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鬱的薩克斯(2 / 3)

黃宜軒起身套上汗衫:“沒事兒了.諒他們也不敢再來了。哎喲,這屁股!”他自己揉了幾下,“還好,沒傷著骨頭。”

樂鳴說:“這都是為了我。”

“客氣啥,咱們不是朋友嗎?好了.經我這一嚇,他們一定不敢再來了。”

“你不走行嗎?我好害怕。”樂鳴拉住黃宜軒的胳膊。

“別別,”黃宜軒撥開她的手,卻不敢正視她,樂鳴穿著白色絲織睡衣,溝壑隱現。“我得走,有事兒你可以打我的叩機,號碼是87654,記住!”他一步一拐地朝門口走去。這次從進屋開始,他就沒正眼瞧過樂鳴一回。

樂鳴似乎明白他的心意,緊趕幾步又攔住他:“你留下好嗎?我真的好害怕。”

“不,我一定得走!”他掃了她一眼,又迅速挪開目光。

“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的。”樂鳴聲音顫抖,意思含糊不清.人卻偎在了他的胸前。

“謝謝你!”黃宜軒雙手端著她的肩膀將她推開了一些。這一回他是認真莊重地看著她,說,“我是真的得走,麵對你,我怕把握不住自己,你明白嗎?”

樂鳴卻閉上眼睛,衝他揚起臉,呢喃不息:“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

“我卻有關係。”黃宜軒仍然堅持說,“告訴你樂小姐,我是不可以亂來的,我是一個警察,你懂嗎?”

樂鳴睜開眼睛,似乎這才剛剛認識他。她嘴唇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人退後了一步,閃開通道,表情十分複雜地看著他。

再次離開樂鳴的小樓,黃宜軒粗粗地喘了一口氣,他感到身心俱疲。但他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小樓周圍徜徉,他仍然擔心她的安全。直至東方天空已見魚肚白,濱湖小區的清潔工開始打掃衛生時才離開。

正午時分,雙眼布滿血絲的鄭瓊來到了值班室,這是刑警隊惟一裝有空調的屋子。她已經是三十幾個小時沒合眼了,想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推門一看,向澤兵與黃宜軒正躺在兩張床上聊天,見她進門,忙不迭地往身體上套衣服,鄭瓊笑道:“二位男士,該發揚風格了吧?”

向澤兵問:“電腦畫像弄好了?”

鄭瓊從公事包裏抽出一份印有兩個男人頭像的複印件遞過去:“不會誤你下午發通報。”

“辛苦了辛苦了。”向澤兵左右端詳那兩人的頭像說:“麵生得很,小黃你看有沒印象?”

黃宜軒看過畫像後也說沒有。

“說不定還真是流竄犯。”向澤兵說,“不過.你說的那兩個蒙麵人肯定是認識你的,起碼有一個人認識你,不然的話怎麼見你就跑?要不是蒙了麵,說不定你也能認出他。這事兒你再仔細回憶一下,特別是以前與你打過交道的犯罪分子.其餘的工作由我來安排。對了,那位樂小姐的安全你還要負責。”

鄭瓊說:“這活兒他肯定愛幹。”

黃宜軒說:“愛幹也沒錯兒。”

鄭瓊說:“那當然,英雄救美人隻是個開頭,往後肯定還得有續集。”

向澤兵也笑起來:“有續集未必不是好事,人民警察人民愛嘛,還有一句是人民警察愛人民對吧?”

鄭瓊哼了一聲:“這案子我看未必就這麼簡單。一個單身女人,大街上隨便拉一個不知根底的人當保鏢?玄了點兒吧?黃宜軒我可給你提個醒兒.腦子裏多根弦兒。”

黃宜軒說:“我這腦袋也不是榆木做的。”

鄭瓊又說:“一旦產生了愛情可就難說了,你們男人到那會兒智商最低。”

“愛情?快了點兒吧?”向澤兵說。

鄭瓊說:“這可說不準。成語怎麼說來著?一見鍾情!這種事兒可沒有個時間概念,非得久經考驗呀?那是無產階級革命家。”

“你是不是有體會呀?”

“去去,懶得跟你耍貧嘴,出去出去,本姑娘要睡覺了。”鄭瓊將兩個男人往外推。

“這’I頭.將來誰娶了你準倒黴,”向澤兵笑道,“太厲害了。”

..你還沒問我讓不讓人娶?”鄭瓊將他倆推出門外道,“現在的男人!”砰地一聲,門關上了。

黃宜軒穿著一件質地高檔的T恤衫再次出現在樂鳴的客廳時,已經刮掉了一臉蓬亂的絡腮胡子,恢複了他本來很英俊的外表。樂鳴第一眼差點兒沒認出他來,他則因已經熟悉了這裏的環境而顯得自在多了。樂鳴在門口盯著他看了半天也未見惶惑。

“這才像個人似的。”樂鳴說。

“找我有事兒嗎?”黃宜軒問。

樂鳴說:“天又快黑了,我突然感到害怕,所以就打叩機呼你。”

黃宜軒回頭看了看樓外。落日已呈胭脂紅色,緊挨著蔚藍的湖麵;天際處紅霞如焰.樓前的幾叢翠竹和美人蕉在晚風中搖曳;不遠處的湖邊有幾抹垂柳,幾隻白色的水鳥在湖麵上翱翔。“這兒的風景真不錯,跟畫兒似的。”他說,“古人說的‘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大概就是這味道吧?”沒聽到應答,回頭看時,見樂鳴正往音響裏裝一張激光唱碟。他走到沙發前坐下,樂鳴裝好唱碟後也在他對麵就坐,黑黑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的臉,客廳裏回蕩起一首憂鬱傷感的薩克斯樂曲《問君能有幾多愁》。樂聲嫋嫋盤旋,整個屋子裏似乎感染了一種霧狀傷感憂鬱的氣氛……

太陽在遠處的湖麵沉落了,暮色四起,一層層地浸漫了天空,屋子裏的光線也暗淡下來。兩人相對而坐,無言地聽著音樂,對方的麵孔在暮色中漸漸模糊。黃宜軒猛然一驚,發現這氛圍似乎有點兒不大對勁.馬上起身打開了電燈,回頭看樂鳴時,發現她竟雙目含淚,一副出神的模樣兒。“你這是怎麼啦?”他急忙問。

“沒什麼,這音樂挺好聽的。”樂鳴用紙巾擦了一下眼睛,“特意為你新買了這盤唱碟,喜歡嗎?”

“喜歡。你怎麼哭了?傷感了?”

樂鳴見掩飾不住,隻得點頭。

“你們女孩子,總那麼多愁善感的,剛才想起了什麼?”

樂鳴搖搖頭,笑了笑.起身端了一杯冰鎮礦泉水送到黃宜軒手上,又退回原位坐下,盯著黃宜軒看,直看得他心裏發毛。她又搖搖頭,竟自露出微笑:“你今天跟我們第一次見麵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人的感覺真怪。”

“怎麼個怪法?”他問。“說出來聽聽?”

樂鳴這時恢複了常態,俏皮地一歪腦袋,說:“也別光我說,我想先聽你的,你對我的感覺怎麼樣?”

黃宜軒說:“你讓人捉摸不透。不過我敢肯定.你的經曆一定不一般,事業上、感情上可能都是這樣。對嗎?”

“你說的沒錯。”

“那你說說你的怪感覺吧。”

“剛才吧,我幾乎錯把你當成了另外的一個人。”

“那肯定不是個一般的人對吧?”

樂鳴笑了笑:“你也別高抬了自己,那人在社會上絕對是一般的人,隻是在我心裏不一般。其實,不光是剛才,就是在昨天我也感到你倆有相似的地方。還記得早晨你急著要走的鏡頭嗎?那麼堅決!那意味著什麼?是害怕把持不住自己對吧?嚴謹?拘謹?膽小?今天早晨的那種情況下,我想全世界的男人不肯留下來的肯定不多,我說的那個人就是其中一個;而你,當時在外觀上看上去那麼匪氣的一個人卻做到了,真讓人不可思議。你走後我就一直在想,這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嘛,我怎麼把他們放在一起比較?”

黃宜軒被她精細的觀察分析能力和坦率的談吐所震懾,也因自己被人窺透了內心而不好意思了。

“剛才進門時看到你,我心裏當時就說:這才是你應有的形象!也肯定了自己昨天的感覺沒錯。”

“鬧了半天,我成了一個替身演員呀!”黃宜軒笑起來。

他這一說,輪到樂鳴不好意思了,馬上說:“不不,人是沒替代品的,公平地說,如果把你們倆放在一塊兒比較,還是不一樣,比如說你的拳頭——”

“哈哈,就這樣呀?”黃宜軒舉起雙拳左右端詳,“你的意思是我除了打架之外別的都不如他?哪人是誰,你介紹我認識認識,我倒真想跟他比試比試。”

“你見不到他了,”樂鳴低沉地說,“永遠也見不到,他已經死了。”

月光下的湖水閃著白亮白亮的魚鱗斑,湖邊,柳絲翩翩,湖灘潤濕而鬆軟。黃宜軒陪著樂鳴在鬆軟的湖灘上慢慢地走著。

“……他6歲的時候就開始學琴,13歲去北京報考中央音樂學院附中,沒有考上。但他並不灰心。從小,他最崇拜的人就是貝多芬、施特勞斯、柴可夫斯基、傅聰,他立誌要成為中國第一流的鋼琴家。但是,他的理想並沒有實現,高中畢業那年,他仍然沒有考進他理想中的音樂學府,勉勉強強地進了省師範學院的音樂係。但這並沒有影響他對音樂藝術的執著和熱情。畢業後,他分到了這座城市,在一所中學當音樂教師。他開始把他未來的理想轉移到他的學生身上,他盼著在他的學生中培養出柴可夫斯基、貝多芬那樣的音樂家。聽說,他搞的那個中學生藝術團已經有了一定的成績,他的一位學生在全省青少年鋼琴大賽中拿過第三名。在眼下這個浮躁的、利欲橫流的社會中,像他這樣執著癡迷地追求一點兒什麼的人已經不多了。”樂鳴說。

“慢點,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叫夏靈光,”黃宜軒問,“市一中的音樂老師?”

樂鳴問:“你認識他?”

“活著的時候不認識,”黃宜軒說,“我隻是見過——他的屍體。對了,我好像跟你說過,在東風大道,他發現小偷兒掏包,上前抓賊,反倒叫賊給殺害了。是3月5日的事,你說的那個他難道真是夏靈光?”

樂鳴無聲地點點頭。

“那可真是一個好人。”黃宜軒沉重地說,“可惜這個案子到現在還沒有破,線索倒是有幾條,就是難於逮住殺他的人。”

“你在搞這個案子?”

“算是專案組的成員。”黃宜軒說。

“已經有線索了?”

“線索隻不過是線索,你不是搞我們這一行的,不了解我們這工作。有些線索看起來挺像那麼回事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查清楚了,結果卻不是那麼回事兒。如今這年頭,破案就更難了,就像夏老師被害的這個案子。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圍觀者有好幾百人,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犯罪分子揚長而去。反過來呢,也是那些人,罵我們草包、吃幹飯的.破不了案。樂小姐你是不了解,如今這當警察的,別看外表挺威風的,心裏頭有時也挺憋氣。”黃宜軒說,“哎,你與夏靈光之間又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青梅竹馬。”樂鳴說,“從幼兒園開始就在一塊兒跳舞學琴,從小學到高中我們都是同學。但我的性格和他不一樣.我比他開朗,愛好麵比他廣.也不像他那樣隻癡迷於一件事。人來到這個世界可以有多種選擇是不是?人生的路很多是不是?上大學的時候我們不在一所學校,但相隔的距離很近,我學的是計算機專業,但我並不是那種專心一意學習的好學生。你知道嗎,我從大一開始就在外麵打工,從事過多種多樣的職業,大賓館裏的服務員,舞廳裏的陪舞小姐,大公司的文員……那時候我眼裏的生活和我所體驗的生活,多姿多彩,撲朔迷離……”樂鳴的聲音突然中斷了。湖風習習,湖水在月光下泛著平靜的漣漪,天空的星星閃爍.一個個星座平靜地布列,月亮在群星和白雲之間遊動,月華如水,滿世界地泄灑它的銀色光輝。倏忽間,一顆流星仿佛從天空墜落到很近的林叢中,天空劃過一道耀眼的光亮,林叢中串串點點閃動的螢火蟲就像是流星落地濺起的火星,繚繞不絕。

樂鳴拉著黃宜軒跳上一艘靜泊在湖邊的小遊艇上。遊艇在身下輕輕晃蕩,她抱膝望月,瞳仁裏映著星光月輝,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

“……隻有在我感到累了的時候,困惑和惶恐的時候,我才會想起去他那兒。隻有在他那裏,不管我去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態怎樣的情緒,我都能得到一種寧靜的享受。與他在一起,沒有燃燒的激情.沒有肉欲的衝動,沒有山盟海誓地老天荒的諾言,一切就像今天晚上這麼平靜:無聲的散步,或在他的琴房裏聽他彈琴……大學畢業後我去了南方,我走的那一天他送我去車站。在站台上,他對我說:不管你走多遠,不管你生活中發生過什麼,如果你需要,你隨時可以回到我這裏來——這句話,我一直記著。每當我在生活中遇到風浪的時候,每當我在搏鬥掙紮中累了乏了的時候,我就會想起這句話。在南方那幾年,我怎麼跟你說呢,反正是經曆了很多很多的事兒,也賺了一些錢。但是,人活得很累,可以說是身心俱疲,而且,我也不可能永遠那樣地生活。人,怎麼說呢,戎馬一生的將軍可能會歸於深山的禪寺古刹;馳騁政壇呼風喚雨的顯要政客可能會遁於田野農舍;而我,隻是想到他,他是我心底深處一座平靜的港灣……我帶著我的全部積蓄來到了這座城市。但我並沒有急於去找他,而是在這裏買下小樓,添置一切生活必、需品,我想給他一個驚喜,也給他一個富裕的小康之家。我夢想中的生活就像今夜一樣,在這湖邊,在這小遊艇上,與天空的星月和平靜的湖泊融在一起,構築一個完整的二人世界……我設想我去找他的時候把自己妝扮成落魄天涯而歸的遊子,我要他擁抱我撫慰我為我彈琴……可是,當我真的去他那所學校找他的時候,他卻已經死了……”

,黃宜軒被她的敘述牽動著,能看清她雙眸中的淚光,但她的臉色卻異常地平靜。顯然,她已經熬過了大悲大坳的時刻,痛苦已經隱於心靈的深處,宛如大山深處密林之中的一汪冷澈的碧潭,它是平靜的,但每時每刻都滲出能夠浸入她骨髓的寒意。‘他死得太可惜了,他是個好人。”他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言辭內呐地,“太慘了!”

“慘?!”她從唇間擠出了一個字。

“別再想了,樂小姐,你應該——”

“我應該怎樣?遺忘?真的是往事如煙?”她的嘴唇微微抖索,臉上浮起了一層冷霜,“我做不到!多麼好的一個人呀,這個世界怎麼就容不下呢?我對生活的奢求並不多呀,就那麼一個夢境,也非要給我毀掉。黃,你說,這是不是太殘酷了?”

“這個——樂小姐,你最好還是平靜一點兒。夏老師的事,這個案子,我們很重視,我們決不會讓凶手逍遙法外,但是——”黃宜軒顯然不太善於安慰人。

“我們不再談這件事了好嗎?”樂鳴衝他淒然一笑,臉上的冷霜漸漸褪去。“對不起,我不該把你拉進我的痛苦之中,我太自私了,瞧,多美的風景,”她似乎將自己的情緒調整過來了,“月亮、星星、湖水——”

黃宜軒腰間的BP機像蟋蟀一樣叫起來,他取下BP機借著月光看了看顯示屏,說:“對不起,樂小姐,我有急事兒要去了。我先送你回家,晚上你注意把門窗關好,有事打叩機。還有,我已經讓派出所給你們這兒保安人員打過招呼了,你可以放心,如果有事兒,我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

“嚷,好帥!”鄭瓊迎著黃宜軒說。

“帥什麼帥,我不總是這樣子?”黃宜軒說,“又出什麼事兒啦?”

“殺人!”鄭瓊說。

人行道上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發案現場在東風大道173號的富來百貨店,百貨店的馬路對麵便是樂鳴的夢露咖啡廳。

幾位民警在百貨店的門前驅趕著看熱鬧的人。“讓開讓開!”向澤兵從店內出來,大聲吃喝.幾個民警隨後抬著一具用床單蓋著的屍體走向一輛警用麵包車。

黃宜軒跑步上前幫忙拉開麵包車尾後的停屍箱。民警們將屍體塞進停屍箱裏,黃宜軒欣開床單看了一下死者的臉,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蜂鳴器鳴響,血色的回旋燈閃爍,警車呼嘯著向殯儀館馳去。

人群議論紛紛,轟然如蜂群。

“情況怎麼樣?”黃宜軒將向澤兵拉到一邊問道。

“死者叫劉富來,45歲,是個進城經商的農民,租了這家店麵。他被一刀亡命,”向澤兵指點著自己的左胸說,“估計是刺在心髒上了。媽的,真準.現場上看不出有搏鬥。”

“搶劫?”

“不像!”向澤兵說,“沒發現財物被搶的跡象。群眾反映,劉富來10點來鍾的時候關的大門,隻留了一扇小門進出,這是他的老習慣。11點鍾的時候.他隔壁做冷飲生意的胡良順去他那兒買煙,小門是虛掩的,進去就發現人死了。噢,等會兒再說。”他扔下黃宜軒朝機動車道那邊迎過去。

幾輛小車緩緩停下,幾個首長模樣的人從車上下來,黃宜軒認出其中有市委書記、市長、市政法委書記。“這個案子可是通天了。”鄭瓊湊到他耳邊說。

“怪事兒!”黃宜軒說。

“什麼怪事兒?”鄭瓊說。

“三個案子都是殺在這兒,”黃宜軒指點著自己的左胸說,“刀法很準,像是一個人幹的。可案子——6月18號乘風摩托車行經理洪誌強在沿江大道被殺,我們當時的定性是搶劫殺人對吧?”

“沒錯,是搶劫。袖珍式手提電話和拎包全搶走了,裏麵還有3000元現金和支票。”

"7月21號晚上羅曼絲娛樂城的劉放被殺像是流氓尋釁滋事,寸吧?今天這——一時還說不清,剛才向隊長說不像搶劫,那是什麼呢?報複?”

“對了,洪誌強的車行也在這條街上,東風大街237號。”

“這麼說這條街上今年以來有4個人被害,包括3月份見義勇為而死的那個中學教師。”

“別忘了,還有一個候補被害人。”

“誰?”

“你那位漂亮的樂小姐呀!”鄭瓊說。

“你這倒提醒了我。洪誌強、劉放,還有剛死的這個都是生意人,那位樂小姐正受敲詐.難道,那三位也是——”他想起了自己遭遇過的那兩位蒙麵人和翻入樂鳴小樓涼台的黑影,“我去給蓮花湖派出所掛個電話,讓他們加強對樂鳴的保護措施。”

樂鳴在小樓的門口迎著黃宜軒。

她今天將一頭秀發束成一條馬尾.用白手絹在腦後紮了一條蝴蝶結,穿一件真絲高領襯衣,淡藍色暗隱條紋,下擺處結了一個扣,露出窄窄的一段膚肌,白如凝脂,下身穿一條魚白色絲綢質地的長裙,扮相新潮優雅。

黃宜軒卻眼裏布滿血絲,神情疲憊憔悴,見麵就說:“又是一個通宵沒合眼,你那咖啡廳對麵富來百貨店的老板又給人殺了。”

“現在社會真亂。”樂鳴說。

“最近老是你那條街上出事兒,死的也都是生意人,你可要注意喲。”

“我不怕。”樂鳴笑道,“今天老見保安員還有蓮花湖派出所的民警在我的房子周圍轉,是你安排的吧?”

黃宜軒笑笑,隨她一道進屋子。她直接將他引到餐廳,餐桌上擺著對蝦、魷魚、乳鴿、炸羊肉串,還有一大缽沙鍋烏龜湯.他一一看過菜肴,問:“你有客人?”

樂鳴說:“有,就你一人。”

黃宜軒說:“我哪吃得下這麼多東西?”

樂鳴說:“我說過要好好招待你的。”

黃宜軒說:“不敢當,不敢當,我當有啥急事呢。”他取下BP機按了一下,顯示屏上出現了“速來我家樂”五個字。

“民以食為天,這事兒不大嗎?”樂鳴衝他笑了笑,將他按在餐椅上坐下。他的視線正好與她露出的一線肚皮平齊,馬上感到不自在,便拿起餐桌上的一瓶葡萄酒左右端詳:“是法國的吧?嚷,1940年,挺貴吧?”

樂鳴包了他一眼。見他窘迫,忍不住笑了,旋即又收斂:“我有一樣東西送給你。”一陣風似地去了客廳.取來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給他,“打開看看。”

黃宜軒扯開紅綢帶的結,打開盒子,裏麵裝著一支身子黑亮按鍵銀燦燦的薩克斯,不由地驚叫一聲:“天!”

“吹一曲聽聽。”樂鳴說。

“想聽什麼?”他試了試音階。

“來一曲流行的吧,《你知道我在等你嗎》會嗎?”她麵露期盼。

黃宜軒不敢接她的目光,含著薩克斯吹起了流行歌曲《你知道我在等你嗎》,小樓中頓時充滿了悠揚優美的樂聲。

“還行吧?”一曲奏罷,他問。

“還真不錯。”她說。

“好幾年沒吹了。以前在刑警學院念書時學的,這種樂器太貴,我一直奢望有一支。”

“你現在不是有了嗎?”樂鳴起身走到他麵前斟酒,她那開放的裝束和渾身散發的幽香再次令他窘迫,她咯咯地笑著離開他回到座位。

“你笑什麼?”

樂鳴垂下眼睫,擺弄著手中的酒杯,曼聲輕氣地說:“夏靈光——我一直以為他是世界上最後剩下的一個古典浪漫型的男人,他死了,我以為世間再也沒有這種類型的人了。沒想到,你又出現了!難道,這是天意?”

黃宜軒不知所答,隻得衝著坐在橢圓形餐桌對麵的她遙遙舉起酒杯。二人四目相對,玻璃杯中蕩動著鮮紅如血的酒漿。各自喝了一口之後,放下杯子,又相互顧盼.一時竟無話,空氣像凝固一般地安靜。樂鳴托腮坐了一會兒.又起身到音響那邊裝了一盤唱碟.小樓內響起浪漫小提琴曲.見黃宜軒的手指隨著音樂的節奏有一下無一下地叩著桌子,便問:“你也喜歡小提琴?”

黃宜軒說:“在刑警學院念書的時候,我是學生樂隊的成員,學校開舞會我老在台上伴奏,差不多各種樂器都懂一點兒,不精。這首曲子叫《秋意中等我》對嗎?換曲子了,現在是《一世情緣》.對吧?”

樂鳴望著他吃吃直笑。他被她笑得心裏直發毛:“你又笑什麼?”

“你多大了。”她止住笑問。

"29歲。”

“比我還大幾歲。”她又吃吃地笑。

“你笑什麼呀?”

樂鳴好容易忍住笑:“按說吧,像你這樣有款有型有氣質的男人,走到哪都該有成群結隊的姑娘追,我怎麼看你還像個情竇初開的小男孩兒?你沒戀愛過?”

“沒有。”

“別是冒充純潔吧?”

“真的。也不是沒機會,是不想。”

“騙人,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知道福爾摩斯嗎?”

“有名的大偵探。”

“這就對了。我在念書的時候有個願望,許多年以後,有人也像我今天這樣問你,知道黃宜軒嗎?回答也像你這樣兒:知道,有名的大偵探!尾後再加上一句:中國的!”

“這是你的理想?”

“是.理想。人心底總得有一種讓你盼著惦著甚至是為他活著的東西對吧?就像你跟我說過的那個平靜的港灣,也是這一類。對不起,我不該提這事兒。”

“沒關係,你說吧。”

“你也該跨過那道坎兒了。你應該這樣理解夏老師的意義,他人雖然不在了,但你心底那塊平靜的港灣還在,那是一種永遠屬於你個人的永恒的美好的記憶。當你累了乏了或是困惑了的時候,你仍然可以在那裏棲息,甚至,當你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你還可以這樣想:我將要回到我平靜的港灣中去了。這樣,你就可以把生活中的悲劇演變成一種另外的東西,是什麼,我也說不清。”

“你說得真好。”樂鳴說。

“不是我說得好,是你說的那個平靜的港灣好。不瞞你,當時我聽你說的時候,心裏挺感動的,真的,這幾天我老在想這事兒,也想勸勸你,你不是還有幾十年要活嗎?不能老這麼悲悲戚戚的,所以就想出了剛才說的這麼個理兒,也不知說清楚了沒有。”

“我可是聽清楚了。謝謝你,謝謝你的一番心意。”樂鳴又舉起了酒杯。

喝過幾杯酒後,樂鳴麵頰噴紅,大而憂鬱的眸子充盈著秋水般的光亮。麵對佳人,黃宜軒的談興似乎愈發濃了:“回到我們剛才的話題吧。我不是說我想當福爾摩斯式的大偵探嗎?知道他為什麼會成名嗎?也就是因為他有許多常人不及的特點:博學、敏銳、精細,等等,還有一點也很重要:他不談愛情!”

樂鳴麵露曬笑:“這麼說,要做一個好的偵探,就不能當一個正常的人縷?”

“這話怎麼說?”

“任何一個正常的人都有七情六欲。”

’那當然。”黃宜軒說.“可是.人可以用理智來控製很多東西——“

樂鳴搖搖頭:“劃不來。為了當一個理念中的大偵探而人為地分裂自己的人格。封塞感情拒絕愛情,恐怕這種做法的本身就是一種非理性行為吧?”

“這我倒沒想過。”

“我也是旁觀者清。福爾摩斯隻不過是作家筆下的虛構人物,那書我也看過,我就不相信生活中會有那種全知全能獨獨不懂感情不談愛情的怪物,我也不相信一個不懂感情的人真的能成為一個好偵探。宜軒,”不知不覺間.她改變了對他的稱呼.“當一個好偵探對你真的那麼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