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散文詩的意象與意境(2 / 3)

象征意象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前代詩人廣泛采用的、約定俗成的、容易理解的“傳統象征”。如紅色象征熱情、希望、活力;金色象征華貴、輝煌;綠色象征青春、和平;玫瑰象征愛情;等等。另一種,是“自我的”或“個人的”象征。現代作家更喜歡使用“個人象征”。采用傳統象征,讀者會好理解一些,但有可能使作品失去新奇、驚人的色彩。個人象征則可能給人帶來費解。

《海燕》中的象征意象既有傳統的,又有個人的,以個人的為主。

異變意象

散文詩作家在寫人或寫物時,不直接說出,而將人或物異變為其他。

A、人異變為意象

如台灣詩人蘇紹連的《七尺布》:

母親隻買回了七尺布,我悔恨得很,為什麼不敢自己去買。我說:“媽,七尺是不夠的,要八尺才夠做。”母親說:“以前做七尺都夠,難道你長高了嗎?”我一句話也不回答,使母親自覺地矮了下去。

母親仍照舊尺碼在布上畫了一個我,然後用剪刀慢慢地剪,我慢慢地哭,啊,把我剪破,把我剪開,再用針線縫我,補我……使我成人。

第一節中的七尺布是物象,第二節的七尺布已不是物象,而是人異變為意象。作品把兩代人心理的隔膜表現得既深刻又深沉。意象新奇,別致。

《七尺布》是人的整體異變成物,還有些意象是人的局部異變成自然物,如肖敏的《憂鬱的眼睛》:

憂鬱的眼睛——一朵快要下雨的雲,從遙遠的記憶中飄來,能馱起黑色的凝重嗎?

多想吹來一陣新鮮的風啊!多想……

然而,不是風季,是盛夏,熱得令人眩暈的盛夏!

鬱積的沉悶中,雲朵和雲朵碰撞!霎時,電閃、雷鳴、滂沱大雨……

雨後,天是藍湛湛的,眼睛是明亮亮的……

憂鬱的眼睛,異變為“一朵快要下雨的雲”,兩個目光的相遇,成為“雲朵與雲朵碰撞”。這個意象,帶有強烈的感情 色彩。“霎時,電閃、雷鳴、滂沱大雨……”自然景觀與人心靈世界的驟變融為一體。這個短章意境優美,有“言外之味”和“弦外之響”,需要讀者慢慢品味。“雲”是人的局部異變意象,也是一種心態物化意象。

B、物異變為意象

如鬆樟的《我的世界》:

真夠調皮的。

你們本來不該有今天的對話。可就在我毫無準備的時候,你們手牽著手,嘻嘻哈哈地來敲我塗滿零亂字跡的方格窗。

我懵懂了,笨手笨腳地不知該不該接受這季節的慷慨。

撩開設有圖案的深色窗帷,我猶疑地注視著你和同你們一起蒞臨的快樂。四月,正在泛青的枝頭打著長長的呼哨。

啊,雨和雪,真是我永無遺憾的潔淨世界麼?……

作者把自然物雨和雪異變為人的意象。“我”的毫無思想備的時候,猛然聽到窗子上有敲打的聲音,像是來自兩個手牽手有說有笑的朋友。意象鮮活,有濃鬱的生活氣息。

無論是人異變為物的意象或物異變為人的意象,都應有異變前的某些特征與異變後的特征有相似處,否則,讀者會無從聯想而造成費解。如前麵的例子中,七尺布可以做衣服, 由衣服可以聯想到人;雨雪敲打門窗的聲音與人敲打門窗的聲音有相似處,,由人敲打的聲音可以聯想到雨雪。

幻覺意象

幻覺屬於人的潛意識。幻覺意象一般都是超現實意象。但,超現實的東西並非都屬於非理性。

我們看耿林莽的《門,關著》:

門,關著。把世界關在外麵。

昏沉沉的暮靄,佇立窗外。脫光葉子的樹,把枝條畫在窗上,一條鞭影。

自那條鞭子離他而去,夜夜歸來。幽靈纏繞,作蛇的追蹤。

(饑鼠在床下嘰嘰地叫著,因找不到食物而憤怒)

鞭子也饑餓嗎?

門外,似又有鞭聲揚起,落在誰的肌膚?蛇的蹤跡,傷痕在動。

門關上,天下太平。

(連饑鼠也歸於沉寂)

隻有他和他的孤獨。

門,關著:世界把他關在外麵。

“門”,是一個幻覺意象。它來自一個害人精的靈魂顫抖而產生的心理幻覺。“鞭影”,也是一個幻覺意象。用鞭子抽人太多了,給人留下的傷痕太多了,見到樹枝的影子,便會 產生鞭影的幻覺。

幻覺意象往往暗示著主體內世界的深層次意緒,造成作品的藝術張力。

夢意象大多都屬於幻覺意象。夢意象是超時空、超現實、非邏輯的,有時還顯得荒誕不經。如魯迅的《狗的駁詰》、《死火》、《失掉的好地獄》等。

錯覺意象

散文詩作家利用感官對外界某種實體的錯覺而造成的意象。

如筆者的《錯覺》:

我迷惑地觀望著這條流過了幾千年曆史的大河。

它突然決了堤,黃水向四麵八方流去。兩岸的人全都站立不住,被濁流衝擊得東倒西歪。我看到遠處漂來春秋戰國時的舊幡……

它淹沒了大片大片綠色的草灘,綠色的防風林,綠色的生靈……

我全身的血管也不知不覺灌進了混濁的河水。

我迷惑地觀望著這條流過了幾千年曆史的大河。

文中的“大河”、“舊幡”都是錯覺意象。它是為了表達或暗示作者對生活的某種感受而製造的。錯覺意象往往也是打破時空的。幻覺意象和錯覺意象也是可能富有象征色彩。比如“大河”,它既是錯覺意象,又是象征意象。黃河會使人想起中國的傳統文化和傳統觀念。“春秋戰國時的舊幡”會使人 想到傳統文化之源。有感於中國傳統觀念對國民的影響之深,作者製造了這個錯覺意象。

錯覺意象與幻覺意象、夢意象一樣,都有兩種,一種來自實感,一種虛擬。《錯覺》屬於虛擬。看起來有點荒誕和非理性,但對於寫作和理解,倒需要更多的理性。

再看一個例子。這是文磊的另一種《錯覺》:

太陽像紅櫻桃,點綴“意大利雪人”的眼睛。不鏽鋼小勺挖空心思,舀出生澀夾口的故事。期待了所有的季節,二杯黑咖啡卻依然沒有放糖;“都怪你。”濃縮了一切言語。

視線喝多了雞尾酒。於是,三色果凍穿著誘人的迷彩服;牆上有一幅象牙般可人的白樺林;女招待柔軟的步履飄逸成溫馨的帆……

“汩汩汩”,又有百事可樂滲入,隅裏一對悄悄話雕刻人生的雙曲線。

理查德的鋼琴曲有風,吹響“叮叮當當”的個性和高跟鞋;倒胃口的“開司米”(kiss me)已不再年輕,快吐出嚼淡了的口膠,銜一粒達利雪梅。

這是者對咖啡館內生活場景的感受。文中的錯覺意象 來自生活實感,更富有生活氣息和幽默感。

通感意象

通感指的是感覺的混合,或者一種以上的感覺的同時共存,或者通過幾種感覺對一種刺激的反應。如:聽到顏色,看見氣味,嚐到聲音。這種感覺的複雜特性也叫做“感覺轉移”和“感覺類比”。

通感意象是指作家應用不同感官的互相轉移和同時共存,創造的具有豐富內涵的審美意象。這種技巧在中外古今的詩歌中可以找到許多例子。波德萊爾最早把通感現象理論化,並把它看作象征派詩人的重要創作原則,在其詩作《惡之花》中大量使用。

近年來,中國不少散文詩作家都運用了這種技巧。如:

蟬鳴像樹的發聲,招引蔚藍的鴿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