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情的比奇本來要領我們拜訪幾個家庭,他下車去聯係,不一會兒回來了,或說家裏沒人,或說人家太忙。隔門觀花,也很難得,這也是破例了。一般外人連他們的村落都進不來。我們還要謝謝比奇。
回來的路上,我們終於看見了艾米什人,而且是他們的最高領導人物―主教和神父。他們正在麥田裏趕著馬拉收割機收割小麥。他們滿臉濃重的胡子,揮著鞭子,吃喝著,跟在馬的後麵,收割過的田野裏整齊地擺著麥垛,其景象使我想起一幅歐洲的油畫。比奇說,他們和其他艾米什人一樣種地收割,一樣出力流汗,宗教活動都是在業餘時間幹的。在艾米什人居住的地方沒有脫產幹部,沒人養他們。不知為什麼我對這兩位曬黑了皮膚滿臉流汗的教主和神父有了幾分敬意。他們在向別人宣揚主義的時候, 自己也身體力行,而不像我們一些主義的宣揚者,他們隻要別人無私的奉獻艱苦奮鬥,而自己假公濟私巧取豪奪。可惜,這兩位頭人隻在地裏向我們招招手,我們連和他們握手表示敬意的機會都沒有。
落日餘輝中的小城柯隆納神話般的神奇。我們告別比奇,又換乘我們的小轎車奔馳在高速公路上,艾米什的村落遠遠地逝去了。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也許艾米什還要長期存在下去。在美國有充分的宗教自由,隻要你不影響別人,可以按自己選擇的生活方式生活下去。物極必反。在高度發達的美國,正形成一種返樸歸真的浪潮。許多人要回歸大自然,過簡樸純真的生活。他們稱這叫“後現代主義”。這樣一來,他們就更看重艾米什人的生活方式了。仕會在發展,人類在進步,我們不一定非要回到遠古。不過,樸實真誠樂於吃苦的精神是可貴的。社會發達之後的窮奢極欲,是人類為自己掘墓。
暴雨中,我們急行
那一天,我們向愛荷華告別時,正下著雨。那雨很大,如注如潑,整個城市正接受一次洗禮。我們的心情像天色一樣沉重,因為小城剛發生一件和中國人有關的事情一一當地的報紙做了頭版頭題的報道:前兩天,兩個中國留學生和其中一位的妻子,忽然心血來潮,不顧愛荷華正發大水,他們拉了一條救災船,順江漂流,欣賞兩岸風光。警方發現後,馬上沿岸追擊。為了他們的安全,搶在他們前麵攔了兩道繩子。他們沒有抓住繩子上岸,而是越過繩子,繼續漂流。這時,他們麵臨滅頂之災, 下麵有一個幾十米高的水壩,落下去就沒命了!警察局出動了40多名警察和許多警車,終於把他們阻截下來,避免了一場災難。這三個中國學生無愧無悔,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而且還在笑。他們的行為終於激怒了小城人。他們強烈要求移民局把這幾個中國學生趕走!兩年前,中國學生盧剛殺害五人傷一人又自殺的事件這裏的人還沒有淡忘,結果又出現了這件事,小城的所有中國人都感到臉上無光,簡直是無地自容。
盡管當地國際交流組織的湯姆斯先生熱情地為我們送行,不斷地說起幽默的話題,我們還是笑不出來。我們真想找這幾個中國學生問一問,你們究竟要幹什麼?你們還要不要中國人的尊嚴了?
早餐是在市中心的一家小餐館進行的,這裏擠滿了學生,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吃完飯後,我發現餐桌旁的牆上有一個標誌。湯姆斯說,1992年8月8日早上,裏根總統也在這個位置吃的早餐。裏根是共和黨人,這個州是民主黨的基地,他在這裏沒有威信,但他畢竟是名人。這個小店當然也很注意名人效應了。美國的大小飯店都很注意人文景觀,而不像我們把所有的飯店都裝修得花裏唬哨不倫不類。許多飯店都掛著裸體畫,領外國朋友去吃飯,人家還以為是黃色場所呢!其實有的飯店也快成了黃色場所了,“三陪女郎”可以滿足你的所有要求―這讓外國人笑話,讓中國人痛心!
那一天,裏根是在這個小餐館吃完飯去十多英裏外的小城西支參加胡佛展覽館新館落成典禮的。我們和他的路線相同。飯後我們也驅車前往小城西支。出了城以後,雨小了一些,陰沉沉的天幕,漸漸拉開一方天窗,霧蒙蒙之中我們看見遠山黛影綽綽,近樹搖曳,急行的汽車在公路上激起兩道向左右噴射的水線。雨水的洗禮使古老的小城容顏一新,所有的房舍像剛油刷過,草坪上閃著晶瑩的光澤,好像撒了一層碎銀。美國第31屆總統胡佛就出生在這個小城,他的父親是機械工匠,他9歲成了孤兒,他靠勤奮自學17歲考進西海岸的斯坦福大學,23歲畢業成了采礦工程師。現在在胡佛出生的地方建了一個展覽館,外麵是一棟很不起眼的平房,裏麵是一個很堂皇的展覽館。前廳立著胡佛大幅照片的剪影,地下鑲著一個大地圖。胡佛還是一個人文學者,他走過世界許多地方,凡是他到過的地方都在地圖上做了標記。1899-1901年,他曾在中國天津住了兩年,是受英國一家公司的派遣來中國開礦山的。當時義和團正進行反清鬥爭,清政府已尤力組織升礦。這兩年他在中國搜集瓷器,還保護那些驚恐萬狀的洋人。
在展覽大廳.我看見了胡佛在天津的照片和他收集到的那些精美的瓷瓶。我還意外地發現了一個雕製很精細具有俄羅斯風格的木盒。吳小姐說,這是列寧贈送給胡佛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他在歐洲做災民救濟工作,相當有成效,受到歐洲各國的歡迎。他到俄國時受到列寧的接見,並收到了這個珍貴的禮物。第二次世界大戰時,他繼續搞救災工作,他曾為歐洲饑餓地區提供1850萬噸糧食。1921年他當選為美國商業部長,1928年當選為總統。當時他雄心勃勃,他本希望依靠美國的科學潛力開辟一個“新時代”,但為時不久,當股票行情的暴跌把國家推人有史以來最壞的經濟蕭條的深淵時,他的幻想破滅了。在任期間,他除了在亞利桑那州和內華達州的邊界的科羅拉多河黑峽穀,修了一個高221米,寬379米的大水壩以外,幾乎沒有什麼建樹。1932年他在下屆總統的競選中失敗。後來,他曾出任過羅斯福政府的顧問,但主要時間用來寫回憶錄。他同時指揮幾台打字機,他口授秘書打字。晚年他又回到他的出生地―寧靜的小城西支。他在草坪上散步,在他小時候釣魚的河灘上久久地坐著。他就安眠在小城旁的墓地裏。他的墓地樸素得和普通人的一樣,隻是在墓地裏的林蔭小道旁立著一座頭戴麵紗的女神銅像。這是在戰爭年代曾受過胡佛恩惠的比利時人贈送的。上麵刻著一首小詩:“我是亙占,現今,永水遠遠的神靈,從未有什麼人揭開這塊麵紗―它蒙蓋在我的麵頂!”
胡佛展覽的最後一幕,是立著的一塊柏林牆。它來自德國。因為東德的垮台,東西德的統一,那堵牆被拆除了。美國人買來一塊,莊重地擺在胡佛展覽館裏,也許是為告慰他的在天之靈。胡佛是一個堅定的反對共產主義分子。他在生前曾預言共產主義一定會結束。他的擁護者認為,柏林牆的倒坍,就是一個主義的結束。據說,設在斯坦福大學的胡佛研究所,對蘇聯的解體發揮了作用。戈爾巴喬夫在那裏做過講演。那裏的研究人員曾去莫斯科當過顧問。
這堵牆沉重地壓在我的心上。
我想說,占人類近四分之一的中國的未來,可能對這個問題做出最後的回答。
天又陰了,雲層翻滾著,壓過來,壓過來,一時間昏天黑地,太陽被厚厚的雲層遮住了,整個大地一片昏暗。雷聲轟然,閃電劃破長空。我們打開車燈,急馳在去機場的路上。大雨瓢潑般傾泄下來,車幾乎在水中行進,像艦艇一樣乘風破浪。
我依稀看見天邊的那一條白亮的線,天很快就要亮了。也許我們要耽誤一趟航班。不過,很快就會趕上去的。
此刻,我想起杜甫的詩《對雨》:
莽莽天崖雨,江邊獨立時,
不愁巴道路,恐濕漢族旗。
紅色人的土地
當洪水威脅著美國中北部的愛荷華州的時候,美國中南部的俄克拉何馬州正遭受幹旱的煎熬。當我們從愛荷華乘飛機到芝加哥,再轉乘到俄克拉何馬州的東北部城市塔爾薩時,首先感受到的是撲麵而來的熱浪,像爐火般的灼人。這裏的地麵度已達到華氏130度,草坪上綠中透黃,路旁濃密的樹木有氣無力地垂著頭,地麵升騰的汽體使遠處的景物扭曲得變了形。
此行,我們是借了謝先生的光。他是研究少數民族曆史的,提出要了解印地安人的情況,主人把我們送到炎熱的俄克拉何馬州。按印地安語解釋。“俄克拉”為“人民”的意思;“何馬”為“紅色”的意思,“俄克拉何一馬州”就是“紅色人的土地”。印地安人因其皮膚黑紅色,被稱為“紅種人”。約在兩萬年前,他們經由白令海峽從亞洲進入美洲,成為這裏最古老的土著民族。他們是這片土地的主人。公元前500-1300年間,印地安人曾在俄克拉何馬這片土地創造了高度的文化,他們製造的精美的陶器、紡織品、雕刻品和金屬製品,顯示了他們的藝術才華和文明程度。同時也吸引了歐洲的殖民者,他們像餓狼撲食一樣向俄克拉何馬撲來,驅趕和殺害印地安人,瘋狂地掠奪他們的資源和財產。西班牙人、法國人為這一地區爭奪1 10年。“魚蚌相爭,漁翁得利”,1800年這片土地落到美國人手裏,1830年他們通過印地安人移民法,說是給他們建立“保留地”,實際把他們趕到偏僻荒涼的區域。最好的土地被新主人強占了。當時這個州集中了60多個印地安人部落,他們稱自己走過的地方是“眼淚之路”。
到達塔爾薩的第二天,我們沿著“眼淚之路”出發了。筆直寬闊的高速公路代替了荒草淒淒的小路.為我們帶路的倫斯太太是位“義工”一一“義務工作者”,她是自願為我們服務的。昨天到機場接我們的郎太太也是位“義工”,本來她的丈夫也是這一天從外地回來。她不去接他,專門接我們。她們說塔爾薩的“義工”是全國的模範,他們不要任何報酬,認真負責地承擔許多社會活動,諸如接待我們這些外國訪客。這具有“共產主義色彩”的活動在美國相當普遍。
倫斯太太一頭金發,白哲豐潤,穿了一件牛仔甲克,快言快語,動作利落,看不出就要當祖母了。她說,她的兒子住在俄克拉何馬城,來電話說媳婦要生孩子了。為了接待中國客人,她推遲了去俄克拉何馬的時間,開著車來接我們,還提了一個藤條的籃子,裏麵裝著招待我們的飲料和點心,吳小姐開車,倫斯太太開始給我們上課,她是一位退休的曆史教師,隨身帶著一本帶地圖的教科書,像給小學生講課一樣,給我們講解俄克拉何馬州曆史。她很興奮,聲調高亢,像在課堂講課一樣,講一句,注視著我們的眼睛,等著吳小姐翻譯,她看出我們聽懂了,滿意地點著頭。吳小姐說,這些當“義工”的老太太,都特別熱情周到,有時熱情得繁瑣。他們平時很孤獨,一旦見了客人,特別高興。
顯然由於幹早,這裏的樹木不如密西西比州繁茂,田野裏的農作物也並不喜人。本來這個州是個農業州,當年印地安人就是靠種玉米、馬鈴薯、棉花維生的。可殖民者把印地安人趕到偏僻荒涼的山區,原有的土地荒蕪了。20世紀30年代,這裏又連續發生大旱,許多外來農民又背井離鄉,俄州更荒涼了。可是後來這裏發現了石油,這個州又起死回生了,而且成了富戶。全州油田遍布,我們訪間的這個塔爾薩是著名的石化工業之城。
在倫斯太太的指引下,一個小時後我們進入一個小城。這裏冷清得看不見一個人。木製結構的紅色和黃色的小房,陳舊但很別致。在城裏繞了一圈後,我們停在城外的一個木牆壘成的院落旁。我們以為這是印地安人的一個部落。倫斯太太說這是基普斯城堡。1824年到1963年曾有白人軍隊在這裏駐紮,主要防範來襲擊他們的印地安人。不甘失去土地和家園的印地安人經常進行反抗,他們勇猛善戰,常使白人殖民者窮於應付。我們進了院子看了一下,當時的生產力不發達,隻能就地取材用樹木搭成這個營寨。這個方形的營寨四個角落都設有鐐望樓,院裏擺著鐵製的火炮。當年將軍的營舍和士兵的一樣簡陋。這個基普斯城堡已成為一個博物館,管理員是個大胡子的小夥子。他把展室裏的將軍帽借給我們戴著照像。這帽子頂子上有長長的馬鬃毛而不是花翎,很沉重,大概隻有禮儀作用,戴著它騎馬打仗是不行的。最初鎮守這裏的候斯頓將軍曾指揮白人軍隊和印地安人打過10次大仗,曾抓過一個印地安人首領,把他關在附近的一個村子裏,讓他在這裏生活。他要求政府給他娶5個妻子,政府好像做了讓步。現在他的後代無數,還有在印地安部落當首領的。南北戰爭時期,這個軍營曾駐紮過南軍部隊,後來被北方的政府軍打敗了。美國人確實善於利用人文景觀,這個基普斯城堡也成了紀念性博物館。他們紀念什麼呢?紀念白人殖民者對印地安人殘酷的鎮壓,還是紀念維護奴隸製的南軍的失敗?也許他們這樣做是對的,把曆史的真實和真實的曆史告訴後代。
在基普斯城堡旁有幾棵古樹,古樹下有供遊人聚餐用的木桌木凳。我們圍坐在木桌旁,倫斯太太在桌子上鋪了一條粉色的單子,然後從藤筐裏拿出點心和飲料。她說,點心是她自己烘製的。而飲料裝在小冰箱裏還沁人心脾的涼爽。大樹下,很清涼,還時有小風和花香襲來,我們很愜意。
倫斯太太開始講過去的事情。
她說,印地安人是亞洲人種,可能和你們是同宗同根,他們的生活習俗和服飾與現在的一些亞洲人相似。哥倫布發現印地安人時,他們已有了自己成熟的文化。當時他們連議會這種形式都有了。印地安人的首領不是世襲的,而是選舉產生的 印地安人的文化對美國文化影響很大,現在美國議會也有從印地安人那裏學來的東西。現在華盛頓的議會大廈裏,每州立兩個名人雕像,俄克拉何馬州的兩人都是印地安人,一個是斯闊金,他發明了印地安人的文字,現在還在使用。另一位是作家、演員,叫維裏羅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