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爺這話說的有道理,卻戳到了宋氏的心窩上,她在這家裏自認做的沒有一絲半點的不對,對公婆也是極盡孝心,對兩個兒女也十分關愛。此次程太太沒了,她忙裏忙外,畢竟是剛沒了婆婆的兒媳婦,怕就怕婆婆手裏用慣的下人不肯聽她的,正要尋個人做個筏好讓大家知道從此之後這屋裏的當家人是誰?
小廝進去說程大爺要尋簪子的身契,又有派出去買東西的小廝急急忙忙回來把章婆子在城裏的遭遇一說,宋氏差點氣的吐血,先要拿著簪子這膽大包天敢逃出去的人做了伐,再去想怎麼把章婆子給救回來,畢竟那是自己的身邊人。
見丈夫阻攔自己,宋氏冷笑道:“大爺您是個男子,要做那言出必行的君子,可是大爺您要想想,這家裏這麼多的下人,這些日子已經有人不肯聽了,現在又鬧出簪子逃跑的事,沒抓到還能當她是死在火裏,可這已經被抓到,大爺您還不懲罰,還說當年許過了?您難道不知道簪子畢竟是大妹妹的丫頭,就算許,也不是大爺您開口許。”
程大爺的性子本是淡然溫和的,被妻子這樣質問不由忍不住動了怒:“簪子當年在我身邊服侍時已經許過,後來大妹妹討要了她去,才不好再提舊事,他們既情投意合,又願按數給了銀子,再追舊事已然不美,況且做主人的,恩威並施也是要的,哪有似你這般,抓住一絲半點的錯就死死不放?要照你這樣說,章婆子該是個什麼罪名?”
見程大爺動怒,宋氏氣的銀牙暗咬:“大爺,我辛辛苦苦管這個家,自分不敢有半點錯,似大爺這樣,我管教下人就要跑出來說我一番,以後這家還怎麼管?”見他們夫妻拌嘴,來喜急忙開口:“大爺大奶奶都先請平平氣,兩位說的都有理,隻是求大奶奶瞧在小的平日勤謹,簪子也從沒做過錯事的份上,求大奶奶開恩成全。”
說著來喜又跪在地上,嘣嘣磕了兩個頭,程大爺已經去拉他,宋氏心頭氣血翻滾,不曉得該怎麼說,為什麼一個丫頭還能有人這樣對待,而自己耗盡心血,也得不到丈夫一絲一毫的疼愛?看見程大爺把來喜扶起,宋氏不由拍一下桌子:“丫頭的去留本是我說了算,簪子這樣的,就該拿了回來,活活打死了,才好讓人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
見妻子要和自己強到底,程大爺是真的怒了,冷笑道:“我竟看錯了你,你竟是這樣一幅鐵石心腸,好好的人不過做錯了一次,也已托人來說好彌補彌補,你竟要把人活活打死,須知人命至貴之重,哪是能這樣輕易打死的,你在家受的,究竟是怎樣狠毒的教導?”
他們夫妻這裏吵起來,已有人去回程老爺,程老爺沒了妻子,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處置,是該歡喜還是該難過?是該覺得輕鬆還是覺得悵然若失,種種思緒都在心頭,竟如癡了一般。青衣剛進門就遇到這種事,按說該是青衣上前照顧,現在卻身份有些尷尬,隻有程玉軒在旁照顧。
聽到兒子兒媳吵了起來,程老爺歎了一聲,竟說不出半個字。程玉軒在旁貼身服侍,心中也是各種思緒都湧在那裏,娘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一直以來她都是那樣高貴賢淑,在程玉軒心裏,自己的爹是萬萬配不上娘的,可是一揭開來,她竟有這樣的愛好,爹為了這件事,又忍了多少呢?
而那把火雖被程家解釋為下人的不慎,可又有幾個人相信?聽到程老爺的歎息,程玉軒想笑一笑安慰父親,卻笑不出來隻有輕聲道:“爹,大哥大嫂畢竟是少年夫妻,吵架也是難免的。”
程老爺這幾天來已經憔悴許多,由女兒把自己攙扶起來,歎息著道:“這個家,就這樣散了,你娘沒了,你要出嫁,以後就沒這麼熱鬧了。”程玉軒默默地跟隨著自己的爹往前走,終於鼓起勇氣問道:“爹娶了娘,可後悔過?”
程老爺停下腳步,看著女兒笑一笑,接著繼續往前走:“我也不知道,後悔不後悔的,不就這一輩子嗎?”程玉軒微微一頓,人這一輩子,就這樣過了。生兒育女、操持家務,雞零狗碎的事情,不管是能幹還是不能幹,都不過是一輩子。
已經能聽到程大爺和宋氏的聲音,婆子們急忙高聲傳報老爺來了,程大爺忙走出來迎接,伸手攙扶住程老爺:“爹您老人家哀傷過度,該在屋裏躺著才是。這點小事,做兒子的自會料理。”宋氏也給公公行禮,瞧見程玉軒,不由瞟一眼程大爺,程老爺已坐了下來:“你們母親屍骨未寒,你們夫妻就吵成這樣,老大,你這樣怎麼當家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