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戈壁大盜黑喇嘛的頭在彼得堡(2 / 3)

劄·喇嘛的另一得力助手是一位叫瑪格薩爾劄布的人,他原是科布多官府的一位官吏,足智多謀,清廷垮後他棄官逃離科布多投奔了大庫倫新政權,這次率烏爾嘎(大庫倫)部騎士們前來。劄·喇嘛和他商議,二人親率由陶格陶部和烏爾嘎部組成的一支勇士隊,從科布多城正麵南門攻城。

科布多城,清廷經營二百多年的大西北重鎮,城牆堅固,城內商鋪林立,十分繁華。俄國在這裏設有科布多領事館,最重要的是有一支武器精良的三百多人的正規軍隊駐防這裏。

盡管祖先們拿下過歐亞無數城池,但麵對手持現代槍支的清府餘兵,劄·喇嘛有所忌憚。他並不是個蠻幹的人, 自己雖有四五千人,可武器除了火銑就是馬刀,不能硬衝,他決定先圍城斷絕外援,消耗敵人,以智取為主,避免太多犧牲。整整圍城四十五天。

這時,有一支很長的可疑駝隊,正從南邊向科布多靠近。

劄·喇嘛委派有作戰經驗的陶格陶部根敦,帶三人前去偵察。

離科布多城南四十多裏的寶音圖河岸,發現了這支龐大的一百多人駝隊,都是商人打扮,有一蒙古人當向導。根敦攔住前邊向導詢問,那人神色慌張咬說真的是商隊,根敦正要馳馬再去查看後邊大隊,這時商隊中有人朝他們開槍了。根敦受輕傷趕緊跳下馬,隱蔽在幹河灘土坎後邊還擊,同時派一人回去報信。

“圍點打援”這成語,劄·喇嘛未必知道,但他知道這個戰術的價值,並且絕對不能放過這樣的千載難逢的適合蒙古騎士野外衝殺的作戰機會。他立刻做出決定,留下瑪格薩爾劄布守住南門不讓城裏出來接應, 自己親率二百騎士急馳寶音圖河岸打擊冒充商隊的援軍。

援軍士兵躲在趴下的駱駝後邊射擊,根敦顧不上包紮流血的腿,當敵人一從駱駝後露頭就點射,槍法極準的他已撂倒了好幾個。劄·喇嘛的騎兵隊趕到了,他一手揮舞馬刀一手舉駁殼槍,殺聲震天,顯示出野外作戰優勢,很快將駝隊衝得稀裏嘩啦。根敦從土坎後跳出來殺過去,追殺那個射傷他的援軍首領。潰逃中,那個後來得知曾去日本軍校學習過的軍官,被根敦追上去生生從駝背上拽下來砍了頭。劄·喇嘛大獲全勝,打掃戰場,除了物資貨源外還繳獲了一百多支貨真價實的火槍和彈藥,這更令他喜出望外。

一戰威名遠揚。打死和俘虜一百四十多人, 自己僅僅三死五傷,這點劄·喇嘛自己也沒有想到。有個目睹者聲稱,劄·喇嘛衝殺的時候,那些呼嘯的子彈都無法靠近他和身邊的人,被描繪成刀槍不人。當劄·喇嘛押著俘虜,趕著長長的貨物駝隊凱旋時,圍城的五千將士像英雄般歡迎了他。他身先士卒衝鋒陷陣,在人們心目中真正成了英雄,領袖地位更加無人替代,人們愈加如昔擁戴日可汗阿穆爾薩那般擁戴他追隨他了。

從城內傳出消息,守軍大約隻有四五千發子彈,人心惶惶,正在做逃亡準備。

劄·喇嘛感覺攻城時機成熟了,但必須先消耗掉那幾千發子彈。他想出一計,把老弱病駝集中起來,趁夜色朦朧往城門口趕,同時讓士兵們躲在駱駝後邊大喊衝啊殺啊,製造攻城動靜。城牆守軍果然上當,慌亂中紛紛朝那一團團靠近城門的黑影射擊。前邊駱駝倒下,後邊的駱駝再被趕上去,雨點般子彈全打在這些老弱駱駝身上,撲味撲詠直響,駱駝們嗽嗽叫著倒下,劄·喇嘛還專門安排兩個喇嘛為這些攻城犧牲的駱駝念經超度。

幾夜折騰,守軍方覺上當。城門下死去的駱駝屍體,酷熱中開始腐爛,散發出的惡臭氣息刮進城裏,引發了更大的恐慌,人們紛攘議論劄·喇嘛會念魔咒,要發生大瘟疫了。劄·喇嘛又授計根敦,帶三十五名原郭旗勇士夜裏偷偷挖城,從東城一角挖開一洞。城北一座山上,劄拉杭查活佛點燃祭天之火,這是攻城的信號。秘密人城的根敦,趁亂打開了城南門。

這一下,草原勇士如潮水般湧進城裏來,火光衝天,劄·喇嘛、瑪格薩爾劄布、達木丁蘇榮等頭領騎馬衝殺在前頭,三百名守軍見大勢已去放棄抵抗,大多數隨那位清廷命官丁氏向城北逃去。北門有一格薩爾廟,官府人員和家眷民眾上千人躲進廟內。亡命者發現廟內有一地下室,都湧進裏邊躲匿,劄·喇嘛命他們投降,不然放火燒廟。因恐懼,廟裏人始終不開門。被激怒的劄·喇嘛正要下令放火時,科布多一帶威望高的活佛劄拉杭查和俄國駐科布多領事昆斯塔一同出現了。二人勸阻劄·喇嘛放下了放火燒廟的念頭,裏邊的人中還裹卷著不少俄國公民和商人。

劄·喇嘛畢竟已飯依佛門,也不能不尊重此二人。裏邊的人終於開廟門走出來,並由二人親自護送從北門集體撤離,一直走到俄國境內由那裏取道西伯利亞回中國。

科布多解放了,以劄·喇嘛為首的民眾起義最終推翻清王朝在蒙古草原上的最後一個堡壘,拔掉最後一個釘子,整個草原沉浸在歡樂的海洋中。劄拉杭查活佛等目睹科布多事變的宗教人士,聯名寫信給烏日嘎(大庫倫)最高宗教可汗哲布尊丹巴活佛,如實報告了整個過程,大力舉薦英雄革命者“阿穆爾薩那耶夫”“丹賓堅讚”“劄·喇嘛”的曆史功勳,讚揚他居功至偉。俄國記者布爾圖科夫拍攝的照片中,4L·喇嘛手戳長槍站在瑪格薩爾劄布、達木丁蘇榮等人中間,下邊標明:總指揮丹賓堅讚。

宗教可汗的獎賞和任命書,很快下達頒發了。賜封劄·喇嘛為“道格信諾彥呼圖克圖”,道格信之意為威猛,諾彥是官稱,“呼圖克圖”是活佛的另一種稱號而且特賜“世襲周替”,另外還賞賜一“旗”製,設在科布多邊境地帶,這些封賞文書與黃色長哈達一起由劄拉杭查活佛親自轉授於丹賓堅讚本人。除此之外,還封賞瑪格薩爾劄布為“哈丹巴圖爾”即“堅勇英雄”之號、四等貝子王,封賞達木丁蘇榮為三等貝勒,贈二人孔雀翎官帽。三位授封人中,劄·喇嘛排在首位。其實,還有一位勇士應授獎賞,他就是陶格陶助手根敦,隻可惜勝利後的慶典上達木丁蘇榮等要掏俘虜活心祭旗,根敦奉劄拉杭查活佛之命掏槍阻止未果, 自己中了黑槍而亡。無謂犧牲,成為曆史悲劇,枉死一位從科爾沁草原轉戰蒙古國的真英雄。

首領們決定,為防患於未然,摧毀科布多城,遣散所有居民。

劄·喇嘛把自己新建的旗府金帳,紮在離科布多城六七十裏遠的科布多河穀草原。當那些參戰貴族們把科布多城洗劫一空時,劄·喇嘛已然住在自己不大的舊賬內開始製定新旗的章程,除了哈那上掛滿各類大小槍支外,也不見什麼掠奪來的財物。有兩個“胡紮”侍候他飲食,另有幾個喇嘛追隨他左右。為支援他建旗,各方貴族們紛紛捐助,照日格圖汗把自己位於科布多河穀的協日策黑草原連寺廟和二百屬民一同送給了他。有的貴族贈神射手摔跤手,有的富人捐牛羊,達賴汗見他因出家無嗣後還把自己小兒策旺公過繼給他當兒子。投奔他的無主貧窮牧民更多,都拿他當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他很快擁有了兩千多戶自己的屬民。他嚴令所屬喇嘛們不得喝酒抽煙貪色,當有一喇嘛偷喝酒後被罰,脖上掛兩個酒瓶掃院子。另外提倡衛生運動,讓屬民清理垃圾打掃街道院落,把新建旗府搞得幹幹淨淨,賓客們交口稱讚。他還自己帶頭學俄國人燒熱水洗澡變成草原上一大新聞。他要努力改變蒙古人的陋習,以圖帶領族群走進一個文明社會。他命人繪製了一張新地圖,新旗府所在地協日策黑將代替科布多成為一座嶄新大城,還計劃在河穀水源好的地帶興農耕發展農業經濟,在他轄區內農牧並舉,繁榮各業。

建旗慶典上,劄·喇嘛舉行了隆重浩大的那達慕大會,會聚了蒙古西部所有王公貴族和廣大牧民,熱鬧非凡。

這時,阿拉泰山那邊的俄境內吉爾吉斯、哈薩克部落人總不改森林法則舊傳統,趁科布多這邊政局不穩人心散亂,便成幫結夥地馳馬進來打劫這邊牧民,趕走畜群。劄·喇嘛隻好暫時放下手中規劃,再次出頭聯手瑪格薩爾劄布帶五十名軍人去逐一消滅這些掠奪者。有一夥數百人大股盜賊襲擊劄拉沁貝子旗,卷走一萬兩千隻羊、六百多頭牛馬和二十多戶牧民,劄·喇嘛、瑪格薩爾劄布連夜追擊,消滅盜賊一百多人,奪回所有畜群和人員還給劄拉沁貝子。接著人秋後,有一股人數多達三百人的哈薩克人襲擊達賴汗旗,趁夜殺人放火搶走畜群,遠遠逃遁到俄境內登黑勒湖邊上。這時新疆駐軍有襲擊科布多的傳聞,瑪格薩爾劄布授命回去駐防察罕筒這邊,劄·喇嘛隻好自己帶隊不懼艱險去追捕。時至寒冬雪季,哈薩克人以為蒙古人的馬匹不好越過雪野遠涉俄境,可不屈不撓疾惡如仇的劄·喇嘛棄馬換騎耐寒腿長的駱駝追蹤,愣是追到登黑勒湖邊發動襲擊,消滅了他們追回畜群。草原上稱此之戰為“駱駝之役”。這樣爭戰從1912年秋天一直延續到1913年夏季,蒙古人頌揚劄。喇嘛為“草原的保護神”,大庫倫最高領袖再次授他“諾門可汗”稱號,特製銀質大印賜予他。

劄·喇嘛自騎兩匹駱駝來科布多草原,這些年來出生人死,征戰南北,不光隻是為自己成為科布多一帶真正統治者,而更隱秘的目的是,擺脫清朝三百年血腥統治侄桔後,想在蒙古草原上建立新的文明秩序,恢複偉大祖先成吉思汗的曆史大業。德國籍遊訪者昆斯塔瓦,親眼目睹了科布多解放和劄·喇嘛許多舉措及經曆,拍攝了無數張真實照片,後來寫了一部書叫《蒙古人的草原》,真實敘述了劄·喇嘛和那段珍貴曆史。

然而,樹大招風,英名更能招妒。他的急於改變蒙古人數百年舊習,建立比較嚴格新秩序的舉措,也自然招來了不少保守勢力的抵觸。風起於青蘋之末,曆史上所有悲劇英雄都有個共同點,那就是得罪心胸狹窄的小人,遭嫉賢妒能者的排擠和誣陷。曾經擔任陶格陶得力助手的巴雅爾公,帶一支兵駐紮邊境地帶,營房周圍垃圾成堆臭不可聞。路經此處的劄·喇嘛大為不滿,命令巴雅爾押解這些懶散士兵回大庫倫請罪。這個巴雅爾不知悔改,反而躲進俄國駐科布多領事館,向總領事遼巴低毀舉報劄·喇嘛種種“罪行”,如打罵體罰民眾、增加各種稅收盤剝,如對科布多至烏裏亞蘇台路釋征稅、追殺俄國公民哈薩克、吉爾吉斯人等等。本來俄方已對科布多一帶迅速崛起的這支劄·喇嘛新勢力有所警惕,尤其最近劄·喇嘛頒布新條例中增加對境內運貨的俄商新加稅款,廢除原先免稅舊律,這更使得遼巴總領事極為憤怒,隻是礙於扶持蒙古獨立脫離中國的沙皇國策而一直忍著,現在他感到該出手了。巴雅爾公的出現,提供了這一良機。

一場政治陰謀開始醞釀。

1913年9月3日,科布多總領事W. F.遼巴給俄國外務部密報了一呈文,內容舉報劄·喇嘛是俄屬卡爾梅克國阿斯塔爾罕之地人(抑或布裏亞特蒙古人),從小流浪幾進牢獄,遊走中國西藏新疆青海等地,現崛起於科布多一帶盤剝百姓,濫增稅收,人俄境追殺殘害哈薩克人等,已由七個蒙古部落聯名控訴,並構成蒙古西部危害我國利益的新興勢力,盡快以其俄國公民身份拘押他來進行審訊,查明其所犯罪責以除後患,等等。於是,彼得堡外務大臣薩紮諾夫做出批示建議委派適當人員以適當方式拘捕劄·喇嘛歸案審理,並把密文呈報內務部,強調鑒於劄·喇嘛種種惡行,已威脅大俄國在蒙古的利益,如不盡快緝拿危害更大雲雲。

“356”號內務部密令,就這麼下達了。

羅瑪金娜在莫斯科外交部舊檔案中,讀到一份真實資料:“駐西伯利亞四十一團團長布拉托夫帶貝加爾湖烏蘭烏德第一團第三百戶營即西伯利亞哥薩克三團五十名士兵,為執行逮捕劄·喇嘛秘密任務而奔赴沙金巴達爾呼之地。”

這位布拉托夫團長出發前,和烏蘭烏德第一團第三百戶營最高長官耶薩勒·庫馬羅斯基商定,由耶薩勒·庫馬羅斯基再帶一支生力軍第二天夜晚抵達目的地。拘捕必須秘密執行,因而布拉托夫所帶五十名哥薩克士兵都不知任務詳情。他們於1914年2月6日9時準時出發,奉“356”號內務部密令、 “ 160”號駐科布多總領事指令,去秘密逮捕還未完全確定是不是俄國公民的劄·喇嘛這個人。從科布多到劄·喇嘛新旗,他們走了兩天,一路探聽劄·喇嘛那邊的情報。得知那一帶駐有八百五十名蒙古武裝士兵,瑪格薩爾劄布是總長官,主要針對中國那方布防,對此布拉托夫十分忌憚,如果公開跟蒙古軍隊發生衝突肯定寡不敵眾吃虧,因而更須智取。2月8日清晨,布拉托夫選一不遠處高崗駐紮下來,先在高崗背窪處藏匿馬匹不暴露,然後派出哥薩克百戶長庫伯金帶一名翻譯以觀光遊人身份過去刺探,摸清究竟有多少武裝士兵、武器彈藥及儲存情況、劄·喇嘛住處及私人保鏢數量及所用武器等等。布拉托夫自己特別邀請瑪格薩爾劄布到他帳內,向他解釋自己帶兵來此目的是與蒙古軍方交接遣返偷越俄境的哈薩克人事宜,並要求瑪至少派一百名士兵去塔什幹圖接人等等,以此先穩住了對方。開始瑪格薩爾劄布有些懷疑,當布拉托夫表明九日就是第二天便離開此處前往邊境時,他就完全相信了。商談進行得頗為順利,布拉托夫還提出自己受科布多總領事委托需要拜見劄·喇嘛談些事時,瑪格薩爾劄布告知劄·喇嘛正患病臥榻不知能不能見他。

送走客人後,派出的兩名探子也回來報告,蒙古軍人隻有五六百人,槍支彈藥都在個人手上。布拉托夫下午兩點親自帶另一百戶長波魯金,徒步過去遊逛,以便熟悉到達劄·喇嘛住處的路徑。傍晚六點,耶薩勒·庫馬羅斯基帶領第二撥七十個哥薩克援軍趕到了,布拉托夫召集幾個軍官研究出逮捕方案:他自己帶波魯金、庫伯金為首的五十名哥薩克三團士兵直接去抓捕劄·喇嘛,先包圍住處不讓任何人進出,耶薩勒·庫馬羅斯基帶剩餘七十人去另一處二裏遠處的蒙古軍營,通過翻譯喊話,讓士兵把槍支集中在院裏,不服從抵抗者可開槍鎮壓。

布置完畢,又召喚來瑪格薩爾劄布,稱商談要事。

布拉托夫對瑪格薩爾劄布講, 自己剛接到總領事緊急指令,必須馬上見到劄·喇嘛,向他轉交一封重要信函。瑪格薩爾劄布卻依然堅持劄·喇嘛有病不能見客, 由自己轉交信函。布拉托夫連說帶哄稱這封信函隻能由他本人親自交到劄·喇嘛手上,還得麻煩他帶路一同過去,兒乎是半架著他上了馬背。很顯然, 目的就是讓這位軍營最高長官不在軍營以免發生流血衝突,又可迷惑劄·喇嘛方便靠近他。看得出這個俄國團一長十分老練,甚至狡猾。

瑪格薩爾劄布見狀立即變了臉,他又聲稱,那先派手下報個信給他,並示意給兩個隨從士兵先走。當那兩個人要騎馬奔去時,也被攔了回來。布拉托夫厲聲說,如果再拖延不走,就立即逮捕他。瑪格薩爾劄布無奈,隻好服從了。就這樣布拉托夫親率五十名哥薩克如狼似虎的漢子,直撲劄·喇嘛新建旗王府,也稱可汗府。

旗街上幾乎無人。雖然已有幾千屬民,大多牧民在草原上放牧,還有不少是出家的喇嘛都在廟裏,另外就是不多的旗衙官役和外來少部分商號、鐵匠、建築等服務人員,加上此時正值黃昏晚飯時間,除了炊煙嫋嫋,還有幾隻狗在寒冷的街頭尋尋覓覓,連個鬼影都沒有。布拉托夫暗暗高興。

號稱可汗宮旗王府,劄·喇嘛的住所也就是用整齊的雙排帶尖圓木圍紮起來的兩層小院子,最裏一層也圍著矮柵欄。院落靜悄悄的,也許大家都在進餐,連個門衛都沒有,或許蒙古人自古除了警惕麵對麵的敵人之外平時很少設防。順利走進內院包圍起來,如天兵天將從天而落,誰能想到眨眼間滿院都冒出來一群荷槍實彈的老毛子哥薩克兵呢,劄·喇嘛的十二名侍衛沒來得及抵抗便在飯桌上被解除了武裝。當布拉托夫帶四個人衝進劄·喇嘛臥室時,似乎聽見拉栓聲。劄·喇嘛半躺在臥榻上,身邊靠哈那放著一支子彈上膛的俄製步槍。顯然,他更是沒想到有人會敢闖進自己這至高無上的臥室來,剛要伸手拿槍就有五隻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

“我是俄羅斯國家內務部布拉托夫上校,奉命前來,請你跟我們走!先把槍支交出來!”

“你們憑什麼闖進別國境內抓我?我是這裏的最高長官,旗王爺!”劄·喇嘛從最初的慌亂中鎮靜下來,大聲嗬斥,畢竟是一代泉雄,經曆過風浪。

“我隻是執行命令,你是俄國公民,隨我去內務部就清楚了。請你別做無謂的抵抗,別逼我們開槍!”布拉托夫宣布。

“我身體有病, 叨嚇兒也不去,你們先回去,一個月後我可以去科布多總領事遼巴先生那兒,解釋和你們之間產生的誤會。可以告訴你,我隻是曾經生活在你們境內的卡爾梅克人,我不屬於你們國家,那個地方原先屬於我的祖先大蒙古帝國金帳汗國!”劄·喇嘛大聲申辯和聲明。

“我也告訴你,我是奉命前來逮捕你的,你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希望你配合!”

布拉托夫不由分說收走劄·喇嘛身邊一支長槍兩支短槍。一個士兵提醒,長官,他袍子裏手上還有東西!

布拉托夫和翻譯從兩邊德住了劄·喇嘛的肩頭,卸下了他手上一支小左輪手槍。

後來寫書的羅瑪金娜一直不解,手上有槍的劄·喇嘛為什麼沒有開槍?是擔心一人抵不過五支槍口怕被亂槍打死?是審時度勢權衡利弊之後選擇了放棄反抗,先留下一條命再說?反正,劄·喇嘛就這樣束手就擒了,一切似乎比預料的還順利,布拉托夫暗自慶幸。

外邊,蒙古兵營方向傳來零星槍聲。站在旁邊被控製的瑪格薩爾劄布這時說,兵營出事了,我要去看看。布拉托夫告訴他,你的士兵正在被解除武裝,放心,出不了事。至此,瑪格薩爾劄布才明白一切都晚了, 自己被這些大鼻老毛子騙了,一臉的懊喪。

布拉托夫把劄·喇嘛和所有侍衛綁起來,關進他的牢房,讓五十名士兵嚴加看守, 自己立刻騎上馬奔向兵營那邊。原來,那邊蒙古軍人聽翻譯喊,瑪格薩爾劄布長官有令,要跟友好鄰邦俄國軍人進行一次軍事交流,大家出來列隊迎候。蒙古軍人半信半疑,當宣布交出武器時不少人醒過腔來,躲進身後樹叢中開槍射擊了。有備而來火力足的哥薩克人很快鎮壓了反抗的士兵,打死一人打傷五人,其他的不是逃走就是繳械投降了。人夜後,旗廟裏三百多名喇嘛聽聞劄·喇嘛“呼圖克圖”被俄國人拘捕,紛紛拿棍棒武器要前來解救,布拉托夫帶兵包圍了寺廟,並嚴令誰若反抗格殺勿論。並勸瑪格薩爾劄布去做喇嘛們的工作,別做無謂犧牲。

見大勢已去,瑪格薩爾劄布心裏清楚,喀爾喀蒙古宣布獨立還全仰仗俄國扶持,今後更離不開他們,眼下還不能因劄·喇嘛一人緣故搞僵了雙方關係,何況他心裏已對蒸蒸日上的劄·喇嘛漸生不滿。於是,他陪著布拉托夫與廟裏八位高僧談判,說明利弊,讓他們各自勸服徒弟們不要滋事生非,堅守出家人清規。

事情就這麼平息了,還能怎麼樣,麵對黑洞洞的一百多個槍口。

科布多、烏裏亞蘇台的衛拉特蒙古人,再次失去了他們歸來的英雄“阿穆爾薩那”,英雄再次西去了。不知這次去多久,何日再騎著他的兩峰白駱駝東歸,誰也不知道。不過,他已經如一把火,把草原點燃了,把蒙古人的心點燃了,把未來的希望點燃了。他以不懈的反抗、勇敢的心把草原催醒了,肯定也把反抗壓迫的轉世火種留在草原上。

2月9日,布拉托夫押著劄·喇嘛撤往科布多,從那裏再取道塔什幹圖,去往托木斯克市。速戰速決,布拉托夫不愧是老奸巨猾的軍人,臨走前他留下耶薩勒·庫馬羅斯為首的烏蘭烏德哥薩克士兵,鎮守兩天這裏,11日離開前再把槍支還給瑪格薩爾劄布的士兵。他也斷定,瑪格薩爾劄布不會為劄·喇嘛出頭了,因而也不想太傷害雙方關係,同時把從劄·喇嘛處查抄出來的財產及有關隨員屬民也一同全部轉交瑪格薩爾劄布處理。他何樂而不為。而劄·喇嘛隨身帶走的隻有那本舊而黃的小經書,聽說那是在拉薩布達拉宮中達賴喇嘛親自賜予他的。

作為俄國人的羅瑪金娜都忍不住質疑:“憑什麼布拉托夫帶兵侵人另一國度,未經通報隨便逮捕一個也未經核實是俄國公民的劄·喇嘛?何況這個劄·喇嘛是新獨立蒙古國最高首腦正式任命的旗長官、王爺、可汗,這符合哪國哪門子法律?”當然,答案很簡單,布拉托夫憑著大國強兵,考量了大庫倫新政當下正需要俄國扶持不敢炸刺兒這點,趁機剪除不聽話的新勢力代表劄·喇嘛,同時滅掉瑪格薩爾劄布為首的蒙古軍人的威風,一箭雙雕。麵對這一有損臉麵的事變,大庫倫新政權隻好采取無奈的沉默態度,聽之任之,也許覺得劄·喇嘛已完成解放科布多擺脫清朝管轄曆史使命,現在已失去作用了吧。同時為討好彼得堡,大庫倫宗教可汗在主廟麥德爾寺立沙皇鍍金塑像,召集萬名喇嘛為其念長壽祝福經。此舉更是很滑稽,剛擺脫一個政體又歸順另一個政體,蒙古人民是獨立了還是未獨立?劄·喇嘛後來不怎麼聽命於大庫倫我行我素,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吧,他的理想是建一個真正獨立的成吉思汗式大蒙古帝國。

這是曆史的悲哀。作為個人英雄,劄·喇嘛的悲劇還未結束,他的反抗和掙紮還會繼續。他是一個永遠不放下武器低頭的人,就像他自己向那位德國遊曆記者昆斯塔瓦所說一樣:“我是一名戰士,一名複仇者。”

內務部沒馬上審判劄·喇嘛,指令卡爾梅克的阿斯塔爾罕地方官先查證劄·喇嘛的真正出生地和真實姓名。這期間,俄德戰爭爆發,無人真正關心劄·喇嘛了,阿斯塔爾罕那邊也始終沒有把調查情況報上來。因此,劄·喇嘛在托木斯克整整被關和閑等了一年多。這期間,他常跟科布多唯一的朋友俄國商人布爾杜科夫有書信來往,後來這些信件一一被羅瑪金娜找到。信中劄·喇嘛敘述“最初自己被關在托木斯克一座舊牢房,牢卒不算太惡,生活尚可……”“一年多後把我流放轉移到遠東雅庫次克,極寒之地可達零下六十五攝氏度,在這裏又待了一年多時間。後來在我要求下再把我稍往南轉移到暖和一點的阿斯塔爾罕”等等。雅庫次克是魔鬼之地,很多俄國“十二月黨人”、革命者都流放這裏餓死凍死, 白骨扔在這裏,劄·喇嘛租住在一家好心的俄國人家裏,後得一場重病幾乎喪命。阿斯塔爾罕也不是什麼好地方,茫茫的鹽堿之地,除了生長些牲口不吃的黑黑堿兒篙外沒有其他植物,冬天極寒夏天酷熱難耐可達四十五攝氏度,大多居住者為小杜爾伯特卡爾梅克人,他們是當年握巴什可汗率二十萬土爾息特蒙古部落擺脫俄沙皇欺壓從伏爾加河岸東歸後,未及一同撤離的其他卡爾梅克等部,後遭到沙皇殘酷虐待,把他們統統驅趕到如今這貧痔酷暑的阿斯塔爾罕鹽堿草原,還有不少說突厥語的維吾爾人居住在這裏。俄國著名革命家、作家車爾尼雪夫斯基,也曾流放此地,差點葬在這裏,斯大林也曾在這一帶流放。

天無絕人之路。在阿斯塔爾罕,劄·喇嘛不住牢房,基本上可自由生活,如一名禪房掛單的遊僧。他住的村子呼伯冉離阿斯塔爾罕不遠,隻有五六十戶人家,都是石頭房, 自食其力,因個人財富全被沒收充公沒有生活來源,他的日子十分艱難。曾多次給蒙古國政府寫信索要自己的財物卻無人理睬他,又隻好寫信給俄國商人朋友布爾杜科夫求助,他唯一的希望是在離阿斯塔爾罕城十幾裏遠的卡爾梅克人居住區買一間房子住,需要四千盧布。他似乎放棄了當年的雄心壯誌,寒冷、酷暑、疾病的流放生活已消磨掉了他全部意誌,想做一個平民長期安靜地生活在那裏了,而且這地方誰也不關注他,不管他有何來曆,是何方神聖。

真的如此嗎?還是一種如狼隨季節換保護色般的偽裝?

俄國在動蕩,1917年的“二月革命”波及阿斯塔爾罕,哥薩克人、兩個百戶駐防軍“赤色”和“白匪”之間發生十八天戰爭,巷戰幾乎摧毀了這座城市。光平民死亡數達一兩千人,物價飛漲,無法生存,趁這天賜良機劄·喇嘛毅然逃出了阿斯塔爾罕。他用積攢的買房錢在莫克查買了匹馬,途經斯科諾羅直奔蒙古東北部石勒喀河,然後失去蹤跡。他依然是一頭沒失去鬥誌的狼。

劄·喇嘛逃離阿斯塔爾罕奔向蒙古的消息,很快傳到俄國內務部和駐蒙古使館。盡管當初內務部長卡紮克夫曾令不必跟蹤盯梢,由他在阿斯塔爾罕的呼伯冉村自由生活,但鑒於他現在逃走進人蒙古境內,擔心他在邊境地帶再次搞出事端,使館立即向上一請示,要早做防備,緊盯他行蹤,爭取早日緝捕後送回發配之地雲雲。

阿穆爾薩那第三次歸來。衛拉特人還像以往一樣歡迎他歸來嗎?

羅瑪金娜得出的答案是,肯定的,歡迎。

自劄·喇嘛西去後,科布多和烏裏亞蘇台一帶冒出過很多自稱假喇嘛的人,有的殺富濟貧,有的念經摸頂,不亦樂乎,政府幾經周折才鎮服,可見阿穆爾薩那——劄·喇嘛這名頭的號召力。然而,蒙古也不是原先那個蒙古了,隨著俄國時局幾經動蕩。1915年5月,俄、中、蒙三方簽約,蒙古重新歸屬五色旗中華民國,1917年十月革命後高爾察克白匪殘部烏克蘭匪幫逃進蒙古境內,又幫助蒙古打跑了剛過來接管的中國官軍,蒙古重新宣布獨立。那位叱吒風雲、左右逢源的軍官瑪格薩爾劄布,聯手紮拉杭查活佛,很老練地利用烏克蘭匪幫趕走新來的中國官員,後又參加喬巴山、蘇和巴特爾赤色革命軍起義,消滅烏克蘭白匪並推翻了原先的宗教活佛皇帝,一躍而成革命軍統帥,紮拉杭查擔任了紅色政權總理。

劄·喇嘛歸來的1917年春夏,正值烏克蘭萬達諾夫白匪猖撅之時。曾受他恩惠的劄拉沁貝子接待了他.提供住處和部分財物,民眾依然聞訊前來朝拜,奉獻哈達和錢財牲口。他寫信給當時還在台上的宗教皇帝要求歸還沒收的財物並恢複他原先的旗製,但始終未得到答複。他又約見了瑪格薩爾劄布和紮拉杭查活佛,這二人各自對他極盡恭敬,認真聽取了他的想法要求,後都借由公務繁忙而匆匆離去,敬而遠之的背後明顯都不知拿他怎麼辦。當時白色和赤色雙方都曾爭取過他,剛返回不了解局勢,最初他哪方也未參與,采取了觀望態度。後來稍稍參與了消滅烏克蘭白匪的謀劃,但已沒有當年解放科布多那般威風八麵和風光了,既沒有兵權,又沒有自己勢力,能怎麼樣。當時成立蒙古人民革命黨,組織遊擊隊搞起義奪權的是蘇赫巴托爾和喬巴山等親蘇共派,劄·喇嘛哀傷地發現,這裏已經不適合他了,這裏也不需要他了。其實,在他內心裏早對俄國人種下仇恨的種子,每每想起受屈辱被逮捕一朝丟失所得王國,想起西伯利亞那寒冷饑病、身上長滿虱子的苦難日子,他心中便怒火燃燒。雖然在西伯利亞跟很多俄國革命者做獄友,同命運共呼吸,但他似乎沒有被赤化,懷裏始終揣著那本小經書。故而對蒙古重新回到奸詐的俄國人懷抱,走所謂紅色革命道路,他是大大不以為然,甚至是極為反感。

驅趕宗教活佛,仇視以行善為宗旨的喇嘛教,仇視和消滅財富與王公貴族,這種赤色革命內容並不是他的選項。他必須另謀出路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待在蒙古誰知自己又會遭什麼厄運,這些膽小而實用主義的俄化政客們已很難讓劄·喇嘛再相信他們了。

有一天,劄·喇嘛消失了。跟他一起消失的還有投奔他的數百戶原屬民,有人說他離開蒙古西部南下了,有人說他奔向原旗府所在的科布多河岸草原了。除了劄拉欽貝子誰也不清楚他究竟去了哪裏落腳。顯然,他有了一個自己的近期規劃和遠大目標,善於夾縫裏生存的人,總是能找到那個讓他生存的夾縫。羅瑪金娜曾查到,劄·喇嘛走之前也曾會晤瑪格薩爾劄布和紮拉杭查活佛,動員二人跟他一起走,另開創一番事業。但是已被蘇赫巴托爾和喬巴山所重用,如日中天的那二人,豈肯放下眼下地位隨他去再折騰?那是天方夜譚。

英雄之路是孤獨的,寂寞的,也是艱險無比的。

孤膽英雄“阿穆爾薩那”“丹賓堅讚呼圖克圖”“劄·喇嘛”,再次走上挺而走險之路。當傳出挨著蒙古國西南邊境的中國境內荒無人煙的馬鬃山巴音寶力格泉水旁,崛起一座新城堡,號稱“丹賓堅讚呼圖克圖——諾敏可汗旗”時,全世界都震驚了。這裏雖號稱黑戈壁,但那會兒並非幾十年後那般無水無草人類無法生存的不毛之地,而山崖間有淚泊泉水,山穀中也有可放牧的廣闊草地,獵物有盤羊、羚羊、璋抱、免豹、雄雞、華鷹等,極為豐盛,秋季新王爺曾舉辦過千人狩獵比賽。更重要的是,這裏扼守從中國蘇州到莫斯科的北絲綢之路,東依內蒙古額濟納土爾息特,西依新疆哈密,可延仲至南部巴彥郭楞土爾息特,西南可連接肅北青海準噶爾和衛拉特舊部,退可守進可有廣裹之地,這是當年噶爾丹和阿穆爾薩那真正縱橫馳騁過的地帶。有些曆史眼光狹隘而混濁之人,妄言劄·喇嘛來這裏隻是占山為王,當個戈壁大盜而已。燕雀安知鴻鵲之誌。其實,他身上骨血裏始終奔騰著阿穆爾薩那甚至噶爾丹的轉世靈魂,不屈的反抗欺壓的英魂,無論這欺壓來自清朝還是俄沙皇抑或是如今蒙古的俄式革命家們,這一自由的靈魂肯定要歌唱,要奮爭,要追求長生天賜予自己的那一方天,那一片光明。

你可以鞭答我的脊梁,

但是禁錮不了我的願望;

你可以抽打我的屁股,

但是禁止不了我的歌唱!

這是一位蒙古族反抗王公的流浪詩人沙格德爾吟唱的詩。

劄·喇嘛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在荒無人煙的馬鬃山裏又樹起了一麵大旗,更具有強大號召力的大旗。蒙古國的一批批被“革”了“命”的王公貴族們、喇嘛信徒、還有不讚同赤色的民眾紛紛湧向這而大旗,從劄·喇嘛舉行一次一千名男人參加的狩獵比賽可估算出他的屬民已達多少人。

劄·喇嘛為何能夠在黑戈壁落腳,並在很短時間內重新崛起,這背後內幕其實並不簡單。資料顯示,他是經民國甘肅省政府批準人住,額濟納旗王爺許可的,至於有無密約不得而知,但從各方反證來判斷,事情頗為複雜,也許雙方都各有所圖吧。劄·喇嘛也曾跟新疆那位老總督楊增新聯絡過,可這個前清朝命官後續任民國總督的不倒翁,恨當初他攻打科布多而拒絕他在新疆巴裏坤三塘湖一帶落腳。

蒙古國俄化紅色政權震驚了。不斷傳出境內富戶和民眾被裹協或自願投奔馬鬃山中“丹賓堅讚呼圖克圖——諾敏可汗旗”的消息,聲勢很大,更有烏裏亞蘇台全權人民代表的內探密報“劄·喇嘛已歸順中國,計劃從中國借幾萬大兵掃蕩蒙古國”。“劄·喇嘛手下訓練有素的正規騎兵有三百人,戰時可招數千男丁。掠劫過路商隊,召集勞工修築堅固城堡, 自己在城堡內接受民眾朝拜摸頂”等等。

那時蒙古國赤色政權也正在經曆大震蕩。1921年,在十月革命後新建蘇維埃政權授意下,蒙古各界“誓盟”,政權從活佛可汗手裏過渡到蒙古人民革命黨手裏。革命者們大權一到手馬上變臉,搞清洗,委任劄拉杭查為新總理,抓捕了以原總理大臣包道為首的大喇嘛彭斯科道爾吉、陶格陶參與的所謂“反革命陰謀集團”,立即把他們都槍斃掉了。可憐科爾沁郭爾羅斯旗起義者陶格陶老英雄,跟東北軍閥張作霖浴血奮戰數年未死,如今卻倒在自己同胞紅色槍口下,之前以參與烏克蘭白匪為由已槍斃了他的得力助手巴雅爾公(曾向俄方誣告劄·喇嘛之人)。鎮壓通告中寫:“包道反革命集團勾結叛逃中國的劄·喇嘛黑惡勢力,企圖引狼人室借中國之力推翻蒙古人民的紅色政權,他們各自準備在重新歸屬中國的政權中擔任要職……”.‘蒙古境內的米希格道爾吉貝勒勾結劄·喇嘛,企圖顛覆紅色革命政權”雲雲。劄·喇嘛躺著中槍,轉眼又變成了‘.反革命”符號,成為蒙古國紅色政權清洗“敵人”的好借口。

針·對劄·喇嘛的又一場新陰謀,開始醞釀了。這次主謀不是俄國人,而是換了蒙古的新起紅色集團。他們先發給科布多的全權人民代表一份秘密通報,宣布除掉劄·喇嘛的最高決定,然後於1922年10日10日在全國發出公開通告,陳述劄·喇嘛裹挾蒙古民眾、搶劫民財騷擾邊境、妄圖借中國兵力推翻蒙古人民政權等等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