪位?”黃炎報了名字,二奶奶的聲音小了很多:“有事嗎?”黃炎將方才的事說了,並報上了那個暗娼的門牌號,陸香君問道:“他現在在哪裏?”黃炎笑笑:“他灌了些黃湯兒,醉了,現在八成快到家了吧。”陸香君道了謝,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