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散文詩的風格(1 / 3)

第十一章 散文詩的風格

風格:作家成熟的標誌——風格的分類與比較一一流派

一、風格:作家成熟的標誌

風格,本指人的風度品格。用在文論上,則指作家的作品在整體上所呈現出來的有別於其他作家的藝術風貌。風格,是作家成熟的重要標誌。

風格最突出的特征是個性化,獨特性和必然性是風格存在的基本前提。

袁枚說:“作詩不可以無我,無我則剽襲敷衍之弊大。韓 昌黎所以‘惟古於辭必己出’也。北魏祖瑩雲:‘文章當自出機杼,成一家風骨,不可寄人籬下’。”(《隨園詩話》卷七)初學寫作的人,免不了要模仿。如果一味模仿、拾人牙慧,沒 有獨立創見,就難以形成自己的風格。

風格是作家不同的人格、氣質、生活閱曆,審美趣味的必然表現。通常情況下,作品的風格與作家的性情是一脈相承的。“詩本性情。若係真詩,則一讀其詩而其人性情入眼便 見。”(明·江盈科《雪濤詩評》)“讀太白詩,如見其脫屣千乘;讀少陵詩,如見其憂國傷時。其世不我容,愛才若渴者,昌黎之詩也;其嬉笑怒罵,風流儒雅者,東坡之詩也。即下而賈島、李洞輩,拈其一章一句,無不有賈島、李洞者存。”(清·沈德潛《說詩醉語》卷二)當我們在讀一些散文詩名家 的作品時,也會有這樣的感覺:讀魯迅之作,如見一位異常 寂寞,但卻緊握投槍從不妥協的鬥士;讀茅盾之作,如聽見他電閃雷鳴般的心音;讀冰心的散文詩,如見一位滿蘊溫柔、 略帶憂愁、寧靜地唱著愛的頌歌的才女。

法國學者布封有過一句名言:“風格即人。”這是從一個特定的角度來講的。我們在分析作家的藝術風格時,不能與作家的人格簡單地等同起來。作家的人格,影響著他的藝術風格的形成,但兩者畢竟不是一回事。風格的形式包括多方麵的因素,除人格的因素外,還有時代的因素,民族的因素,思想修養的因素,藝術修養的因素等等。多種因素互相作用,統一在作家身上,最終導致作家主觀追求與創作客體的和諧統一,這時,風格便產生了。

風格是一個美學範疇。作家獨特的藝術風格,亦可視為他審美品格的集中體現。風格不是一種天生存在於表達之中的東西,隻有在完美的表達中,風格才能存在。

散文詩是一種高度凝煉又側重抒情的文體,哲理感是它最寶貴的品格,所以,在構成散文詩風格的諸因素中,思想境界是首要的因素。即使是歌頌大自然的篇章,也是如此。散 文詩作家與一般散文作家對大自然的描繪是不同的,散文作家可以客觀地去寫,也可以帶著感情去寫,散文詩作家則必須以“人的精神的鏡子”去寫。布封認為風格表現出人的特點和作品思想的廣度和深度,作品所呈現出來的真理,是風格美的本質。這是很有道理的。一篇散文詩作品如果缺乏真正的思想意蘊,它就不可能產生真正的風格美。

西方的風格學把風格界定為“散文或詩歌的語言表達方式”。在分析作品或作家的風格特點時,多從詞語的運用,句 結構與句法,修辭的目的和手段等方麵入手。一係列用來 分風格形成的術語,如“完美的”、“絢麗的”、“花哨的”、 明快的“、“嚴肅的”、“簡潔的”、“詳盡的”等等,都是出於語言表達的特點。這和中國傳統的風格學理論迥然有別。,我們在分析作品或作家的風格特點時,包容更廣一些。但是,我們也看到,語言表達方式是一個作家風格特點的重要組成部分。每一位有獨特風格的散文詩作家,都有其獨特的語言表 達方式,獨特的語言風格。

二、風格的分類與比較

我國古代,最早為風格分類的,是南梁的劉勰。他在《文心雕龍》的“體性”篇中,全麵探討了風格問題,並將文學風格分為八體:典雅、遠奧、精約、顯附、繁縟、壯麗、新奇、輕靡。唐代司空圖將風格擴為二十四品。他用四言詩的形式,形象地描繪了詩歌二十四種類型的風格。到了宋代,嚴羽又把詩的風格簡約為九種。清代桐城派散文大家姚鼐認為,風格之美雖然幹變萬化,總而分之不過兩類:陽剛與陰柔。清末王國維以境界論詞,把風格分為壯美與優美,實質上,與姚鼐同出一爐。

姚鼐的“陽剛”“陰柔”風格論,源於古代樸素的辯證法 思想。他在《複魯梨非書》中說:

鼐聞天地之道,陰陽剛柔而已。文者,天地之精英,而陰陽剛柔之發也。惟聖人之言,統二氣之會而弗偏,然而《易》、《詩》、《書》、《論語》所載,間有可以剛柔分矣。值其時其人,告語之體各有宜也。自諸子而降,其為文無弗有偏者……且夫陰陽剛柔,其本二端,造物者糅而氣有多寡,進則品次億萬,以至於不可窮,萬物生焉。故曰:一陰一陽之為道。夫文之多變,亦若是已。

姚鼐用《易經·係辭上傳》中“一陰一陽之謂道”的思想,解釋文章為什麼會有陰陽之分。陰陽二極相互對立又相互作用,形成大自然幹變萬化的現象。天道存於人性之中。人由於稟性不同,或偏於陰或偏於陽,寫起文章來就會有“陰柔”“陽剛”的不同風格。

從美學角度看,“陽剛”屬於壯美的範疇,如雄渾、勁健、 豪放、直率、沉鬱等;“陰柔”屬於優美的範疇,如綺麗、含蓄、婉約、雋永、飄逸等。“陽剛”、“陰柔”用之於風格,隻 是相對而言,從主導方麵看。姚鼐說:“陽剛陰柔並行而不可偏廢。”絕對的陽剛者,會流於“僨強而拂戾”,即雖如血脈 周身而動,隨氣張動而不會和順,所以“文之雄偉而勁直者,必貴於溫深而徐婉”,絕對的陰柔者,則會“至於頹廢而暗幽”。形成完美風格的文章應“雄偉而勁直”,“溫深而徐婉”兼備。

縱觀中國散文詩壇所呈現出的多種風格,大致不出陽剛與陰柔二類。如魯迅的雄奇瑰麗、曲婉深沉,茅盾的恢宏、深邃,王統照的壯麗、雄渾,柯藍的熱烈、明朗,都給人一種含著浩然之氣的陽剛之美;而冰心的率真甜柔、空靈清豔,郭沫若的清新恬淡,陸蠡的寧靜、淡遠,郭風的柔媚、清麗,則呈現一種清風撲麵似的陰柔之美。

當我們讀散文詩名家的作品時,也會有這樣的審美感覺:魯迅的《過客》、《這樣的戰士》,茅盾的《雷雨前》、《黃昏》,王統照的《烈風雷雨》、《血梯》,柯藍的《早霞短笛》,如覺長風鼓浪,波濤層起,心靈受到震撼;讀冰心的《笑》, 郭沫若的《小品六章》,陸蠡的《海星》,郭風的《葉笛》,則如到了幽雅的園林,流連忘返。

用剛柔為風格分類,有很大的概括性,但也有一定的缺陷,正如大自然是豐富多彩一樣,體現在作家作品中的風格也是豐富繁雜的,用陰陽區分,隻是一種粗線條輪廓。我們在考察作家作品時,常常感到藝術風格很難表述。有些作家前後風格比較一致;有的則變化較大,一個時期屬於陽剛,另一個時期則屬於陰柔;又有一些剛中有柔、柔中有剛,如白酒中加了果酒,喝起來別有滋味。而有些可以歸入剛柔兩類的,也是從所有作品的主導方麵來看,一個作家一生不可能隻寫一種風格的作品。《野草》雖隻有23篇作品,如單篇分析,其風格是多彩的,極富獨創性,我們說它“雄奇瑰麗、曲婉深沉”,曲婉就屬於陰柔,但從全部作品的底蘊看,其陽剛 一麵占主導。郭沫若在寫《女神》時是“烈火奔騰,鳳凰淩空”,可寫《小品六章》時,風格就起了很大的變化,“像是 在驚雷閃電之後,出現了一片光風霽月的景色。”(林非:《現代散文六十家劄記》)這也印證著時代氛圍和人的氣質對風格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