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年,那些人》中,作者認為長征是由一群不屈的理想主義者引發的生存保衛戰,成為人民對抗不平等、對抗自然的偉大業績,把原來可能軍心渙散的潰退變成一場精神抖擻的向著勝利的進軍,體現了人類無與倫比的決心、舉世無匹的勇氣和超凡脫俗的智慧,以及在極端環境下不畏強暴、不屈不撓的高貴品格。這是作者的唯物史觀。甚至對在大陸和在海外(特別是台灣)毀譽不一的戴笠,作者在查看了一些史料後,認為戴笠有著斬釘截鐵的領導作風和雍容大度的氣量,抗日立場是非常鮮明堅定的,軍統特工深入淪陷區開展了廣泛的遊擊戰,起到了強大的威懾作用。他援引戴笠死後章士釗先生的挽聯:“生為國家,死為國家,平生具俠義風,功罪蓋棺猶未定;名滿天下,謗滿天下,亂世行春秋事,是非留待後人評。”
關於兒十年前那場全民族的抗戰,作者懷著悲憫之心,來到疊水河畔滇西的國瘍墓園,留下的不僅是烯噓和對逝者的哀思,更多的是對那段悲壯曆史刻骨銘心的記憶;來到劉湘墓,緬懷慘烈的川軍抗戰:這就是四川人的抗戰,與四川人的地域個性有關―平時都不那麼起眼,但一旦熱血沸騰起來就是那麼酣暢淋漓;來到花園口黃河大堤上的決口遺址,找到那道如同民族肌體上觸目驚心的傷口,看它如何向後人昭示著那段慘烈空前的苦難。亡人國者必先滅其史,作者提出善待曆史,特別是對川人的抗戰史。抗日戰爭是一個十分嚴肅的題材,“七七事變”後,!叫川給了中華民族不至滅亡的最大回旋餘地,被定位為“民族複興的根據地”,川人尤其顧全大局,四川是“十萬青年十萬兵”,川軍也成了所有抗戰軍隊中最勇敢的。看多了教科書式的簡單記述,其實曆史的主題是人,曆史本身反映了人和人群的複雜性,由於曆史無法複製和驗證,作者提出要緬懷抗日戰爭,不能被曆史書輕描淡寫一句就完了,特別是為那些埋骨他鄉、流落異邦的民族脊梁修一些紀念性的建築。作者在寫到抗戰時物質條件極其匾乏在四川宜賓做學問的梁思成、林徽因這對精神貴族,梁從誡問母親如果日本人打到四川怎麼辦?林徽因特別平靜地回答:“咱們家門口不就是揚子江嗎?”雖是輕描淡寫,但體現出來了中國知識分子的骨氣:麵對死亡毫不畏懼,是那樣超脫!同樣,在旅順南子彈庫,作者發出這樣的疑問:前輩的抗日戰爭勝利了,我們的抗日戰爭會勝利嗎?
《那些年,那些人》中,有很多篇幅是“文學史”的。文學是人學,是關於人的精神狀態的描述,所以文學史也是精神史。作者寫的文學史上一些小故事,既有較多的史料支撐,又如“八卦”寫得意興盎然,還貫穿著發問精神。國家不幸詩家幸,魏晉時“竹林七賢”上演了無數文酒聯袂的風流;失魂落魄的陳子昂跌跌撞撞地登上幽州台,發現自己正處在無限延長的時間軸上的一個盲點上,兩頭都見不到光芒;杜甫以他的顛沛生活和內心的痛楚見證了盛世唐朝的沒落;提倡“獨立之精神, 自由之思想”的陳寅烙先生逆境中表現出來的偉大人格的提振與巨大感召……臂如杜1i在川,成都遠離戰亂且草堂又地處郊野,杜甫的生活比較安定,但杜甫表現的那種“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理想,以及“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的忘我精神,是他的人格特征與生活現實之間衝突的產物,是中國文人對國家、對生活、對人類自身的命運關懷的最高境界,千百年來令人感動不已。
精神永遠是以對物質的“否定”來呈現的,精神需要一個貼身肉搏的對手,而不是自戀的獨舞。作者寫文學史上的那些“往事”,細膩地捕獲了曆史截麵中的精神氣質,也往往深刻挖掘了其身心關係,特別是文學史上那一段段如泣如訴的愛情。溫庭綺與魚玄機,流連於花街柳巷、沉迷於聲色詞曲的柳三變,周邦彥和李師師,誤解了關盼盼對張情冰清玉潔一片貞情的白居易,許仙和白娘子,梁山伯與祝英台,西憐埋玉的蘇小小,秦淮河上的奇女子柳如是……有曆史真實的記載,也有文學作品的出處。在這些經典的故事裏,絕對不缺乏執著,不乏刻骨銘心。作者也以故事主人公設身處地的角度,以堅實的地麵作為縱躍的踏板,而不是把那些悲歡離合作為淩空蹈虛的精神史,其實在性和曆史性大增。“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作者走進半掩半映在一片垂楊柳裏的沈園,走過疏密有致、錯落有序的亭台,細細品讀如泣如訴、極盡哀怨的《釵頭鳳》,唐婉是無可奈何―弱女子的愛情和婚姻隻能任人擺布;陸遊是深深的愧疚―痛失那雙紅酥手!在《烷花溪頭憶“詩妓”》裏,作者也留下r如此唯美的記述:“一張張薄薄的桃色紙箋,終究留不住情場中的是是非非。薛濤她最終算是明白過來了, 自己隻不過是元鎮生命中的一個小插曲……薛濤把她的寂寞留在了洗花溪上,一直飄著。芳蹤難覓,但綠水依舊,斯人永存。”對於文學史上那些女性,作者是掬一把淚,給予深深的同情。除了在對於那些淒婉愛情的女主角給予同情,作者還盛讚武則天,認為美麗之源在心靈,在於接納和熱愛自己,相信自己是世間最美的精靈。武則天做出表率:由內而外的自信最美,像水一樣柔軟,像風一樣迷人,像磐石一樣堅毅。對於昭君出塞的事實,作者認為是國家不強勢,需要犧牲一位千嬌百媚的小女子,以換取和平和安定的生存空間與時間。漫漫秦直道上,不知流淌過多少不得不屈服於政治的王昭君這樣的古代美女的淚水。在《華清池:愛與哀愁》裏,作者試圖為楊貴妃正名,中外曆史上少有憐香惜玉之心,都認為是楊家父兄雞犬升天、封疆裂土,最後導致了社會矛盾的激化,使得大唐盛世由盛轉衰。設想諾大一個帝國,可能因為一個不過問朝事,隻想“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幻想美好愛情的弱女子就能江山社櫻淪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