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她點起生日蠟燭，請她許個願吹蠟燭。她剛想說……我連忙阻止，千萬別說出來，說出來就不靈了。因為我知道她的願望。我們喝了點葡萄酒，像兩個古道熱腸人，也知道祝福的背後……
不知道是酒多的緣故還是以酒三分醉，是難得糊塗還是難得聰明，陶枝秀說出一堆驚天動地的秘密。
她母親臨死事前說了她一生的坎坷不幸與幸運。關鍵時候都是我父親救了她，雖然他們素昧平生。我父親開始並不知道真相：“陸安修第一次的與相愛的人幽會，被雙雙捆起來扔到河溝裏，雖然是新春二月，但河裏的冰還沒有化，雪還在下，幸虧被你父親發現相救。第二次大雪的夜晚懸梁自盡也是父親相救，無意中也救了我。母親覺得西楊莊與她有緣，就要求下放到此，又由於受不了太多的侮辱和打擊，夜裏投河自盡，還是父親把我母親背了回來。母親本想以身相許來報答，可是上天說父親人太好了，不讓他再受罪，派天使提前把他帶進天堂。母親回城遭受知青辦百般刁難。她老人家遭難時的挨凍、受驚、雪天滴血跋涉……也許還有其他原因，她身體垮了，從此精神一蹶不振，得了憂鬱症，是否和你媽媽的病相似也不清楚，心病難醫。臨死前她很清醒，告訴我仇就不要去報了，自有天懲。但一定要報恩，要我無論如何要找到你，報答父親和你攙扶我長大的永世恩德！”
這些我隱約知道些，正想說我的心裏話：不需要報恩。她又接著說了一個令我震驚的秘密。
“父親臨終前你去叫赤腳醫生，他老人家沒來得及等到你回來，就告訴我母親——你不是你父母親生，天下的父母是你的父母！你出生後就沒有家了，本來一片荒墳是你的家。他們的兒子出生三天後夜裏就夭折了，是你父親去曹家墳埋葬他的死去的孩子時候見到你的，回來對你母親說又活過來了，是那對獅子的保佑。你父親沒有告訴你怕你傷心，特地囑咐我母親照顧你。沒有想到哥哥你生命力很頑強，你原名叫一奇，實際說你是曹家墳上的一奇！不是嗎？你被扔在亂墳崗上而活下來，在後來的曹莊小學教書走出來，腳步那麼堅定，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可惜，沒有想到我母親也走得那麼早，沒有看到這一天。母親的遺願和我的心願隻有兩個字——相愛！”
“我，我……”我被驚詫得張口結舌，語無倫次，是想說你這樣美好，應當更幸福。“當然，你有更好的追求我沒有意見，我會用我的堅貞的形式向你致敬！為你祝福！”她端起酒杯碰了我的杯子一仰那修長而高傲的脖子，酒下肚卻淚雙流，隨即又笑著麵對著我……我分明看到我母親含著淚蘆花般的笑，慘淡而純潔；我分明看到父親站在霧裏微笑，疲憊而真誠；我分明看到我的村莊在雨裏對我笑，微嗔而暖心；我分明看到所有的母親冬天裏的笑容，輕寒而唯美。又感覺是酒入愁腸，千言萬語使我無話可說。能做的是為她擦去淚水，成了我習慣性的動作。她的眼睛自來水的龍頭樣關不緊了，晶瑩的眼淚老是汩汩溢出，我擦了幾次還有……我好像這輩子有一個義務就是為她擦淚水。我的大堤也決口了，我的意誌和決心硬是被她的熱淚融化和衝垮了……臨到她為我擦淚了，我本來就是好哭的人，這下把我自己都衝得稀裏嘩啦。“倩何人換取，紅巾翠袖，搵英雄淚？”一雙溫婉的手，母親的手，撫摸在我的臉上，我不得不抓住她的手，看著她，再緊緊摟抱著，不是小時候的癩大鼓（癩蛤蟆）夾田雞（青蛙）去送奶，而是泥菩薩擁著天使解開塵封的緣，就像一首詩《三月三》寫的那樣：
久盼的三月三
披著輕柔的陽光
從天上飄下來
我不知道
是擁你入懷
還是撲向你的懷抱
可愛的三月三
小燕子從遠方銜來了
一片溫潤
如冰的心
漾起漣漪——
不知道是我熔化了你
還是你溶化了我
夢裏的三月三
從地上長出來了
我一醉如泥
伏在你的腳下
不知道
是你解了我的夢
還是我夢到你的解
6
陶之秀將一枚銅錢穿上紅繩子，掛在我的脖子上。我一看，天佑通寶。“天佑通寶”，中國古錢幣之一，元末起義軍張士誠是根據一首詩熔佛像而鑄，有上天保佑之意。銅錢有小平、折二、折三和折五等四種。直讀，楷書，無光背錢。其中小平錢背銘以“一”字，折二銘“貳”，折三銘“叁”，折五銘“五”。我掛的有個“一”字，是第一種：小平。
“哪裏來的？”我很驚喜，並想到我的積液未根除，用個非科學的或邊緣科學的試試，就像馬棚灣鐵牛鎮水一樣。
“是你父親給我母親的，母親交個了我，說可以避邪。現在物歸原主，願上蒼保佑！”陶之秀無限深情地望著我。
這一扣，把我的心完全扣住了，套牢了。唉！既然不能分開那就隨緣吧。我想。我下定了決心，用我整個的胸膛摟著陶枝秀，我想兩位母親有靈的話，一定會含笑地望著我……我的心在顫抖，我的燃燒橫空出世，無法阻擋，情非得已，抱緊她，在她的耳邊輕輕地、輕輕地傾吐我的心聲：
今晚 你是我的 新——娘
相思十萬年 上帝派我來守望
哪怕母親“留給我的是一片一片雪花”
“我不能浪費一生僅僅把它融化”
我用眼睛解凍你的美麗
我用心做你的新房
地老天荒 珍藏絕版的風景
我命中注定的答案
你讓石頭懂得了浪漫
我用細雨呼喊
一聲新娘——
讓閃電去閃電
噴薄苦度的火焰
燃燒一生的瘋狂
野馬分鬃 雷聲奔風
鞭策無邊無際的瓢揚
我沒有車票返程
韁繩在你的手上
靈魂寄給你存檔
昨天無可救藥
今天病入膏肓
我的天使 抱緊石頭吧
你的“斷了仕途的官人”
我是你今夜的新郎
你是我今後的 親——娘
上帝派你來守望
哪怕母親“留給我的是一片一片雪花”
我要為你化作桃花綻放
你的心是我的搖籃
你的眼睛 喚醒我多少張望
當年的母愛斷了音訊
為我加長的衣服還是不夠長
媽媽 您幾次回來我隻有夢殤
虧欠整個童年，白日癡想
年輕的媽 媽
黑白思念的憂傷
知道嗎，我長大了，也快老了
像一棵樹下枯骨站月嗷嗷的狼
今天把你 當母親愛一回
注冊地久天長
我用夾過桃花瓣的手指
輕拍撫摸我的天堂
請抱緊我 扮演我的親娘
再愛我一次吧
我叫一聲娘
知道我一直等你 愛你嗎
水光瀲灩的田螺姑娘
天使啊 再再抱緊我
我是你童年的一塊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