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抒情體散文詩(3 / 3)

原來星星不在這兒,還要路一程。

於是孩子又跑到另一山巔,星星又好像近在海邊。

孩子愛他的哥哥,愛他的母親,他一心要摘取滿貝的星星,獻給他的哥哥,獻給他的母親。海邊的風有點峭冷。海的外麵無路可以追尋。孩子捧著空的貝殼,眼淚點點滴入海中。 第二天,人們發現了手中捧著貝殼的孩子的冰冷的身體。

第二夜,人們看見海中無數的星星。

《橋》看上去好像是夏夜橋邊的純客觀的描繪,《海星》則 像一篇美麗的童話。實際上仍是兩篇抒情散文詩。詩人雖然沒有直接抒情,但他創造了可以生情的意境,讓你慢慢體味。

《橋》寫夏夜人的感受,全用暗示。詩人用工筆素描造象,留下了很大的藝術空間,情便生在這空間裏。特別是最後一句,問而不答。誰去回答?自然是讀者。這情可以意會,似乎很難用語言表達。

如果說《橋》有寫實的成分,《海星》則完全屬於寫意。有一個故事,但那故事是幻想出來的,是詩人緣情造象。一個孩子一心想摘取滿貝星星,為獻給心愛的哥哥和母親,不惜凍死在海邊。他的淚最終化為“海中無數的星星”。“星”使我們聯想到“火種”,背景是夜。為摘取火種而不惜凍死,裏麵包涵著詩人無限的深情!但這情又很複雜。一方麵是對普羅米修斯一類英雄的讚頌,一方麵又令人感受到詩人在黑暗的現實麵前找不到光明而產生的苦悶和感傷,淚水化為星星,雖很浪漫,卻不免帶著幾分悲涼。

經過比較可以看出,情景交融和詠歎調的抒情方式,大多采用浪漫主義手法,而冥想和冷抒情的方式,則大多采用象征和意象的手法,但也不絕對。有時,不同手法也可交織使用,抒情方式也是一樣,也常常交織使用。我們在分析時隻能擇其主要的一麵歸類,很難說多麼準確。

範例告訴我們,散文詩的抒情方式是十分豐富的。各種抒情方式並無高低之分,各有各的審美特征,區別隻在於作者能否純熟地掌握和運用。

五、諷刺型

情聲多種,抒情的方式就有多樣。

歌頌是抒情,諷刺其實也是抒情,那是一種充滿了辛辣和幽默,更見詩人才智的情。

‘諷刺的生命是真實,靈魂是“刺”。它應該深刻,犀利、一針見血,,最忌隔靴搔癢。“諷刺必須幽默,但它比幽默更厲害。它必須用極尖利的口吻說出來,給人一種極強烈的冷嘲;它不使我們痛快的笑,而是使我們淡淡的一笑,笑完因反省而麵紅過耳。”(老舍)

諷刺型散文詩的作者時刻不應忘記,它是散文詩的一科種 而不是雜文。它不能沒有詩的意境。它是玫瑰,身上有刺,可使人清醒;但它還有醉人的芬芳,給人美的享受。

英國作家史密斯(1885-1948)寫過一部散文詩集《小品》。所收的作品都很短小,大都是經過濃縮的精品。它們維妙維肖地表現出近代社會的種種情態,具有很高的審美價值和認識價值。其中不乏諷刺體的佳構。

我們看《社交成功》

那底下人交給我大衣和帽子,在一陣溫暖自滿的感覺裏,我走到夜晚中去。“一個可愛的晚上”我回想,“最高尚的人物。我所說的關於經濟和哲學的話給他們的印象很深刻,而當我學豬叫的時候,他們笑得像什麼似的。”

可是過一會,“老天爺,多可怕,”我對自己嘮叨,“我真希望我還是已死了的好。”

作者借助生活中的一個片斷,對那些拚命出風頭,自以為得意,結果反而出醜的鬧劇製造者們,進行了辛辣的嘲諷。作者的寫法很高明,采用第一人稱,讀起來更感親切。我們隊作家對“我”無情的剖析和冷嘲中,悟出了做人的要義。

有時候,作家不直接描寫生活,而是借助自然界的一些現象,來諷刺一種醜惡的人生。

如楊子敏的《回聲》:

你有時候模仿鶯啼燕語,模仿孩子們的呼叫,模仿姑娘們的歡歌,學得惟妙惟肖,委曲盡致。雖然不過是模仿,卻很討人喜歡。

有時候,你又模仿惡狼的嗥叫,模仿猛虎狂嘯,聽來陰森凶殘,使人毛發倒豎。雖然照例是模仿,卻未免暴戾可憎。

你有一副多麼好的嗓子呀,嘹亮,寬厚,深遠,表現力之豐富,確乎是超群出眾。但是你為什麼隻滿足於模仿,永不肯吐露自己的心跡,道出自己的見地?

詩人形象地借用大自然中的回聲,巧妙地諷刺了那種沒有靈魂、隻會做應聲蟲的醜惡人生。幽默風趣,但又不失詩的韻味。

還有一種寫法,既不是直接寫生活現象,也不是間接諷刺,而是采用“無中生有”的寫意法。如王爾碑的《多餘的眼睛》:

他有三隻眼睛。

多餘的那一隻,是在動亂年間忽然冒出來的。

有點像望天魚那眼睛,冰冷,傲慢,有時又過分激動, 冒出一些火圈圈兒……

不管人們怎樣討厭,今天,它照樣忽閃忽閃,得意著哩!

喏,他盯者那裸大樹;“有什麼好神氣的!我知道你哪一年哪一天生長過幾片的葉子。蒼白的,哼!”

他威脅小花蕾:“我看你的氣味不對,別做開花的夢了,懂嗎?”

一顆憤怒的珍珠跳了出來……他用腳去踢,沒有踢著,便大聲喊道:“假的,這珍珠是假的,道地的玻璃球兒!我考證過。我!”

自以為權威過,的確權威了一陣子。

時間沒有白白流逝——

大樹還是大樹。

珍珠還是珍珠。

小花蕾,經過長久的的沉默之後,開出了迷人的花。

陽光輝煌著。

那隻閃著火圈兒的眼的眼睛呢,不知為什麼忽然變得灰撲撲的了,就像一條死魚,悄沒聲兒,被江濤甩到岸上來了。

生活中誰見過人有三隻眼睛?王爾碑不但看見了,而且描繪得有形有狀。看起來有幾分荒誕,可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在一個變態的年代裏,人也被異化了,冒出來一些非人非獸的怪物,不足為怪。作者用荒誕加象征的幽默寫法,藝術地再現了一段特定曆史中的醜象。頗有幾分川菜的麻辣味,大多數人吃了覺得痛快,也有人吃了會“辣”得渾身冒汗。

寫諷刺型散文詩,需要機智、敏銳,更需要真情。缺乏真情的諷刺,即使技巧再高,也難於動人。當然,僅有感情也是不夠的。如果感情過於直露,缺少幽默、詼諧與含蓄,同 樣不會贏得讀者的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