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北京,1956年冬季,一個雪天。
大雪無聲無息地飄落下來,玻璃上結著晶瑩剔透的冰花,擦開玻璃上的那些冰花,一個潔白的世界豁然展現在眼前。那街邊的樹倔強地挺立著她們的枝椏,而那枝椏上同樣也積存著厚厚的一層白雪,在呼嘯的北風裏,樹椏上的雪紛紛被刮成粉末,在空中彌漫、飄撒。院子裏的孩子們卻不怕這寒冷,他們用那凍得彤紅的小手,將地上的雪握成雪團,在雪地裏互相投擲,無比快樂。而旁邊的小姑娘們卻細心地在那裏堆著雪人,那紅紅的胡蘿卜被滑稽地插在雪人的臉上,正好是一個高高的大鼻子……而遙遠的天際,卻是白茫茫的一片,廣袤的大地被白雪覆蓋著。長城從遠處蛇行而來,隨著起伏的山巒又蜿蜒而去,伸向漫無邊際地遠方…
臧克家在自己的書房裏來回地踱著,反複吟誦著毛澤東的《沁園春·雪》,他在醞釀一篇文章。原來,前幾天《中國青年報》為了適應青年學習毛澤東詩詞的需要,向臧克家約了一篇文章,讓臧克家給大家講解毛澤東的《沁園春·雪》。
臧克家慢慢地合上書桌上的幾本書,那都是介紹毛澤東詩詞的文章。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在長城上拍攝的一張照片,他看著,看著,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他讓自己的想象隨著毛澤東的詩興漫無邊際地奔跑著,構思著……
一篇優美的散文就這樣在這個雪花飄飄的冬日裏完成了,1956年11月23日,《中國青年報》發表了臧克家的這篇賞雪的文章,它的題目叫做《雪天讀毛主席的詠雪詞》,文章寫道:
玻璃窗外,大雪飄飄。案頭上擺著我在八達嶺攝的照片,那蜿蜒的長城,在逗人的詩興。這時候,我拿起毛主席詠雪的“沁園春”來誦讀,覺得好似比以前了解得更深透了一些。
寒冷的冬天到了,北方另是一番景象:堅冰封鎖著大地,雪花漫天飛揚。譬如站在這樣一個地方,它和八達嶺一樣高,向長城內外放眼,入目而來的是白茫茫的一片;平日喧囂奔騰的大河,這時候也頓然失去了它滔滔的波浪。群山變成了一條條銀蛇,好似在舞蹈,目下的秦晉高原,蠟象一般放開了腳步。看這些山嶺白皚皚挺然聳立的氣概,像要和上天比一比高低似的。這是在雪天裏呢,等到天睛了看吧:紅紅的陽光照耀著白白的雪色,就像一身紅裝,被素白裹著,映照之下,那才妍麗動人呢!祖國的河山這麼美好,難怪引得古今許多英雄人物為之傾倒,爭著為它的統一和強大而奮鬥。象秦始皇、漢武帝、唐太宗、宋太祖等等這樣一些在曆史上顯赫一時的英傑,都是才雄武威,完成了統一的大業或憑著勢力使遠近懾服,但可惜他們都是文采不足,稍欠風雅,對於人民的疾苦和要求,缺少寬厚仁慈和體察的心腸。那威震四海的成吉思汗呢,也隻知道彎起弓來去射大雕。上麵提到的這些英雄人物,全隨著時代過去了;對著祖國的大好河山,在革命潮流的衝擊之下,看文采風流的革命領袖人物,看今天革命的英雄們,為了祖國的統一與繁榮,為了人民的幸福和希望,大顯才智和身手吧。
上麵是我對“沁園春”的個人體會,不敢說是解釋。毛主席的這首詞,一傳出來,就轟動一時,博得廣大讀者和詩人們的熱烈喜愛。柳亞子先生曾和過一首。同一首詞,傳誦的時候,字句便不完全相同,解釋的文字也看到不少,彼此也並不一致。一篇出色的作品,是富有魅力的,是會像風一樣到處吹的,沒有什麼可以阻攔它。這首“沁園春”譯成不同的文字在國外傳播,蘇聯出版的“新中國詩選”,把它放在第一篇的地位上。
這首詞,論氣魄的雄偉,情調的豪邁,恐怕是前無古人。
就拿蘇東坡那首以雄壯見稱的“念奴嬌”(“大江東去……”)
和它比,就未免遜色,其他纖細玲瓏的東西,更不用提了。
這是一首“詠雪”的作品,比起過去所有同類題材的作品來,意境都高妙,氣派都雄渾。題為“詠雪”,實際上,它卻不僅僅是一幅美麗的風景畫,而是一首雄壯的抒情詩。上半闋寫景,下半闋抒情。即景生情,一氣嗬成。由祖國河山的莊嚴美麗,想到英雄人物為它獻身,這裏邊,有對祖國熱愛的豪情,有對古今英雄人物的緬懷、評價和期望。這裏麵,景與情融和在一起,古代和現代一脈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