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除掉劄·喇嘛的令文,原先擺在當時軍事長官瑪格薩爾劄布案桌上,不知何因又借故另有任命而沒有讓他出麵組織實施。也許考慮到他過去曾跟劄·喇嘛共同奮戰尚存情誼吧。一切在秘密進行,安排內務部部長巴拉丹道爾吉親自指揮,調來駐守東部邊境的最高首腦杜嘎爾紮布貝子、囊吉德團長二人,前後準備了三個月時間。曾設計誘捕,召劄·喇嘛來烏爾嘎(大庫倫)授銜什麼的,人家壓根兒沒來,也許早料到他們沒安好心。其實,這項秘密行動背後,依然能看到俄國人的影子,此人名叫哈爾特·加諾科夫,是一位蘇聯科布多邊防軍參謀長、參加消滅白匪戰爭的著名戰鬥英雄。他是個卡爾梅克人,經他手訓練培養了許多蒙古革命軍人,親自帶兵殲滅了跟烏克蘭匪幫勾結的陶格陶手下巴雅爾部,與喬巴山是在蘇聯學習時的親密戰友。另外還有李達吉夫、加布洛諾夫、讚巴諾夫等另幾個卡爾梅克人。
還是奸計。克格勃情報機構慣用手段,屢試不爽。他們安排了詳細步驟。
內務部長巴拉丹道爾吉和杜嘎爾紮布貝子、囊吉德團長,帶五十名精幹人員從烏爾嘎先來到烏裏亞蘇台,在哈·加諾科夫領導下成立秘密總部,對外宣稱部署消滅西南白匪殘餘事宜。另有從科布多調五十名騎兵由李達吉夫率領,號稱通往劄邊境要道貢塔木嘎之地駐守。
1922年11月,劄·喇嘛接到蒙古迪魯瓦呼圖克圖的一封密函,稱烏爾嘎的新政權十分敬仰他,想得到他幫助,決定請他出任治理西部邊境地帶的大臣,並分給他一個所屬獨立旗地,頒發委任狀和印章,約請他光臨劄薩克圖汗盟接受委任。
劄·喇嘛回信答複,人冬後再去,先把旗印章等證件派使者送來。顯然,他沒有輕易人套。到了12月底,杜嘎爾紮布貝子、囊吉德團長帶四個人作為使者,秘密前往中國境內的劄·喇嘛城堡。在他們後邊,巴拉丹道爾吉帶二十五人保持距離跟隨做接應,再有哈·加諾科夫帶一百人做好強力攻打的準備。與此同時, 由烏裏亞蘇台全權人民代表出麵,召集那些可能與劄·喇嘛有勾結的薩爾土拉車臣王、劄薩格土汗等幾旗首腦,名義上是商議分給劄·喇嘛新建旗草地事宜,實際上秘密監控起來。
多疑的劄·喇嘛開始並沒有相信這六名使者,讓侍衛客氣不傷麵子地進行了搜身。頭一天也沒怎麼理睬他們,第二天劄·喇嘛召見談話時,杜嘎爾紮布貝子有意無意表現出對蒙古現狀不滿情緒,稱自己曾當過白軍不受重用,總被懷疑和排擠,一直找機會擺脫赤色政權,如今見到劄·喇嘛呼圖克圖活佛、喀爾喀蒙古人的唯一希望、救世主,太有緣了,是他的福分等等。
聽了這些話,劄·喇嘛的態度有所變化。見此類話人耳,那幾人也紛紛效仿著說,發起牢騷。似乎話已投機,劄·喇嘛設小宴招待他們,趁著酒熱繼續交談,開始無所不說,平時不飲酒的他也變得興奮,告訴客人, 自己可以接受烏爾嘎的委任,早盼著這一天,這樣更有理由回去了,現在蘇聯派仁奇諾夫、奧哈廷、紮木讚諾夫等人控製了蒙古國, 自己已與北平中國首腦聯絡好,資金也籌措夠,計劃明年春天從呼和浩特出兵北上。
這番話,讓杜嘎爾紮布貝子等人目瞪口呆,心驚肉跳,暗暗捏一把冷汗。
《劄·喇嘛的頭》的作者羅瑪金娜,對此十分遲疑,殲滅劄·喇嘛過程的報告是由杜嘎爾紮布和哈·加諾科夫所寫,也許為擴大成績和曆史意義等,這報告肯定帶有不少水分。首先,對烏爾嘎那邊有幾個蘇聯人叫什麼名字都清楚的劄·喇嘛,能不知道蒙古政府已發出抓捕消滅他的通告嗎?那麼輕易相信這幾個所謂使者,把自己借兵中國攻打蒙古如此機密的大事和盤托出?這也太二了吧。還說劄·喇嘛帶他們參觀了武器彈藥庫,屯集的備戰物資,又饋贈“九白”之禮給他們,做好了一口吞下蒙古的準備等等,愈加地讓人覺得這個劄·喇嘛不是那個久經沙場九死一生的老練之人,像是一個弱智兒童。唯一解釋是作者誇大了此次行動的意義。
真正過程早已石沉大海,現在也隻能根據他二人報告半信半疑地推理了。
使者們在城堡裏住了一段日子,裏裏外外熟悉個夠。終於等來了動手的日子,那已是1923年1月了。這一天杜嘎爾紮布貝子約請劄·喇嘛到他的臨時客房一起看地圖,已放棄警惕的他也沒帶侍衛就過去了。已安排好的一士兵名叫達希,雙手合十跪在劄·喇嘛膝前磕頭,請求這位活佛呼圖克圖摸頂親授“阿迪斯呼日特呢”。囊吉德團長在旁邊爐上燒奶茶,杜嘎爾紮布坐在劄。喇嘛一側。劄·喇嘛開始念經然後伸出手摸頂,達希趁機揪住了這隻手,杜嘎爾紮布從一側立即按住另一隻胳膊,這時燒茶的囊吉德一躍而起朝他開了一槍。劄·喇嘛脖子中槍,血噴如注。
“你們要幹什麼?!”他隻來得及喝問這一句。被撲上來的囊吉德割下了頭顱。這囊吉德還是當年跟隨他攻打科布多的一名小軍官,後參加蘇赫巴特爾遊擊隊起義受重用,曆史就這麼吊詭。有一侍衛跑進來,見狀扭頭就跑走,使者中另三人控製了武器庫,開槍打死了幾個反抗的,眾屬下一見被割下來的劄·喇嘛的頭,都紛紛下跪哭泣,放棄了抵抗。
這位孤膽英雄、轉世“阿穆爾薩那”“丹賓堅讚呼圖克圖”“諾敏可汗”“劄·喇嘛”活佛,就這樣死在自己為之奮鬥一生的民族同胞刀下。他曾經稱自己出生在“巴圖爾公旗——圖謝土汗盟烏裏亞蘇台的庫拉查的阿希格呼日古之地”。這回他就是有九條命也不成了,這些同胞兄弟們比當初俄國人幹得還狠,幹得更徹底,不留活口。受列寧、斯大林蘇共影響的紅色蒙古政權,殺起人來一點不次於他們的老師,那會兒蒙古草原上到處飄蕩著冤魂屈鬼。劄·喇嘛自稱是“戰士和複仇者”,結果戰士沒戰死在戰場上,而死在欺騙、背叛、出賣的陰謀裏,複仇也變成一句空話。向誰複仇?奪走他一切的俄國人嗎?可是更奸詐而強大的俄國人,每每都先下手為強,而且都是借用了他的同胞之手。這不能不說是悲劇,不僅是個人的,而且是民族的悲劇。
史家都在生疑,經曆過上一次俄國人突襲遭捕的劄·喇嘛,這次為什麼同樣著道兒了呢?各種猜測紛紛流傳,一種是說六名使者殺的不是劄·喇嘛本人,而是他的替身。還一種說法是,內務部長巴拉丹道爾吉親自帶幾人冒充西藏青海的遊僧,去他城堡朝拜摸頂,巴拉丹道爾吉裝病臥床不起請求死前讓活佛摸頂,趁機拿刀捅了他,並掏出他心髒當眾生生吞下,宣布劄·喇嘛已轉世到自己身上,他就是劄·喇嘛,以此懾服了他的屬民徒眾。蒙古人中有此古老傳統。其實,這後一種說法倒更可靠,裝遊僧比使者更容易迷惑他。
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沒收他屯集的財富,槍斃了納罕漢布、蘇諾木道爾吉、圖門巴雅爾等五六名心腹,驅散屬民,燒毀了劄·喇嘛苦心經營幾年的黑戈壁馬鬃山城堡,車載馬拉著戰利品凱旋而去。那五六百戶屬民最後全遷徙到近處的蒙古劄薩格土汗旗。或許分贓不均,或許居功自傲,囊吉德私吞了不少劄·喇嘛的珍寶,後被杜嘎爾紮布彙報給巴拉丹道爾吉內務部長,全部沒收回去歸人了國庫,鬧出不愉快。數千隻羊,一千多峰駱駝,三四百頭牛和馬,還有那麼多儲存糧食布匹等物資,除一小部分給屬民外,統統運到烏爾格。
1925年夏,蘇聯學者卡紮科維奇到蒙古考古,偶然從博物館經書院木匣子裏發現了這顆神奇的“頭顱”,他開始考證這顆“頭顱”來曆,調查劄·喇嘛的事跡,寫出論文名叫“蒙古民族的自由運動及劄·喇嘛的曆史使命”。秋天回國時,不知出於什麼考慮,持著蒙古政府特批的1549號黃色通行證,打通各個環節,從烏蘭巴托用火車秘密運走了這顆“頭顱”。五天五夜漫漫行程,麵對著這顆神秘的“頭顱”,這位著名曆史學家W. D.卡紮科維奇都思考了些什麼,作何打算,如今也成為曆史之謎,成為當今學者考證的課題。
被放人彼得大帝所建的國家珍寶博物館,也許是劄·喇嘛的榮幸,讓曆史永恒記住了他的名字。標號3394,盒上標寫:一個蒙古漢子頭顱。為何沒寫劄·喇嘛的頭?難道卡紮科維奇考證出這不是真品?這裏另有隱情?其實,如今頭顱的真假已都不重要了,曆史隻注重這個人物的貢獻和不凡事跡,有一個象征性的頭顱擺在那裏就足矣,管他是哪位“蒙古漢子”的頭顱,為的隻是記錄那段曆史。當然,這對整個蒙古民族來說是一種恥辱,也可看作是俄國人曾被蒙古帝國統治二百年的一種宣泄。
想起一句民間名言:什麼是土匪?土匪就是沒有拿到執照的軍隊;什麼是軍隊?軍隊就是拿到了執照的土匪。此言很哲理。
尹薩涅·羅瑪金娜終於完成了她的《劄·喇嘛的頭》一書,並在書的最後寫道:二十世紀初的這位轉世“阿穆爾薩那”,並非傳說,他是在中亞曆史尤其蒙古民族曆史上曾經顯赫一時的蒙古漢子,因而這顆蒙古漢子的頭顱將永久珍藏在這“民族與人類學博物館”,有緣與我們相見,與我們同在,永遠。
是啊,割下他頭的那些人早已灰飛煙滅,可他依然還在。猙獰著憤怒的臉和目光,永久地在那裏,依然是一麵旗幟。二十世紀初葉,為掙脫清朝及北洋軍閥欺壓的蒙古草原上風起雲湧過幾多英雄,為追求民族的自由和光明他們前仆後繼浴血奮戰。他們都是.‘噶爾丹”和“阿穆爾薩那”等祖先的英魂轉世,成為不滅的史詩。
早起後,小山丹掃列特喊叫得更厲害了,疼痛在加重。
特勒約蘇顧不上管那個夜賊的事了,套上膠輪車,趕緊拉著她上醫院。
白沙弟弟騎上摩托車也匆匆走了,說是趕去參加個什麼會。走之前他喊一位朋友的小車過來,接走我們。坐在秋陽下的窩棚門口,望著約蘇的正在變黃的草場,我和媽媽開始等候小車。留下看窩棚的約蘇媽媽燒了一壺水,約蘇爸爸在草場遠處放牛羊,從屋裏不斷傳出的哢兒哢兒咳嗽聲讓人心煩。我喊一句約蘇嬸兒抽口煙壓壓吧,隨著嗆人的煙冒出,那一聲聲咳嗽聲果然減少。
過了一個多小時,那輛小車才到來,是在旗鎮上跑運輸的村裏的一個青年,叫呼奇圖,開輛小麵包車。人活泛熱情,開口閉口姨姥姥地喊我媽,我想付他車錢,他變了臉說這是在罵他一樣,白沙叔的事哪能收錢,還笑話我俗。我忍不住樂了。
車開到洋橋那兒,媽媽突然說:“呼奇圖啊你把我們送到旗醫院門口吧,先不回家了。”側過頭又對我說,“不放心約蘇、小山丹那兩個孩子,早上應該陪他們去的,我想去看一眼。”
我不好阻攔,也正好陪老人家去街上轉轉散散心,請她吃一次年輕時她愛吃的羊肉手排麵。小麵包風一樣馳向庫倫鎮,我朝窗外觀景。離主幹道數百米遠處的土路上,有一人正風風火火地逆向我們朝村莊方向跑路,也不像練長跑的,瞅著怪怪的,可惜小麵包一閃而過沒看清。三十多分鍾後,車就到鎮上了。四十年前我在鎮上讀中學時,徒步走崎嶇小路需兩三個小時,現在柏油路上小車嘈嘈兩下就到了。醫院門口永遠是車馬市般熱鬧,我們在人叢中左瞅右看著走進門廳,熙熙攘攘亂哄哄中不見約蘇二人身影。問一穿白褂的人婦產科在哪裏,她告訴在後院,我們又從大廳後門穿出去找婦產科。
後院是一棟平房,有個側門可進出車輛。不少大肚子女人在走動,住院的穿著長條藍白褂子悠閑地在假花池旁散步,依然不見約蘇人影。走進門診走廊,遠遠就聽見了小山丹掃列特的喊叫嗓音,聲嘶力竭的樣子,一個白大褂女醫生匆匆跑來大聲喊,這個瘋孕婦的家屬是誰呀?沒有掛號沒有付錢什麼檢查也做不了,我好心說兩句她還咬我!
我一聽樂了。媽媽上去要搭話,我拉住了她悄聲說,到了這裏小山丹就沒事,先等等看。媽媽就咽下了話。
女醫生喊兩聲沒人答應,就問門衛:“小周,你看見送她來的那個農民了嗎?那個樣子土了吧卿挺狠瑣的農民,看見了嗎?”
“走了。”門衛小周冷淡回一句,顯然他也是農工,聽了她的話心裏不高興。
“怎麼走了呢?”
“他說沒錢掛號檢查。”
“沒錢來醫院幹什麼?媳婦撂這兒走了,不要啦?”
“他說了,媳婦兒不是他的,野地撿來的瘋女人,是派出所讓他送來的。”小周又加一句自己的話,“看他那樣子是說,你們愛看不看愛查不查,反正走得挺急的,氣衝衝跑出去了。”
“啊?這叫啥事兒?不能把人推進我那兒就不管啦呀,還咬人,那派出所來人付錢嘛!”女醫生繼續嚷嚷,圍觀了好多人。
我心裏直樂說,這特勒約蘇真能整,笨人有笨辦法,撂下人就跑了,真以為送來這裏就放心了嗎?那可不一定喲,隻認錢不認情的現在醫院,說它天堂也可以,說它地獄也可以。他為什麼逃走呢?我的眼前立刻浮現出來的路上那個在遠處奔跑的人影,汗流俠背,蓬頭垢麵,急匆匆似被狼攆了般的趕路樣子,顯然他就是我們的特勒約蘇了。可他是趕著一輛膠輪車來的呀,徒步跑路,他的車哪兒去了?
我想了一下,上前一步對那個仍喋喋不休的女醫生說:“大夫,你還是先給那個智障孕婦檢查一下胎吧,我想那個送她來的農民,可能是去找派出所了,錢不會差你們的。”
這下不要緊,那個女醫立刻盯住了我:“你們是她什麼人?是不是一起來的?想不花錢看病嗎?別動這花花腸子,快溜地把人拉走,醫院不是慈善紅會!”
“瞧你這話說的,我跟他們認識是不假,但不是一起來的,難道你不知道那個智障孕婦嗎?她就是前些日子拿剪子捅了調戲她男人的那個瘋孕婦!你呀,快去處理吧,別讓她在你那)L又惹出什麼麻煩來!”我這麼一說,女醫生立刻傻眼了。
“是她嗎?哎啃我的媽呀,嚇死人了,這事得找院長,我可處理不了!”女醫生魂不附體地顛兒顛兒跑走了。
我從她後邊搖搖頭,拿出手機給弟弟打電話,讓他再給哈達所長打電話。他肯定忙著破案,把這邊事給忘了。這時從走廊那頭診室,傳來小山丹掃列特鬼哭狼嚎般的喊叫聲,過了一會兒,那聲音消失了,安靜了。不久,那個女醫生和一個自稱是院長的男人走過來對我頤指氣使地說,先生你既然認識送來的人,還麻煩你通知他一下,趕緊把人領走,或讓派出所來人處理,我們剛給她打了一針鎮靜劑。
我一聽就火了:“你們不給人檢查,憑什麼打鎮靜劑?打壞或者影響胎兒健康,你們能負責嗎?另外我告訴你們,本人不是你們傳聲筒,我沒有義務給你們傳話,有本事你們把孕婦扔到大街上去!咱們走,媽。”
我扶著媽轉身就走。那個男院長馬上臉上擠出狠瑣的笑容,攔住我說:“先生請原諒,求求您了,是我說話不對,這事兒我們也是為孕婦安危著想呀,無人簽字無人負責,就是免費我們也不敢給她診看呀,萬一出了差錯真是承擔不起,還希望先生理解。”
“你這話還算是個人話,我已經讓人通知派出所了,他們很快會來人處理的,放心吧,人不會賴在你們這兒的。其實送她來的那個牧民,心疼著她呢,不會丟下她在這兒不管的。你們再等一等。”我回頭對媽媽說,“走,咱們先去吃‘老嘎達’羊肉手拚麵去。”
我扶擁著媽媽,在院長、醫生和不少人狐疑目光中,離開了那個洋溢著來蘇兒水等消毒氣味的婦產科。也許他們在猜,這氣度不凡的一老一壯是什麼來頭?隨他們想去好了,我們已肚子餓了。
舒舒服服吃完羊肉麵,一個多小時後我陪著媽媽又來到醫院婦產科,想必這會兒派出所已來人處理,小山丹也住上院了吧。誰知我們剛走進門廳,那個男院長如見了救星般遊住了我的手哭喪著臉說,派出所到現在還沒來人,那瘋孕婦又鬧騰上了,也不敢再打鎮靜劑,咋力、呀老先生?求求你幫個忙再打電話催催啊……遠遠聽見小山丹在裏頭一邊哭一邊號嚷著兩個字:耶穌!耶穌!
我笑出了聲。她居然把約蘇喊成了耶穌,基督耶穌。也對,約蘇就是她的救苦救難的基督耶穌,沒有了他在身旁,肯定心裏又生出無限的恐懼,六神無主,覺得所有人都是來叼她肉的黑烏鴉,都想害她。
男院長苦笑說:“你瞧,你瞧,喊了半天耶穌了,她真的信教嗎?”
“她信。但教主叫約蘇模爾根,就是送她來的那個窮牧民。”我認真告訴他。
這時,外邊院子裏起了騷動。聽見有人在嚷嚷:“怎麼回事?你當這裏是屠宰場啊?啥物兒都往這兒牽!”
我們趕緊走出去看。這一下我們都傻呆了。
是特勒約蘇。他牽著兩頭黃牛走進了婦產科院子,把牛拴在院裏停放的一輛救護車的汽缸上。瘦黃瘦黃的臉上泥一道汗一道,身上水洗了一般,破褂子掉了紐扣露出瘦癟得能數清的胸肋,隨著大口大口喘氣那凹陷的肚子一鼓一塌的,上邊的汗水如條條蛆闖般往下劃著線流淌,而那兩頭黃牛也成了水牛,毛兒都濕渡媲地薪在身皮上。
特勒約蘇仰起亂蓬蓬的頭,手裏拿一根鞭子,插著腰,瞪圓了黃眼珠,一臉蔑視地瞅著站在台階上的男院長和那個女醫生,半天不出聲。
“爺把兩頭牛,給你們牽來了!一頭黃牛,現在值六七千塊,兩頭值一萬三四,夠你們掛號檢查住院費了吧?你們城裏人拿個本子就能看病,就會欺負咱這些窮農牧民!”約蘇幹裂的嘴唇滲出血絲,嘴角冒出的白沫隨著他冷冷的大喊往外飛濺。
聽著這話,看著他這樣子,我們都一時無語。喧鬧的院子也變得靜悄悄,唯有那兩頭快累散架的黃牛啤眸呻吟出聲,不明所以愣是被主人趕著急跑二十多裏來到這裏,身上一條條鞭痕鼓起,汗水順蹄子濕了地下一片方磚。也許,以為到了屠宰場吧,牛發出無助的哀鳴。
看著這一幕讓人心酸又感慨不已的情景,老母親忍不住擦拭眼角。為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撿來的瘋孕婦,特勒約蘇如此行事,把賴以生計的兩頭牛都搭進來,這似乎並非男女相愛那般簡單得說得清。
我走下台階,低聲對約蘇說:“你可真能整,怎麼把家裏的牛給牽這兒來啦?”
“大哥,我被逼得實在沒招了,真沒招了,不能眼瞅著她橫胎死掉吧,那是兩條人命啊大哥!人不能造孽……”
“你趕來的膠輪車哪兒去了?徒步來回跑四五十裏,不要命啦?”
“膠輪車本來拴在醫院門口,被城管沒收走了,說是影響了市容,他們真欺負咱鄉下人啊大哥,嗚嗚……”約蘇抱著我突然號陶大哭起來,那眼淚如泄溢的洪水般控製不住,一肚子委屈感侮辱感一下子爆發出來。
唉。我歎氣,輕輕拍他肩膀安撫。
這時,從婦產科走廊裏搖搖晃晃跑出來大肚子小山丹,嘴裏瘋瘋癲癲喊著:耶穌!耶穌!後來捂著肚子,哎喲一聲痛叫,暈倒在台階上了。
一見這情況,約蘇一躍而起瘋般跑過去,抱住她,嘴裏喊著小山丹小山丹,然後轉向那個女醫生和院長哀求道:“快救救她吧,她是橫胎,要出人命的,求求你們啦,求求你們啦,我的黃牛就在那裏,我不會賴你們錢……”媽媽看了我一眼,我明白老人家的意思。
走過去,對那個院長說:“你們先搶救人吧,這錢我先來墊付,救人要緊,耽誤不得!”
男院長、女醫生看我拿出錢夾子走向掛號處,這才忙亂起來。
這時遠處也傳來警笛聲,也許哈達所長正在往這邊趕來。
遙遠的黑戈壁,再黑再遙遠,這條路還是要走下去的。
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冥冥中,那隻無形的手始終在向亨寧·哈士倫揮舞召喚,那是個無法抵禦的誘惑。他必須抵達彼岸。
要進黑戈壁這一天,哈士倫一大早被一陣清脆的鳥叫聲喚醒了。
他從睡袋裏爬出來,仰望半空。噢,是那隻鐵青色的鳥,兩三天來一直伴隨他們飛行。它是一隻孤獨的鳥,駝隊成了它的伴侶。哈士倫覺得有趣,它要去哪裏呢?難道跟隨他們也想穿越黑戈壁嗎?如此單薄而孤寂,比麻雀大,比貓頭鷹小,像東邊草原上的百靈鳥,可翅膀較長,顏色鐵青外還稍稍發黑,給人感覺十分堅毅,充滿流線美。
亨寧先生,這是一隻什麼鳥?我發現它好幾天了,挺神奇的。助手巴特爾也從大帳裏出來看空中的那隻鳥。
說不出名字,就叫它鐵青鳥吧,隻有這裏的黑戈壁荒原才配得上這樣出色的鳥。
鐵青鳥,好名字,它會帶來好運的,是長生天送來的神鳥。對了,先生,咱們把賽拉特留下的竹爾羅斯活佛的贈物,打開看看吧,是時候了。巴特爾高興地建議。有信仰的蒙古人都相信生活中出現的任何小吉兆,使自己心情愉悅起來。
哈士倫喊一句“OK! ”便從馱箱裏拿出了那一珍貴的包裹。裏邊有兩件物品,一個是用藏文寫的經文或是文件,另一個是一麵黃色的大三角祈禱旗幟,上麵繡著一匹吉祥的神馬,馬背上馱著如意寶瓶,寶石花插在瓶中閃出祥輝,周圍則全是藏文咒語,幾乎寫滿旗幟。蒙古人的傳統把這神馬叫作“Hei Mori”,意思是“祥運神馬”,漢文中大多直譯成“風馬”,隻因“Hei”是風的意思,”是馬的意思,可不了解這兩個字組合在一起就是“祥運神馬”暗示好運降臨之意了。
“祥運神馬”旗,在駝隊前邊高高飄揚起來。全體人員都興奮了,感到很神聖,心中似乎有了可靠的精神支柱,有了這一宗教神的護佑,相信他們會一路順風,一路平安。
巴特爾往空中揚灑酒和鮮奶等潔品,祭奠那麵旗幟,喊幾句“呼烈!呼烈!”然後,哈士倫一揮手,駝隊就出發了。在那茫茫的黑戈壁中,他們很快被淹沒如蟻蛙。
而那隻鐵青鳥,依舊在伴隨他們飛行。
它的飛行變得有些辛苦了。戈壁風漸漸吹得烈,它飛得抖抖閃閃,不過它那巴掌大的軀體卻聰明地貼著地麵飛行,總能躲開那獵獵大風。被風揚起的塵沙有時如滾滾濃煙,眨眼間把它給吞沒了,以為它停下了吧,卻又從那一道塵幕中衝了出來,像一位從銀幕後閃出的明星,風采依然。它真是一隻固執的鳥,又很勇敢的鳥,哈士倫愈發地欣賞起它,每當它俯衝了出來便高興地歡呼。抑或是它迷路了?誤認為跟隨他們便可找到能生存的人類草原?倘若是那樣,它就錯矣,犯了經驗主義錯誤,他們將通過的地方可是“天上不飛鳥,地上不長草,風吹石頭跑”的三絕地。當然,鐵青鳥不是一隻笨鳥,它並沒有顯出驚惶的樣子,也不像沒有目的亂飛,它的飛翔十分熟練且很有節奏,完全像一位高超的琴手在空中用雙翅彈奏著一組組輕緩優美的旋律名曲。那麼,它,這隻詩般飛翔的鐵青鳥,究竟奔往何方?
謎底不久便揭開了。
駝隊緩緩走人一片高地鹽堿灘時,那隻鐵青鳥“惆”的一聲歡叫,便落下去了。準確點說是一個猛子紮下去的,就如一隻魚鷹從空中一個猛子紮進水裏一般。那裏有一叢植物,灰黃色,十分顯眼。任你舉目望去,這片白茫茫的地帶,隻有這叢唯一的植物,是有生命力的,活著的,灰黃顏色下略帶淺綠。
更令人驚異的是,那草叢中藏著一個小鳥窩,有兩三隻小雛息嘰嘰喳喳叫著紛紛張開嘴巴,旁邊還有一隻雄鳥停立在高棵子上守衛。隻見那隻遠道飛回的雌鳥,往那三隻傲傲待哺的小患們張開的嘴巴裏,一一伸進自己尖緣,吐出存在喉嚨中的蟲蛙喂它們。旁邊的雄鳥在歡快地叫,猶如唱著優美的讚歌,然後味溜一聲便向東方紮去,顯然輪到它去獵蟲了。留下守護的雌鳥,喂完孩子們顯得有些疲憊,不慌不忙地叼兩下那叢植物的草籽和嫩葉。
這一幕,讓哈士倫他們驚呆了,感動了。原來它是在為生活奔忙,為哺育後代奔忙,為了後代安全甚至躲避人類活動區,跑來這麼遠的人跡罕至的黑戈壁搭窩,它們太不容易了。供鐵青鳥搭窩的那叢植物叫駱駝刺,耐旱、耐冷、耐熱,生命力頑強,也就這樣的植物才能在這片泛著白茫茫芒硝和鹽鹹的不毛之地紮下根,抽出綠葉,結出果籽,完成一次生命的循環。也幫助這一對不屈的鐵青鳥在這裏生存,完成它生命的延續和繁殖。它們共同演繹著一個命題,古老而永恒的命題,那就是生命的偉大,生命的永恒,生命的不凡。
駝隊繼續前進了,鐵青鳥衝他們愉快地鳴唱,顯然在告別,又似乎是在警告,提示他們前邊將連一棵駱駝草都沒有了,鳥更不去,剩下的隻有“風吹石頭跑”了。哈士倫真有些舍不得那隻鳥,那是一隻精靈,一隻神鳥。他寧可相信它的鳴唱是在祝福他們。
不久,他們遇到了一支商隊,正從對麵狼狽逃竄而來。一問是在前方路上遭遇了劫匪,哈士倫邀請他們停留一會兒說說話都不肯,還不如他們隊中的一隻黑狗熱情,當哈士倫丟給它一塊幹肉後更是尾巴搖個不停。哈士倫騎著自己那匹從百靈廟草原陪伴過來的愛馬布蘭,跟商隊人走了一段路,想盡量多了解些前邊的路況。回來時他靈機一動,抱起那隻始終圍他轉的黑狗就上了馬背往回跑,失魂落魄的主人們從後邊罵兩句後也放棄了回追。也許畏俱他背上的槍,也許狗對他們已沒多大用處了,沒必要再浪費食物喂它了吧。駝隊一片歡呼,給狗取名叫“哈爾賽罕”,意思是“漂亮的黑子”。從那邊穿過黑戈壁來的這隻“漂亮的黑子”,肯定熟悉路途,也會知道那救命的水源在哪裏。
果然,吃飽了肚子的“哈爾賽罕”熱情無比地前邊領跑起來。在不停地尋尋覓覓中,曲曲彎彎地前行著,傍晚時它真的準確無誤地帶他們找到了那一眼泉水,歡呼雀躍中哈士倫抱著它跳起華爾茲,喂它最美的食物。
守著泉水宿營時,他們格外加強了警戒。夜裏突聞馬蹄聲呼嘯而過,駝隊驚醒枕戈待旦,盼著東方快點亮起來。第二天起營後,四周沒有任何活物氣息,有人甚至說夜裏聽到的動靜是黑戈壁中產生的幻覺。隊伍繼續前進,他們的行程比較緩慢,隻為趕路而讓駱駝倒斃是不劃算的。時間到了十一月中旬,氣溫已降至零下十六攝氏度,寒冷在無情地襲擊著駝隊,人們無法在駝背上長時間搖晃,必須不時跳下來隨駱駝走熱身子才行,不然會像根冰棍凍僵在駝背上。這一天黃昏,兒乎看不見遠近景物疲憊不堪時,在黑子“哈爾賽罕”不斷地跑跑停停中,跟上去的巴特爾跑回來報告,找到第二個水源了。
原來,那裏就是傳說中的令人聞風喪膽的“戈壁大盜黑喇嘛”的日城堡。
在慘淡的星光和月亮照耀下,他們麵前聳立著一座修有塔樓和石頭圍牆的麵積很大的石築大城堡.泛著幽幽藍光顯得陰森森的。很難想象,在這人跡罕至窮山惡岩間隻憑人的雙手和意誌建造出如此堅固如此龐大高偉的帝王式古城堡,不得不佩服劄·喇嘛的想象力和勇氣。但憑這城堡的規模和工程浩大,可以想象劄·喇嘛是多麼具有成就霸業的勇敢之心,還有不屈不撓的追求毅力。隻可惜,他忘了“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這一普通真理,一切努力功虧一讚,一生奮鬥付諸東流,最終被人類社會按“成則王敗則寇”普遍規律冠之“盜寇”惡名,罵之貶之。曆史有時真的很滑稽很隨意。
麵對黑黝黝空蕩蕩的殘垣破壁,哈士倫頗為感慨。
他騎著布蘭,沿城牆去巡視,除觀賞這座舊城堡外主要是查看有無藏匿著劫匪之類的。這時,有一股強烈嗆人的煙味飄進他的鼻子,這是內地銷往關外的‘’東沙”煙葉子,草原上蒙古人的煙袋鍋子都抽這種煙。哈士倫頓時警惕,勒住馬細細搜看四周,不遠處城牆凸出的部分背陰拴著四匹馬,不見騎手或抽煙者的身影。正當他持槍疑惑時,突然,他的坐騎布蘭“呼兒”一聲嘶叫後向前躥出去了,原來有一沉甸甸黑乎乎的東西攀在馬屁股上,他一摸是人體。布蘭驚著了,它是匹訓練有素的戰馬,連踢帶跳要甩掉異物,哈士倫也用槍托往後戳柞,那個賊人哎喲一聲終被甩落了。驚魂未定的哈士倫朝那黑暗處放了三槍,這是他跟同伴們約好的,那邊巴特爾他們也回放了三槍。傳出四匹馬的奔馳之聲。然後,黑夜複歸寂靜,四周又變得閱無聲息。
他們聚到一起,去查看剛才的拴馬之處。在那裏,他們隻發現剛從煙袋鍋子裏磕掉的“東沙”煙葉子還未燃盡的草灰,另外就是幾堆馬糞蛋。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痕跡,也許賊盜準備等他們睡熟後動手先被發現,也許覺得自己武器不如駝隊歐式快槍厲害又四人對二十多人無打勝把握,所以隻偷襲一下走單的。哈士倫想想就後怕,仔細回憶當時情景和摸到的那個體形,猛然感覺似曾相識。
“難道是他……?!”他失聲大叫。
“誰?”眾人問。
“奧伯根,那個該死的駝賊!矮小瘦削的身形,趴在馬臀上挺輕巧,摸著真像是他!”
“差不離,他最恨的人就是賽拉特和你,亨寧先生。那個賊孫子,壓根兒就不該放走,應按我們草原古老法律處治他!”巴特爾一提此人就耿耿於懷,牙根癢癢。
也許奧伯根就是一夥強盜的探子,至今賊心不死尾隨到這裏。哈士倫有些後悔,當初沒有力勸赫定首領把此人關進大牢。大家又議論一會兒,一切隻能等到明日天亮後進一步偵察再說了.現在天已完全黑下,盡管這裏危機四伏也隻好安營紮寨,守著水源宿營了。派出暗哨,其他人則抱槍抱刀躺下,大家久久不能入睡。寒星在高空中眨眼,未封凍的泉溪那淚泊水聲如美妙的大自然音樂,遠處似有狼獸之類的在哀號,“哈爾賽罕”在這邊不甘心地吠叫兩聲後又覺得無聊閉了嘴。
不安中迎來了東方日出。讓人恐俱的黑暗消遁之後,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做夢都沒想到的美麗景色。這裏原來是一片綠洲,他們宿營在一條清澈的小溪旁,小溪則是從旁邊城牆那裏流過來,穿過受霜凍後由黃綠變黑蔫的草灘,曲曲彎彎灌人前邊穀地上一麵泛著白光的小灣湖。這是大出人們意料的夢幻般的景色,幽靜天然的小湖那麼迷蒙那麼金澄澄,水麵上有白白的群鳥在嬉戲,尤其歐洲沒有的五匹中亞野驢出現在湖邊飲水,時而悠然自得地相互咬脖。哈士倫驚喜得張大了嘴巴,趕緊抓相機。黑喇嘛丹賓堅讚選擇這裏建自己的王國,決非一時心血來潮,若聽信外邊種種非議如窮山惡穀不毛之地等等不親自來看一看,肯定會如對他本人的非議一樣,人雲亦雲中誤人歧途。
他們仔細搜索檢視了這座城堡廢墟。沒有發現任何盜賊痕跡,城堡燒毀的黑色痕跡處處可見,時間也隻不過流逝了三年多,一切還未變得多少陳舊。石岩上依稀可見發黑凝固的血跡,地角也偶爾撿到生鏽彈殼或斷刀尖什麼的,一麵屋牆上有千手佛圖的斑駁痕跡。院中央有一粗壯的柱腳,顯然在這上邊高挺的柱幹上曾經飄揚過那麵威震四方的“諾敏可汗”旗。哈士倫登上城堡最高塔樓,向遠處眺望,俯視這一大片曾令整個大西北和蒙古草原驚魂不定的地域,傳說中聚集了無限能量的神秘疆土。靜靜流淌的那條泉溪叫巴音寶力格泉,意為富饒泉水,泉溪兩岸隨處可見爐灶痕跡以此證明著數年前還是人類生活的熱鬧區;向西和向南方向全被綿延的藍黑色馬鬃山脈阻斷,視野越過低矮茫茫的沙礫式戈壁和大漠便是蒙古國無垠的大草原了,也許野心勃勃的劄·喇嘛常常佇立這裏,一邊遙望一邊籌劃著何時收複那裏吧。他認為蒙古人不應該走那條道路,既然獨立就應該真正獨立,像祖先那般,不依附任何人,尤其是被祖先統治過二三百年的俄國人。
哈士倫是個有心之人,搜集了不少這位神奇人物的有關書籍、資料和傳聞,後來甚至跟那位號稱是黑喇嘛助手副官的劄哈沁貝勒結為好友。哈士倫從他那裏知道,劄·喇嘛從流放地回來後,1919年參加過蒙古人抵抗段棋瑞北洋軍徐樹錚北征的戰鬥,後來他又與包圍大庫倫的恩琴男爵合作反抗過紅色蘇聯,從此他徹底被視為蘇聯扶持的紅色蒙古的眼中釘和死敵,這才是他躲進這裏舉一杆旗的真正原因。哈士倫甚至懷疑,劄·喇嘛還沒有死,巴拉丹道爾吉他們用奸計殺死的隻是他的替身。因為那天動亂後,劄·喇嘛的心愛坐騎黑駿馬“鋼嘎哈爾”不見了,他的珍貴銀馬鞍不見了,巴拉丹繳獲的那一馬鞍隻不過是一具鷹品,而且劄·喇嘛愛犬如獅子般的黑狼狗逃走後又回來, 日夜守護在城堡門口等待著主人回來。哈士倫甚至認為,贈送他劄·喇嘛銀馬鞍的好友“劄哈沁貝勒”才是真正的劄·喇嘛。
按靈魂轉世之說,劄·喇嘛的確不會死。他肯定複活在某地某人身上,也應該是一位應時代而出現的不凡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