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夫妻雙雙把家還”的時候，行到十字路口，發現了一名女嬰，就抱了回來。
拾個蛋抱個雞，取名袁小賢，有了一個三口之家。
螞蟻忙忙碌碌，小老鼠東溜西躥，麻雀趕個秋場八月，囫圇的日子，小小的幸福和溫暖。莊稼人，種地糊口，幾年風平浪靜。
忽一日，平地起風波，晴天響霹靂，警車烏拉烏拉的叫，警燈忽閃忽閃衝到家門口：女人被抓走了！袁小賢父女嚇得像做了一場噩夢。
那女人原來有家，其丈夫坐牢去了，六年之後釋放回家，發現女人跟別人跑了。告上法庭，以犯重婚罪被抓去坐牢了。
沒有女人家就不像家了。不多長時間，流浪漢在家呆不住了，又出去流浪，經常幾個月不回家……小孩沒有人問，有時候鄰居給點吃的，有時候小孩自己煮一頓粥吃幾天。冬天還好，熱天粥餿了、長了長長的黴毛，小孩子吃壞肚子，疼起來在地上打滾……
情況就這麼個情況。陶枝秀頭腦一熱就把袁小賢帶回家了。
她把這個情況通報給我，我心裏是讚成的，隻是擔心她收養這麼個小孩，會不會影響她談對象。我一時沒有想好回答的話，就開了一句玩笑，說：“我給你起個日本人名字——未婚先有子。”
揚州首屆教育科研論文評比，我的《敢問路在何方——我的教科研成長之路》獲得一等獎的第二名，其時揚州與泰州還沒有分家，整個大市一等獎才六名，個位數的我加之頭上的光環，“教海探航”獲獎，名聲遠播，引人注目。
古水縣教育局需要一個秘書，條件是：青年，教書好，得過先進，會寫文章，為人正派，還要是個“螞蟻腿”，不做“麻雀嘴”……要求高就像皇上選駙馬。古水縣局黨委辦公會上局長、書記們、兩辦和人事等重要科室一把手討論來討論去，幾乎把全縣各校的骨幹老師都捏了一遍，又把進入他們視線的周邊縣市能曬了一下子，據說把我掂得天上有地上無的，篩到最後定下來了——是我。他們通過大市教育局和我縣教育局協商，把我要過去。我縣教育局就打電話把魏光華叫去，交代借調事宜。
魏光華回來報告曹北鬥。曹北鬥心裏一震，晚上立即找我談話，告訴我調動之事，沒等我說話他好心地分析機關工作和學校工作的不同點，異地工作舉目無親的艱難，很兩肋插刀地說，“如果你不想去，我明天向教育局打招呼回掉這件事！”我沉默了一會兒說：還是去吧。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同時想到離陶枝秀遠點兒，讓我和她都斷了念想。我防止曹北鬥明天真的回掉局裏的調動之事，又添了一句說：有機會你也走，人大政協都適合你。他說：大老屁，哪裏這麼多好事？又對我說：你再考慮看看，明天把句話給我。說著屁股一拍走了。
他前腳出門我後腳也出門了，去了陶枝秀那裏，告訴她此事，講講我的看法，再聽聽她的意見。那時我們都沒有手機，隻好見麵說。
手電筒沒電了，像個鬼火，天太黑，路上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跑著。
敲開門陶枝秀大吃一驚，以為又出了什麼事情。我一五一十地說了情況。她聽了不僅沒有反對，而是很高興，說我的平台高了，空間大了，可以幹自己想幹的事，可以為更多善良的人和可憐的人多做事。古水和我縣緊鄰，又不太遠，鍛煉一下也好。我的心定了，去！但一夜沒睡得著覺，怕曹北鬥從中作梗。
第二天，曹北鬥召集車樂文教全套班子領導開會，討論我的去留，曹北鬥說，學期中途怎麼好把個班丟下來打亂正常教學秩序？不能同意，要調動也得暑假……正說著，收發室的老師傅走進會議室說：調令！曹北鬥接了過去，看了一眼立即和教育局通了個電話，與會領導們一個不出聲。曹北鬥放下電話無奈地對大家說：是大市教育局的意見，已經協調好了，沒有回旋餘地。局裏要曹天可立即去古水報到，服從大局……
3
到了機關還不錯，覺得很新鮮，一下子就找到了感覺。當然能，也有諸多不適應，比如人際關係、事務協調、虛實高低、真假美猴王……時間一長就習慣機關工作。
我沒有想到的是機關的事情很多，會忙的人整天忙不完的事。就覺得青春切碎了，像萬金油到處塌，有時開心有時鬱悶。混也能混，大多事情初中生都能幹，沒有走鋼絲什麼高難度動作。相對說來局長壓力大些。我們要注意和克服的是防止“門難進、臉難看、口難開、事難辦”的老爺作風。
陶枝秀為了和我聯係方麵，除了寫信，我們賣了手機。我想兄妹之情重於愛情，互相鼓勵著守望與行走。
我的表現還不錯，一個月之後從黨辦調到行政辦公室任秘書。到年底，辦公室主任退休，領導對我器重，我升為辦公室副主任主持工作。雖然辦公室事多而繁雜，我的手機、小靈通、座機經常同時響起來，卻也能十個指頭彈鋼琴，忙而不亂，抓重點、協調、溝通，超前思考，靈活性和原則性相結合，創造性工作，有時還遊刃有餘，我上下圓融，如魚得水……
不是冤家不聚頭。曹北鬥幹部交流異地任用又調來了古水教育局，使我沒有想到。是不是我一句話提醒了他還是他早有準備，削尖了腦袋？他來當副局長還又分管我。當然我也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準備。
曹北鬥一來很是禮賢下士，以親戚的名義和我推心置腹，還謙虛地說，初來乍到，他鄉異地，咱們親戚互相關照。“互相關照”的含義很多，我消化到什麼程度就什麼程度。他對我很友好，和我發發短信，分享新出爐的段子。其中一個段子說：當今“為人民服務”是寫在錢上——為人民幣服務。有人說某黨校進大門有一塊照壁，寫著“實事求是”，上黨課培訓的人來去小車接送，總結了幾句“實事求是”的話：奔著“實事求是”來，繞著“實事求是”走，背著“實事求是”學，離開“實事求是”幹。實際是說“實事求是這塊照壁”。我隻能哈哈一笑，深文大義我就不去求解了。
我的工作，曹北鬥是比較滿意的，他交辦的公事我都能認真地去完成，那是必須的，基本上是他教導我的一樣：領導未來我先來，首先看看主席台，領導未講我先講，試試喇叭響不響，客人走了我不走，再陪領導喝杯酒，領導未嚐我先嚐，看看飯菜涼不涼，領導未行我先行，看看道路平不平……
當然有的事他不滿意。不是我不會做，是我不願意做，是關於狗的：領導在家你是哈巴狗（比如見到領導嫣然一笑，香煙超前一撂，輕輕朝身邊一靠，手朝耳朵上一套，說得會心大笑……），領導不在家你是看家狗，領導犯錯你是喪家狗，自己犯錯你是落水狗。領導之間的水太深，我雖然會遊泳，怕久了遊不動又擔不到底。我知道的事就爛在我肚子裏了，隻做收音機，不做擴音喇叭，有什麼事隻做螞蟻腿，不做麻雀嘴，有話兩邊瞞，不去兩邊傳或說有話兩邊了，不去兩邊挑，這是我的底線。說白了關我什麼事？我不想去勾心鬥角，攪那個渾水。
但曹北鬥認為我有好多事沒有向他彙報，說我不貼心，所以對我不放心。
曹北鬥由於一時疏忽，有件事鬧得沸沸揚揚，是關於門樓子事。不怪他，是他的住處有個同性的人家，看不得他家門庭若市，悄悄地把自家的門樓子從外形到顏色改造成和曹北鬥家一模一樣，所以就有跑錯們的，問道“這是姓曹的家？”那“李鬼”“假美猴王”也老實不客氣地回答“是的是的”，“好，放在這裏吧，謝謝謝謝！”這些我就不多說了，你知道的。這件事不知怎麼就滿城風雨起來，弄得很尷尬，很被動。當然不能怪我，我也不知道有這樣的事發生。曹北鬥很惱火，但在異地還沒有生根接地氣，地頭蛇不好惹，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以為會影響他的前程，有些想不通。我也內疚，沒有未卜先知提醒他。我想勸勸他，不知怎麼說，不能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就畫了一幅畫給他：在四尺鬥方的宣紙上，用水墨大寫意幾筆塗抹和勾勒，畫著一塊石頭，露出水麵，石頭上蹲著一隻青蛙，它的前方是幾支挺直的荷梗，撐著荷葉、荷花，在畫的上方從右向左提款“想不通望通處想”。秀才無計紙半張，不知他的心情是否好轉些。
沒想到三花兩繞他竟然升了，當了大老板，在我意料之外。真有壞事變好事的哲學意味了。
4
曹北鬥當大老板，對我的要求更高：做大象的腿——能撐得住；吃苦的牛——任勞任怨；替罪的羊——勇於承擔……他的理論還真有一套。他一說不要緊，我覺得大小事情多如麻，像一根針鼻子要穿上多少條線，就千頭萬緒起來。他想“老太太搽口紅——給點顏色大家看看”，或是先創造點成績和特色：重中之重是抓素質教育！
“我發現素質教育的說法太多，解讀的資料太多，好多人對素質教育了解又不全麵，又沒有那麼多時間去閱讀甄別，你說怎麼辦？”曹北鬥問我，也是考我。
“我概括一下，弄個通俗易懂的給你參考怎麼樣？”我試探地建議。
“好的。給你一個星期時間。”
“我盡量。”
我翻閱、查證能弄到手的與素質教育有關的資料，根據我個人的理解、感悟，寫了個《素質教育三字經》，通俗易懂，朗朗上口。
我提前一天將《素質教育三字經》給曹北鬥。
“這麼快？”
“給你做個導遊”。
“不錯，挺好的！”曹北鬥邊誇獎還邊讀出聲來：
大世界 地球村 謀發展 全靠人
高科技 不坐等 知識戰 滿乾坤
競爭烈 協作存 劣者汰 優者勝
新公民 龍傳人 高素質 能飛騰
全社會 擔責任 明目標 觀風雲
乘東風 掌命運 興中華 旭日升
……
我分別編寫了黨政、校長、老師、學生的素質發展要求，共148句。
他真有耐心，從頭讀到尾，我的鼻子有點出汗，端人家碗聽人家管的。
“真的不錯！辛苦了，犧牲了好多腦細胞吧。哈哈哈。”曹北鬥誇獎。
我放心了。中了主家意，才是好把戲。心理美滋滋的。
我們為領導寫稿子起早帶晚吃苦受累不怕，就拍領導不滿意，辛辛苦苦帶了夜，第二天領導看了嘴一咂，我們魂筋就斷了。
《素質教育三字經》時髦一時，《古水日報》兩次刊登。當然不一定是我寫得好，可能是素質教育形勢的需要。
機關對素質教育抓得緊，對機關人員搞一次有關素質教育的征文比賽，以此促進大家增強對素質教育的認識。我信心十足地投了去。結果，我的《素質教育三字經》什麼獎次都沒有。當時我還生氣：“有眼無珠！”現在看看確實淺薄得很，不過當初要是署名曹北鬥一等獎無疑。我咋就這麼笨呢？後來發表在中國《農村教育》上 。回想起來是一個有意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