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中的簫聲(2 / 3)

黃天白說:“那是當然。”

金小京咯咯地笑了一陣子:“那你還操什麼心著什麼急呀?如果沒有恐龍社會的毀滅能有咱們今天的人類社會嗎?即便咱們今天這個人類社會全毀了,未必就不會產生一種比咱們更有智慧的生物來製造一個史後文明?你瞧咱們人有多壞,逮著什麼吃什麼,幾乎所有與咱們共處的生物都在被我們打擊甚至是滅絕,咱們人如果不玩兒完,我相信我說的那種智慧生物就是真的出現.恐怕也會被咱們人扼殺,人與人之間還妒賢呢!”

黃天白從來沒思考過這類問題,一時竟語塞。

金小京瞧著他那冥思苦想的樣子,又笑道:“天白,咱們能不能走出這深山野嶺還不一定,說不定咱們就得在這地方開始變化石.怎麼辦?很簡單,趁著咱們還有意識有生命就盡情地享受歎!全人類也一樣:既然製造了文明就得享受文明,該坐汽車坐汽車,該乘飛機乘飛機,咯咯……”一串脆笑像夜鶯的叫聲在山野間播動。

黃天白悻悻地看著金小京,一種異樣的光芒在她的眼裏閃動,他已經意識到了什麼,衝動地將她擁進懷裏……

接下來是一段綺豔的野合情節。

小說中的金小京所流露出來的及時行樂意識和強烈的現代人風格給黃宜軒留下很深的印象。他想,她會是趙惠蘭嗎?

就在黃宜軒捧著雜誌胡思亂想的當兒.外麵傳來孟先覺高門大嗓的說話聲。不時地還將桌子拍得山響.像是在與什麼人發脾氣。黃宜軒出房走進孟先覺的辦公室,見一臉沮喪的李大梁正在急急地分辯:“我確實不是有意的,昨天你們與我說了那些話之後,我心裏一直不踏實.後來隱隱約約地聽鎮上人說山上好像死了一個女的.這就更慌了,所以就給李誌鋼掛了個電話,想問問情況.絕對沒有通風報信的意思,老天作證。”

孟先覺吼道:“老天作個屁證,事實是你那寶貝侄兒接了你的電話就不見人了,你說該怎麼辦吧?”

李大梁說:“我一定盡快找到他,動員我所有的親戚去找。是池做的事,就讓他回來投案自首,他不來,我拚了這條命不要也要把他給扭送來。”

“這才像句人話。”

李大梁走後.孟先覺衝黃宜軒笑道:“小黃,這案怕算是破了。鄰小子不跑還不好辦,他這一跑,說明了什麼?心裏有鬼,對不?”

黃宜軒皺起眉頭:“真這麼簡單?”

孟先覺說:“晦,破案沒那麼複雜,福爾摩斯那是人編的,編書的叫什麼來著?”

“柯南道爾。”

“也虧他編!”孟先覺說,“哎.下午你回市裏去一趟.老向來電話要李誌鋼的資料,你送回去,有了這個案子墊底,你這趟梅鎮之行算是沒白來。”

黃宜軒悻悻地說:“如果這就真的破了案,可沒我什麼事兒。”

孟先覺大方地拍拍他的肩:.‘還是有你的一份功勞嘛。”

鄭瓊正坐在微機前敲弄鍵盤.一見黃宜軒進門,便問:“李誌鋼的資料帶來了?”

黃宜軒說:“你們也認為是李誌鋼作的案?”

鄭瓊說:“總算是一條重要線索對吧?向隊長的意思是先發個內部協查通報。”

正說間.向澤兵也進屋了,說:“小黃你回來得正好,這個案子的重點恐怕還是在城裏,趙惠蘭這個人不那麼簡單,李誌鋼這條線咱不能放,別的方麵也不能忽視對吧?”

黃宜軒笑道:“到底是當隊長的.考慮問題就是全麵一些。”

向澤兵操了他一下:“你小子也學會拍馬屁了。哎,下午我約了趙惠蘭的前夫來談談。你回來了這事兒就交給你了,小鄭也參加。”隨後,又把有關事宜作了一些交待。

張雲飛給人的第一印象是有些拘謹.長得白白淨淨的,一身質地不算高檔的西裝穿得整整齊齊,頭發梳得一絲不亂,舉止文質彬彬,一進門就說:“我今天才從外地開會回來,聽說你們找我,把手頭的事兒交待了一下就來了。”

鄭瓊說:“趙惠蘭的事你知道了吧?”

張雲飛垂下眼皮,說:“聽說了,她死在塗濱那兒,也算死得其所了。”

鄭瓊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張雲飛說:“‘我想你懂。難道你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離婚?”

“是因為塗濱?”

張雲飛苦笑一聲:“離婚並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不是有特別的理由,誰願意家庭破裂?”

“張主任,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一點?”張雲飛是市工業局的力、公室主任,所以,黃宜軒這麼稱呼他。

張雲飛說:“你們大概還不完全了解她,似乎我有義務讓你們比較透徹地了解她。作為一個女人,惠蘭她需要一個家,一個安穩的家,所以她找了我這麼個丈夫;另一方麵呢,她的感情太豐富.不是這個家庭所能容納得下的,比如說塗濱。我想我的意思說明白了吧?”

鄭瓊說:“你的意思是她鬧婚外戀?”

黃宜軒說:“張主任,我們還有一個問題沒搞清楚。據我所知,趙惠蘭大學二年級時就與塗濱相愛了,怎麼最後她選擇的丈夫是你?”

張雲飛說:“你們調查得可真細致。是這樣,我與惠蘭是大學同班同學,我們在學校沒有戀愛關係,我連想都沒有想過。她太優秀,而我在班裏卻是一個不起眼的人。我是咱們本地人,畢業分配分回本地理所當然,惠蘭當年是留在省城一家報社工作。畢業後有幾年都沒什麼聯係,直到1989年的夏天,我突然接到她的電話說她已經調到本市來工作了。見了麵才知道.她畢業後就沒有到分配的那個單位上班,而是把關係放在人才交流中心,一個人去深圳尋找發展。她說她去了南方才知道那邊根本不是幹文學的地方,這才重新回到內地。後來我才知道她是衝著塗濱來的,這是我們結婚之後的事情。因為我們是老同學,她來了之後就經常有些接觸,當我得知她是單身後也有些心動,但沒敢提出來,怕弄巧成拙,反而傷了同學的友誼。1990年夏天。具體說是7月20號,她主動約我去美隆舞廳跳舞,就是那天晚上她主動提出來要與我結婚的。我當然求之不得,當年國慶我們就結婚了。可婚後不久我就感覺不對勁兒,可也一直說不出所以然,直到1993年5月的一天.我陪客人到裕華酒店進餐,無意中發現她與塗濱在一起,當時他們談得很投入,兩人都是情意纏綿的樣子。我這才知道她心底另外有人。當時我沒有驚動他們,回家後我心平氣和地問起這件事。惠蘭倒沒什麼遮掩,她承認她一直愛著塗濱,但她又說她與塗濱不適合做夫妻,她說塗濱太浪漫,不屬於那種過日子的男人,卻又無法把感情從塗濱那裏收回來。我當時的態度是過去的事情就算了,隻要她與塗濱不再來往,我也不會追究。可她拒絕作這樣的承諾,事情到這種地步,也隻有離了。”

鄭瓊說:“你們是1994年初辦的手續。”

張雲飛說:“看來你們都查過了,我們沒進法院,協議離的。”

“你們怎麼沒有孩子?”黃宜軒問。

“是她不想要。”

“你對趙惠蘭的死有什麼看法?”

“我談不了什麼太具體的東西。”張雲飛說道:“我們雖然離了婚,但對她的死還是很悲痛。咱們中國自古就有一個說法,紅顏薄命。這話也有道理,一個女人太出眾,圍她轉的男人必然多,人活在世界上幹什麼最累?愛和恨,對吧?何況,這兩樣最容易惹事兒。”

“你好像在暗示趙惠蘭死於情殺?”

“這也隻是我瞎想。”

“能不能說具體一些?”

“具體的我也說不上來,一個女人如果有外遇,最後一個知道的應該是她的丈夫。我隻能告訴你們這麼個感覺。惠蘭已經不在人世了,我也不忍心說她的壞話,你們自己查吧。”

黃宜軒說:“我們這不是正在調查嗎?”

張雲飛笑笑:“連我都是你們調查的.對象。”

“此話從何而來。”

“話說白了漏水,我在省裏開會的地方你們沒派人去查過?不過,我能理解。”

黃宜軒也笑道:“你這一說我倒要問你了,你們那個會是3月25號報到,你27號才去,可你24號就離開局裏,你這幾天去哪兒了?”

張雲飛說:“我不想就此作出解釋,願意懷疑你們懷疑好了。總之,惠蘭的死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不想澄清一下?”

“沒必要。”張雲飛站起來,“我在我們單位還兼普法辦的主任,我知道我有哪些權利。對不起,單位上還有事,我得走了。對了,我建議你們查一下一個叫錢勇的人,這人你們到文化局一問就知道了。”

張雲飛走後,鄭瓊發感慨:“婚姻沒什麼意思,不是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嗎?你看這人,他連最後看一眼趙惠蘭的要求都沒提。”

黃宜軒對她這話充耳不聞,皺著眉頭在想什麼。“想什麼呢?”鄭瓊推了他一下。

“怎麼又冒出個錢勇來了?”黃宜軒說。

午夜時分,身著便衣的黃宜軒和鄭瓊像一對戀人一樣出現在城市的一條街道上。街道依然很熱鬧,路兩旁的商店燈火通明,小吃攤占滿了人行道,一些錄像廳和街頭卡拉OK屋都把喇叭衝著街麵,音箱裏傳出的殺伐之聲和聲嘶力竭的叫喚不絕於耳。黃宜軒和鄭瓊在街道上走了一段兒,看見向澤兵和一名便裝刑警坐在一燒烤攤邊喝啤酒,向澤兵衝他們招了招手。黃宜軒二人走了過去,圍著桌子坐下。向澤兵讓攤主人添了兩個啤酒杯,斟上啤酒後說:“看見前麵的那個錄像廳沒有,那就是錢勇開的。”黃宜軒順著向澤兵目示的方向,看到了一間門麵裝修得很漂亮的錄像廳,一個豎牌廣告上閃爍著“雅樂錄像廳”五個字。“等會兒你們進去打個情侶座坐下.要耐心點兒。”向澤兵繼續說.““派出所反映這家錄像廳經常放些黃帶子,可一直沒抓住把柄,你們要給我來個不見兔子不掛弦。”

黃宜軒笑道:’這可是你讓我們看黃色錄像哈。”

向澤兵一臉的嚴肅:“這可是工作。對付錢勇這人,不抓點兒把柄不行。告訴你.這人可不大好對付.正牌的藝術院校畢業生,搞舞蹈的,出了名的風流小生,在市裏的關係網弄得跟蜘蛛網似的,說他跟趙惠蘭有點兒什麼事兒,我信。”

黃宜軒點點頭,喝了幾杯啤酒之後,與鄭瓊一道進了雅樂錄像廳。這天晚上,他與鄭瓊一道在情侶座上發僵地呆到淩晨兩點多鍾,直到投影電視上出現女人全裸的鏡頭時,他才向外麵的派出所民警發出信號。

當場逮住的是錢勇雇請的一名放映員,錢勇本人則是在錄像廳樓上一間偏室的熱被窩裏請出來的,同時鑽出來的還有一位年輕漂亮的女人。錢勇的外型果然英俊灑脫,在這種情況下一點兒也不慌張。到派出所後,他把放映淫穢錄像的事兒都推到放映員身上,但他承認作為老板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願意受罰。至於那女人,他也承認是個屬於道德範疇內的錯誤,願意接受批評教育。說這話時他甚至笑了,露一口白白的牙齒,神態還很優雅。他這態度讓黃宜軒很惱火,他拍著桌子說:“錢勇你今天給我老實點兒,別以為你混得過去,就今天這事兒,輕者可以罰款拘留,重者可以送你三年勞教!別看你有這麼副好身架子,經不得一磨,虛架子.全叫女人給淘空了。”

錢勇聽了,有些不樂意:“我有錯兒我認罰,認倒黴,可你說話也文明點兒嘛。”

黃宜軒說:“跟你這種人講文明?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好聽一點說叫情種,說難聽一點兒,淫棍一條。你說說你勾引了多少良家婦女?當了多少次第三者?”

錢勇有點坐不住了:“你說話可得有證據,別以為你是警察就可以隨便侮辱人!”

在場的一名派出所民警平素就跟他有些熟悉,適時地插了一句說:“錢老板,你賭狠可要看個對象。這位黃警官可是市局刑警隊的人,真惹惱了他可沒你好果子吃。”

錢勇一聽這話立即顯出緊張之態:“刑警?掃黃這事兒不是歸治安管嗎?”

黃宜軒冷冷一笑:“恰恰就是我這個當刑警的今天來管你這事兒,盯上你了,你作何感想?”

錢勇的臉色大變,自言自語地說:“麻煩來了,麻煩粱了,我就知道會有麻煩。”

黃宜軒說:“把你的麻煩說出來聽聽?”

錢勇說:“我前兩天聽說趙惠蘭死了,我估計就會有麻煩找上門了。”

“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慌。”黃宜軒說.“趙惠蘭她死她的,關你什麼事?”

錢勇歎了一聲:“我怕說不清楚哇!”

黃宜軒說:“那你就試著從3月25日這夭開始說吧,看能不能說清楚。”

錢勇想了一下之後說:“再過幾天就是清明節了,今年我想給我父母的墓換墓碑。提前我就在梅鎮李老板的石料廠訂了貨。3月25日那天早晨我想去梅鎮看看碑做好沒有。到車站搭車的時候,碰巧遇上了趙惠蘭,她說她去梅鎮采訪,這樣我們同路而行,到了之後.我去石料廠。她要去采訪,我們就分手了。”

“後來呢?”

“我看完碑.還沒弄好.隨後就回城了。”

黃宜軒笑了笑,說:“你什麼時候離開梅鎮的?搭的哪一趟車?回城之後又跟誰在一起?幹了一些什麼?——你一一說清楚,我們都要調查。錢勇,跟我們談話可不要編故事.我們可都是一些追根究底的人!”

錢勇麵露尷尬之色,想了想說:“我還是實話實說吧.那天我沒有回城,在梅鎮一個小旅店住了一夜,當晚的情況,旅店服務員可以證明。”

“那你剛才為什麼扯謊?”

錢勇苦苦一笑:“我算是越抹越黑了。”

黃宜軒說:“幹脆,你把你與趙惠蘭的關係完完整整地說清出、“

‘好吧。”

錢勇說他是在一個同事的婚禮上認識趙惠蘭的,認識了趙惠蘭才知道女人的高雅是個什麼樣子。關於女人,關於女人的美豔,錢勇一向自認為是有心得的,但那天一見趙惠蘭,一下子就給迷住了。參加婚禮的女人們都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爭奇鬥妍的美麗。比較而言,她那天的妝扮並不出眾,一套淡青色的套裝,下身是齊膝的短裙,上衣是無領的上裝,線條簡潔,領口露出裏麵鵝黃色的彈力衫.左胸上綴著一朵很小的絨花,鮮紅的顏色,那一點點的紅和領口那一片不多的黃把整個人都烘托出來了。

錢勇是新郎新娘給她敬酒時湊過去的。他那天是司儀的角色,過去的目的是幫新郎新娘勸她把懷中的酒喝下去。趙惠蘭推托著,臉上露著很淡很禮貌的笑容,顯得很高貴,高不可攀。錢勇說他對趙惠蘭的壞念頭就是那天冒出來的.他對漂亮的女人有一種征服欲,他從那一天起一連神魂顛倒了許多天,腦子裏總在閃動著她胸前的那點紅和領口的那片黃。

第一次去找趙惠蘭的時候,他作好了讓她打耳光的準備,但他無法控製自己。趙惠蘭住在群藝館大樓後的一排小平房裏,她在其中有一間小屋,小屋的環境很優雅,窗口對著一片不大的池塘,池塘中種有荷花,水麵上有曲橋通向池塘中間的一個仿古小亭子。他那天晚上在曲橋上徘徊了很久,看見她的窗口亮著燈,人坐在燈下寫著什麼,全神貫注的樣子,有音樂從窗內嫋嫋地飄出來。錢勇說他舉手敲門時心跳得很厲害但還是敲了。那天,她對午夜來客缺乏心理準備,穿著一件無領無袖的圓領衫,下身是一條很寬鬆的黑綢裙,黑濕的長發自然地披著,很清新的樣子。她顯然也認出了錢勇,微笑著問他有事嗎?一口很純正的普通話。錢勇說,在長江流域的這座中等城市能這祥說普通話的人於曾容易顯得與眾不同。

錢勇說:“在塘邊乘涼,聽見你這裏放克萊德曼的鋼琴曲,好像是《夢中的鳥》,對吧?”

趙惠蘭說:“我喜歡在音樂聲中寫作。”

錢勇說:“那我打擾你了,對不起。”

趙惠蘭說:“沒關係,進來坐吧,我的筆頭正有些滯。”

錢勇進屋坐了。小屋因安有空調,涼絲絲的,趙惠蘭給他遞煙,萬寶路的牌子,錢勇說他不抽煙,煙酒不沾。趙惠蘭就自己抽了,她說她也是偶爾為之,寫作的時候。

錢勇說:“你抽煙的姿勢很優雅,耐看。”

趙惠蘭說:“男人總喜歡挑女人愛聽的說。”她說這話的口氣有種調侃的意味,目光很直地朝他射來,像箭似的往人深處紮。

一向自認風流瀟灑的錢勇竟有些靦腆,指著錄音機另找話題說:“現在放的是《秋天的隅語》吧?我特別喜歡克萊德曼的鋼琴曲,我來是想借你這盤帶子的。”

趙惠蘭笑了,笑得意味深長。

錢勇有些慌:“你笑什麼?”

趙惠蘭說:“我不說。”

錢勇說:“你說出來,你不說出來我心慌。”

趙惠蘭說:“我叫趙惠蘭。”

錢勇說:“我知道。”

趙惠蘭說:“我知道你知道,你不知道你不會來了。我給你解釋一下我這名字。我這趙姓是天下第一姓,惠蘭的惠原來是智慧的慧。慧蘭,也就是慧心蘭質的意思,聰明,加上我的姓,可以解釋成天下第一的聰明,女人太聰明了不好,所以我將智慧的慧改成實惠的惠。”

錢勇有些坐立不安了。

趙惠蘭繼續說:“我給你露一點兒我的小聰明,很明顯你是個懂音律的人,真懂,你能聽出克萊德曼不足為奇,現在正流行這位浪漫鋼琴王子。但你能聽出《夢中的鳥》和《秋天的隅語》這些段子,說明你不可能沒有這盤帶子。所以,你隻是在找一個接近我的借口而已。”

錢勇十分尷尬:“趙小姐,你讓我太難堪了,簡直是無地自容。”

趙惠蘭說:“你叫我趙女士更合適一些,我結過婚,你不會不知道。”

錢勇隻得坦率了:“你剛離婚不久。”說著他站了起來,“看來我今天是自找沒趣,對不起,也許我該走了。”

趙惠蘭說:“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

錢勇在敘述他的豔遇的過程中一直很沮喪,他說他本來是想去征服一個女人,結果是他被女人征服了,他因此感覺很窩囊。他說他與趙惠蘭在那天晚上就上床了。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幾乎談不上有任何過程。他說在床上被擺布的是他而不是趙惠蘭,他隻是被動地迎合她滿足她。他說他想不到一個外觀如此高雅的女人在床上會那麼亢奮、放蕩。他說他與她相識快兩年了.卻始終無法把一個穿著衣服的趙惠蘭和沒穿衣服的趙惠蘭統一起來:一個是淑女.一個是蕩婦。他還說.每次當他麵對她的醉迷、亢奮.還有她那飄忽的樣子.他的自我感覺就特別的不好,窩囊。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工具,僅僅一個工具而已。但他又說,趙惠蘭像一塊磁石,牢牢地吸引著他,所以,他願意當工具。

錢勇的敘述,讓黃宜軒想起了古人製造的一個詞:麵首。他仿佛看出趙惠蘭內心深處對這個自認是情種的男人的嘲諷.由此,他覺得自己對死者的認識有了一個質的飛躍。後來,他約鄭瓊專程去看了一下趙惠蘭在群藝館背後的那間屋子,那絕對是一個鬧中取靜的地方,大樓外的繁華和大樓背後的清靜判若兩個世界。無意中,他把群藝館大樓想象成關山,趙惠蘭的小屋也像是塗濱的“梅鎮桃塢”,所不同的是,趙惠蘭在這裏既能享有一份獨有的清靜,也能享受現代城市的文明。他告訴鄭瓊說,他似乎摸準了趙惠蘭的人生脈搏.它有兩種不同的節拍.一種在夢裏跳動.另一種則是在滾滾紅塵之中。

在弄清了錢勇與趙惠蘭的特殊關係之後。黃宜軒意識到了錢勇關於梅鎮之行的交待的虛假。以他與趙惠蘭的特殊關係,他絕不會那麼輕易地與之分手,除非有什麼特殊的原因。

在黃宜軒的追問之下,錢勇也感到自己難以自圓其說了。他解釋說,他雖然濫情,但他對他所愛過的女人投入的都是真情.他當然也希望女人們對他也這樣。但是,唯獨這個趙惠蘭與眾不同.池總覺得她被一幅神秘的麵紗罩著.在她赤裸裸的時候也一樣。她叭一開始就走進了他心的深處.而他卻看不見她神秘麵紗背後的模樣。那天到梅鎮之後,他鼓足勇氣想與她深入地談一談,他想告訴她,他有真正了解她的渴望,他還想告訴她,自己是在用真心愛她,愛得發狂,一如初戀的感覺。那天,他確實到了候車的地方準備回城,但腿卻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拉扯著,直到最後一班車開走他也沒有上車,甚至連售票員催問他上不上車,他也一動沒動,他始終沒有等到趙惠蘭的出現。後來,他返身去找李大梁打聽,李大梁告訴了她的去向。於是,他這才知道在梅鎮背後的那條山穀中還隱藏著一個叫塗濱的神秘男人。

錢勇沒敢公然上山去會見塗濱,他怕自己的舉動會引起趙惠蘭的反感。但他又不願失去這個揭開趙惠蘭神秘麵紗的機會,他隻好在小鎮找一處旅店住了下來,直到晚上九點多鍾,他才從旅店的後門溜出來,乘黑摸上山去了。在溶溶月色之中他走進了山後,當時他便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這種地方才是像趙惠蘭這種女人寄情藏魂的地方。他說,連他這種浮躁汙濁之人,在那個寂靜的夜晚二在那溶溶月色之下踏足於山穀之中,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嗅著陣陣花香都會產生一種超俗脫世的感覺。於是,他更加強烈地感覺到那個棲身於此間的名叫塗濱的男人才是真正被趙惠蘭藏於心中的男人。他一直走到半山腰的四合院前,可他卻沒有勇氣踏上那座小橋,因為竹柵門內拴著一條凶惡的大狼狗,狗的叫聲已引起了院中人的注意,他隱隱約約地聽見院中有人走動的腳步聲,嚇得他趕緊躲進了路邊的杉林之中。

錢勇發誓,他絕對沒有走進四合院。他在杉林中呆呆地坐了一陣子,因為那條狗,他知道自己今夜無法窺透院中的秘密了,隻得快快地下山。在下山的半途中曾經與一個男人擦身而過。當時,兩少、走得都很急,那個人在他的記憶中幾乎沒有留下什麼印象,直到已經隔得很遠了,他才猛然感到奇怪:是什麼人會在這深夜上山呢?山道上這時隻能看到一個朦朧的身影了。回到旅店時,他沒有驚動服務員,旅店的後門是敞的。

這一夜他沒有睡安穩,他一直在想像山中的四合院在發生什麼?想像塗濱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想像中的許多畫麵綺豔而刺激。使他產生了強烈的妒意。錢勇說,直到這天夜裏,他才發現自己並不是個瀟灑的男人.他一向自認為是一個隻會讓別的男人吃醋的男人.沒想到自己會吃一個連麵都沒見過的男人的醋。他說,這是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

第二天一大早,城裏來了警車,隱隱地聽鎮上人說山穀中出事了.雖然他當時還不明就裏,但已感覺不妙,便匆匆搭上了回城的班車。

錢勇的敘述讓刑警們很為難:他接近過案發現場,但無法肯定或否認他的作案嫌疑,釋放是明顯不妥當的,好在他有放映淫穢錄像的問題,向澤兵決定以此為由先行將其收押。

就在城裏的工作進退兩難的時候,梅鎮派出所那邊卻傳來了好消息:李誌鋼被抓住了。向澤兵聞訊後馬上喊黃宜軒和鄭瓊與他一道往鄉下趕。

梅鎮派出所門前,向澤兵一行剛下車,便見孟先覺笑容滿麵地從所內迎了出來。“人呢?”向澤兵劈頭蓋腦地問。

“在值班室裏銬著。”孟先覺說。

“怎麼就給上銬子啦?”

“是先聽彙報還是先看材料?”孟先覺問。

“哈哈,你老兄是不是已經弄出眉目了?”向澤兵笑指孟先覺,“好你個孟所長,事兒都弄完了才通氣,怕我搶功是不是?”

孟先覺說:“這案子即使立功也有你們一份,你的人不是從頭到尾都在案子上嗎?”

路過值班室時,向澤兵探頭朝裏麵看了一眼,見有一粗壯的漢子被銬在窗柵上.正與看守他的民警有一句無一句地搭話。“咯.這是審訊材料。”孟先覺將一疊材料紙遞給他。

從李誌鋼的交待來看,他是在他叔父給趙惠蘭的錢的時候見財起意的。他是在當晚深夜上山的,當時雨已經停了,天色已晴.具體的時間他說不準。因為他知道塗濱那兒有一條看門的大狼狗.上山之前他帶上了事先準備好的老鼠藥,將藥灌進肉包子裏。到了目的地之後,他先把兩個肉包子扔了過去,等狗死了之後才悄悄地摸進去,看見南廂屋的燈是亮的.隻有趙惠蘭一人在屋裏。池隨手在門口操了一根木柴衝進去,朝她的頭部打了幾下,他說他的本意隻是想將人打昏然後劫財,他萬萬沒想到會將人打死。行凶之後,他在趙惠蘭的小包裏搜走了錢和一架小錄音機,然後逃離現場。

向澤兵看完材料之後,孟先覺又取出一架小錄音機和幾千塊錢,說:“這是抓獲李誌鋼時繳獲的,錢他用了一些。材料記得怎麼樣寸”

向澤兵說:“粗了一些。”順手將材料遞給黃宜軒,讓他和鄭瓊也看看。

孟先覺說:“還沒來得及詳細地問細節,不過,是他作案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有證據在。”

向澤兵說:“小黃、小鄭,你們看呢?”

鄭瓊說:“這個交待有些毛病。第一,致狗死亡的不是耗子藥,而是砒霜,這已經有了化驗結果;第二,他對付咱們警犬做的那些手腳根本就沒有提及。”

孟先覺一驚:“這麼說我搞錯了?說清楚哈,我這兒可沒搞刑訊逼供,這小子差不多是一進派出所就交待了。再說,還有這錢和錄音機,小黃,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黃宜軒笑道:“我一時哪能說清楚?能說清楚咱們也不用在這兒研究了,是不是再審審?”

“審審就審審。”孟先覺嘴裏這樣說,但明顯地看得出他有些不大自在。

向澤兵說:“有了李誌鋼這條線索之後,我調閱過他的前科犯罪案卷材料,感覺這家夥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說不定,他的這個交待裏麵就設有陷阱。”

孟先覺說:“一個鬥大字識不了幾籮筐的鄉下人,能有多少計謀?”

向澤兵說:“可不能這樣看人。明朝的那個開國皇帝朱元璋識多少字兒?他的陰謀詭計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