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鬱的薩克斯(1 / 3)

憂鬱的薩克斯

傍晚時分,城市的街道依然熱烘烘的,被酷暑折磨了一天的人們卻已經活躍起來。位於鬧市中心的東風大道一派喧囂繁榮的景象:車水馬龍,笛鳴聲聲;人行道上,各種做小生意的攤主紛紛出場,忙著排擺攤檔、牽拉照明燈線;仁仁倆倆的遊人穿插其間,或悠閑徜徉,或步履匆匆;剛剛閃亮的霓虹燈和路邊店的雪花燈珠更為城市增添了浪漫風情。

黃宜軒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在人群中遊覽。這是個看上去挺灑脫的男人:中等身材,穿一條紅白相間的寬鬆型運動短褲和一件無領無袖的黑色短衫,骨胳壯實,肌健凹凸,蓄著硬紮紮的短平頭,滿臉的絡腮胡子讓人看不出實際年齡。他在一家音響店前停下腳步,店內正播放著薩克斯獨奏曲《夢醒時分》,憂鬱浪漫的旋律隨著大功率中央空調的涼風徐徐向街道上灑播。’他似乎很喜歡這種音樂,聽得很專注,一隻手還不自禁地隨著音樂的節奏蹈動。

“嘿!”不遠處一個女子清脆地叫了一聲,引得路人側目。黃宜軒回頭看了一眼,隻見一個穿橘黃色無袖長裙的姑娘手中搖著一個物件快步向他走來,腳步急而碎,裙據飄而抖,很快走到他麵前:“是你的錢包掉了嗎?”姑娘將一個精致的鱷魚皮錢包遞到他眼前。

“錢包?”

“就在那邊。”姑娘比劃著說,“夢露咖啡屋門前,你剛剛從那兒走過來的。”

“我沒掉錢包。”黃宜軒憨憨地說。姑娘與他站得很近,身上散發著一股好聞的幽香,白淨細膩的膚肌大片地裸露,使得他有些不自然。更令他惶然的是她盯著他眼睛的黑黑的眸子,有一股掩匿不住的憂鬱之氣。他後退了一步才定神看那姑娘手中的錢包,說:“這錢包的主人應該是位女士。”

“何以見得?”

“你看我這副粗粗蠻蠻的樣子,配得上這麼漂亮的錢包?”他展開雙臂展示自己說。

姑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葉嗤”一聲笑了。

“你笑什麼?”

“你其實挺帥的,就是不該有一臉的荒草。”

黃宜軒不好意思地摸摸臉上的胡子。

“這樣也挺好,不修邊幅,瀟灑。”

“這話我愛聽。”黃宜軒憨笑道。

“錢包怎麼辦呢?”

“打開看看,有沒有身份證什麼的?”

“看別人的東西不好。”

“那你就在這裏等一會兒,說不定失主會找來的。”黃宜軒說著準備離開。

“隻好這樣了。暖,你別走。”

“怎麼啦?”黃宜軒回頭問。

“你不能陪我等一會兒嗎?”

“我?陪你?”他狐疑地上下打量對方,站在麵前的確實是一位靚麗大方的現代女郎,渾身散發著青春的魅力。

“那我就陪著吧。”他略顯費勁地說。

一麵寬大的玻璃窗將室內外分隔成兩個不同的季節。窗外是酷熱的夏季和城市街道的喧囂.窗內的夢露咖啡屋涼爽潔淨,溫情脈脈,低回著優雅的古典音樂,穿紅色西式套裙的侍應小姐端莊如畫。那位姑娘領著黃宜軒臨窗落座.指著窗外的人行道說:“錢包就是在這兒撿的,呆會.兒失主來了我們能看見。”

黃宜軒笑笑,沒說什麼。

“能互相認識一下嗎?”

“我叫黃宜軒。”

“我叫樂鳴,你可以稱呼我樂小姐。”姑娘自我介紹說.“剛才你在音響店前聽音樂,好像是薩克斯吹奏的《夢醒時分》,對嗎?”

“我喜歡薩克斯的聲音。”

“你是搞藝術的?一般隻有藝術家才這麼蓄胡子,大熱天的。”

“不,業餘愛好,會吹幾下子。”黃宜軒說,“至於這胡子嘛,幾天不刮就這樣兒了,這還是第一次聽人說我因為胡子而像藝術家。”

樂鳴咯咯地笑了。

“樂小姐是搞什麼工作的?”

“保密。”樂鳴俏皮地說,“你呢?”

“那我也保密,你當我是無業遊民好了。”他坐定之後自然多了,言談也風趣起來。

“你真是無業遊民?想要一份工作嗎?”

“你能幫忙?那太感謝了。”

“你會幹什麼呢?”

“你瞧我這樣子,當然最好是力氣活兒了,不動腦子最好,我這人一看就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對吧?”‘

樂鳴又被他逗笑了。侍應小姐端咖啡過來,樂鳴斂住笑容,附在小姐耳邊說了幾句什麼,小姐點頭退下。少頃,大堂裏回蕩起薩克斯獨奏曲《夢醒時分》。“剛才打擾了你,現在我賠你一曲。”樂鳴端起咖啡輕輕地呷了一口,衝黃宜軒嫣然一笑,目光一觸即閃,轉向窗外。

她的側影線條柔美,精巧玲瓏,披散在肩後的長發隨意地飄逸,在柔和的燈光下幽幽閃亮。她的身上沒有佩戴任何飾物,光潔的頸脖潤澤如玉,更顯純真。他看著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想想又肯定以前絕對沒見過她。後來他想起了電視劇《渴望》中的劉惠芳,隻是臉形小一些,特別相似的是眼睛,大而憂鬱。“你在琢磨我是嗎?”樂鳴突然回首輕輕一笑,笑的時候眼神兒也是憂鬱的,整個人也就顯得神秘。

“你讓人琢磨不透。”黃宜軒說.“好像,這個好像,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我幹嘛要生氣呢?說吧。”

“那我可直說了。好像,錢包,嘿嘿,隻是一個借口而已,對嗎?”他艱難地說出了一個完整的意思。

“剛剛你還冒充頭腦簡單,其實你挺聰明。”樂鳴坦然笑道,隨手打開鱷魚皮錢包,取出一張身份證扔到黃宜軒的麵前,身份證上的名字是樂鳴,照片也是她。

她俏皮地盯著他笑。

他驚詫、狐疑:“我能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想知道理由?”

黃宜軒點點頭,並從身後的褲袋裏掏出半包皺巴巴的“紅梅”牌香煙和一次性打火機,“‘我可以抽煙嗎?”這架式已經是進一步深談的樣子。樂鳴卻含笑衝他身後努努嘴,黃宜軒回頭一看,一位侍應小姐侍立身後,手中的托盤內擺著一包玉溪牌高檔香煙和一包清涼型綠摩爾女士煙。

他搖搖頭,表示折服她的精細周到。

“你不是沒有職業嗎?跟我幹怎麼樣?剛才你從這窗前一晃而過,我馬上眼睛一亮,我要找的人出現了!”

“你別是在開玩笑吧?”

“開玩笑?對對,算是!如果說是開玩笑的話,我是拿我自己開玩笑,算是我與自己的命運賭一回博。”說出這句話時,她臉上笑容盡褪,眼睛裏升騰起一抹陰翁。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如果我樂鳴沒瞎眼的話,你絕對是一條血性的漢子,對吧?”

“這話我愛聽,別人也這麼說我。不過,樂小姐你可別輕易相信人,這世界上可是什麼樣的人都有,這條街上前些時還殺死了一個人——個中學教師,發現小偷兒掏包,他上前去管,這叫見義勇為對吧?你猜結果怎麼樣?事主反而躲一邊兒去了,眼睜睜地看著那位老師被人殺死。”

樂鳴垂下眼皮,像是沒聽進他的話,自顧自地說:“我來這兒時間不長,不瞞你說,這家咖啡屋是我開的。正像你說的,這世界上什麼人都有,所以我老覺得缺乏安全感,想請個可靠的人搞保安,保護這店,還有我本人的安全。”

“你怎麼就知道我可靠呢?”

“女人看人憑直覺,還有剛才那錢包的事,我就是試你,你要是個心術不正的人——算了,我就不解釋了,你同意嗎?”

“這——恐怕不行——”

“我不會虧待你!”樂鳴打斷他的話,“我現在真的是急著要找一個可靠的人,真的!”

“出什麼事兒啦?”

“有人敲詐我,要我今晚12點鍾以前送5萬塊錢去江邊,打的是匿名電話,如果不送就會要我的命,如果報警也會要我的命。所以——多餘的話我就不想說了.黃先生,你肯不肯幫我這個忙?”她期待地望著他。

黃宜軒略一思忖,像下了很大決心似地在桌上重重拍了一下:“今晚這個忙我幫了,不為別的,就衝你對我這個素不相識的人的信任,托付這麼重大的事兒!不過,樂小姐,你也太冒險了.你可是一點兒也不了解我呀!”

“要不我怎麼說是拿我自己開玩笑呢?不過,我相信我沒看錯人。我相信命運,還有緣分,你今天不打這兒走咱們就沒緣了。”

深夜,月華如水。

一條長長的攔江大堤從城市伸向郊外,大堤內側,田野廣裹,大堤外是流淌不息的長江,堤下的護堤柳林在江風的吹拂下枝葉搖動,幽暗靜寂。正值夏汛季節,堤上偶見護堤人閃耀的手電光,使夏汛中的江堤平添一層臨戰的緊張氣氛。

一輛紅色的夏利出租車沿著江堤下的公路駛出郊外,在一條上堤的斜坡道口停下,黃宜軒拎著一隻手提箱與樂鳴一道從車內鑽出來。

他倆在江堤上停留了一會兒。不遠處的城市高樓林立,燈火閃耀。“白天我來過一趟,”樂鳴傍近了他,一隻手插進他的胳膊彎裏,兩人膚肌相接,他感到她的膚肌很冷很冷,身子在微微顫抖,長發被江風拂動著,直往他身上纏繞,“就從這條小路下去進林子。”

“怕了吧?”

“不怕我找你幹嘛?”

“下去吧,沒關係。”

夏汛季節,柳林中的低窪處已經被江水浸漫,不時傳出青蛙的鼓噪聲;月光透過枝葉的間隙透進林中,夢一般的迷離;柳林深處.偶見螢火蟲舞動,星星點點。

他倆穿過林子走到江邊。

“就是這地方。”樂鳴說。

往常平緩舒展的沙灘已經被江水淹沒了,小路的盡頭有一道土坎.江水在土坎下流淌,浮動在江上的月光如煙如霧,江麵上不時有船隻駛過,船頭的探照燈四下咬巡。黃宜軒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形,小路的兩旁都是低窪地,已經被水湮沒了,除了來路好像沒有別的地方可走。周圍的柳樹粗壯,有一些半人深的篙草。“他們怎麼會選這麼一個地方取錢?”

“鬼知道。”樂鳴說。

“真有事兒他們跑起來可不方便。”

“快12點了,”樂鳴看了看表,“咱們等著吧。黃,你怕嗎?”她無形中去掉了稱呼中的“先生”二字。

“我?怕?”黃宜軒輕輕一笑,將手中的手提箱藏到篙草叢中,靠在一棵樹幹上點了一支香煙,暗紅的煙火一閃一閃。樂鳴麵江而立,長發和裙據被江風拂動著,獵獵有聲。“這會兒感覺不錯。”他啞聲說。

“你說什麼?”樂鳴回頭問。

“這地方談戀愛挺好。”

“是嗎?”樂鳴偏頭一笑,“以後你可以帶女朋友到這兒來。”

“我?女朋友?算了吧,還是自個兒肩膀上架個腦袋輕鬆,就一張嘴,一人吃飽了全家不餓。”

樂鳴被逗笑了:“這會兒你還有心思幽默。”

“泊什麼,越怕越有鬼。你怕?”

”不怕是鬼話。”

“我看你膽兒挺大的,你今天這招數,一般的女孩兒玩不來,也不敢。哎,你一定經曆了很多事兒吧?”

“你又在捉摸我?說清楚了哈,黃,今天我隻是請你幫忙,會給你報酬的。你可別往深處想,你把我捉摸得那麼透幹啥?”

“我明白,隻是這會兒有點犯糊塗。你瞧,天上的月亮、銀河、牛郎星、織女星,還有這江水、柳林、螢火蟲、青蛙的叫聲.多好的景致,好像天底下就剩咱倆在這兒看風景。”黃宜軒用調侃的口氣說,“你總不能讓我一點兒糊塗也不犯吧?除非我是一個沒有輸入情感程序的機器人。”

“你先前還冒充粗人,”樂鳴說,“這會兒聽你說話就像詩人。”

“哎,瞧!”黃宜軒突然叫道。

一艘快艇仿佛突然從水底鑽出來一樣,從江心直駛過來。“黃,會不會是——”樂鳴緊張地說。“按咱們先前商量的法子辦。”黃宜軒說著飛快地隱身篙草叢中。

快艇隨著馬達聲很快逼近岸邊,在離岸三四米遠的地方打橫停住。月光下,可見快艇上有兩個蒙麵的黑衣男人。

樂鳴臨江而立。

“是樂小姐嗎?”快艇上一個蒙麵人站起來問。

“是我。”樂鳴的聲音微微顫抖。

“哈,還算守信用,錢帶來了嗎?”

“我憑什麼要給你錢?”樂鳴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剛硬一些。

“共同富裕嘛,哥兒們缺錢花,請你讚助幾個。”快艇仍保持著與岸的距離,馬達聲不息。顯然,艇上的蒙麵人也在觀察岸上的動靜。

“我不給,憑什麼?”樂鳴說。

“你不要命啦?不想在這地盤兒上混了?”艇上的蒙麵人口氣硬起來.“媽的!”

樂鳴像是被嚇住了:“那——今天給了往後還要不要?我掙點兒錢也不容易。”

‘錢呢?”

“在這兒。”

“就你一個人?”

“是的。”

這時,艇上的蒙麵人大概已經確認岸上隻有樂鳴一個人,快艇便慢慢靠近了土坎,但馬達聲仍在響。一個蒙麵人跳上岸:“錢呢?”

樂鳴像是十分害怕,一步步退到黃宜軒隱身的草叢前。黃宜軒拎著手提箱從草叢中走出來,拍著手提箱說:“錢在這兒呢!”

蒙麵人吃了一驚,後退了一步。

黃宜軒順手將樂鳴拉向身後。兩個男人近在咫尺,從樹枝間隙中漏下的月光正好映在他們的臉上,黃宜軒清楚地看到對手的個子比他稍高稍瘦,腦袋上套著一隻黑色的彈力絲襪,看不清隱在襪中的麵孔。

艇上的蒙麵人也站起來。

對峙隻有短暫的瞬間,岸上的蒙麵人突然驚叫一聲:“啊,是你?”沒容黃宜軒反應,就飛快地轉身跳上快艇:“快跑!”

快艇一溜煙地向江心駛去。

黃宜軒沒料到對手如此膿包:“媽的,跑得比兔子還快!”他雙手操在懷中,看著遠去的快艇。

“嘿,真棒!”樂鳴興奮地叫道。

“棒什麼棒,還沒動手呢。”黃宜軒說,“放心吧,他們再也不敢騷擾你了。”

“為什麼?”

“因為有我!”他麵向長江,巍然如山。

江風徐徐吹來,樂鳴突然感到腿肚子發軟,一頭靠在黃宜軒壯實的脊梁上。

深夜的城市,街道依然很熱鬧。

一輛塗著藍白漆的警用三輪摩托車飛快地在機動車道上行駛,警笛嘶鳴.紅燈閃爍。

開車的是刑警隊長向澤兵,三十開外的年紀,看外貌像個白麵書生。坐在車鬥中的是女刑警鄭瓊,一個挺秀氣的圓臉姑娘。

位於東風大道195號的羅曼絲娛樂城門前聚了不少的群眾,幾輛警車在非機動車道上擺成一字長蛇,一些民警進進出出,氣氛十分緊張。看樣子,這裏剛剛發生過一宗大案。

向澤兵和鄭瓊跳下摩托車急急地走進羅曼絲娛樂城,一些神情緊張的侍應小姐靠牆麵立,毛位技偵人員正在吧台前勘查現場,強烈的鎂光燈下,花崗石地麵上一大攤鮮血殷殷閃亮。

“被害人是這家娛樂城的經理劉放。”先行到達現場的東風派出所江誌倫所長介紹說,“一刀刺中左胸.人已送醫院了,估計沒希望。”

“有凶手的情況嗎?”

“是3號包廂的兩位客人,結賬的時候嫌貴,與小姐發生了爭執,劉放出麵解圍,對方出言不遜,發生了口角到動手推操,隨後就動了刀子。”

“凶手的情況了解得怎麼樣?”

江誌倫說:“服務員反映是兩個外地人,第一次到‘羅曼絲’來玩.外貌特征已經錄下來了。”

向澤兵對鄭瓊說:“小鄭,凡見過凶手的人恐怕你還得再問一遍,電腦畫像給弄仔細點。”

“知道了。”鄭瓊說。

“今年是邪門兒啦,前麵兩起凶殺案還沒破,又來了一起!”向澤兵說,“哎.黃宜軒呢,怎麼不見人?”

江誌倫說:“現在的年輕人,玩性大,誰知道又鑽哪兒去了?我這轄區到處是玩兒的地方,KTV包房、台球室、遊戲機房、電影院、錄像廳,隨便哪兒都能泡幾個小時。”

“你也別這麼說我的人,”向澤兵有點不高興了,“你不也安排了力量上街嗎?”

江誌倫說:“電影院那邊發生了打群架,被我們民警製止了.這會兒還在所裏問材料。”

向澤兵皺了一下眉頭,對鄭瓊說:“小鄭,你給黃宜軒打個叩機,看他在哪兒?讓他馬上趕到這裏來。”

鄭瓊答應了一聲,去吧台那邊拿起了電話,過了十多分鍾才過來,說:“叩通了,他不回話。”

向澤兵說:“連叩十遍,不行就二十遍。”

直到天快亮的時候,黃宜軒才騎著摩托車趕到羅曼絲娛樂城,下車時走路還一跋一跋的,一隻手支撐著腰.樣子有點痛苦。

“你怎麼回事你?”鄭瓊在門口迎著他,“叩了那麼多遍機都不回.跑哪兒去了?”

“抱歉抱歉.”黃宜軒擺著手說,"BP機忘了帶,我也是剛回宿舍看了機子才知道,鄭瓊我跟你說,今天晚上我可是遇上新鮮事兒了,整個兒就是天方夜譚的故事,像夢似的……”

“少說你那破事兒,這兒又殺人了你知不知道?看向隊長等會兒勉不勉你。”鄭瓊板著臉說。“這一帶可是你的防區。”

黃宜軒陪著樂鳴步行回城時,已經是淩晨一點多鍾了,兩個人都汗滲滲的,樂鳴在街道口攔了一輛出租車.衝他說:“請吧。”

黃宜軒說:“算了,你回吧,我家離這兒不遠,走幾步就到了。”

樂鳴說:“你得送我回家,我這會兒還心慌,後怕。”

黃宜軒笑道:“算是叫你給賴上了。”無奈,隻得鑽進車內,樂鳴與他並排而坐,人像虛脫了似的,一頭靠在他的肩上。他欲閃避,但車內太窄,閃避不開,隻好由她。“去濱湖小區。”她吩咐司機。

黃宜軒有些驚詫:“你住哪兒?”

“不能住?”她反問。

“那可是富人區。”

樂鳴說:“我對你叫過窮嗎?”

出租車幾乎穿過了整座城市,又在一條湖濱公路上行駛了一段,在濱湖小區的鐵柵門前停下來,樂鳴下車對司機說:“不用進去了。”順手往車窗內塞了兩張鈔票,與鐵柵門邊小屋的保安員打了個招呼,領著黃宜軒進了門。這一帶是個獨立的住宅區,三麵用鐵柵圍著,一麵臨市郊的蓮花湖,風景宜人。樂鳴領著黃宜軒在林蔭道上走了一段。林中小路四通八達,迷宮一般,林蔭中隱沒著許多外觀一模一樣的小洋樓。晚風中飄來陣陣花香。黃宜軒看得迷迷瞪瞪的,說:“嘖嘖,這地方真不錯,我在這座城市也呆了有些年頭了,還從沒進來過。”

樂鳴笑道:“有錢在這兒買一幢房子不就行了?”

黃宜軒說:“下輩子吧。”

樂鳴在一幢二層的別墅式小樓前停下。“到了。”她說。掏出鑰匙開門,打開室燈,蹭蹭兩下蹬掉鞋子,回頭衝黃宜軒做了個手勢:“請吧?”

黃宜軒有些失措地站在門口。室內的擺設裝演令他驚詫不已,原木色水曲柳牆壁,光可照人的花崗石鏤花地麵,客廳中擺著立式大座鍾,真皮沙發.畫王電視機,立式空調。客廳的一側還有兩級台階,台階以上是餐廳的模樣。

“我這屋子還可以吧?”

“我這會兒就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了。”

樂鳴笑了,似乎她就要這種效果。

“你家裏人呢?”

“這兒就我一個人住。”

“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

“你說該幾個人住呢?”樂鳴將黃宜軒推到沙發前,將他按在座位上.從冰箱裏拿出幾聽飲料放在他麵前的茶幾上。

“這得多少錢呀?”黃宜軒驚歎。

“我在南方混了幾年。”樂鳴笑道。“你先坐坐,我去衝個涼馬上就出來。”

客廳裏隻剩下黃宜軒一個人。柔和的燈光下,他呆坐如木雕,幽靜的空間,隻有立式空調輕微的轟鳴聲,使他恍然如夢。

幾分鍾後,樂鳴穿著一套很得體的短褲背心從浴室出來:“黃,你也衝個涼吧,真舒服。”

黃宜軒如夢方醒:“算了吧,我還是回家洗,我該走了。”

樂鳴將正欲起身的他按住:“你為我冒了這麼大的風險,辛苦了一晚上,總得吃了宵夜再走。”

“不麻煩了。”

“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方便得很,你等會兒。”說著便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工夫,變戲法似地端出了幾個冷盤和幾聽藍帶啤酒,動作麻利快捷,有條不紊。“你可真會生活哈!”黃宜軒讚道。

“不會生活幹嘛活著?這都是買回來的熟食,改天我好好地做幾個菜招待你。來,先幹一杯。哎,黃,說真的,你願不願跟我幹?”

黃宜軒說:“‘長期幹恐怕不行,說真話,我有工作,而且不是.說辭就可以辭的工作。”

“有合同,對吧?沒關係,無非是按合同出錢,隻要你跟我幹,這錢我出。”

“那倒不是,隻是我自己也挺愛現在的工作,丟不下來。”

“這就隻怪我沒福分唆!黃,你真是個人物!”樂鳴說,她也不問他是幹什麼的,“隻是,今後我遇上這樣的事兒你還會幫忙嗎?我總擔心,今天這事不算完。”

“這一點你放心,今天這事兒既然我已經搭上手了,肯定要管到底!”黃宜軒說。“隻是你——這麼大的房子這個家就你一人?”

“就一個人!”樂鳴的臉上掠過了一絲稍瞬即逝的陰翁,‘不說這個了,來,喝。”

“你才多大年紀呀?”黃宜軒審視她說。

“你這就俗了吧,有一句話聽說過沒有?男不間錢,女不問年。”

“我不是這意思。我的意思是說,你這麼年輕,怎麼就掙這麼多錢?有海外關係?上輩子有遺產?”

“全是我自己掙的。哎,今天那兩個蒙麵人怎麼一見你就跑?”

“我也說不清。不過……”黃宜軒伸出一隻拳頭晃了晃,“我這玩藝兒在咱們這地方小有名氣,市裏的散打比賽我拿過75公斤級的銀牌,我還是市體校聘請的兼職散打教練,他們認識我也不為奇。”

“你說,今天我該付你多少酬金?”

“錢的事兒就免提了,改日有空去你那兒喝咖啡給優惠點兒就行。”黃宜軒起身說,“好了,我該走了。”

“真要走?”

“得走!”黃宜軒肯定地說,“不走我還當自己在夢裏。你這房子,還有你,包括咱們今天經曆的這些事兒,還真像個夢!好,再見!別送別送!”

樂鳴還是送他到門口,’望著他消失在林蔭道中,麵露迷惘之色。

溶溶月色下,濱湖小區一片靜謐。

黃宜軒在林蔭道上快步走著,路旁的闊葉美人蕉在晚風中搖曳.夏蟲鳴叫聲聲,串串螢火蟲在空中舞動,蓮花湖的水麵在月光下平展如鏡。他邊走邊看,在一處岔路口停下來。剛才進來時因有樂鳴帶路沒有注意路徑,眼下卻不知往哪兒走好。正猶豫間,忽聽前麵傳來腳步聲.他心中一喜,正欲上前問路.忽感那腳步聲跟平常人不一樣.急碎而輕捷,他心念一動,急忙閃進路邊的冬青樹叢中。

一道黑影飛快地從他身前掠過,朝他的來路走去。

黃宜軒悄然尾隨其後。

黑影到了樂鳴的小樓前,腳櫥片刻,四下觀望。二樓的窗戶還有燈光,窗上投射著樂鳴晃動的身影。黑影貼近小樓,順著一樓窗戶的防盜網往上爬.接近二樓涼台時,他抓住欄柵飛身一躍跳進了涼台,動作輕捷如狸貓。黃宜軒擔心他破門入室後會傷害樂鳴,心中一急,挺身而出,大喝一聲:“誰?”

黑影吃了一驚,回身四顧。

“下來!”黃宜軒仰首喝道。

黑影在陽台上一動不動。相峙片刻,黃宜軒也順著防盜網向上爬,手剛抓住涼台欄杆正準備上躍,對方一腳踢在他抓住欄杆的手指上。一陣鑽心的痛,手也鬆了,他從防盜網上重重地跌下來,臀部一陣疼痛。還沒容他站起來,黑影從涼台上一躍而下,在他的身邊踉蹌幾步,飛快地隱入樹叢之中。黃宜軒欲追,無奈臀部酸痛無力。

二樓陽台門呀地一聲開了……’

樂鳴的小樓中,黃宜軒赤著上身坐在沙發上,樂鳴站在他的身後用藥棉簽替他塗抹傷口。剛才下跌時,背部被冬青樹的枝權擦出了不少傷痕。他被碘酒辣得直吸涼氣.嘴裏還不住地說:“媽的.老子從來還沒吃過這種虧。”

“今天要不是你,我這會兒還不知是什麼樣子。”身穿睡衣的樂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