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當年一隊印地安人襲擊了附近一個白人的村子,搶走了一個女孩。後來她成了印地安人一個部落首領的妻子。她給他生了好幾個孩子,有的孩子成了首領。以後白人又襲擊印地安人部落,把她和她的孩子搶了回來,不久她們都死了.因為她們日日夜夜思念印地安親人。

倫斯太太告訴我們,塔爾薩有37萬人口,其中百分之五的印地安人、但是全市有印地安人血統的超過百分之五十。有的人就是那個部落首領夫人的後代。她說,她對印地安人的印象很好,她的第一個男朋友就是印地安人。

回來的路上,倫斯太太又興奮地談起她的孫子或孫女。她說,不知兒媳生了沒有,也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她問我們是男孩好還是女孩好?我們說,男女都一樣。她說,還是希望生男孩!看來在這一點上,美國老太太和中國老太太的觀點是一樣的。

進城以後,倫斯太太換上自己的汽車,立刻彙入公路上的車流。她馬上去俄克拉何馬城。她恨不得早一分鍾抱上孫子。她能如願以償嗎?

有親緣的朋友

沒想到,和六位印地安人學者的見麵充滿親情般的氣氛。我們剛剛在塔爾薩商會會館四樓的會議室坐定,身材高大結實的基姆闊斯先生站起來說話了

“我們非常高興地會見你們,我們的皮膚是一樣的顏色。我相信,我們印地安人和你們在一塊土地上生活過。你們要了解我們的文化,我們非常高興和你們見麵!”

我看了一下,和我們坐在一張桌子旁的印地安人確實和我們的皮膚的顏色相似,雖然有人把他們叫作“紅種人”,但他們確實是來自亞洲的黃種人。這6位先生,有的人已經有白種人的血統了,但是他們還堅持一個古老民族的自尊,他們不願意歸屬白人。500年過去了,他們還對白人保持深深的怨恨。去年在美國紀念哥倫布發現美洲500年的活動中,印地安人都帶上黑紗,他們認為這是一個哀日。從哥倫布發現這片大陸後.歐洲人開始湧來,他們才失去美好的家園,失去自己的生活方式。

鮑文先生說,現在生活在俄州的印地安人的5個部落奇卡索人、喬克托人、寨米諾人、切羅基人、克裏克人,原來都生活在東海岸,那裏資源豐富,我們漁獵耕都很發達,生活得非常好.白人登陸後,開始驅趕我們。1830年政府又通過了一個“印地安人移民法案”,政府動用軍隊強行驅趕,我們不得不進行反抗,他們給我們戴上手銬。那是十多萬人的西征,許多都死在路上了,那真是血淚之路!

泰格先生是克裏克人第一個畢業於州立大學的女博士。她向我們展示了她們這個民族的服裝,那服裝的樣式和蒙古人的袍子十分相似。她說,白人把我們趕到這一片荒涼的地區,說是要保護我們,其實要保護他們自己。我們生活在保留地像生活在監獄一樣,他們要消滅我們民族的文化。我們的孩子要讀書,他們給送到很遠的白人學校,學的都是英文。從20世紀40年代開始,我們5個部落聯合起來,我們要建立印地安人的文化,要建立自己的政府。經過反複的鬥爭,美國政府與我們各個部落達成協議,我們印地安人在自己的保留地上擁有自己的行政管理權和部分司法管理權。美國政府不得幹預我們的這些權力和內部事務。

現在印地安人的保留地成了“國中之國”,俄州有37個部落就有37個國家,他們成立了自己的議會,製定自己的憲法,選舉產生自己的議長和各個部落的首領。每個印地安人都有雙重國籍,他既是美國人,又是印地安一個部落的公民。印地安人利用這種特殊的身份爭取自己的權利。美國的所有法律經印地安人的議會通過,才能在他們的地域中推行.在和這些印地安學者的接觸中,我感覺到,他們在美國也是少數民族,而且比黑人還少,他們好像比黑人有更多的權利和地位,這首先因為他們畢竟是這片土地的主人,重要的是他們有自己的政權形式,能更有力更合法地鬥爭。有了政治地位,當然經濟生活也會好一些。印地安人失掉了自己的家園,又對荒涼的保留地進行了建設,有許多部族還以農為主,或者進行手工藝品的生產。同時,他們接受了美國的生活方式,吃住衣行已和他們一樣了。還有的印地安人因為在自己的保留地下發現了石油,他們和開采公司分成,結果使這片土地上的印地安人也富了起來。

也許,更重要的是印地安人不肯放棄自己的文化,又發展了自己的文化。他們創辦了許多學校(這個州就有印地安人的大學12所),培養了自己的專業人才。印地安人有了自己的律師、作家、科學家,有了自己的政治家,有了自己的代言人。他們不是靠政府的恩惠,而是完全靠自己的鬥爭、自己的創造,爭得了自己的權力,爭得了自己的利益。一個不甘沉淪的民族,一個自強自立的民族,一個以自己的文化為榮的民族,當然是有希望的民族。

泰格先生代表她的克裏克部族向我贈送了一幅畫,這幅水彩畫取材於1839年那次流血流淚的西遷。那是一個風雪迷蒙的黑夜,一個印地安母親背著自己的孩子在風雪中掙紮,她的頭發在風雪中飄拂,她的目光堅定地注視著遠方。我很珍惜這幅畫―這是一個不屈的民族的寫照。

更多地看到印地安人生活寫照的是在下午參觀吉爾克瑞斯博物館的時候。吉爾克瑞斯先生是當地一位大富豪的後代,他的前輩給他留下一大筆遺產。他去歐洲參觀時,發現各國都有許多輝煌的博物館,這使歐洲的文化大放光彩。回國後,他開始搜集印地安人的文物和有關印地安的美術作品,並投資建設了這個印地安人文化博物館。也許因為他自己也有印地安人血統。

這個博物館不大,收藏甚豐。我們看到了哥倫布的手跡―那是寫給一個主教的信,在那張發黃的紙上記下了他發現新大陸的狂喜。還看到了西班牙政府下達的捕殺印地安人的手令,還有英國女王贈送給印地安人首領的銀牌。看來為了征服這片土地,胡蘿卜和大棒,殖民者是同時使用的。最引人注目的是19世紀許多歐洲畫家、美國畫家對印地安人生活的精彩描繪。在這片荒莽的山林中印地安人的漁獵生活,印地安人和白人殖民者的激烈騎戰,那艱難困苦的西征之路,都在畫家和雕塑家手下爍爍生輝。更令人高興的是典雅的歐洲藝術一旦走出教堂和宮廷,更閃放驚人的光彩。藝術家確實被美洲大陸的奇異風光和印地安人獨特的文化激動了。所以才有了這麼多精彩的傳世之作。‘

更讓我駐步的是印地安人的服飾,特別是他們用羽毛組成的頭人的帽子,還有獸皮的袍子和身上的金屬飾物,簡直和我所看到的蒙古人、鄂倫春人和赫哲人的十分相似。而這一切都是薩滿教的標誌性特征。這大概更可以說明印地安人和亞洲民族的親緣關係了.盡管印地安人古老的宗教說,印地安人亙古時代一直與其它動物一樣生活在黑暗得見不到陽光的地下。突然有一夭,地麵上出現一個大洞,陽光在洞口出現,印地安人一時不知怎麼辦好,這時野牛領著印地安人向著光亮衝出洞口,才開始新的生活。這畢竟是神話傳說,許多曆史發現和眾多學者的研究,還是證明他們來自亞洲。

每一個民族都要找到自己的根,也應該找到自己的根.重要的是不斷發展和繁衍,不斷的枝葉繁茂。我們真誠地祝願印地安人―和我們有親緣的朋友!我們的皮膚曾有顏色

美國黑人作家塔奧博特一舉成名,是因為他的小說《我們的皮膚曾有顏色》。這是一本暢銷書,曾進了當年美國暢銷書的排行榜,有三十多個國家翻譯介紹了這本書。塔奧博特一鳴驚人,成為美國文學界矚目的人物。

我們拜訪塔奧博特時不是在他的書齋裏,而是美國中南部城市塔爾薩市商會大樓的一間豪華的辦公室裏―塔奧博特還是一家大型運動飲料經銷公司的總裁.他的皮膚不是曾有顏色,而是很有顏色。他是一個血統很純的黑人,頭發濃密,皮膚黑得發亮,留著唇胡,一派大老板的包裝也掩蓋不了他的質樸和真誠。他很熱情地接待了我們。

塔奧博特是黑人奴隸的後代,他的曾祖父就是美國南方的黑奴,他的一家長期住在密西西比河畔的一個小城裏。塔奧博特從小飽受種族岐視之苦。白人的學校進不去,他每天往返100英裏去一家黑人學校讀書。他生活在一個貧苦的家庭,4個姐妹一個弟弟,父母養活一大家人很艱辛。他從小做過許多溫飽的夢,卻從來沒有做過作家的夢。他說,後來他走上文學之路的原因,一是他從小愛看書,每天在上學坐公共汽車時,他讀書,因為路很長,所以他讀的書很多。另外,是因為他尊敬老人,願意接近他們,聽他們講過去的許多事情。書讀多了, 自己的故事多了,便產生了自己寫一寫的念頭。也許,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的民族經受過的苦難太多了,他要為自己的民族說話,為自己的家族說話。

他的第一本小說《我們的皮膚曾有顏色》,其實是一本自傳體小說,他寫了他的家族―一個生活在密西西比河畔的黑人家族的曆史變遷。書中發生的故事主要是在作家出生的1945年到1963年期間,這正是整個非裔黑人從長期受壓迫到被別人喚醒,進而走上自身覺醒爭取民主權利鬥爭的重要曆史過程。塔奧博特說,他是寫他和他的家族怎樣從荊棘遍地中走出一條路來。如果說斯托夫人的《湯姆叔叔的小屋》記述的是早期黑奴被壓迫的曆史,那麼塔奧博特的《我們的皮膚曾有顏色》是現代黑人解放鬥爭的曆史,因此引起讀者的熱情歡迎和評論界的廣泛注意。1989年這部小說出版之後,《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和美國的許多重要報刊和電視台都做一r評論,歐洲的許多大學還請塔奧博特去講演―這一切都是他始所未料的,因為這是他的處女作,而且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的,開始印數也隻有十幾萬冊。但是還是成了暢銷書,究其原因,與其說這部書的可讀性,不如說是美國社會對黑人命運的關注,對一個民族命運的關注。這也使我們這些來自中國的作家始所未料的,原來在美國暢銷的文學不都是色情的商業的文學。

在這本書所得到的所有褒獎中,塔奧博特最看重的是他的家鄉授給他的密西西比州圖書年會大獎。去年10月,他回家鄉領獎,又回到了他度過痛苦童年的那片熱土,他不禁熱淚盈眶。‘現在他的第二部小說《去北部的最後一班火車》也已經出版了,是寫不甘忍受壓迫的黑人如何北遷尋找新的生‘活出路的故事。他的第三部小說《當我們的穀物收獲的時候》,也是寫他所摯愛的民族的。巴爾紮克說過,小說就是一個民族的秘史。看來,塔奧博特立誌為他的民族、他的家族寫一輩子曆史了。這也正是他成功的原因。

在美國根本沒有專業作家,像塔奧博特這樣的暢銷書作家,也在下海做買賣。對此,他認為這是很自然的。他說,他的主要精力用在經商上。他的公司有6個股東,3個是全國知名的球星。他說,他們推銷產品的口號是:不僅有營養,還要味道好。現在他們的飲料在全國許多地方都銷售,買賣不錯。看得出來,塔先生對他的事業很有信心。他的辦公室很有氣魄,家具名貴,牆上掛著許多名畫,很有藝術氣息,而他的工作人員隻有一人,是個黑姑娘,正在操縱電腦,他說是他的妹妹。我們問,你是個名作家,還有3個球星當股東,這對你的經營一定很有好處?他說,球星還有作用,作家對經營沒有影響。“你如此投入經營,那你什麼時候寫作呢?”我們問。他說,我每天半夜兩點起來寫作,一直到早上5點,然後休息一下再上班,再有就是在出差的路上寫,在飛機上寫,在機場等飛機的時候寫。當然,在休息的時候,我還要和我的夫人巴巴拉和12歲的兒子、5歲的女兒一起去旅遊,我是很愛他們的。塔先生特意說明這一點。我看到牆上掛著他們一家的照片。在美國,無論多大的人物都喜歡在自己的辦公室掛著親人的照片。他們說,熱愛家庭,熱愛親人的人才熱愛社會,有益於社會。

做為同行,我們請教塔先生,在美國一部新書要出版,作家要做什麼工作?他說首先要找一個好編輯,能充分地認識和重視你的作品的編輯;第二,是看出版社能預支你多少稿費,當然是越多越好;第三,是看他們能為你這部書做什麼宣傳,宣傳的效果好,別人才能花錢買書。“如果不介意的話,能否告訴我們,你的第二部書預支了多少稿費?”他笑著說:“可以告訴你們,那是一個6位數!"6位數就是10萬以上,一部書預支10萬美元,這在中國還是不可想象的。盡管深圳書稿拍賣,說給某作家100萬稿費,可那也可能是空前絕後的。

“你們可以買我的書嗎?"得過數十萬稿費的塔先生開始向我們推銷他的暢銷書了。12美元一本,這對於中國人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數―也就是一本十多萬字的小冊子!盡管不便宜,我還是買了一本留作紀念。他筆走龍蛇地在書上寫上自己的名字。當我們向他贈送一件小工藝品後,塔先生又從抽屜裏拿出一張他的照片和許多複印的評論文章,贈送給我們―美國作家善於宣傳自己,他們把別人評論自己的文章都準備好,隨時送給別人.但是他們的產品,是要別人花錢買的。

這最後的一幕,引起同行的兩個中國朋友的不快,他們沒有花錢買他的書。我說,慢慢理解吧,這是商品社會,作家也不能例外。他們倆不服,我們是外國朋友,還給了他禮品,他不能贈送我們一本書!

我們還是微笑著向黑人作家塔奧博特先生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