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我徹底嚇出魂了。阿爸知道自己犯了大錯,過了溝,趕緊讓我站在地上撒了泡尿,安神。可這老習俗也沒管用,回到家後我就發蔫,夢裏說胡話,懶在炕上起不來了。
姥姥的招魂歌聲又響起:
博熱——呼―敏昵,
伊熱——伊熱——
歸來“巴,
你迷途的靈魂!
啊哈恢——
從那茫茫的黑溝,
從那陰森的荒野,
歸來吧, 歸來吧——
你無主的靈魂!
呼烈!呼烈!
姥姥嗓音哀婉而憂傷,如拿根線扯著你心靈,我漸漸被她的歌聲吸引住了。那位白須老者沒有唱,嘴裏卻念誦著什麼,我一個字也聽不懂,媽媽告訴念的是咒語。他手上的木碗,一直不停地搖動著,而每當姥姥的歌聲停歇時,他就莊重地問一聲:“小阿穆爾,歸來了嗎?”
我在媽媽耳語指導下,怯生生地回答:“歸來了。”
媽媽則加重語氣堅定地重複:“歸來了!”
這樣的問答進行了三遍。這時,我驚奇地發現,蓋木碗的黃紙上邊,淨水漸漸被搖著聚集在中間,凝成了一顆水珠在滾動。那水珠十分品瑩而明亮,如有生命活物般靈動。
這時, 白須老者站在我的頭側,眼神如炬,莊嚴地說:“把舌頭伸出來!”
我戰兢兢地照做了。他就把那顆靈動的水珠滴灑在我舌尖上。頓時,我舌尖一陣清涼潤澈。
“咽下去。”老者命令。
我咽下去了。感到肚裏有一道滾熱,如穿過一條火蛇。姥姥又端來那一“喂桑”銅缽在我頭頂轉了三圈,濃香煙氣熏得我迷迷瞪瞪。
這一切完成之後,大爺爺和姥姥走了。二人還要去尼勒黑森溝,接著做驅鬼的法事。
我問:“蟆婚,那顆水珠就是我的靈魂嗎?”
“是的,是的,就是你的靈魂,大爺爺給你招回來了。”
“大爺爺為什麼會招魂呢?”
“他可是天人之間的使者,通靈大博額師,無所不能。當年,你出生時,他還救過你的命呢。”媽媽見我臉色開始紅潤,精氣神兒好多了,高興得像隻鳥在那裏歌唱。
“我的、那個靈魂……什麼樣的?”
媽媽被問住了,停頓一下後回答:“媽媽不知道小寶貝的魂是什麼個樣子,嗯,魂是凡人看不見的,長大了你就問大爺爺吧。”
“我的魂,真的回來了嗎,蟆婕?”
“真的,就衝你這話多好奇勁兒,三魂都齊了。”
“魂還有三個哪……”
我得到肯定後,也放心了,一陣如喂桑熏煙般襲來的困意中,我又很安穩地昏睡過去。
嘴裏懾懦一句: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