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有人會指責我欺侮“聖母”。因為上文拿來比較的都是外國歌手。那麼再拿中國的歌手作比如何?與鄧麗君年代相近唱《掌聲響起》、《三百六十五裏路》、《往事如昨》、《飛揚的夢》享盛名的鳳飛飛如何?我的一個熟人說,她覺得鳳飛飛太“那個”了,還是鄧麗君“含蓄”一些,“美”一些。什麼是“那個”?我知道她指的是風飛飛歌曲中的性感味道,而所謂“含蓄”“美”無非是指半推半就、半遮半掩!又一位中庸的愛好者,國人就喜歡這個!我不想再拿蘇苗作比較了,一是為節省篇幅,二是不想那麼糟踢蘇苗。與此同時我還要說,我個人對於作為歌手且故去多年的鄧麗君本人並無成見,我想追究的僅是:國人為什麼單選中了她去充一把“歌壇聖母”才我原先曾以為,就追求至真至純、至情至性而言,人們崇拜鄧麗君是哭錯墳了。可我後來明白,他們沒哭錯墳,因為他們膜拜的是中庸啊!
中庸,這本來就是中國藝術乃至文化中最為扯淡的地方。因為中庸,球迷可以一再“理解”默許一班弱智玩死中國足球“因為中庸,文學幾千年來哭哭啼啼,作婦人狀,因為中庸,標榜自己前衛、深刻的搖滾人可以為了銀子去大唱鄧麗君阿姨的口水歌,他們就是想不起去翻唱米克賈格爾、去翻唱鮑勃迪倫!而因為中庸,鄧麗君有關“翻唱漢奸歌”之類的小過失也都可以自然而然地掩藏於“歌壇聖母”、“大陸流行歌的啟蒙者”的光環之下了
舉國男女在歌廳或影碟機前傳唱一個“女特務”曾經唱過的歌。中庸的力量真是了不起!
所謂“美”真他媽的厲害呀!
王家衛在內地新一代才俊中知音頗多。堂皇些的理由是因為他拍的是一種港式藝術片,是另類。可在我看更切實的理由倒是因為他的影片屢屢關注暖昧,並不時將它們美化為純潔。
本來,關注暖昧對一個藝術家來講並沒有什麼不好,相反,你倒可以由此充分切人生活的晦暗、人的陰鬱,進而揭下浮世繁華的假麵,矛頭直抵這個世界令人瘋狂的本質。事實上,近三十年來的這類影片,從《巴黎最後的探戈》、《教父》到《苦月亮》、《紅》,無不顯現出這一題材對導演才情所具有的強刺激性。不過,王家衛畢竟不同。也許是源於對中國人悠久的農業文化傳統的回避,以及對現代都市文明的沉迷,王家衛的電影始終注意炫耀他的都市味與時尚感,即使拍古裝片,也弄得像早年馬原餘華格非的小說一樣,刻意給人一種陌生的似是而非的印象。似是而非強化了他的暖昧,都市與時尚趣味又不可避免地帶給他一些青春情懷的誘惑比如迷惘、迷失、半遮半掩的欲望,以及由此而來的做秀般的對純潔的標榜。這種讓人惡心的假純潔賦予了王家衛作品一種時尚青年熱衷的品位。
實際上,像王家衛這樣的導演永遠是會喜歡張愛玲的。《東邪西毒》也好,《重慶森林》也好,《花樣年華》也好,那種迷失、頹廢,以及對人物暖昧關係的偏執,都展示得極具格調,極為克製。偷窺和賣弄優雅的願望總是能那麼巧妙地在一部片子裏同時完成。這就是典型的中產階級藝術心態:回避疼痛,或者把疼痛轉化為一種自我感動與把玩,而不是摧毀、震撼、撞擊。套用詩歌界的說法,王家衛的東西就是港片中典型的“知識分子寫作”。以“另類”向世界撒嬌,在人們膩味了大團圓邏輯的時候,端上來一份迷惘做就的甜點,並告訴你,這東西金貴、高雅。他離另類可差著十萬八千裏呢!
王家衛的技巧也成問題:把明白、簡單的東西往糊塗、複雜裏整,還自以為深刻。作為導演的王家衛肯定是一個自作聰明和傲慢的人。他在用電影寫小說。他顯然以為自己是電影界裏的講故事大師,整天不厭其煩地在那裏折騰著他乏味的講述技巧。王家衛不是不想在電影裏關注靈魂《如果真不想他也牛x大了》,要命的是他以為關注靈魂就是他目前做的這個樣子,這就壞啦。至於西方影展之所以會對他認可,我以為是得益於他的那種暖昧的“優雅”,那些鬼子會說:欽,這個香港人不錯,看來中國人調情調得和咱們一樣有文化。再有就是要知道,那些評委的口味絕大多數可都是屬於中產階級的。而全世界中產階級的口味是一致的。
動用了許多大明星,電影卻拍得死難看,拿過不少大獎,卻沒一部電影真在技巧、內涵上能給人耳目一新的感受,充其量也就騙騙白領和網蟲罷了。這樣的導演是什麼?
他現在是內地人眼中香港這個爛片勝地裏的格調和品位。
他現在是時代惡俗文化盛宴中一道看似精致實則成本低廉的小點。
他現在是無知故而無畏者們嘴裏的前衛。
他現在還是個拍偽電影的。而年輕一代不少人還喜歡他。
年輕真好。王家衛真好。
真他媽好。
媒體、追星族以及網上的蟲子們聯手,幹了兩檔乖乖不得了的事:一是大哄“王朔金庸”,一是爆炒成龍的婚外情。如今大約是炒瑚了鍋底,興奮勁兒稍微冷卻了一下。不過細回想起來,這兩件事多少還有些聯係,起因或許大家都還記得王朔在那篇評金庸的美文中將瓊瑤小說、四大天王還有成龍電影與金庸武俠並稱為“四大俗”……當然,有關這個“俗”字,當事雙方後來都有所發揮:金庸大師怪怪地慶幸,不說“四大毒”、“四大寇”便已不錯,王朔則以退為進,說“俗”是很高的境界,“毒”與“寇”則更高,是他自己努力的方向雲雲,越發地讓人感到兩人內功都不弱,隻是有些乏味和不好玩了。
關於這次王朔金庸論爭的恒久抑或短暫意義,我們姑且不去管它,倒是不妨借王朔老哥的那個“俗”字人手,來聊一聊如今已達巔峰狀態的成龍電影。我不是成龍迷,但成龍電影多多少少看過一些,說到總體上的感受,與王朔的說法很相近:成龍確實也是一大“俗”。
俗有俗的妙處
說成龍電影俗得妙,當然是指它商業上的成功。拍電影目的當然是為賺錢的,否則一部二部三部下來,再大的家底準也賠不,起。在我的印象中,沒聽說過成龍電影有哪一部在票房上慘敗的,沒有。倒是聽說日本東南亞有好些小女生特迷成龍。追星嘛,蘿卜白菜追誰不是追,要追你也攔不住,更何況是追一個能在打鬥中讓你輕鬆一樂的成龍呢。這正說明成龍電影迎合市場的一麵。此其一。
其二,成龍的敬業非常人可比。有一陣內地的足球報紙愛用“動真格”這個詞,其實人家成龍拍電影才叫動真格。中國踢球的小思子們有成龍拍片子那個勁兒,甭說衝出亞洲,世界杯至少能進前十六。而且人家成龍還不是一年兩年玩兒命,玩了二三十年了,從戲班子一直玩到“荷裏活”。是不是真如海報或港版雜誌上講的“國際巨星”咱可以商量,說他是亞洲動作片巨星總可以吧。俗人俗玩法,成龍的一張俗臉一身俗拳腳玩到拍英語片,你總不能說他的演藝成就不如內地那幾支玩俗搖滾的“黑豹”、“唐朝”和“零點”吧。如果王朔所說的北京搖滾樂裏除老崔外大部分指的是這路樂隊,我們應該為成龍鳴把子不平。
此外,成龍電影有一些機巧型的東西。除了武功、幽默之外,每部電影都追求比上一部有所變化,對於拍類型片的演員來講,這是很不容易的。成龍的演技也不錯,機智也好,裝傻充愣也好,華人電影圈裏,大部分演技派能做到的其實也就是如此了,如果不拿薑文和李雪健去難為他,成龍很不錯哄,至少比謝園、張豐毅和劉威強。你想,一個武打演員能發展到今天演藝界的地位,而且人家一開始所受的熏陶義不是什麼“為藝術”,僅僅是“為謀生”,成龍的悟性及其個人發展怎麼不能說是出類拔萃?怎麼不能算是平常人事業成功的楷模?從這個角度上講,成龍這個俗人為事業所付出的辛苦、所領略的人生冷暖,我以為不僅高於許多演員,而且高於金庸與王朔這些或俗或雅的作家呢!
所以長時間以來,我一直以為,批評一個人是容易的,因為是人他就有毛病。可是批評一個人的同時又能保持一種公正的心態,這就難了。但無論如何,批評者必須要具有這種心態,你不能對你批評的東西持一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隨意,那將與那些不接受別人批評、一味咆哮的文人所表現出來的一樣,也構成一種品格上的墮落。
下麵來看看成龍電影的另一麵。俗也有俗的問題
成龍電影當然也有他的問題。而且,它的問題還不小。因為這牽涉到了中國人的智力以及國民思維定式的問題。
比如,在成龍早期的《醉拳》裏,他扮演的那個偶像人物黃飛鴻又是個什麼樣的青年呢?吃白食、吃小妞兒豆腐、不聽從父母教誨外加撒嬌耍賴,頗具現代中學生的性情,這固然在吸引年輕觀眾這一點上會很成功,但票房成功之後,會不會再在觀眾內心上增加一些更積極的東西呢?電影裏,這些缺點隨著黃飛鴻的打抱不平和替父報仇拯救家族危難而升華成可愛,可現實生活中,類似這樣讓你升華的機會大概還是少點兒了吧,對一個人性格和成長起關鍵作用的,,恐怕還是那些細枝末節。在這個問題上,《醉拳》這類娛樂片對觀眾是缺乏提醒的,為了票房,這類電影選擇了浪漫,回避了真實。所以,武打片看多了,不一定能培養大英雄,滿世界搗沙袋練拳腿的武林三腳貓倒是多了不少。
又比如,成龍電影中一以貫之的一個主題是:“正義加拳腳必定戰勝邪惡”。老天,這怎麼可能?現實生活中,哪個壞人與好人的能量對比不是以一當十以一當百甚或以一當千!“成龍牌”電影在這個問題上又撒了個彌天大謊。更容易引起觀眾共鳴的倒不如說是影片內含有的那種“誰胳膊粗誰贏誰說了算”的民族思維定式。誰說中國人生性溫和,從成龍的拳腿到金庸的招式,那種嗜血的勁頭我看並不比拍槍戰片的美國人差多少。而僅就成龍的影片來講,我以為他比伊斯特伍德的《不可饒恕》和斯泰隆、班德拉斯《最後的刺客》那類動作槍戰片欠缺一點,即主人公對暴力嗜血的厭惡與反省。這種差距往遠裏扯一些,也正是金庸小說與古龍部分優秀小說間的差距,是在人性深度認識方麵的缺陷。
成龍關於英雄主人公的處理方式也有不足。迄今為止,他還僅僅流於表現英雄“其實也是個普通人有時甚至是個喜劇性頗強的小人物”這種“007”電影式的思路。除了眼花繚亂的打鬥,跳飛機、跌摩天大樓、攀懸崖、開飛車這類嚎頭之外,成龍的創意也就表現在今天在內地拍片、明天跑到非洲拍片這類獵奇場景的置換上了,人物的內心變化簡單得近乎弱智與可笑。《尖峰時刻》裏的“李”對領事女兒的愛心或許老美看了會挺感動,但放到中國觀眾眼裏,很難有一個符合正常情理的解釋。《我是誰》則更怪誕到可笑的地步,人物的來龍去脈,於情於理都說不通,隻剩下驚險格鬥了,誰又能說成龍影片不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呢。
再有,隻要我們稍微留心一下,便會發現成龍動作片中的許多女主角在戲份上並不是很重,她們在影片中所起的僅是一種對緊張情節的調適緩衝作用,頗為類似“007”影片中的“邦德女郎”。不管此種情形於成龍而言究屬有意還是無意,我以為這樣的角色配置在今天的香港乃至西方類型片中已算得上是足夠老套了。如果我們加上前麵所提到的“無來由的暴力起因”、“無內涵的人物內心發展”、“不合邏輯的故事情節”、“幼稚園式的浪漫”,我們便會發現,成龍影片外表輝煌的背後,竟也隱藏了太多的死穴。票房佳績的後麵,賴以自豪的並不是民族商業片的獨創,無非是對好萊塢風尚的翻譯、模仿罷了。所以也難怪美國影人願意認同成龍,稱讚他為“動作片大師”。畢竟,他與施瓦辛格這類超級影星一樣棒,價格卻又便宜了不少,而他的電影目前又還沒有讓老美們自慚形穢。這樣一位東方明星,狹隘的美國人當然是歡迎了。
最後我想說的是,從《尖峰時刻》這樣有華人超級明星領銜的西片《也包括周潤發的《替身殺手》、李連傑的《致命武器》《續集》我們可以看到,所謂“華人影人走紅好萊塢”不過是國人及媒體自欺欺人的夢話而已。成龍的莫名其妙腦袋缺根弦的警察、周潤發吃黑錢最後良心發現的警探、李連傑殺人不眨眼的香港惡棍……這大約就是美國佬目前能想象出來的有關華人的好萊塢銀幕形象。你來氣嗎?你不服嗎?但這就是現實。連成龍、周潤發、李連傑這樣的“英雄”都服了。隻要老美能給他們一個說得過去的片酬,他們寧願挎刀,寧願去扮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配角。當然,對此他們會說為了發展為了生存之類的理由。這固然是實話,卻也是俗到家裏的實話吧。
所以說,俗有俗的問題。著名的成龍電影在此恰恰可以算是一個象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