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散文詩如何表現大自然(2 / 3)

範例告訴我們,要想取得詩中有畫的效果,必須精心取景和構圖。散文詩的取景不能拘泥於一般的寫生畫的透視法,應打破時空,采用中國畫的“散點透視”和“三遠透視”法。畫中有詩的境界仍在於取景。,因先有胸中境,後方有筆下境, 正如清代方士庶所雲:“山川草木,造化自然,此實境也;畫家因心造境,以手運心,此虛境也。虛而為實,在筆墨有無間。(《天慵庵隨筆》)

郭風作品的魅力,除詩中有畫外,還在於它的音樂美,《語言》一章我們作了探討,在此不再贅述。

二、人的精神的鏡子

普裏什文(1873-1954)在談論他自己的作品時寫道:“為什麼我老是描寫動物、花草、森林、自然呢?”我是想“在自然界中尋找並發現人的精神的美好方麵。我把自然界看作是人的精神的鏡子:野獸也好,禽鳥也好,花草也好,天上的白雲也好,隻有人能夠把自己的形象和意思賦予它們。”“我知道我筆下寫的是大自然,自己心中想的卻是人”。他將大自然和人的精神巧妙的交融在一起,使作品充滿了深沉纏 綿的感性和引入思索的哲理。他的散文詩集《大自然的日 》、《葉芹草》、《林中水滴》、《大地的眼睛》以及散文詩體小說《人參》都是這樣的作品。他筆下的大自然,生機勃勃,色彩斑斕,充滿令人心曠神怡的詩意。

《大地的眼睛》中,.有一首題為《樅樹和橡樹》的短章:

它們,樅樹和橡樹,競相追逐,向上,向著陽光,看究竟誰勝過誰。它們不是為了取樂,不是因為貪婪,也不是由 於任性或驕傲,而是為了生死攸關的需要,才發起了這場追逐賽——誰先探頭伸夕光明之窗,它自己就會遮住這扇小窗,作為一個勝利者,用它的樹冠和旁的大樹結合在一起。不論誰留在林冠下麵,留在昏暗之中,都隻能在自己這一生中日漸枯萎。

這就是它們,樅樹和橡樹為什麼要全力以赴,你追我趕,向上生長的原因。

(非琴譯)

寫的是樹,精神卻是人。樹被人格化了。可以看出,作者的心與大自然息息相通,他對大自然的細致觀察與對人生的深刻理解緊密相連,從平凡的自然景觀裏揭示出哲理。

我們從列那爾(1864-1910)的作品裏也可以找出這樣 的範例。如《一個樹木的家庭》:

我是在穿過了一片被陽光烤炙的平原之後遇見他們的。

他們不喜歡聲音,沒有住到路邊。他們居住在未開墾的田野上,靠著一泓隻有鳥兒才知道的清泉。

從遠處望去,樹林似乎是不能進入的。但當我靠近,樹幹和樹幹漸漸鬆開。他們謹慎地歡迎我。我可以休息、乘涼,但我猜測,他們正監視著我,並不放心:

他們生活在家庭裏,年紀最大的住在中間,而那些小家夥,有些還剛剛長出第一批葉子,則差不多遍地皆是,從不分離。

他們的死亡是緩慢的,他們讓死去的樹也站立著,直至朽落而變成塵埃。

他們用長長的枝條相互撫摸,像盲人憑此確信他們全都在那裏。如果風氣喘籲籲要將他們連根拔起,他們的手臂就憤怒揮動。但是,在他們之間,卻沒有任何爭吵。他們隻是和睦地低語。

我感到這才應是我真正的家。我很快會忘掉另一個家的。這些樹木會逐漸逐漸接納我,而為了配這個光榮,我學習應該懂得的事情:

我已經懂得監視流雲。

我也已懂得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而且,我幾乎學會了沉默。

(蘇應元譯)

列那爾認為“自然界是真實、生動而純淨的世界”。他筆的大自然,好像沒有一絲兒塵埃,一絲兒醜惡。顯然這是詩化了的世界,是作家精神的寄托。同時也襯托出人世間的黑暗和不公正。作家在“穿過了一片被陽光烤炙的平原之後”看到一個樹木的家庭,它們是那麼團結和諧,時刻監視外界,內部卻從不爭吵。它們永遠站立在那裏,即使死了,也站立著,“直至朽落而變成塵埃”。作者感歎道:“我感到這應是我真正的家。我很快會忘掉另一個家的。”另一個家是 什麼?作者雖未明說,讀者是可以想象到的。作家從植物身上悟出了生活的哲理,也找到了他理想的世界。

潘萬提寫過一首《伏擊者》,從題目上看是寫人,實際上寫的是一對鴻雁:

初冬的河畔,呈現出一片枯黃,除了那一塊青竹園。一對鴻雁,正細心地在沙灘上覓食,它們以親密的鳥語,暖熱了初冬的清冷。

然,一聲獵槍的呼嘯,發自青竹園裏!

一隻鴻雁應聲倒下了,另一隻騰然飛起,在悲戚地盤旋著。

硝煙從竹園裏散去,靜寂又降臨河畔。盤旋著的鴻雁不會舍棄愛情,它終又落在伴侶的身邊。

又一聲槍響,這隻鴻雁也倒下了——它來不及一絲思考。

伏擊者冷酷地利用了愛情;

槍聲卻禮讚著忠貞……

詩人借用雄雌鴻雁的生死與共,歌頌了人間愛情的忠貞,震撼人心,令人回味不已。

從以上的範例我們可以看出,要想使散文詩中的自然成人的精神的鏡子,作家必須熱愛大自然,觀察大自然,感 受大自然。不能憑空想象。列那爾曾在日記上寫道:“詩人不要隻是耽於幻想;要觀察。我深信隻有這樣,詩才會呈現異彩。”他始終是懷著一顆純樸的童心去觀察自然,描繪自然的。他筆下的動植物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趣味盎然。普裏什文原是一位農藝師,是通曉動植物的專家,他更是用科學的頭 腦去觀察自然。但是,僅有這一條還不夠,作家還必須有高潔的情懷,對人生社會的真知灼見,隻有這樣,人類的崇高精神才有可能在作家筆下的自然的景觀裏呈現。蘇俄大詩人勃洛克在看完普裏什文的一本書後說:“這當然是詩,但是還 有一種東西。”普裏什文後來解釋說:“每篇隨筆中都有的這一種東西,它不是來自詩意,而是來自學者的思考,也許還 有來自追求真理者的探索……”普裏什文畢生都在努力把“這一種東西”融化到作品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