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柳亞子的牢騷

1949年初,呆在香港的柳亞子突然接到一份電報,打開一看,竟然是毛澤東和黨中央發來的,這使他感到非常的意外。再看電報的內容,竟然是歡迎他到北平來,共同商討新的政治協商會議。柳亞子又是感到意外,這種意外本來是意料之中的,隻是這種喜訊比自己的預料來得快了一些。他當即與沈鈞儒、馬敘倫等人取得聯係,經過商量決定應毛澤東之召,立即北上。

1949年3月18日,柳亞子、葉聖陶、鄭振鐸等多人到達北平。3月25日上午,毛澤東與劉少奇、朱德、周恩來等中央領導抵達北平清華園車站,下午,毛澤東、劉少奇、朱德、周恩來、任弼時、林伯渠等到達北平西苑機場,同前來迎接的各界代表及民主人士一千多人見麵。

柳亞子當時與沈鈞儒、陳叔通等都在這一千多人當中,柳亞子還榮幸地與毛澤東等中央領導一起乘車檢閱了部隊。當天晚上,毛澤東邀請柳亞子到香山雙清別墅赴宴,宴席隻有兩桌,民主黨派和文化界人士僅有柳亞子、陳叔通、郭沫若、沈鈞儒、黃炎培、許德珩等數人而已,可見毛澤東的老朋友柳亞子享受了非常高的禮遇。

回到家裏,興奮的柳亞子就感慨萬端,立刻乘著興致賦詩一首:

二十三年三握手,陵夷穀換到今茲。

1949年3月20日晚,李維漢和周揚召集並主持了學術工作者會議,討論成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的籌委會問題。柳亞子應邀出席,可是發言時意見不同,“頗不痛快”,這在3月24日的日記中有所記述。後又應邀在中國婦女第一屆全國代表大會上講話,日記中寫道:尚未垮台為幸”;對沒有列名“文協籌委會”則寫道:“從此可以卸肩了”。這幾句話顯然都是有情緒的。柳亞子一生無意仕進,未脫書生本色,不過他一生愛國愛民救國救民的思想信念不衰,始終想著為黎民百姓貢獻才力。

可是,至此柳亞子開始產生了一種被閑置起來的感覺。

後來柳亞子在頷聯的下句寫道:“無車彈鋏怨馮驥”。“無車”典出《戰國策?齊策四》,馮驤當時投靠孟嚐君門下的田文,田文將門下的食客分成三等,下等吃粗飯,中等吃魚,上等有車坐。馮驥被列為下等,他發牢騷,彈劍高唱:“長鋏歸來兮,食無魚。”田文聽到後,把他改列為中等。他還是不滿意,又彈劍高唱:“長鋏歸來兮,出無輿”。企圖列為上等,出入有車可坐。後來他的要求一一得到了滿足。柳亞子借此向毛陳述了自己無車的困難,委婉地向毛提出要一輛小車作為交通工具的要求。

關於“無車”,柳亞子在《恭謁孫先生靈堂有感》中又進一步寫道:

“餘稅駕北平之日,館舍粗定,即思往香山碧雲寺恭謁中華民國國父、中國國民黨總理孫先生之靈堂及衣冠塚。乃招待處諸同誌恒以道為言。

嗣遷頤和園,相距益近,相思益切,因乘毛主席枉駕之便,麵陳衷曲,一諾無辭。……”又1949年4月1日《日記》,“夜,餐時與任老夫婦及寰老之夫人同席,談得很起勁,約明日同往北京飯店赴民盟例會,可不歎出無車矣。”柳是高度近視,又加那時體弱多病,出門無車無陪同是方向莫辨寸步難行。一個行動不便但社會活動十分頻繁的老人,感到無車的苦惱而提出要車的要求,應該說是無可厚非的。

“安得南征馳捷報,分湖便是子陵灘”。這在柳亞子的《感事呈毛主席》一詩中初稿和改稿完全相同。“安得”一句,表明柳亞子堅決反對和談的態度,他用詩人的語言表述了自己打過長江解放全中國的觀點。

“分湖便是子陵灘”一句其實表達了柳亞子內心的一種惆悵落寞的情緒。並不是想要真的引退。而且,柳亞子的“退隱”與一般人頭腦中的退隱概念也不是可以劃上等號的。早在1912年元月,柳亞子在南京總統府擔任臨時大總統孫中山的駢文秘書,他對總統府與袁世凱議和的氣氛不滿,就托病辭職,臨走時也寫了一首《感事》詩,最後兩句也是說到歸隱,“不如歸去分湖好,煙水能容一釣舟。”與“分湖便是子陵灘”簡直如出一轍。可當時柳亞子其實並未垂釣,他來到上海,進入《天鐸報》社,每兩天寫一篇社論,反對議和,指責主和派,痛罵袁世凱。1915年,袁世凱稱帝,柳亞子隱居家鄉黎裏,組織南社支社酒社,收羅鄉邦文獻,後來又辦《新黎裏》報,宣傳新文化新思潮。柳亞子的“隱居”就是這樣的隱居。

再說“分湖”句還隱含著向毛主席的探詢:到大軍解放全中國之後,是讓我留在北京呢還是讓我回家鄉去幹點工作?這個問題在以後柳毛二人贈答的詩文中也可以得到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