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散文詩的構思(1 / 3)

第八章 散文詩的構思

緣情一一立意——成象——構思方法舉隅

一座精美的建築,必須先有工程師精心設計的藍圖;—首富有魅力的散文詩,首先來源於散文詩作家成功的構思。文學創作是一種神奇的創造,它既不是生活的簡單的再現,也不是已有的同類作品的重複。它需要作家進行匠心獨運的構思。

讓我們看兩首同題散文詩:

陽光

嚴文井

是匆匆的過客,總是去了又來,來了又去。

他不願意停留。不,他也曾暫時在一些夢裏徘

他徘徊在沙漠的夢裏。沙漠夢見了花朵、雲雀、江河和海洋。

他徘徊在海洋的夢裏。海洋夢見了地震、小山、麥浪和桑田。

他徘徊在老人的夢裏。老人夢見了駿馬、青草、 角力和摔交。

他徘徊在嬰兒的夢裏。嬰兒夢見了母親的歌聲、乳汁、胳膊和胸膛。

每個帶黑色的夢都閃亮。每個夢都保持著一分陽光。

陽光是個不倦的旅客,他總是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他不能隻在夢裏徘徊。

他在夢的外麵馳騁。

他製造一個個夢,更製造一個個覺醒。他馳騁,在夢的外麵馳騁。

陽光

萬禹

這裏,終年見不到陽光。

不是監獄的高牆,擋住了太陽,不是牢門的鐵窗,鎖住了陽光。

啊——你這盜取火種的普羅米修斯嗬。

誰說這裏沒有白天,隻有黑夜?

當礦燈射向煤海,翻騰的煤海就會金光四射,湧現出聖潔的、燦爛的……那是燃燒的太陽嗬。

於是,暗夜被驅退了……

仿佛走過了漫漫長夜,迎來黎明的第一道曙色,井口的亮點在擴大,我的心也豁亮了……

升井了,天有多藍,地有多寬!長長地吸口新 鮮空氣吧,別提有多舒坦。隻是得眯起眼睛,別瞅太陽,那陽光太強烈、太耀眼……

我躺在山坡上,真想脫個精光,痛痛快快地曬曬太陽。

我應該享受那份屬於我的陽光。

熱烘烘,暖洋洋的,我仿佛溶化在陽光裏。朦朧中,我擁抱了千萬個太陽……

兩篇作品雖然都是以“陽光”為題,由於構思不同,帶給人的是迥然有別的審美享受,絲毫沒有重複和雷同之感。前者的“陽光”是一個意象。它是陽光,又不是陽光,是一種 理念的詩化,可使人產生許多聯想。相比之下,後一篇的 陽光“顯得實一些。但它以情感人。作品飽含深情地歌頌了煤礦工人為.“盜取火種”而長久見不到陽光的博大胸懷。

散文詩因其短小凝煉的特點,尤其講究構思。構思的好壞、巧拙,無疑是作品成敗的關鍵。

作家的構思不同於建築師的構思。建築師在繪製藍圖前,腦海裏已有固定的幾何形狀。作家的構思卻常常是流動的,無形的,變化的,它是一種奇妙的藝術思維過程。它有時隨著靈感的到來驟然而至,有時則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

構思是作家為自己的作品所設計的“藍圖”,它往往隻是腹稿,並不寫在紙上。它包括材料選擇,結構安排,營造意象、意境,表現什麼樣的主題等等。

宋代詩人陸遊說過:“詩無傑思知才盡。”從作品的構思上可以看出一個作家的才氣與功力的深淺。

一、緣情

構思的起點緣於情,緣於愛。

散文詩具有詩的最本質的藝術特征——抒情性,不論它哲理體、敘事體或抒情體,骨子裏都離不開情。

列夫,托爾斯泰在自己的日記中曾寫下這樣的名句:“詩是人們心裏燒起來的火焰。這種火焰燃燒著,發出熱,發出光”,“真正的詩人都是身不由己地懷著痛苦去燃燒自己並點燃別人的。詩的工作全部就在於此”。托翁所說的“火焰”靠 麼去燃燒?靠的是詩人崇高的愛與強烈的情!

當然,散文詩有多種風格,有的熱烈奔放,有的深沉、冷峻;有熱抒情也有冷抒情。《野草》以冷峻的風格著稱,阿英 稱它是“一部最典型的最深刻的人生的血書”。它的情較隱蔽,因而更顯深沉。魯迅先生自己說:“創作總根於愛。”這是他的經驗之談,也是具有普遍指導意義的至理名言。

作家的構思總是受強烈感情的驅使,他對他要表現的對象總是具有切膚的愛與憎,經過長時間的積累、孕育,到了不吐不快的時候,一種像火山岩漿一類的東西在胸中湧動,最終噴射出來。蘇聯作家康.-巴烏斯托夫斯基說:“構思的產生,閃電的產生一樣,有時需要輕微的刺激。”(《金薔薇》)這種“刺激”,常常是靈感作用的結果。

靈感需要天賦,但它絕不是先天賦予的。沒有“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執著追求,繆斯女神是不會輕易把靈感推到“燈火闌珊處”去等你發現的。

讓我們讀一段柯藍關於散文詩創作的自白:

我的散文詩獻給天山的冰峰,那千年不化的冰峰。我的散文詩獻給沙漠中的綠洲,那哺育生命的綠洲。我的散文詩獻給創造生活的人民,那父母般熱愛我的群眾。我的散文詩獻給長江、 大河、海洋和無盡的森林。

我,我蘸著我的心血、我的淚水,作為我寫散文詩的墨汁……

一一散文詩集《心中的燈火》自序

這段話告訴我們,柯藍是懷著一腔崇高而真誠的情感,來從事散文詩的事業的。情是原動力,是散文詩構思的發端。可以想象,如果一個人感情蒼白,缺乏真情實感,他能夠進行散文詩的構思嗎?如果他不從孕育感情開始,而一味強打精神挖空心思去尋找靈感,到頭來,靈感不會光顧他,他的構思隻能會以失敗而告終。

二、立意

美國美學家蘇珊·朗格有一句名言:“藝術就是對情感的處理。”前麵,我們強調了情感對於構思的作用,但一旦進入構思,我們還不能任憑感情自由的燃燒,它必須受理智的控製。這種理智的控製就是“處理”。感情還要燃燒,但它需要依照為形成一個獨特的、完整的藝術境界的導向而燃燒。

構思的核心:立意。

古人寫散文非常重視立意,清人王夫之說過一段很精采的話:“無論詩歌與長行文字,俱以意為主。意猶帥也。無帥 之兵,謂之烏合。”(.《薑齋詩話》)沒有立意,其思想、感情和其他材料便成為“無帥之兵”、“烏合之眾”,構思不能進行,也無法完成。

散文詩的“意”與一般文章不同,並非一定是指“主題 思怨”。當然,它在不少作品裏,特別是在哲理體散文詩裏, 其中蘊含的思想深刻而清晰。有時還帶有濃厚的政治色彩。但 在抒情體散文詩裏,“意”就不一定都指思想,它有時可能是一種情緒或心境,如馬拉美!《秋天的哀怨》,表現某種美好的東西失落後的孤獨、淒涼的心境。有時可能是一種意境,如陸蠡的《橋》,等等。更多的情況,其立意常常是“思”、“情”、“境”、“趣”等諸多因素相互交織、雜糅在一起。

散文詩是作家對生活的獨特感受。在構思中隻有立意新,才能顯示出感受的獨特性,作品才會有生命力。

寫故鄉情的名篇比比皆是,詩人孔林由於找到了新鮮的立意,他寫的《禾苗》,才不同凡響,給人耳目一新之感:

在家鄉的田野上,最引我動情的是青青的禾苗,披著旭日溫柔的金波,搖著綠色的風,吮吸著亮晶 晶的露珠。

我跟它一樣,也是這片土地上的嬰兒,在大地母親的搖籃裏做著希望的夢。

它跟我一樣,在光陰中捕捉著理想。

我遠去了,它留在家鄉,盡管我走向天涯海角,我們聽向往的,追求的,都是為母親尋找黃金的秋天。

作者寫禾苗意在寫入。“我遠去了,它留在家鄉。”同在故鄉長大,由於人生道路不同而遠別,但濃鬱的鄉情沒有變,“為母親尋找黃金的秋天”的共同追求沒有變。

三、成象

構思的最後一環,是成象。

象有多種,物象、喻象、擬象、意象,等等。

其實,立意和成象常常是同時進行的,現在分解開來,便於敘述。

先說物象。

情是無形的,抽象的,散文詩作家表現情,常常把情依附在某個客觀物象上。

我們看陸蠡的《窗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