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膽章聽了,不禁問:“如此一件寶物,是什麼時候發現被竊的呢?”
省城來的差官說:“實不相瞞,這尊玉觀音一直秘藏在報恩寺的報恩塔頂層中,隻有寺中方丈,每逢初一、十五,上塔頂燒香朝拜,別人連看也看不到的,不料,就在前天,老方丈上塔頂時,卻發現那尊玉觀音連同紫檀木蓮花座一起不翼而飛了,當時他一驚一急,便跌倒在塔頂,現在已是奄奄一息。這玉觀音是先祖皇帝禦賜之物,現在竟然被竊,作為地方長官的撫台大人也難脫這莫大的幹係。所以,令我趕來速請老捕頭去幫忙破案!”
鐵膽章問:“這塔中平日裏有沒有守護者?”差官說:“當然有,這塔中白天夜晚皆有練過武功的壯僧輪流守護,另外,這塔高七層,下麵幾層都有樓梯相接,而第六層與頂層之間,是空空的,唯有方丈上頂層去燒香時,才搬一長梯來,方丈下來,梯子就搬走,用鐵鏈鎖起,而且進頂層的通道口平日裏是用蓋板封著,用鐵鎖鎖著的,可以說,就是連一隻蒼蠅也甭想飛進去!”
鐵膽章沉吟道:“這麼說來,這盜寶的是一位高手了?”差官壓低聲音說:“據說盜寶的是小千手神!”鐵膽章一怔:“我不信小千手神阿園會做這樣的事!”知府說:“老捕頭,到底是不是他,你到報恩寺去看一看,就知分曉了。”
“大人說得有理,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動身!”一到省城,鐵膽章就讓差官領著,直奔報恩寺,先到禪房去看望臥在床上的老方丈。老方丈聽說從越州請來了有名的老捕頭,含著眼淚懇求:“這玉觀音是我們佛門一寶,求你無論如何幫我們找回,拜托你了!”鐵膽章安慰道:“老方丈,你別急,待我先去看看,也許會有辦法的。”“好,好!”老方丈抖抖索索地從枕下摸出一把鑰匙,交給鐵膽章。
鐵膽章便由差官和寺中的住持僧陪著,來到報恩塔中。果然,上到塔的第六層,沒有樓梯了,這時早有幾個僧人從下麵搬下來一架長梯,鐵膽章三步兩步攀上長梯,用老方丈給的鑰匙打開鐵鎖,登上了頂層。
隻見這頂層裏除了一個空空的佛龕、一張香案,其他什麼也沒有,再一扭頭,看到柱子上赫然有一個小小的白手印。
這小白手印,對鐵膽章來說一點也不陌生,這正是小千手神阿園的標記,他每次出手必定要留下這麼一個標記,就好像是拿了東西,一定要留個收條一樣!
難怪眾人認為這個案子是小千手神作的了。
但是,阿園怎麼會來盜取這麼一尊玉觀音呢?鐵膽章知道,別看阿園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可他是非分明,善惡清楚,從不無緣無故隨便就出手作案的,他跟他父親一樣,要取,專取不義之財,要損,專損不仁之人,而這一尊玉觀音乃佛門之寶,似乎不應該屬於此類。鐵膽章問道:“在這之前,守護的僧人,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住持僧懊喪地說:“在這前兩天的晚上,好像聽到上麵有很輕微的響聲,隻以為是塔頂上的蝙蝠。”
“這麼說,這盜寶者是從塔外麵直接進這頂層的了。這倒是不容易。”鐵膽章在塔上裏裏外外,上上下下,仔細地察看著,憑著他那犀利的目光和多年破案的經驗,很快就找到了幾處痕跡,再將這些痕跡細細球磨,心中便有數了。
所以,當鐵膽章來到巡撫衙門,見到巡撫的第一句話就是:“稟大人,據卑職查看,這盜寶的不是小千手神。”“何以為據?”巡撫問。
鐵膽章侃侃而談:“方才,我在報恩塔上查看,在頂層的回廊木欄杆上,發現有幾個深深的爪痕,這是鷹爪鉤留下的痕跡。這說明,盜寶者是用鷹爪鉤搭在木欄杆上後,從塔簷上一層一層地攀到塔頂的。”
“唔!”巡撫點著頭,十分專注地聽著。”其二,這塔的頂層沒有門,隻有四個帶木格窗的小圓洞,這木格窗都用鐵鎖鎖死了,朝北的木格窗上的鐵鎖被硬生生地梓斷了,壁上也被碰掉一塊灰泥,這說明,盜寶者是先從木格裏伸手進來將鎖擰斷後,再從這圓洞裏擠進來的。”
“這能證明這事不是小千手神幹的嗎?”“能,大人有所不知,這小千手神阿園乃是天下第一俠盜千手神的獨生子。他身懷家傳的兩門絕技,一門叫千手功,出手快如閃電,且不露痕跡;一門叫白駒過隙功,是上乘的輕功,不僅能在不大的縫隙間出入自如,而且身輕如燕,踏雪無痕,他若要上這塔,隻需借助這層層塔簷,幾個騰越就可如飛鳥一樣掠上塔頂,根本用不著這鷹爪鉤,至於打開這窗上的鐵鎖,在他來說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絕對不用硬擰斷鐵鎖的這種蠢辦法,何況憑他的身材和功夫,進這圓洞猶如穿梭,決不會將牆壁上的灰泥碰掉的。所以,我說,這不是小千手神幹的。”“可是,這塔上卻留有他的標記!”
“這正是盜寶者有意轉移視線,嫁禍於人!”鐵膽章慨然道,“大人,據我對小千手神阿園的了解,他雖說年幼,但一向遵奉其父的俠盜風範,講究取之有道,。從來不做不仁不義之事,我斷定,他決不會來盜這佛門之寶的!”
“這麼說,你敢為他擔保!”巡撫顯然還不很相信。”我敢擔保!”鐵膽章昂然應道,巡撫也看出了,這個鐵膽章跟小千手神阿園的交情不同一般。
“那麼,到底是誰來偷這玉觀音的呢?”巡撫愁眉緊鎖。”大人莫急,隻要請到一個人來幫忙,就能破這案子!”“你榜、請誰?”
“請小千手神阿園。”
旁邊差官插言:“聽說他來無蹤去無影,遊跡不定,而且從不聽人使喚,不受人支配的,怎麼才能找到他呢?”
鐵膽章胸有成竹地說:“這,我自有辦法!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鐵膽章突然得了重病,連江南名醫葉天士也束手無策,隻說,趕快準備後事吧,沒多少時候了。
這一消息不脛而走,茶館酒店裏的人都在歎息:“這老頭兒是個好人哪,可就要死了!”
這兩天,聞訊趕來探望的人絡繹不絕,可是被他手下的人婉言擋駕在門外,說老捕頭病太重了,經不起打擾。
可就在這天傍晚,鐵膽章正合眼躺在床上時,卻聽得耳畔有人輕輕地喚:“章大伯,章大伯!”
一聽這聲音,鐵膽章一挺身,“噗”地從床上跳了下來,―把摟住那人廣哈,你終於來了!”
那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個子不高,鼻子有點翹,細眉細眼,還挺秀氣的,腦後垂一根辮子,衣冠楚楚,文質彬彬,穿一件布長衫,像是剛從私塾裏放學歸來的學生,他一見鐵膽章這麼利索地跳下床來的動作,不由一怔:“章大伯,你沒病?”
“哈,我是為你生的病呀!”鐵膽章笑著說,“阿園,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進來還不方便,你家的牆就這麼高,窗子又沒關著,看門的那幾個人又老喜歡東張西望的,還攔得住我?哎,剛才你說是為我生的病,這是什麼意思?”
鐵膽章說:“阿園,不瞞你說,我是有急事要找你,可又不知你在哪兒,便想到這麼個辦法,假裝病得要死了,我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孩子,聽到這個消息就一定會趕來看我的!
“好哇,原來你是在騙我,那對不起,我走了!”說完,他當真轉身要走。
“哎,阿園,你不能走,你一走,你被人誣栽的罪名就洗不清了!”鐵膽章急了,連忙喊道。
這一說,果然把阿園給叫住了,他回過頭來,瞪大了眼,問:“誰誣栽我?什麼罪名?”
鐵膽章便把報恩寺塔頂上秘藏的禦賜之寶玉觀音被盜,塔裏的柱子上留下一個小白手印的案情說了一遍。
“竟然有這等事,我可一點也不知道!”阿園氣憤地說,“這是哪個該死的家夥幹的!?"
鐵膽章說:“我在現場勘察後,也斷定這不是你幹的,但是要洗清這不白之冤,最好的辦法就是幫我找到那個真正的盜寶者,奪回那件玉觀音,怎麼樣?”
阿園思忖片刻,點頭道:“大伯的話有理,好吧,我幫你一起去找這個假冒我名義的盜賊!”
鐵膽章說:“那麼,是什麼樣的家夥幹的這件事呢?這是一個善使鷹爪鉤的人,而且說不定跟你有過什麼仇隙,你想想看,你認識的人中有沒有這樣的人?”
阿園沉吟了好一會,說:“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個人,一年前,我在省城,夜裏經過一條小巷,聽到一所舊屋子裏有人在傷心地哭泣,便潛進屋去,原來是一個秀才和他的妻子對著躺在床上生病的孩子哭,我忍不住了,從屋上跳下來,說:
孩子生了病,不去請醫生,光哭有什麼用?,那夫妻倆起初被我嚇了一跳,但看我不像有惡意,又是個孩子,就告訴我,不是不想給孩子請醫生,而是傍晚時好不容易借來請醫生的三吊錢,半路上被搶走了。我問:是誰搶的,為什麼不去追?,那秀才說,傍晚時,他帶著錢往回走,走到巷口時,突然從樹上飛來一隻鷹爪樣的東西,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背上裝錢的褡鏈,一股腦兒全抓走了,他連忙叫喊,隻見樹上一個人影一閃,已經不見了。說著,秀才還將肩頭被抓的傷痕給我看。當時我可火了,將身上的銀子全掏出來給了他們,讓他們趕緊去給孩子請醫生。從那以後,我接連幾個晚上,像狸貓一樣趴在城裏的屋脊高處,留神察看,果然,發現一個家夥,使一隻帶繩索的鷹爪鉤,攀樹逾牆,幹偷盜的營生,我便跟在他後麵,等他偷了東西出來,像影子一樣貼近他,把他偷的東西換上些碎磚頭、爛棉絮,並在他背上留下一個白手印,我還摸準了他住的地方,隻要他一出來,鄉艮上他,就這樣,搞了他好幾遭,氣得他嗷嗷叫。看來,也許就是這家夥了。”“這人叫什麼名字?”鐵膽章問。
“聽說叫飛爪蝙蝠。”阿園想了一想,說,“這家夥很有些功夫,那隻鷹爪鉤百發百中,既是偷盜的工具,又是禦敵的兵器。有一回,我親眼見他被幾個巡夜的兵丁碰上,他那隻鷹爪鉤施展開來,讓那些兵都不敢近前,輕而易舉就逃掉了。不過那家夥好賭,一有錢就上賭場,不輸光是不肯罷休的。”
鐵膽章一聽:“好,咱們明天動身去省城,就到賭場上去找他!”
聚寶堂是家並不出名的賭場,在南門的一條小街上,可今天的賭客不少,尤其是一位瘦條個兒,長一尖尖腦袋的漢子,嗓門大,賭勁也大,滿場子裏隻聽見他的嘶啞喉嚨:“我押七!”“我押八!”“買單!”“買雙!”盡管巳接連輸了不少,可他似乎滿不在乎,從懷裏不斷地掏出銀子來。然而他卻沒注意到,不知什麼時候,有一老一少悄悄地站在了他的身後。
這一老一少不是別人,正是鐵膽章和阿園,他們這兩天裏跑遍了城裏的賭場,沒想到在這小賭場的角落裏卻發現了要尋找的目標。
當那家夥又一次把手伸到懷裏掏銀子時,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懷裏已經空空如也,他覺得不對頭,因為他記得剛才還鼓鼓囊囊的,應該還有十幾兩銀子的,怎麼會一下子全沒了,再低頭一看,他的臉上驟然變了色,原來在衣襟上印著一隻小小的白手印。”該死的!”他恨恨地罵了一句,懊喪不已地苦著臉推開人群,就朝外走。
“怎麼不賭了?”旁邊有人問,“輸光了?”“媽的,被人算計了!”他不說被人偷了,因為他忌諱這個字,說真的,他巳經被這個對頭星算計了好幾遭了,偏偏至今也沒弄清楚,這算計自己的人長個什麼模樣,你說氣人不氣人。他垂頭喪氣地往回走著,別看他走起路來步履不穩,像病兮兮的樣子,可真是要追上他,平常人就得要小跑才行。他專揀小巷走,每到要拐彎時,總要稍停一停,左右兩邊看看,聽聽,然後突然一拐彎,這家夥警覺得很呢。
到了他新近物色的一個隱秘住處了,這是一間躲在僻靜小巷深處的舊屋,開門進去,他先用鼻子嗅嗅,沒發現什麼異常,便到床底下拖出一個破壇子,那裏麵藏著他這一回發大財剩餘的銀子,正當他伸手準備掏銀子時,他的手停住了。因為,他感覺到了,背後有人!
隻見他沒等轉身,右手到腰間一摸,猛地朝後一揚,一隻鹿爪鉤已經“呼”的一聲朝站在門口的人影飛去。
要說這鷹爪鉤,也是一件挺邪門挺覇道的兵器,用純鋼打成的四個彎鉤,有人手般大小,尾端用鋼環相連,鉤端尖銳無比,鉤內側鋒利如刀,像鷹爪,可抓可握,可鬆可緊,可遠可近,用來抓、拿、鉤、掛、紮、撕,十分厲害,對手若是被它碰上,不是血淋淋撕下一大塊肉,就是紮出致命的四個深洞。
這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鐵膽章,他當然知道這兵器的厲害,眼看這鷹爪鉤要抓到他臉上,他身子往旁一讓,險險躲過,“噌!”這一爪正好抓在門框上,發力一拖,硬生生扯下一大塊木頭來,可見這一招真狠,與此同時,那飛爪蝙蝠已經轉過身來了,他一眼瞥見鐵膽章,知道來者不善,以為多番算計他,偷去他錢財,還挺神氣地在他身上留一個白手印的,就是眼下這個跟蹤到此的人,不由得牙癢癢的,恨不得一爪就把他的心掏出來,“咣啷”一聲,他立刻變了招式。這一招跟前一招不同,前一招是直射,這一招是橫掃,鐵膽章此刻境況很是不利,這扇爪鉤連同繩索,一掃就是一大片,而這屋子小,要退不能退,要讓也難讓,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鐵膽章手一揚,“呼”,一顆鐵球脫手而出,直擊飛爪蝙蝠的胸口,這一著是魚死網破之策,也是不得巳之法,果然,飛爪蝙蝠大驚,右手一翻腕,左手將繩索往回一帶,那鷹爪鉤半空中掉頭,向上一磕,“砰”一聲響,恰好與那顆鐵球撞個正著,撞得火星四濺,鐵球被撞偏了,鷹爪鉤也收回去了。
鐵膽章手握鐵球,飛爪蝙蝠手持鷹爪鉤,都以一種一觸即發的姿態對峙著,飛爪蝙蝠惱恨地吼道:“你是不是給我留白手印的人?我問你,你幹嗎老是跟我過不去?”
隻聽得腦後傳來一個脆亮的聲音:“他不是,我才是呢!”飛爪蝙蝠大吃一驚,因為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背後會有一個人,而且正用一支不知什麼兵器頂住了自己後心,可怕的是自己根本就沒有覺察到這人是什麼時候進屋的,是怎麼鑽到自己背後去的。
這不是別人,正是阿園,他剛才就是在兩人過招時,在鉤影飛舞之中,施展白駒過隙功,見縫插針一下子鑽到飛爪蝙蝠的背後,順手還拿了桌上的一根筷子,抵住飛爪蝙蝠的後心:“丟下爪鉤,要不,刺你個穿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