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七
我們周圍的生活變得越來越熱火了。學校又召開了一次全校性的“學雷鋒、樹新風”大會,教室走廊上新設了三大塊黑板,專門用來宣傳同學中湧現出來的好人好事,同學們都被卷到猛烈向前發展的激流之中。
誰能說得清這期間同學們的變化?
李建是個圓臉的小胖子,頭發黃黃的,他功課挺好,但自私極了,最煩別人問他功課。每當這時,他總是冷冰冰地皺著鼻子,弄得入沒等問就嚇跑了。這些夭他也變了,主動和幾個成績差的同學組成學習小組,天天在一起做功課。上星期,蘇海海的腳燙壞了$整整一星期,他每天穿過三條街,去幫蘇海海補習功課,又耐心,又認真。
楊永平就更絕了,原先他像小姑娘一樣怕羞,上課時老師招呼他回答問題,他都會臉紅。回答問題時還使勁地拉著衣襟,說一句,拉一下,好像答案都縫在衣服裏。這些日子,一下課,他就悄沒聲地背著書包走了。開頭,大家以為他什麼好事也沒幹呢。後來,老師收到開封道幼兒園來的一封信,是表揚楊永平同學的。原來他天天去幼兒園給孩子們講故事。同學們都高興得朝他拍巴掌,他大紅著臉,手足無措地低著頭。奇怪,他是怎麼給人講故事的,我真想去聽聽。
當然,在這中間,也鬧過許多笑話。尖鼻子的杜晶,到處揀廢鐵、碎玻璃,他一心想用賣廢品的錢給集體買一盆花。他在一輛三輪車邊上拾到了一掛鐵鏈子,趕緊跑去放進筐子裏。那邊,別人找得天翻地覆的。輔導員問到他時,他還想當無名英雄,堅決保密。最後明白是怎麼回事後,他哭了。但是,老師還是表揚了他。
我知道有許多同學都在注意著我,因為我是個
要強的人,他們便猜測我一定有一個重大的計劃。計劃,我們是有一個,但我們壓根沒想把它公布於眾。
八
我們計劃的第一步,是幫老奶奶修一個台階。
為了阻擋雨水,老奶奶的門口壘了一個很高的磚門檻。她進出可不方便了。前不久,她還摔過一跤。有兩個小學生,也是我們學校的,才上一年級。他們像拔蘿卜一樣,也沒有把老奶奶拔起來。幸好馬主任趕來了,這才把她扶進棚子裏。
“你們行嗎?”馬主任緊著上區裏去開會,專程拍打著兩隻大腳丫跑來問道。
她對我們不放心,“要不,還是等我們騰出手,再給她壘吧。”
我們沒說話,心裏想,你就等著看吧。
我們卷起袖子,挽起褲腿,真像要大幹一番的架勢。
我們找來了磚,從附近取了點土,又搬又拉,忙得滿頭大汗。
可惜我們都不會使用工具,所以,一切隻好用手操作了。磚頭用手搬,磚縫用手抹,然後,還是用手把它拍結實。我們蹶著屁股,抹著,拍著,累了幹脆就跪在地上。
我回家跟媽媽一學,把媽媽逗笑了。她捧著我的臉說:“都什麼時代了?我的小夥子!
她給這種幹法取了個名稱,叫“原始操作法”。原始就原始吧反正我們把台階修成了。
我們顧不上擦擦鼻尖臉蛋上的泥巴,就把老奶奶從棚子裏請了出來。
“老奶奶,這下您不會再摔跤了。”
“老奶奶,你踩踩,可結實了。”
“您跺腳,像我這樣。”施同並著雙腳,使勁地往上蹦,給老奶奶做示範。他得意極了,“用力,您看,一點也不會塌的。”
一個穿花褂子的小姑娘,在馬路對麵停住了腳,她探過臉喊道“唐波——!,,
是周莉。她就住在前麵那條胡同。
“糟糕!”我們不約而同地喊了一聲。
她像小燕子一樣,穿過了馬路。
我趕緊趴在老奶奶的耳根:“老奶奶,保密,什麼也別告訴她。”
“您好,老奶奶。”周莉已經來到跟前了。
她轉過身問我們;“你們在幹嗎?”
“不幹嗎。”
“怎麼上這兒來了?”
“願意。”
“你們和老奶奶是親戚嗎?”
“不告訴你。”
周莉扶著小樹狡黠地眯縫著小圓眼,不再問了。接著,她做了個鬼臉跑開了。
九'
我到家時,簡直成了個泥猴了。
媽媽正在涼台上寫生我踮起腳,輕輕地繞到她的身後,冷不防地用手一戳:“別動,舉起手來!”媽媽笑著,順從地抬起了胳膊。她回過頭來,笑聲嘎然而止了。“哎呀呀,我的唐波同誌,”她大驚小怪地說,“你在地上打滾了?”
虧她想得出來,我不滿地說!“我又不是三歲的娃娃。”
媽媽把我摁到大盆裏,像殺豬一樣,從脖子、耳根到鼻尖,實實在在地給洗了一頓也最不會掩飾自己的感情了。她輕快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給我端來了排骨湯、荷包蛋,都是我最愛吃的。這是她對我的獎勵。肚子喂飽了,精神更足了,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睡不著。
“媽媽。”
“什麼事?”
我把發酸的雙腿架在被垛上,一股舒適的暖流立刻傳遍了我的全身。
“您給我講講您年輕時的事,講講你們是怎麼學
雷餘''0”
媽媽側身坐在床沿上,美麗的眼睛裏閃爍出一神奇異的光彩“事兒可多了,你要聽嗯一段?”
“就講講修水庫的路上,您哭鼻子的那一段。”媽媽驚訝地跳了起來“誰告訴你的?”
我嘿嘿笑著說“爸爸。”
爸爸和媽媽是中學時的同班同學,他們彼此知根知底。幵玩笑時,免不了說些對方“那會兒”的笑話。
媽媽惱怒地一拍手,也禁不住笑了起來;“他怎麼不說說自己呢?他的洋相還少嗎?一次,他自告奮勇地送一個迷路的小姑娘回家,走著,走著,自己也迷路了。害得同學們還得分頭四下裏去找他。”這和我心目中的爸爸完全吻合,他書生氣十足,這類事完全可能發生。我甚至可以想象出他當時的模樣*一手緊緊地牽著眼淚汪汪的小姑娘,一手不停地托著鏡架,眯著眼茫然地打量著周圍,臉上的神情又著急又尷尬。
“媽媽,您還沒說您那一段。”我調皮地提醒媽媽的臉微微有些漲紅了“你這個小鬼!”
我翻身坐了起來,得意地說;“其實,我就知道:你們班去水庫參加義務勞動,您的腳崴了,就咬著牙裝出沒事的樣子可還是被同學們發現了,他們把您從隊伍裏拉了出來,於是您就蹲在路邊哭了。對不對?”
媽媽把我的頭往枕頭上一按“知道了還閆?!”“我想聽聽您自個兒講。”
“調皮鬼!”
我抱住媽媽的胳膊“媽媽您為什麼菲要去呢,腳崴了,走起路來多疼呀。”
“傻孩子你不知道,媽媽那時候總覺得有股勁,隻要是對的,應該做的,不要說吃點苦,就是犧牲生命也要去做。”
她撫摩著我的臉,感慨地說“那會兒,我們是鈍真的。那歲月真叫人留戀呀!”
我被媽媽的神情感動了,我想,我要是也有媽媽
那會兒的那股勁該多好呀!
施同回家後,引起的震動比我可大多了。
當他像凱旋而歸的大將軍那樣,往門進一站時,媽媽,姥姥立刻飛餃炮向泡奔去。
“怎麼才回來?”
“真是急死入。”
“累不累?”
“快,先坐會兒。”
姓們圍著他,又是拍,又是打。施同身上騰起的塵土就跟過汽車一樣,嗆得她們直打噴嚏。然而就這樣她們的嘴也舍不得閉上。
“修台階?你會修台階?”
“小同真是長本領了。”
“快讓媽媽看看你的手,看破了沒有。”
“哎呀呀,孩子都曬紅了。早知道戴頂草植'
去。”
施同的媽媽心疼地皺起眉頭“都是那個唐波,好好的星期天,幹點嗎不行!咱小同在家連笤帚都沒有摸過,彳這下倒幹開泥水匠了。好兒子,以後咱可別去了累出病怎麼辦?媽媽隻有你一個兒子……”施同顧不上聽她嘮叨隻直著脖子一個勁兒喊餓$“快,我要吃飯。”
這也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姥姥、媽媽都喜笑顏開。往常要讓他吃點東西可費勁兒了。
施同狼吞虎咽地吃了兩大碗把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的,伸著脖子往下咽,姥姥、媽媽都看呆了。
吃完飯,他把嘴一抹,頭一歪倒在床上;》馬上呼呼地睡著了。
於是,擦臉,洗腳,都由姥姥、媽媽代勞了。這個懶蛋!
躺在床上,他還拳打腳踢地滾來滾去嘴裏像小豬似的直哼哼。他可是累壞了。
他媽媽捧著他緋紅的臉,怒氣不禁又'蒲上心頭“這算什麼事?趕明兒唐波再來招,轟他出去。”
他姥姥倒比她開通!“乍一幹活還不]賞,都這樣。讓孩子幹點好事,總比調皮搗亂強,再還壯身體呢。”
“做好事,做'好事,當年我可沒少做好事2”施同的媽媽和我媽媽都是同輩人,但她好像把一切事兒都看透“這年頭,誰還真心實意地做好事還不是嘴上抹油,擺個樣子給人看。我可不能讓我的兒子去當冤大頭。”
時間不長,我就發現,周莉好像知道我們的事兒似的。
每逢統計好人好事時,我和施同總坐得遠遠的?而她呢,從不特意來查問,隻是朝我們神秘地瞥上一眼。
“你澀密了?”我問施同。
“沒有,小狗才泄密呢。”施同急赤白臉地要發誓。
我感到他沒有撒謊。真納悶
然而,很快,我就沒有心思考慮這個問題了。因為;我發現施同的熱情飛快地在消退下去。(也一次比一次顯得更勉強。即便在老奶奶家,他也總是無精打采地坐著,你不支使他他就不動彈。但傯還是不好意思說“不來《,他怕我生氣。
那天,我讓他擦擦玻璃,他沒站穩,從凳子上摔了下來。本來,拍拍屁股就行了。他噘著嘴,委屈極了。
回家路上,他一直苦著臉。
“唐波。”他輕輕地叫了一聲。
“幹嗎
他吞吞吐吐地說:“咱……咱們還要幹多久?”
我早看出他的心思,便沒好氣地說“多久!一開始咱們就沒說幹多久。”
他跟在我後邊,半天沒說話。
我受不了這個,直通通地問他|“你不想幹了,是不是?”
他抬起頭,看看我,搖搖頭,又點了點頭。
我推了他一把“說話!”
?*。。。”
“幹不幹?”
“我……是我媽媽不……不讓我幹了。”他的聲音幾乎聽不真。
“你自己呢?
“自己?”
我火了:“說話不算是小狗,當初你怎麼說的?前幾天你還說,幫老奶奶千活就是學雷鋒。做好事就要做到底!”
“做好事的機會多了,天天幫老奶奶幹活,又累人,又不顯眼。”
這家夥,他還想說服我。
“得了得了。照你的辦法還是1紀東西省勁是不是?”
我已經知道,他的“揀”是怎麼回事。
那次,我上他家去,看見他媽媽追在他後邊直嚷囔“小同:好孩子,快把皮帶還給媽媽。”
“不不,這是我從床上揀的。”
“媽媽還要用,待會兒買了新的再給你”
“不,不!”
?要不再給你兩個五分的鋼鏰兒?”
“不$我已經交過好幾回鋼鏰兒了。”
當時,我可氣壞了“你真不害臊!你哪是倣好事?是說謊,是騙人!”
傻一看西洋鏡戳穿了,心裏也著了慌,再三保!正再不重犯,我才饒了他,沒給他聲張。
現在我一提這,他馬上不吭聲了。
見他那窩囊樣,我真生氣*“不幹拉倒,滾!他遲疑片刻,還是走了。
下午,我一個人走進了錢家胡同。
那個地震棚已經變得非常熟悉了。它靜靜迪蹲在小胡同的深處憂傷地注視著我的到來。窗玻璃上有兩隻眼睛,是老奶奶在等著我們。
她見隻來我一個,不安地問,“施同呢?不舒腺了?”
我支吾道“他……他家裏有點事。”
老奶奶沉重地仰身靠在被垛上,兩隻渾洩的眼睛呆呆地看著窗外。
臨走時,她留住了我“來今兒個再陪奶坐會兒。”
我疑惑地坐在床沿上。老奶奶有心事,她半天沒吭聲,後來到底開口了
“唐波,你是個好孩子,聽奶奶話,以後別再來
了”
&
“為嗎?”我吃驚地問。
“奶奶老了,不中用了。”
“奶奶老了老了才需要入照顧。》
她撫摩著我的頭發,辛酸地說?親生兒子都怕我連累他們,好孩子,你不來,奶奶不怪你。”
“老奶奶,”我心裏一陣難過,“我是自個兒樂
意來的。”
“奶奶知道。”
“那您信不過我?”
“不,奶奶霞得過。”娥渾濁的眼裏又蒙上了一
層淚花。
她沒有說心裏話。
夕閗像一隻美麗的紅氣球,緩緩地從前邊的樓房頂上滑了下去,鮮豔的霞光染紅了天邊柔軟的雲片。
操場上,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同學們有的在跳繩,有的在拔河,有的在練局低杠,一群一年級的同學圍成一圈在玩扔手絹。
我擠過人群,來到操場的東北角。四(二)班和五(一)班的小足球賽正進行到白熱階段。施同趴在土台上,伸著細脖子在大聲叫好。
我毫不客氣地擰住他的小薄耳朵,把他拎到一邊。我想好了我一定要動員他重新回到老奶奶家去,說點好話抱行,不然,老奶奶會傷心的。
?施同,還是跟我走吧。”
“不。”他的聲音小得像螞蟻。
?去吧。”我盡量把聲音放得溫和些。
?不。”他不敢抬頭看我,也不肯改變主意。
壓在我心頭的火苗,一下子躥起來了。我忘了一路上自己叮囑自己的話!要耐心,一定要耐心。
“你到底去不去?”當時,我的樣子一定很凶。施同害怕了,往後退了一步。
“你是不是想學老奶奶的兒子?”我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他驚慌地東張西望,同學們離我們都有一段距離,誰也不注意我們。
“說,去不去?”
“去。”他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去就去,”我的手鬆開了,他把衣服拉了拉,小聲嘀咕“她又不是咱親奶奶,我媽說了,犯不著這麼伺候
她…
我氣憤極了,再也管不住自己,咆哮著,向他逼去。
“你……你要幹什麼?”他嚇得直往後退。
“我要打架,我要和你打架。”
他想跑,哪來得及,我猛躥一步,緊緊抱住了他的肩膀。一聲尖叫立刻從他嘴裏發了出來。
同學們都圍過來了。
“住手!住手!不許打架!”
“大個子打小個子,不害臊!“窟波打人了,唐波打人了!”
一個高年級的大哥哥,用力掰我的手,極力想把
我們拉開。
“你這個壞小子,你想欺負人?鬆手,給我鬆手。”鈕握緊拳頭,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威脅我。
我顧不上這些,死不撒手。我隻是連聲追問“去'不去?你去不去?”
施同還一個勁地叫。
?住手!住手!”
?唐波不講理!”
,
現在整個操場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我們身上來了,斥責、勸阻聲連成一片,震得人耳朵都要聾了3高在級的大哥哥,氣得直咬牙。
忽然同學們的叫嚷聲停了下來,背後響起了一陣急促的獨步聲。蘇老師分開人群,走了過來。
我不得已地鬆開了手。
蘇老師威嚴地背著手,臉氣得有些發白。
“上辦公室去!”她命令我們。
去就去!我不服氣地歪了歪腦袋,狠狠地瞪了施同一眼&
施同驚魂未定,呆呆地立在一邊。他抬頭看看我,臉上更多的是羞愧的顏色。他也沒想到會有這個結局。
我把手插在褲兜裏,氣昂昂地走了。
施同麵色蒼白地在後邊跟了幾步,突然抱住一棵大樹,嗚嗚地大哭起來。
同學們都圍上去,七嘴八舌地勸他*
“施同,別難過。”
“別怕,他不敢報複,大家都反對他呢
施同不說話,隻是嗚嗚地哭。
真狡猾,他想用眼淚來騙取同學們的同情。
十二
“就站這!”蘇老師生氣地指了一下牆角,就“砰”地關上門,急匆匆地走了。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心裏的委屈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但我不走,更不想哭;紮小辮子的小姑娘才這樣兒呢。
夜,不知不覺地來到了窗口。窗外,月亮在雲層裏飄浮,時隱時現;對麵的教學樓已經溶進了暮色之中。校園裏真靜,遠處池塘裏的蛙聲一陣陣傳來,叫入好心煩。
蘇老師準是把我忘了吧?我突然想起,這幾天,她的小女兒得了肺炎,住院了。蘇老師還是堅持天天
來給我們上課。我真不該給老師添麻煩,但這一切都
是施同害的。
窗戶上,“篤篤”響了兩聲。
周莉把小圓眼湊近玻璃,輕聲招呼“唐波,唐
她的臉顯得很模糊,眼睛卻顯得格外明亮。她同情地說“我知道彳爾們為什麼打架。”
我把臉擰到了一邊,我才不需要安慰。
“喂,把原因告訴蘇老師吧。”
“不!”
“我替你說。”
我怒氣衝衝地說8“關你什麼事?我不要你管!”
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見我不肯答理她,就走了。
過了不久,蘇老師來了,她滿臉是汗,她是一溜小跑從醫院裏趕回來的。
“唐波,”她的情緒變得平和多了,“老師有點事耽擱了。你等急了?”
我的鼻子有些發酸,低聲道8“沒有。”
她拉了把椅子坐在我身邊“告訴老師為什麼和施同打架?你並不是一個好打架的孩子。”
我倔強地低著頭,不言語。
老師沒再堅持要我回答,她一定猜著了這中間會有些特殊的原因。但她還是給我講了一番道理。
出校門時,天完全黑了,有一個人蹲在傳達室的窗台下,一見我,馬上迎了上來。
“唐波,”他訥訥地說,“我還是跟你走吧。〃是施!司。'
我連看都不想看他,隻管大踏步地走自己的路。施同像影子一樣,緊緊地尾隨著我:“都是我不好,還不行嗎?”
“得了。你的話還有準頭?”
“真的,我這次保證不再變了。”
“去你的。
“我要再變,你就叫我小狗。”
“不,我要叫你汪汪,就這樣,汪汪汪,汪汪汪!”說著,我自己也笑了。
他就有邵麼一股勁兒,釘著你不放。所以,沒走出一百米,我們又講和了。
事後,我問他,“要是蘇老師不罰我,你會來講和嗎?”
他坦白地說“我可不願意和你分手呀。”
我不滿地說“我幹壞事你也跟著?”
他奇怪地說“你怎麼會幹壞事呢?”
飽這句話說得我心裏挺舒服的,但我還是來了一句8“那當初你為什麼不肯跟我走?”
“那是我媽媽……”
“別說你媽媽,說你自己。”
他抹了一把鼻子,不好意思地說“其實……其實我心裏早明白咱幹的是好事,那天老師一罰你我心裏可難受了。”
十三
周莉也正式參加到我們的活動中來了。自從她了解到我們的底細後,不讓她參加是不可能的。前邊說過,她可是個不好惹的角色,得罪了她,你還保密?甭想!
她總勸我,應當把這件事報告給老師。她說“老師會支持我們的。”
在這點上施同是她的擁護者。他看到一些同學得表揚心裏癢癢的總覺得憑自己千的,也該表揚表揚了。
但不管他們怎麼說,我堅持我的看法。做好事,為什麼一定要讓別人知道?我爸爸、媽媽“那會兒”都講究悄沒聲地千,這多帶勁。
應該承認,周莉參加進來後,可起大作用了。她在家排行老大,幹家務活比我們強得多。但最拫本的,她是個女孩兒呀。女孩兒在做家務方麵總是有天
才的。你沒見那些二三歲的女娃涅3男孩子像這麼大時,光知道槍呀、炮呀,而她們呢,一本正經地抱。個布娃娃謠呀搖地當“媽媽”=再不,就手忙腳亂迆切些卜樹葉、草根,“做飯燒菜”,“過家家”,3所以,周莉眼裏特別有活。沒多久,她成了實際的指!車者,我們都局咼興興地服從她的每一個命令。
一會兒,她嚷了起來:“唐波,把地掃一下。別隻掃中間這一塊,床底下掃了沒有?”
一會兒,她又高聲招呼:“施同,往這兒釘個釘_子,沒看見窗簾都掉下來了?”
獨愛說愛笑,像隻小麻雀,在安慰老人方麵,我們兩個禿小子更是沒法同她比。她拉著老奶奶的手嘰嘰呱呱地給老奶奶說故事,講笑話,連她弟弟淘氣的事,也一件件學給老奶奶聽。
現在,常常可以聽到老奶奶的笑聲了。我聽人說過,一個入如果能每天大笑三次,就可以長壽。我們都願意老奶奶多笑笑,活得長長的,活一百歲。
郅天,我們幫老奶奶洗衣服。幹這活,我們不是行家,周莉在家也隻是洗自個兒的和弟弟的衣服。洗大人的衣服也是頭一回。再說3她力氣也太小。我們商量定由我和施同各洗一隻袖子,周莉分工負責前襟和領口,最後由周莉把關檢查。
老奶奶過意不去,一個勁兒地勸我們歇歇。
“不要緊的,老奶奶,我們都壯著呢。”施同喘著氣,把瘦骨嶙峋的胸脯挺了挺。
老奶奶一把捉住了他的細胳膊,伸手拿過毛巾給他擦汗。
“你們幾個,我看就數你瘦,數你弱。”她疼愛地端詳著,叨叨著,“是不好好吃飯吧?”
“他挑食,”我大聲揭發,“白菜呀;蘿卜呀,他統統不沾。”
“那你都吃些啥?”老奶奶吃驚了。'
“巧克力。”我忍不住嘎嘎笑了。
周莉捧著肚子,也笑著說“還有奶油冰棍,外加泡泡糖。”
施同大紅著臉,嚷嚷道8“誰說的?誰說的”
老奶奶樂得把他摟在懷裏“傻孩子,巧克力、奶油冰棍哪是正經東西。飯大,飯大,人還是囈飯吃菜才長大高個兒。”
施同仰起臉“老奶奶,您的兩個兒子都是大高個兒,他們吃飯準多吧?”
我和周莉同時吃了一驚,這個笨蛋,怎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蠢話!
周莉擔心地看看老奶奶,看她難受了沒有。
還好老奶奶沒在意,她用手攏了攏銀白色的頭發,歎了口氣說“他們可沒有你們有福氣。他們跟你們這麼大時,還沒有吃過一頓純白麵呢。”
?他們都吃什麼?”
“豆腐淹、混合麵菜幫子……能往肚裏填的,他們什麼沒有吃過?”
“你們為什麼不買白麵?你們也不愛吃饅頭?”施同又問。
我和周莉氣得幾乎要跳起來這家夥淨提些怪問題。不過,這也難怪他。他生活得太舒服了,他要麼他媽媽就給他買什麼。在他的眼裏,不論什麼東西,得來都是輕而易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