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突出宣傳效果,特地搞了一些真人大小的泥塑,反映轎工的卑微、屈辱的苦難身世,激起人們強烈的階級仇恨,達到教育人們認識到新中國好的目的。
主題一經確定,工作組便著手采訪轎工。那時大量轎工還健在,大多在五六十或六七十歲左右。
廬山最底層的是轎工、石工、泥工、木工和油漆工,占廬山人的大多數,他們為洋人、富人服務,按理說處於社會最底層,應該會有些沉重的東西,有階級苦、民族恨,讓他們痛訴血淚史,應該不是難事。
可是,物色了一些人,卻沒找到所希望的苦大仇深的典型。因為這些人說,我當轎工, 日子過得還可以,抬他們上廬山,肯定是吃苦的,但有銀洋,可以用來買米。
泥塑做成後,有關部門請來轎工,現身說法,結果他們很煩:怎麼又找到我了?沒什麼說的,肩膀抬人走,但我還能養家糊口。
工作組非常納悶,因為事情完全出乎意料,不免大失所望。
一位老廬山回憶五十年代來廬山時的印象,他感到枯嶺人穿著打扮、氣質等方麵,不同凡俗,明顯區別於山下之人。他們修養好,待人接物彬彬有禮,衛生習慣好。有的還會做正宗的西點,品質和口味可達到外國人的要求。
這位老廬山住在廬山賓館,那時叫廬山管理局直屬招待所,盡管沒地毯,但地板很幹淨,一塵不染。舊式的木架床鋪,老式的浴缸、洗臉盆,條件雖然趕不上現在,但在當時卻是高檔的,在大城市才有。
西餐師傅做的糕點、麵包、蛋糕(花式、奶油)等,十分精致,他吃過好多次,至今還能回味,當時的九江都趕不上。
二三十年代,胡適、黃炎培等人寫的廬山遊記,所描繪的情景是:進入枯嶺,仿佛就像來到了歐洲,所聽到的是教堂的鍾聲,所看到的是歐式建築,特別是在東穀,大多碧眼黃毛的洋人迎麵而來。
當到這位老廬山來時,洋人已經走了,而建築物基本還保持原貌。他是學美術專業的,對色彩特別敏感。所以,印象較深的是,別墅的色彩和門窗圖案設計很特別,非常淡雅,乳白色的居多,淡淡的乳白色,淺淺的天藍色,靜靜的湖綠色,輕輕的紫色。那些門窗窗格圖案至今還不會落後。這一切使你聯想到海洋,那樣放鬆,那樣舒適。
“文革”到現在,不該拆的拆了,不該建的建了。色彩很亂,基本是油漆工桶子裏是什麼顏色,就刷成什麼顏色。出現了很忌諱的豬肝色,藍得很深,綠得很濃,還有呆板的深灰色,看了讓人不舒服。而換上去的鋁合金門窗,比原來木結構的效果相差甚遠。
廬山人同洋人一起生活,替洋人幹活,吃洋人的飯,並無憎恨。有的在洋人家做過保姆、看房人、管家的,主仆之間不但很少鬧矛盾,而且還建立了深厚的情誼。
洋人在廬山長期居留,對廬山人的生活習慣、思維方式、思想行為,乃至感情領域,都產生了不可低估的影響。
廬山與別的名山相比,在很多地方大致相似,風景、氣候、環境,乃至傳統文化積澱,都大同小異。但是,廬山作為洋人開發的名山,卻被賦予了獨有的特質。
洋人來到廬山後,廬山發生了質的變化, 由傳統文化進入現代文化的範疇。從大廬山文化的背景中,凸顯出枯嶺文化鮮明的個性來。本質來說,廬山現代文化、枯嶺文化,可以說由西方文化和近現代中國曆史文化構成其內核,也成為其顯性特征。
所以,人們習慣性地認為,別墅、教堂、枯嶺街、三大建築等為枯嶺文化代表性符號,而陶淵明、慧遠、陸修靜、愛蓮池、白鹿書院等為大廬山文化的代表性符號。二者徑渭分明,後者作為曆史背景而存在,而前者則成為前台活性的因子,更多地參與到現代人生活中來。
自從李德立上山之後,前來廬山的僑民也都是各國的選民,李德立本人畢業於劍橋大學。相比而言,僑民有著較好的教育背景和較高的人文素養,他們不僅代表著每個鮮明的個體,還代表著身後的國家和民族的文化。此後,中西文化開始交流、碰撞、融合,使得廬山成為包容兼蓄的多元文化的載體。
據吳宗慈《廬山續誌稿》記載,廬山曾有二十多個國家的僑民,在廬山居住並且擁有自己的產業。
中西文化的交融、重組,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建築文化。
起初,廬山少有民居,僅有一些道觀、廟宇。洋人來後,建有很多別墅和教堂,還有一些公共設施。東方國家, 日本在廬山建有別墅。北歐除了冰島之外其他國家都有別墅,僅非洲國家和南美國家沒有。
最初,這些別墅是李德立根據英國思想家、規劃建築師霍德華的“田園城市”理念設計的,建立起兼有城市文化和鄉村生態的環境、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城市。沿河種植了上萬株樹木,並規定了建築密度。形成流水潺潺,綠樹成蔭,一派田園城市風格詩意棲居的優美景象。
在同一時期西方傳教士開發的中國幾大避暑地中,廬山的規模和影響最大,經營也最成功。最興旺的時期有別墅一千多棟,一般也維持在六百多棟左右,形成“萬國建築博覽”的奇特景觀。
二十多個不同的國家,成為一個世界村,擁有不同的信仰,共處同一座山上,全國無論哪座名山,都無法與之比肩。
道教和佛教,是原有的宗教。西方宗教陸續進入,世界影響最大的基督教、伊斯蘭教、東正教、天主教,都紛紛落戶廬山。廬山在很多方麵都受到宗教的影響,特別是宗教意識和觀念的養成,以及對日常生活習俗的滲透。
過去,枯嶺人給孩子取名“約翰”、“彼得”、“雅姑”的,司空見慣,地麵上到處走動著的,都是上帝的孩子。
原來廬山南麓有古老的白鹿洞書院。外國人來廬山後,英、美、法、俄等國辦起了教會學校,他們的教育理念、辦學方式、教學方法等完全不同,都不同程度地衝擊了固有的教育案臼。
另外,外國人在此建立了很多娛樂場所、體育場所。廬山有好幾個網球場,遊泳池,建立了枯嶺圖書館,留下很多善本圖書,還有電影院。這些西方人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情趣,客觀上也改變了廬山人的生活方式。在此影響下,枯嶺人率先建立了自己的大眾遊泳池,建成了廬山三建築之一的廬山圖書館等等。
商業行為的影響,就更直接了。西方管理模式,早在二三十年代,廬山就拿來為我所用。公司、董事會的模式,李德立開發廬山時就采用了。他組織了董事會和類似租界工部局的枯嶺公事房進行管理。廬山出現眾多的營造場,就是早期的房地產開發公司。都約翰仙岩飯店,完全是用西方管理理念來經營的。
二十年代,廬山采集冰塊儲存到冰窖,到夏天就可以享用天然的製作冷飲,九江還沒有的時候,廬山就有了。喝牛奶的習慣,是洋人帶來的。洋人在廬山養了很多荷蘭奶牛,供給外國人飲用。西餐帶來了飲食文化的輸入。
在政治上、軍事上,也產生過較大影響,茲不一一敷陳。
西方國家給廬山的影響,可謂是全方位的,滲透到方方麵麵,在中國也是絕無僅有的,同時也是當時中國社會的一個縮影。正像著名學者胡適所說:“枯嶺,代表西方文化侵入中國的大趨勢。”
廬山的孤島效應,比較封閉,容易使人眼界狹一些。同時,它接納四海賓朋,又呈現出開放的姿態。廬山有其兩麵性,但開放的成分更多一些。
日本人投降,枯嶺人從收音機裏才聽到這個消息。看著日軍還在站崗,他們把握不定信息是否可靠,因此奔走著互相證實這個消息。
從開放的一麵來說,新中國成立前不說,六十年代,中國社會處於相當封閉的年代,廬山人卻接待外國人旅遊,還經常能見到歐洲人、非洲人等。廬山曾組織過小學生與日本人聯歡等活動。
枯嶺人見到的中央領導特別多,所以難免會有身處皇城根之感。幾次中央會議,讓廬山有直接通天之感。能與中央、省直接接觸, 自然會感到十分榮耀。對中央三次會議,耳熟能詳,這也是人們最引以為自豪的。誰住哪裏?有何逸事?人人隻要一張口,都能說上那麼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