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第五章

“似曾相識燕歸來”

晏殊(991-1055年),字同叔,撫州臨川(江西撫州市)人。他擅寫婉約詞,以《烷溪沙》為代表。詞雲: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排徊。

這首詞以“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而傳誦千古。確實,作者寫“落花”的凋殘和無情,寫“燕歸”的新生和有情,回環起伏,象征著舊的雖已過去,而新的又立即到來,意味深長、含蓄,真可以藉充分的美感引起悠長的聯想,進而產生廣泛的象征性。然而,這兩句又不僅僅出於晏氏的詞中,就是在他的詩裏,也是重複使用。

他的《示張寺垂王校勘》一詩中寫道:

上已清明很未開,小園幽徑獨排徊。

春寒不定斑斑雨,宿醉難禁豔花杯。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梁園斌客多風味,英惜青錢萬選才。

在晏殊的詞和詩中,都使用了“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這一對句,可見晏殊寫來實是愛其詞語之工。其實,這兩句又並非全是晏殊所寫。據《複齋漫錄》記載,晏殊與王君玉(即王琪)是詩友。有一天,晏殊去觀看王君玉大明寺詩板,由於王君玉寫得字精句美,引起晏殊的高度讚賞。末了,王君玉邀晏殊人席同飯。飯後,二人又同步在池邊遊賞。這正是一個暮春時節,到處都是落花墜地。晏殊一邊遊賞落花,一邊構思詩句,而且每有所得,即書於牆壁之上。他寫了《示張寺垂王校勘》一詩的頸聯上句:“無可奈何花落去”,但下句寫來卻總是不如人意,久久未能對出。王君玉見他如此勤思苦吟,便問其緣由。晏殊念出上句,說下句實在寫不出來。王君玉一聽,認為極有詩意,於是應聲對曰:“似曾相識燕歸來。”王君玉對得快,又對得工整自然,晏殊極為賞識,於是趕快抄錄下來,寫進了自己的詩中,自然“著作權”也屬於晏殊的了。

“蠻布”弓衣上的《春雪》

梅堯臣(1002-1060年),字聖俞,宣城(今安徽宣城縣)人,曾任國子監直講、尚書都官員外郎等職。梅堯臣反對“西昆體”的浮華詩風,力主平淡,重視反映民生疾苦。他有些描寫景物的詩,質樸平淡而有氣格,不失為佳作,《春雪》就是其中的一首。詩雲:

朔風三日暗吹沙,蚊龍卷沫噴成花。

花飛萬裏奪曉月,白日爛堆愁女娟。

大明廣庭玲朝貧,雄尾不掃私官靴。

宮中才人承聖顏,承筋稱壽平南山。

三公免責百姓喜,鬥酒十千誰複怪。

這首詩寫春雪,寫宮中朝賀,文字淺顯,詩意含蓄。在梅堯臣的詩集中,這還不算是最優美的一篇。可是詩寫出後,即又很快傳播了。據歐陽修《六一詩話》記載,蘇軾為翰林學士時,一次去到清州清井監(在今四川長寧縣),見到一個西南夷人在那裏賣“蠻布”弓衣,他仔細一看,見這“蠻布”弓衣上有很多文字,原來是梅堯臣的《春雪》詩被織在上麵了。蘇軾很奇怪,想到這首《春雪》詩在梅堯臣的詩作中“未為絕唱”,為什麼會“傳落夷狄”,異域之人也如此看重呢?這詩真是“名貴天下”了。歐陽修後來知道此事,也感到奇怪。他和梅堯臣本為相知,所以發現這“蠻布”弓衣上的《春雪》詩也極為珍視。他就把這“蠻布”弓衣買了下來。歐陽修家裏有一張舊琴,本是唐敬宗寶曆三年(827年)雷會研製的,到歐陽修手上,已流傳二百五十多年之久,可是彈起此琴,聲音清越,如擊金石。歐陽修極愛此琴,現在買得這“蠻布”弓衣,又添一寶,家裏更為珍視了。一天,他將“蠻布”弓衣更改製成琴囊,將這舊琴藏於囊中。彈琴時,既能聽到金石般的琴聲,又能看到織在琴囊上的梅堯臣的詩作,從此,他家即把這兩件東西視為寶玩。

《醉翁亭記》的修改

歐陽修(1007-1072年)是唐宋八大散文家之一,宋仁宗慶曆五年(1045年)被貶到滁州為知州。慶曆六年(1046年)的一天,他和朋友們遊覽滁州附近的琅哪山,高興之餘,與大家飲酒,酒醉以後,寫了一篇記敘遊山情況的文章,這就是傳名於後世的《醉翁亭記》。

《醉翁亭記》屬於傳世名篇,但寫作過程中,經曆了一個反複修改的過程。

相傳,此文初稿寫完後,歐陽修把它交給朋友們傳閱,以期大家提出修改的意見。朋友們見到歐陽修的手筆,知道歐陽修是當代文章的大家,所以個個讚揚,說此文寫得如何如何精到,有的人甚至未過其目,也在那裏胡捧瞎吹,以湊熱鬧。有一天,有個家住滁州城裏的李老先生,讀這篇文章,認為通篇驕散兼行,音調和諧,寫山寫水,文優字美,不禁欣然而起。但過後他細細咀嚼,又覺得文字多少有累贅之嫌,特別是文章的開頭,用了二十多字寫滁州周圍的形勢,太重複了。於是他托人找到歐陽修。歐陽修見是滁州長輩前來與他切磋文風,不勝欣悅,於是兩人案頭坐下,歐陽修請李老先生指教。那李老先生一番謙虛推讓之後,拿出《醉翁亭記》慢慢讀道:

滁州四麵有山也。東有烏龍山,西有大豐山,南有花山,北有米

山。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哪也。

老先生讀到這裏,豁然有所思,歐陽修便問:“先生,怎麼了?寫得不好嗎?”那李老先生也不客氣,說:“文章開頭寫這麼多山,又隻述山名,未見特色,能簡潔一點麼?”歐陽修一聽,甚為驚奇,覺得李老先生的意見,實在而中肯。回到家後,他便認真思考,但總想不出合適的字句來加以修改。第二天清晨,他走出官府,站在高處再仔細觀察四周的山,突然深有所感,並驚呼:“這滁州環繞的都是山啊!”於是立即將這篇文章開頭的二十五字通通刪去,隻寫了“環滁皆山也”五個字。歐陽修覺得這一改,才寫出滁州山的特色,語言也更精煉;文字雖然少了,但表現力卻更為集中。歐陽修將修改後的稿子又拿去請教李老先生,李老先生不僅覺得文章改得好,而且也覺得他身居知州,態度卻是如此謙和,甚為感動。到了南宋,朱熹讀到《醉翁亭記》,知道歐陽修能虛心聽取別人的意見,把文章寫得精益求精,也大加讚許。他在《朱子語類》一書中談到池州、饒州、眉州、徽州時,聯想到歐陽修寫的滁州,覺得《醉翁亭記》一文的開頭寫得十分精煉,他說:“歐公文亦多是修改到妙處!”

精心編慕的《資治通鑒》

司馬光(1019-1086年),字君實,北宋陝州夏縣(今山西夏縣)人,是我國著名的曆史學家。司馬光要編寫《資治通鑒》的原因主要是為了給封建統治者提供曆史借鑒。他決心動手編一部刪削冗長,舉撮機要,專取有關國家盛衰,係生民休戚,善可為法,惡可為戒的編年體史書,並希望皇帝能借此富國安邦。

《資治通鑒》是一部集體編寫的曆史巨著,主編是司馬光,協修是三大才子:劉恕、劉斂和範祖禹。司馬光的兒子司馬康擔任檢閱文字的工作。司馬光編寫的書名原為《通誌》,神宗即位後,把《通誌》改名為《資治通鑒》,意思是“鑒於往事,有資於治道”。由於司馬光與王安石政見不同,不想參與政治,而專門從事編寫工作,得到神宗的批準,把《資治通鑒》的書局由汁梁遷往洛陽。司馬光等人的編寫分為三個步驟:首先,按年月順序,標明事日,剪貼排列起來,叫做叢目,這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把叢目中編排的史料,進行初步整理,經過選擇,決定取舍,並從文辭上加以修正。遇有年月事跡相抵觸之處,須加考訂,說明取舍理由,作為附注。由此寫成第二稿,叫做長編。第三步由司馬光就長編所載,考其異同,刪其繁冗,修改潤色,最後定稿。

編寫《資治通鑒》的人都非常努力、用功。據說司馬光為了珍惜時間,加快編寫的速度,特意做了一個“警枕”,即把睡覺用的木枕頭由方形改成圓形,這樣一來,睡覺的時候,人稍微一動,枕頭便會滾動,人就會驚醒,又可以起來查閱書籍、動手寫作了。因此,可以說,《資治通鑒》耗盡了編著者畢生的精力。元豐七年(1084年),司馬光主編的巨著―《資治通鑒》終於完成了。它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下至五代後周顯德六年(959年),共1362年的曆史,分為294卷,共計3 000多萬字,另有《目錄》30卷,《考異》30卷,共花了19年的時間,才編成這部巨著。據說,他們摘引的資料和底稿,堆滿了兩大間房子。書未徹底完成,分工撰寫魏晉南北朝部分的劉恕,由於積勞成疾死了.分工撰寫西漢部分的劉,這時已經62歲了。分工撰寫隋唐五代部分的範祖禹,這時雖年僅43歲,也顯得未老先衰了。司馬光此時也“歲了,由於操勞過度,雙鬢霜白,牙齒脫落,視力幾近失明。用他的話說:“我的全部精力,都消耗在這部書上了。”這年十二月,司馬光不顧寒冬臘月,請人用緞裝裱了10個精美的匣子,用車馬載著,他和劉、範祖禹等人親自押送,從西京洛陽出發,日夜兼程,送往東京沛梁,向宋神宗進獻《資治通鑒》。神宗加封司馬光為資政殿學士。司馬光因編纂此書,損害了健康,此書問世時,他已逝世1個多月了.

《通鑒》是我國一部極為重要的編年史,它不僅給封建統治者提供了統治經驗,同時也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 自《通鑒》出現後,一度中衰的編年史書體裁,才得重振旗鼓,並加以發展起來。 自南宋李煮撰《續資治通鑒長編》,李心傳撰《建炎以來係年要錄》,直到清代徐乾為撰《資治通鑒後編》,畢玩撰《續資治通鑒》等,無不遵循司馬光所創的義例。不僅如此,由《通鑒》派生出來的袁樞《通鑒紀事本末》和朱熹《資治通鑒綱目》,出現新的紀事本末和綱目體,成為南宋以後流行的史書體裁。因此,司馬光主編的《資治通鑒》一向受到史學界的好評。宋代的王應麟,清代的王鳴盛、錢大聽都有讚語。錢大聽在《跋宋史新編》中說:“讀十七史,不要不兼讀《通鑒》。《通鑒》之取材,多有出正史之外者,又能考諸史之異同而裁正之。昔人所言,事增於前,文省於舊,惟《通鑒》可以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