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爪蝙蝠不敢怠慢,隻好丟下鷹爪鉤,待他轉過身去,看清楚站在他後麵的不過是一個孩子,手裏拿著根普通的筷子時,他可氣壞了,“呼”的一拳,迎頭打去,這一拳靠得近,發力狠,若被擊中,不將臉砸扁那才怪呢!
可是阿園閃得更快,這一拳非但沒打著,而且在這一瞬間,已伸手進去,在飛爪蝙蝠險頰上疾風暴雨般打了十幾個耳光,雖不很重,但也讓飛爪蝙蝠眼冒金星,又在胸口再擊兩掌,擊得飛爪蝙蝠踉蹌後退了幾步,恰好跌坐在桌旁的條凳上,低頭一看,胸前赫然又多了兩個白手印:“你!”這才相信阿園的話確實不假,也領教到這個對頭星確實厲害。
“好你個該死的家夥,竟然在報恩寺寶塔上留下個白手印,想嫁禍於我。”阿園怒不可遏地指著他,斥道。剛才這一頓狠揍,就是給他一點教訓。”這,這……”飛爪蝙蝠還想狡辯。
鐵膽章腳尖一鉤,地上的鷹爪鉤飛起,他恰好用手接住,隻看了一眼,那鉤尖與報恩寺塔頂木欄杆上留下的齒印完全吻合:“別抵賴了,快說,那報恩寺的玉觀音現在哪兒?”
飛爪蝙蝠看這情勢,知道再抵賴也不中用了,不如來個幹脆:“實話告訴你們吧,我偷那玉觀音本來就是受人之托,偷來後,當然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給了人家了!”
“受人之托?”鐵膽章一怔,“是誰讓你去偷的?”“這人我也不認識,”飛爪蝙蝠順手拿過桌上的一把酒壺,問一聲,“你們要不要來一杯?”不待他們答應,自己先咕咚沾咚喝了幾大口,一抹嘴,說:“他是到賭場上來找我的,問我願不願意發一筆大財,我說當然願意,他說,報恩寺寶塔上的玉觀音能值一大筆錢,我說,那是禦賜之物,就是偷出來,也沒有誰家古董店敢要,他說,他認識的一個主顧就敢要,最後談妥,我弄到後交給他,他給我三百兩銀子,再加兩拫金條。於是,我就花了一番功夫,爬到那塔上將玉觀音偷了出來,為了遮人耳目,我順便在塔上留了個白手印,也算是給你一個回報,誰叫你曾經跟我過不去的?”
阿園氣得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酒壺:“別喝了,後來呢?”“後來,他就來拿去了玉觀音,先給了我三百兩銀子,這幾天被我輸掉一大半了,還有兩根金條,說好今天給送來的,可是到現在……”說到這裏,飛爪蝙蝠不知怎麼,皺了皺眉,打了個嗝,用手捂住了肚子。
“那人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鐵膽章問。飛爪蝙蝠沒有回答,而是用突然哆嗦得很厲害的手指著阿園手裏的那把酒壺,然後就“撲通”一聲,一頭倒在地上了。
這捽然之變,使鐵膽章和阿園也大吃一驚,阿園一噴手中的酒壺:“不好,這酒有毒!”鐵膽章趕緊跳過去,使勁搖著臉色變得慘白的飛爪蝙蝠:“怎麼回事,你怎麼啦?”
飛爪蝙蝠雙手捂著肚子,痛苦萬分地抽播著:“這準是,那人,偷偷來放的毒……”
阿園急忙問:“那人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你快說,快說!”
“他,缺了半個,耳朵,還掛著一個,十字架……”說完此話,飛爪蝙蝠頭一耷拉,就再也不作聲了。
章老捕頭下達了一道奇特的命令:凡是發現兩隻耳朵不完整的人,--律拘捕!
到下午,送到巡撫衙門來的耳朵上有殘缺的人已有了十多個,他們一個個麵麵相覷,惴惴不安,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但又不敢亂說亂動,隻好瑟縮地站立著。
鐵膽章兩眼炯炯,手裏轉動著三顆雪亮的大鐵球,那模樣不怒自威。他審視著這些耳朵不全的人,覺得好像還沒有找到想要找的人。就在這時,又押進一個漢子,這漢子衣著挺講究,一臉痞氣,左耳也缺了一大塊。他一進來,就罵罵咧咧:“你們好大膽,竟敢抓我,快放我走!”
鐵膽章心頭一動,走上前去,沉聲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不能抓你?”
那家夥氣勢洶洶地將脖子裏掛著的一枚銀十字架往鐵膽章眼前一舉:“看見了沒有,我是教民,我是天主教的教民!”
鐵膽章厲聲道:“我不管你什麼教民不教民,我隻問你一句話,你認識不認識飛爪蝙蝠?”
那家夥臉上掠過一陣驚慌,但隨即就一翻眼:“不認識!”“好你個刁民,分明是你買通了飛爪蝙蝠去盜取玉觀音,為了滅口,也為了吞沒答應給他的兩根金條,你趁他不在家時,偷偷在他的酒壺裏下了毒,你還抵賴,來人,給我掌嘴!”
鐵膽章揮手,上來幾個捕快,捋起袖子就準備動手。
那家夥大叫起來:“你們敢,敢動我一根毫毛,教堂的主教大人會找你們巡撫算賬!”
這麼一說,那幾個捕快果然不敢動手了,而從簾子後麵則走出了一位師爺,走到鐵膽章身邊,低聲說:“章老捕頭,撫台大人有請。”
鐵膽章來到簾子後麵,那巡撫原來已在這兒聽了多時了,他問道:“章老捕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鐵膽章便將追蹤飛爪蝙蝠的過程,以及飛爪蝙蝠臨死前的話說了一遍:“大人,看來,要想找回玉觀音,線索就在這個戴十字架的家夥身上。”
“你打算怎麼辦?”巡撫問。
“我要順藤摸瓜,追查這事的幕後指使者到底是誰!”
“你看會是誰呢?”
“十有八九是教堂的洋教士,而且,那玉觀音也很可能就在這洋人手中。”
巡撫麵露難色:“要真是這樣,這事就棘手了!”“為什麼?”鐵膽章有些驚訝。
“你不知道,那些洋人可惹不得,連朝廷都讓他們三分,別說現在還沒有證據,就是查實了玉觀音在他那兒,他不交出來,你也奈何他不得,而你若真的打了他的教民,他可就會鬧上門來,沒完沒了地找你麻煩。罷了,罷了,傳我的令,把那戴十字架的人放了!”說畢,就拂袖而去。
鐵膽章無可奈何,隻好一拱手:“遵命。”轉身出來,揮揮手,吩咐那些捕快,將所有拘捕的人全部釋放。
鐵膽章沮喪不已地走出大廳,不知什麼時侯,身邊已悄然跟上了一個人,關切地問:“大伯,怎麼這副模樣?”這個人正是阿園。
鐵膽章歎口氣,將剛才的事說了一遍,阿園一聽,氣不打---處來:“原來這些當官的這麼怕洋人,嘿,真太沒出息了,他怕洋人,我不怕,這洋人敢偷我們的玉觀音,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將它奪回來?”
鐵膽章點點頭說:“看來,這事兒也隻有靠你了,先查清玉觀音現在藏在哪兒,然後,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它奪回來,這就叫以牙還牙,記住,要盡量做得不留一點痕跡,讓洋人抓不著任何把柄!”
“放心,我會幹好的,我要讓洋人知道我們也不是好欺負的,大伯,我去了!說罷,阿園就消失在麵的拐角處了。
再說那個豁了半隻耳朵、掛十字架的家夥,出了巡撫衙門,旁若無人地甩著手,哼著小調兒,一路上好不得意,壓根兒就沒想到,在他身後,不遠不近地跟著一個孩子。
來到一個僻靜的小巷中,那豁耳朵突然感到有人扯住他的衣襟,做賊心虛的他嚇了一大跳,轉身一看,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喂,你想幹什麼?”豁耳朵惡聲惡氣地吼道。
“喂,大叔,你要古董嗎?我這兒有一件好東西,想換幾個錢。”那孩子壓低聲音說道。
豁耳朵一聽,心頭一動,忙問:“什麼好東西,拿出來給我。
那孩子從懷裏摸索了一會,摸出了一隻小小的鼻煙壺。豁耳朵一看,眼睛裏放出光來了,好家夥,當真是一件好東西!
這是一件透明的琉璃鼻煙壺,壺蓋用紅珊瑚做成,瓶的內壁畫著十八個羅漢,看上去纖發畢現,栩栩如生,十分精細,是一件出色的內畫鼻煙壺。
“唔,這玩藝兒要多少錢?”豁耳朵問。”這可是京城有名的內畫李畫的,專給王公大臣們做鼻煙壺的,他畫一個羅漢要五兩銀子。十八個羅漢加上壺上那個珊瑚蓋兒,這一個壺當初我爺爺買的時候是一百兩銀子,現在打個對折,五十兩銀子!”那孩子說得煞有介事,看來,可能是原先大戶人家的破落子弟。
“五十兩銀子?”豁耳朵一摸自己身上,當然沒這麼多錢,“二十兩銀子,怎麼樣?”
那孩子調頭就走:“不賣,不賣,少一個錢不賣!”好,好,”豁耳朵忙攔住,“你跟我去一個地方,有人會出這麼多銀子的,不過,事成之後,你得給我五兩,作為酬謝!”
那孩子想了想,似乎在掂量合算不合算,末了說:“行,就依你。”
這孩子,不是別人,正是阿園。那鼻煙壺是從哪來的?剛才從巡撫府出來時,他順便拐到撫台大入書房裏,躲在帷幕後,趁撫台心事重重地進來時,從他腋下一伸手,就將這鼻煙壺摸來了,這在阿園是舉手之勞。既然是撫台隨身用的心愛之物,當然不會假,為了要找回玉觀音,就得讓撫台大人也作些貢獻,付出些代價,誰叫他這麼懼怕洋人的!
阿園跟著豁耳朵走了一程,眼前一亮,到了一個地方,正是新建不久的天主教堂,外麵有帶尖的鐵柵欄圍牆圍著,進了一個大鐵門後是一條長長的甬道,甬道兩旁是草坪,種著許多柏樹,其間還豎著許多白色的十字架,阿園裝出好奇的樣子想去看看,可是被豁耳朵一把拉住了:“別亂跑!”說著,指指那邊一棵大樹,樹下用鐵鏈子拴著一頭正在睡覺的豹子,但頭比豹小,身軀又比豹細長,像一隻大貓。那畜生見有人來,立刻縱起身來,豁耳朵朝它打了個呼哨,它大概跟豁耳朵很熟,就不作聲了。
“這麼大一隻貓!”阿園脫口道。”這是獵豹,是洋人帶來的,可厲害呢!”說話間,已到了教堂跟前了,這是一座用花崗岩砌的有三個高高尖頂的房子,像一個“山”字形,兩邊兩個尖頂上豎著十字架,中間一個最高的尖頂上還有一個鍾樓,可以看到上麵吊著一口大銅鍾。阿園留意到,這整座教堂的窗都是鐵鑄的,很小的窗格裏鑲著彩色玻璃,窗子都是固定的,不能開,兩扇沉重的門也是鐵鑄的,一關起來可就是吻合無縫。看來這鐵門一閉,整個兒教堂就連一絲風也吹不進,何況是人?
豁耳朵在那鐵門上敲了敲,鐵門上打開一個小洞,一隻很凶的眼睛出現在小洞項。豁耳朵說:“我要見主教大人。”鐵門挪開了一條縫,阿園跟著豁耳朵進去了,這才看清那站在鐵門後邊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的獨眼龍,膀大腰粗,赤裸的兩臂上刺滿了怪異的花紋,光腦袋,沒蓄辮子,看樣子不是中國人,但他顯然認識豁耳朵。
在那昏暗的教堂裏七拐八彎地走了一會,來到一個大書房,一個身穿黑長袍的洋人正在用牛肉喂一隻老大的禿鷲。這洋人長著稀稀的黃頭發,綠幽幽的眼睛,鷹鉤鼻,掛一串黑珠子,上墜一個金燦燦的十字架。阿園看了,心裏不由在罵:“這洋鬼子,整個兒就是一隻老禿鷲!”
豁耳朵諂相十足地湊到洋人身邊,說明了來由,洋人冷冷地朝阿園瞟了幾眼,用生硬的中國話說:“拿出來,給我看看。”阿園顯得很膽怯地拿出那鼻煙壺,洋人抓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眼裏放出貪婪的光來:“給你四十兩銀子,就這麼定了。”說罷,不由分說,拿著那鼻煙壺就轉身走進一排漆雕屏風後麵去了。
“哎,這不行,我要五十兩!”阿園說道,便想趁勢跟進去,可旁邊那隻禿鷲一躍過來,一伸頸,用那鉤鐮般的尖喙惡狠狠地攔住了他。那豁耳朵也拉住他說:得了,得了,給你四十兩也不少了,你別不知好歹!”
阿園假裝不肯罷休,嘴裏嘀嘀咕咕,眼睛卻不時斜瞎一下自己的手心,原來在他的手心裏正捏著一麵小銅鏡,對準那屏風接頭間的縫隙。所以盡管看上去他此刻背朝著屏風,在與那豁耳朵爭辯,其實正借小銅鏡窺探裏麵的動靜:那洋人先是打開嵌在牆上的一扇小鐵門,又在鐵門背後梓了一下什麼,聽得裏麵“噗”的一聲,像有什麼蓋子蓋上了,然後,伸手進去摸索了一會,再關上小鐵門。等洋人出來時,鼻煙壺沒了,手裏卻拿著一封銀子。
阿園心中明白,那裏麵有一個洋人藏錢和貴重東西的秘匣,玉觀音說不定也就在那裏麵,但裏麵為什麼會有“噗”的一聲,像蓋上什麼蓋子,這是什麼名堂,他一時還琢磨不透。
“拿了錢,可以走了!”洋人不耐煩地揮揮手。豁耳朵便連推帶拉,與阿園一起出來了。一出教堂大門,沒等豁耳朵開口,阿園掂了一大塊銀子,不止五兩,遞給他:“大叔,我可是說話算數,雖說隻賣了四十兩,可你的份兒照給!”
豁耳朵眉開眼笑:“小兄弟,好,夠交情,往後,再弄到什麼好貨,盡管來找我,我再陪你去找我們主教大人,記住,你自己可別冒冒失失進去!”
阿園聽了心中暗笑:今晚上,我就要進去闖一闖!
晚上,天空沒有月亮,隻有寥寥幾顆星在很遠很遠處閃著寒光。那高大的教堂此時黑勵黝的,像一頭巨大的怪獸陰沉沉地搏著,一個小小的身形如張翼的蝙蝠一般,悄無聲息地一躍,就越過了那帶尖刺的鐵柵欄圍牆。
這正是阿園,他身穿黑色緊身夜行衣,足蹬軟底快靴,與往常不同的是,他今天多穿了一件寬大的黑色披風。
進得裏麵,先蹲下身子,聽了一會,果然,他發現遠處樹叢裏有一對熒熒的綠光,不用說,這就是白天拴在樹下的那頭獵豹了,現在它的鐵鏈子已經解掉了,果然,才一舉步,便聽得“呼”的一聲,一條黑影帶著股腥風直對他的咽喉猛撲而來,這畜生來得好快,而阿園比它更快,身子一蹲一閃,獵豹撲了空,從他頭上躥了過去。
那獵豹沒等後爪著地,身子一扭,已掉轉頭,“呼”地又撲了過來,這一回阿園沒有躲,卻把手一揚,一塊小疙瘩飛了出去,正中獵豹的鼻子,那小疙瘩不是別的,是一塊浸透迷藥的牛肉幹,是阿園隨身必帶的寶貝,往日裏遇到惡犬狼狗,往它跟前一扔,隻需它一舔、一嗅就迷倒了,可今天不同,阿園料定這獵豹必定經過專門訓練,不會隨便去舔、去聞別人扔下的東西,因此,在牛肉幹上加了些粘膠,果然,那獵豹見有東西飛來,盡管很香,卻將頭一擺,想甩開這東西,可沒來得及,已經粘在鼻子上了,這一下可好,不用去舔不用去嗅,它也癱軟了下來,這一來,起碼得睡上兩個時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