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周末謁山
在我的心靈深處，苗嶺主峰一一雷公山就是苗家人的神山，山上一定有一座神殿，供奉的神就是張秀眉；但無數次乘車翻過雷公山均無機會讓我靜靜地拜謁他，身為苗家人，卻是這座神山的匆匆過客，實為平生憾事，心中常常莫名地滋生了歉疚感，像一個虔誠的伊斯蘭教徒路過麥加而無緣朝聖一樣。
朋友的朋友在雷公山腹地有一大片果園，廣植板栗、楊梅、葡萄、金秋梨及許多換季農作物，在科技楊梅行將收尾，葡萄即將上市，滿坡滿嶺糯包穀飄香的盛夏時節，有幸與朋友們借去果園度周末之機登上雷公山，讓我償了靜心瞻仰這座神山剽悍豐姿的夙願。
朋友們醉心於方陣，我正好心無羈絆獨自憑吊神山。清風習習的山頂上這獨具苗家風格的風雨草亭裏，我麵對主峰，正襟危坐，心神歸一，全身心融於大苗山。放眼望去，七個苗寨散布於巍峨的雷公山腰，宛如鑲嵌在苗王腰間的七顆金墜子，更顯其大氣。遠處是漠漠的山巒，在灰蒙蒙的天幕下如一籠霧氣蒸騰的饅頭，一個挨一個，主峰上的信號差轉塔在霧靄裏時隱時現，似與天接，那不是飛天玉女身上的一襲輕紗嗎？我不太相信雷公山頂像雲南玉龍山一樣終年積雪的說法，但晴空萬裏下，獨現的這一襲輕紗就足以證明，在炎炎夏日裏山頂定是涼爽如春。
從小生活在大山，早上起來，前麵是山，後麵是山，右麵是山，左麵還是山，我的靈魂早與大山融為一體，大山的影像早己融入我的血液；高中時沉醉於語文老師描繪的雁蕩山的幽，也被碧野筆下天山深處的靜所征服，更為泰山日出的磅礴氣勢所震撼，當有幸登臨張家界後便認定天下山的險與奇莫過於此了；從出生的武陵餘脈出走再在月亮山下蟄居了二十幾年，自信今生再也不會為山感動，可是，眼前雷公山的大氣卻再次深深地震撼了我。
我的視線從雲霧渺渺飄飄的雷公山頂收回，頓時聞到了風中酸甜清爽潮潤的氣味，聽到了群蟲與眾鳥的合奏，看到的是莊稼、草木在風中的搖曳，感覺到的是比家鄉盛夏舒展多了的涼意。
深穀下麵耀出一帶白色橫在蒼茫綠色裏，極不協調，那是鋼筋水泥壘就的現代城堡一一雷山縣城。為了不讓這洋溢著現代文明氣息的城堡破壞我眼前的美，我索性躺下身子，讓小山包上那一片翠綠的鬆柏擋住城堡射來的刺目的光。
閉上雙眼，這雷公山的影像便幻化成了曾經的曆史。就是這座山，孕育了苗家英雄張秀眉，百年前的振臂一呼，應者雲集，唱響了一曲曲反抗壓迫與民族歧視的讚歌。眼前的雷公山主峰仿然挺立的張秀眉，這漠漠的群山不就是那千百萬苗家子弟高昂的頭顱嗎？呼嘯的山風隱隱傳來他們不屈的怒吼聲，嗚一！嗚一！低沉而綿長。
70年前毛澤東率領紅軍過雷公山時吟下“山/快馬加鞭未下鞍/驚回首/離天三尺三”的詩句，我很早就讀過，但直到如今身臨其境才真正體味到詩的壯闊，山的雄偉，詩人山一般堅毅的鬥誌與衝天的氣魄。
夕陽西下，山頂的那一襲輕紗不知何時己飄走，整個雷公山清清朗朗，落霞在這“苗家漢子”臉上鍍上一層古銅色，回望身後茫茫林海與滿天紅霞，原來“蒼山如海/殘陽如血”是這般蒼茫的美。
當最後一抹餘輝從我身後的山間湮沒時，那群在草地上一直追逐嬉戲了幾個時辰，讓群山平添了幾多生氣的牧童也在我的視線中悄然消失，遠遠近近的苗寨上空己是嫋嫋炊煙，雷公山頓然恢複了他靜謐的美，他的沉穩、自然、大氣與剽悍凸顯在盛夏的 黃昏暮色裏。在鋼筋混凝土的城堡裏呆久了，早沒了那份曠達胸襟，突然擁有了這份空曠與博大，正不知如何消受，酣戰了大半天的朋友們也偃旗息鼓，吹響了進晚餐的號角，將我從沉思中驚!醒。
1 越野車離開了果香陣陣、涼風習習、蟲鳴聲聲的山頂果園，.逶迤著回到燈火通明的穀底，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頓時襲上心頭。仰望高高的雷公山頂，依然靜謐和沉穩，如入定的智者，巍巍然俯視大千，我想這才是山的本性。我不願回到霓虹燈下卻經不住燈紅酒綠的誘惑，我想保留一份大山人的純真與樸實，卻早己被無奈的浮華填滿了整個胸腔。畢竟，我從大山出走，走過一條很是崎嶇的山道，躲進那間鋼筋混凝土包裹的鬥室，像蝸牛進了殼,自我感覺便大半麻木了。
但正如這雷公山是張秀眉的化身，賦予了人的靈性一樣，這山的靈性賦予了中年的我些許大氣與沉穩，那無根的浮華便漸次 淡去。
身邊的香格裏拉 邂逅詹姆斯?希爾頓的《消失的地平線》後，便催生了不可遏止的衝動一一去香格裏拉，造訪這個美麗的“伊甸園”，領略雪山、冰川、峽穀、森林、草甸、湖泊的自然風光和美麗、明朗、安然、閑逸、悠遠、知足、寧靜、和諧的人類美好理想的歸宿地。但是，遺憾的是我們的旅途卻止於虎跳峽和麗江古城，路途的遙遠、隊員身體的不適終止了我們前往香格裏拉的腳步，讓遙遠的“香巴拉王國”久久呢喃在企盼的睡夢中，成為時刻牽動心弦的無形線。
於是，帶著對“香格裏拉”不住的臆想，時常在盛夏時節攜朋友們攀上高高的往洞，踟蹴於往洞的茂密森林裏、綠色田疇間、鼓樓花橋上，沐浴清澈的小河，聆聽瀑布的轟鳴，享受曆久彌新的侗族大歌，呼吸大森林裏純淨無比的空氣，蕩舟閑遊龍灘湖，欣賞托苗山的猴子，懸浮的心便漸漸沉降了，對“香格裏拉”的思念之心便得以慰藉。呆得久了，清麗脫俗的往洞便以“香格裏拉”的模樣定格於心底了。
有人說往洞是都柳江東岸的一座高山，因為所有通向往洞的路都得往上爬。其實往洞是從江、黎平、榕江三縣交界大山中的盆地，是從江北部的侗族聚居鄉。從都柳江畔的榕江縣城，望九十九堖坡爬28裏，登臨山巔往下遠眺，一派連綿的田野和一座座被茂密的森林覆蓋的丘陵頓時收入眼底——一幅絕妙的森林與田園的風景畫，正如往洞鄉中學大門聯描繪的“一派田園收眼底， 九洞風流此門中”。往洞鄉257平方公裏國土麵積，平均海拔550米，氣候溫潤，土地豐饒，雨量充沛，是著名的高原魚米之鄉。
2萬餘人口分居在17個村54個自然寨，這在“九山半水半分田”
!的山區縣一一從江簡直是奇跡。是上天的眷顧？還是造物主的飛1來神筆？竟在這小小的高山盆地中精心勾勒了森林、田園、溪澗、.村寨，將大自然中最美妙最合理的山水構圖給了往洞。
往洞古稱九洞，是著名的南部侗族文明一一九洞文化的中心和發祥地，九洞侗族村寨包括從江縣的増衝寨、銀潭寨、則裏寨、占裏寨、高阡寨、信地寨等；榕江縣的大利寨、宰蕩寨等；黎平縣的登岑寨、述洞寨等。九洞先民開疆拓土，繁衍子孫，為這幅美麗的構圖著色，千百年來孕育了豐富多彩而獨特的九洞文化，成為自然、人文景觀最為集中最具特色的侗族鄉鎮，境內有30米寬68米高氣勢磅礴的龍王灘大瀑布和奇巧多變的央裏變婆瀑布；有自然生態保存最完整己被列為自然保護區的托苗大山；29座風格各異的鼓樓巍峨於侗寨中，其中最著名的是始建於清康熙十一年（1672年）己被國務院公布為國家一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増衝大鼓樓；30座年代不同各具特色的侗家風雨橋橫跨在眾多小河上，在這些星羅棋布的風雨橋中，尤以往洞村金溝風雨橋曆史最悠久，己在風雨中靜靜地堅挺180多年了。獨特的地理地貌和文化環境使往洞如不施粉黛，天然雕飾的侗女，正是這份自然與清純才讓無數旅人放緩匆匆的腳步，流連不己。
正如冬無嚴寒的南國江城從江一樣，冬天的往洞霜期很短，即使是三九天依然樹木蔥蘢，飛鳥越空，魚翔淺底，一片生機盎然。但最誘人的還是往洞的盛夏，簡直是綠色的世界，每每走進往洞，往往感慨萬千，望著滿眼青山綠水，心中便漲滿綠意，平添一份清涼，除卻滿身疲憊，當河穀地帶熱浪蒸騰，暑氣難擋，往洞卻依然涼爽如春，這是往洞綻放自然、釋放純真、奔放熱情的季節,是我最眷顧往洞的季節。
夏天，河水漲了，禾苗青了，青蛙叫了，樹葉褪去了所有嫩'綠的嬌澀，紛紛換上了蒼翠的外衣；侗女們也迫不及待地換上了夏裝，讓後背一展風情，隻留下前襟有精美繡圖如抹胸般的“肚兜”，挺著顫巍的胸乳款款而來，吸引了所有旅人的眼球和無數好“攝”之徒聚焦的閃光燈，更不知成就了多少遊人追求樸實、純真、自然的夢想。都市美女可以盡可能矯揉造作，扭捏作態，走貓步，扭屁股，低胸，露臍，似乎身上的布片越少越好，但絕不會將整個背部一覽無遺，而往洞美女們展示的正是燥熱的都市裏不可能有的那道風景，一幅超自然的風情畫。
仲夏的往洞就是一朵欲放還羞的花，在濃濃的晨霧裏朦朦朧朧，更像一個從未走出家門的侗女，時而熱情奔放得讓城裏的女人歎為觀止，時而純樸得近乎木訥，等待著有心人的潛心雕琢。侗族這個愛水的民族，成就了居住區良好的人類與自然和諧共存的生態環境，我曾一度疑惑：高山之上的往洞為何會有這麼多縱橫交錯的潺潺小河？難道真如李白筆下的“黃河之水天上來”？其實看看這滿山滿嶺青翠一色就會明白，往洞的生命之水就發源於這茂密的森林裏。都說往洞出美女，有了這如畫的山水，這水做的女兒身哪能不水靈呢？
許多遊人隻知往洞有三寶一一鼓樓、瀑布、風雨橋，常常白天穿梭於可以一飽眼福的自然風光，巍巍鼓樓下，蕭蕭瀑布前，徜徉小河畔，徘徊花橋上，然後匆匆返回山下的古州城裏，殊不知他們失去的正是往洞最精彩的一麵一一特色的往洞之夜，猶如隻看一眼往洞美女的臉就匆匆離去一般。夜晚的往洞展現的是令所有都市人難以成寐的獨特民族風情。夜幕降臨了。“罡一一罡一一”地叫了一整天的楊梅蟬停止了燥熱的聒噪，蛙們便毫不客氣地承擔了鬧夜的責任。往洞每個侗寨的小河畔、鼓樓裏、風雨橋上便響起了或纏綿低吟或高亢抒情的侗歌，幾乎每一座風雨橋的橋柱上都會偎依著一對呢喃的情人，過往的父老們會知趣地熄掉一路亮來的手電。奇怪的是情侶們卻毫不避諱遊人不斷閃亮的紅外線閃光燈鏡頭，依然故我，也許他們己進入了忘情之境，也許他們天生就喜歡照相。情歌杳杳，涼風習習，河水依依，讓所有在夏夜裏親臨其境的遊人產生脫俗的念頭。
深夜，不妨尋聲熱鬧的木樓，走進她們，姑娘們會毫不吝惜自己的歌喉，如果帶了相機，那你一定是最受歡迎的客人。按照慣例，父母會非常禮貌地辭別客人，躲進屬於自己的房間，把大廳和長長的夏夜留給你和他們的女兒們，這是他們最誠摯的迎客禮儀：你的到來是他們的無上榮光一一我的女兒最誘人。幾把花生米、幾包水果糖你就能有機會擁有青春侗女陪伴的不眠夏夜，讓侗歌充盈整個山寨，多麼誘人的夏夜，多麼純樸的民風。可是我再也不會攜相機走進她們了，這源於二十多年前的盛夏與朋友往洞之行的荒唐之舉一一空按己無膠卷的傻瓜相機快門，還收了善良真誠的往洞美女們的洗相費用，無奈之下還許下過不可兌現的諾言一一送玉照上門，我這山外之人泯滅了多少山間少女留住自己青春靚影的夢想，這讓我足足慚愧了幾十年，成為無法康複的傷痛一一即使當年的美少女和我一樣早己步入中年。如今，我雖為過客卻是往洞的常客，我隻有把這一幕幕攝入心靈定格心底,1’默默享受。
往洞，因為僻靜，所以純。清純的空氣，清純的河水，清純的侗女，清純的民俗，一切都是自然色調，炎炎夏日，往洞卻依然春意盎然，似乎時令停留在晚春不走了。這秀麗的山水，如春的氣溫，宜人的空氣，不正是疲憊的都市人最理想的休閑勝地嗎？真想到往洞河畔小築一廬，以效陶翁，與青山為伴，與河水為鄰，豈不美哉！
如今，夏蓉高速公路與貴廣快速鐵路相繼穿境往洞，像兩條巨龍相約過境，揭開了往洞神秘的麵紗，讓往洞插上了騰飛的雙翅，乘著國家西部大開發的東風，在國家政策的支持下，往洞加快了撤鄉建鎮的步伐。往洞雖然沒有洛克探險照片、日記、記錄和希爾頓小說中雪山、冰川、峽穀的大氣雄渾粗獷，但是有森林、田園、河流、瀑布，有天高雲淡，有陽光明媚，有綠野無邊，更有小家碧玉的俊雅溫柔賢良，同樣集美麗、明朗、安然、閑逸、悠遠、知足、寧靜、和諧於一身，旖旎的風光、富氧的空氣、濃鬱的風情、獨特的民俗，有如一道道風景，一張張名片搭上交通便利的快車道，讓往洞成為世人夢中的南國“香格裏拉”，讓造訪“伊甸園”的夢想不再遙遠。去往洞消夏避暑，休閑旅遊，體驗民俗，欣賞黔東第一瀑一一龍王潭大瀑布，看國寶一一増衝鼓樓，蕩舟龍王湖，信步風雨橋，登托苗大山，聽侗族大歌，喝侗鄉美酒，品田野燒魚，將成為人們最實惠的選擇。
百女湖的仲夏 雙休無事，練練車吧！加足油料，放逐心情，順道西行，準備哪黑哪歇，作一次毫無目的的鄉村自駕遊吧！駕著皮卡逶迤在通往西部的深山峽穀裏，任車身在改造之中的山道上一路顛簸。
仲夏，正是大山峽穀裏樹木最綠河水最豐天空最藍鳥兒最多的季節，心無旁騖，信馬由韁，徐徐前行，獨自擁有山青樹綠水歡天藍的山穀就己是莫大的享受了。山裏的太陽起得晚卻落得早,愛車一族的時間過得可真快，才過午後，熱辣的驕陽就己向山巔靠攏了。忽然，在斜陽的輝映中，前方河穀有一帶白練淩空飄下,瀑聲隱隱。徐徐駛近，竟是山勢的逼仄處，人為築壩攔河蓄水發電,遂成一寬40米高25米的人工瀑布。蓄水自成一湖，一路歡歌崩跳的河水到此一個急刹，放緩奔放的腳步，消停了叮咚吟唱，沒入沉寂的山湖，然後靜靜漫過水壩，便又如千萬匹突然脫韁的野馬，盡情宣瀉，盡情狂奔，盡情嘶叫，將巨大的轟鳴聲留給了空曠的山穀，將騰起的水花水霧和涼風贈予了兩岸樹木，樹葉飽吸霧水陽光，綠得清新透亮，不停地揮手送別。山溪水時而輕盈歡歌、時而沉靜內斂、時而激情奔放的多麵性格，在仲夏時節這小小的山湖裏被演繹得鮮活淋漓，猶如一群天然雕飾純樸無邪的大山村姑。
頓感駕車的疲乏，平素喜愛山水，遇此山間一湖，怎可匆匆而過？於是，泊車僻蔭處，徒步朝山湖上遊緩緩前行，瀑聲漸遠,但見風停樹靜，一湖如鏡，湖水清澈無比，兩岸絕壁翠木大有遮天蔽日之勢，隻留頭頂一線白雲藍天倒映鏡中。山間是湖，湖裏是樹，樹下是藍天白雲，湖麵不時紅鯉翻身，攪亂一湖雲天倒樹，平添幾許靈動，幾許清幽，我不禁呆住了，在這僻靜的大山峽穀裏竟有如此美麗的湖光山色，隻看一眼就覺不枉此番勞頓了，竟貪婪地幻想著能一人一舟一笠一漿蕩漾湖裏隨心垂釣該有多好！不覺己溶入蒼茫暮色，己是牛鈴叮當，羊咩陣陣時刻，一群荷柴晚歸的村婦不疾不徐，伴悠閑的鴨子徉徜湖岸，待到淺水一隅，扔柴路邊，款款步入水中。不一時，浴女逾聚逾多，頓時變成一群悠閑戲水的閑鴨，歡聲陣起，與鴨競渡，蹶臀舞臂，輕捷如魚，寬衣解帶，風情盡展，全不理會往來的暮歸人，更不在乎待在湖岸的我。我直感覺到自己如豬八戒偷窺戲水的蜘蛛精，臉上一陣熱辣。難道這是一群嬉水的精靈？此景隻應天上有，不意邂逅，己屬天賜，我知道，己經撞入剛邊壯族鄉境了. “你不洗？”我禁不住問一悠然牧歸的持鐮漢子。
“不洗。”
“為什麼？”
漢子抿嘴笑而不答。
“這條河叫什麼啊？”
“百女河。”
啊！百女河一一百女湖，女人的河，女人的湖！真貼切。我夢囈般重複著這河、這湖的名字。
晚霞染紅了波光粼粼的湖麵，將浴女們染成條條炫目的金鯉，歡聲更脆，擊浪如雨，這分明就是一幅立體流動的天仙裸浴圖，落霞為她們抹上了一層聖潔的金輝，激起的水珠是她們一串串晶瑩剔透的珍珠項鏈。啊哈！真巧，正覺得湖上還差點什麼的時候，上遊一葉扁舟搖晃而下，長長的竹篙左拔右劃，船頭載滿青草，待到近前，湖麵突然掠過“喲喝一一！”一聲暴響，隻驚得群鴨呷一一呷一一呷拍翅亂竄，湖麵激起陣陣水花，那是撐舟的艄公戲謔的呦喝聲，浴女依然恍若無人，盡情嬉戲，任艄公大笑著駕舟從身邊劃過，因為這是她們的世界。
這是一條洋溢奔放的河，一座充滿魅力的湖，隻屬於壯鄉，屬於剛邊的女人們。我不便逗留。
剛邊壯族鄉就坐落在百女湖畔，既然撞入了，就借它一宿吧。
壯鄉瓊漿一一煨酒，以其醇厚綿長的香甜裹住了我，一碗一1口，不忍辭杯，幸曾領教過其濃烈霸道的後勁，及早抽身逃出她.的迷惑，漫步小鎮街頭，其實又後悔自己的太過理智，還可以再進一杯嘛。
一陣女高音穿越在空曠的小鎮夜空，那是韓紅的《青藏高原》，巡聲而去，是一精致的農家小酒吧，木屋內以粉紅女牆相隔，舞池不大，置一排沙發，四張木幾，八把木椅，十數竹杯，牆燈半閉，木扉半掩，滿月半露，漏進一米月光；客人不多，挺靜的，撚小音量，置香茗半盞，啤酒一杯，獨自斟酌。如此僻靜的深山小鎮裏,民風淳樸、壯女裸浴的百女湖邊，竟有如此去處，驚歎現代文明的無孔不入，我到過很多比剛邊繁華的鄉鎮，卻沒見過如此典雅的鄉間酒吧。
壯家農女，侍立吧台，不施粉不描眉，一頭青絲如瀑而瀉，添完茶水，抿嘴一笑，不吐半字，轉身徐徐而去，在朦朧的霓虹燈下，更顯清奇自然，與浴湖群女的奔放迥異，卻全不似都市吧女的矯揉造作媚態百生令人惡心。看來這壯鄉的女人如這壯鄉的溪水一般，時而輕盈，時而沉靜，時而奔放，時而內斂，有張有馳,收放自如，展示的都是一種自然純真的美；我醉了，醉在壯鄉吧女的清純嫵媚裏，醉在百女湖浴女的熱情奔放裏，醉在寂靜迷人的壯鄉仲夏夜裏。當窗外月影晃入吧桌，便攬月入懷，昏昏睡去。待醒來時，己近午夜，人去屋空，執壺壯女半倚柴門，依然無語,淡如山村月夜，靜如山村月夜。心中己是愧疚不己，連呼壯鄉煨酒厲害，以飾失態。出得門來，當空皓月己被山村夏夜騰起的白霧遮掩得朦朦朧朧，一如矜持抿笑欲說還羞的壯女的臉。
乘著未盡的酒意踉蹌百女湖畔，想靜一靜被壯鄉煨酒烘得慌.慌的心，又一陣隱約的銀鈴笑聲襲來，我頓時止步不前，我知道那是壯女們又在沐月光浴了，這是大自然賜予壯女的湖，賜予壯女的夜，我無意驚擾這份深山湖畔無倫的美，不是嗎，連月光都躲進山霧裏了，隻得徐徐原路返回。
也許是鄉村酒吧裏的一陣酣睡，也許是許久沒擁有如此寂靜的夏夜，潛意識裏不甘就此錯過，也許是落霞黃昏壯女沐湖的影子、深夜壯女湖邊沐月的笑聲太令人回味，引發聯想，我一夜無眠，總在想起所謂現代人紛紛置身鄉野，沉浸自然的事，沒想到人類苦苦折騰了幾千年，最喜歡的並不是自己的創造物。
人喜歡鄉野的純真、忠厚、慢節奏，喜歡村落稀疏、房舍土樸、環境潔淨、空氣新鮮、飲水清澈。其實說來說去，這一切也就是更貼近自然，一種未被太多汙染的自然。就如這壯鄉仲夏的百女湖。
人類是為了擺脫粗糲的自然而走向文明，文明的對立麵是荒昧和野蠻，那時的自然似乎與荒昧和野蠻緊緊相連，但是漸漸發現，事情發生了倒轉，擁擠的鬧市可能更加荒昧，密集的人群可能更加野蠻。人們終於承認，寧肯接受荒昧和野蠻的自然，也要逃避荒昧化、野蠻化的所謂文明世界。也許這正是我一直願意有事無事往鄉間跑的緣故吧。
但願外界的所謂文明不要驚擾了這壯鄉百女湖的寧靜、自然、純樸，如我一般，不帶相機，隻默默地將這壯鄉的生動圖畫攝進心底。
醉在山窩
最令園丁興奮的事莫過於看到自己嘔心培育的花蕾綻放成朵朵奇葩。
昨晚接了個電話。電話的那頭傳來了文美興奮得有點失真的聲音：老師，今天我太高興了！文美是個素來文靜從不張揚甚至略顯木訥的鄉村女孩。
是的，文美值得高興，為師的何嚐不引以為自豪：文美，你是從我手裏飛出的眾多金鳳凰中最美麗的那一隻，因為你是全縣第一個錄取省內名牌一一凱裏一中的山窩裏的女孩，是你，開了鄉村女孩上名校的先河。
突然想起己有好些時日沒有親近大自然了，何不將錄取通知書親自送到文美手中，借機放飛一下心情？
於是，在前往文美家坷坎不平的馬路上，顛簸著五部摩托，托著五個同樣喜歡鄉野綠色的同事，頂著三伏驕陽，喘著粗氣，翻越美德大坡，一路風，一路景，景是綠的，風也是綠的，直覺得我懷揣著的是文美綠色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