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教士玩火記
……自1724年的教難後,沒有任何一個外國傳教士能進入廣西省。
巴黎外方傳教會駐香港總會計神父李播當時被推選為兩廣教區的第一任領導人,他即采取積極措施,試探進入廣西。但每一次嚐試都失敗了、最後唯有馬賴神父取得成功。馬神父是1852年自法啟程來華,抵達香港後便獲得李播的賞識,他認為這位馬神父真心具有福音“先鋒隊”的獨特本-領。李播便派他先到貴州,隨後由貴陽李萬美神父提供辦法,使馬神父終於成功地進入到廣西泅城府。
馬神父到達西林縣不久,就被逮捕,但隨後幸獲釋放。可好景不長,再次發生教難,馬神父重新被捕,忍受苦刑,並於1856年.2月28-29日被殺頭,為上帝致命。
―摘自《廣西天主教史》
一、雨夜行客
清鹹豐四年(公元1854年)六月的一天傍晚,地處桂西北山區的西林縣城定安鎮正處在一片喧鬧、噪雜的氣氛中。居民們馱著柴草,牽著牛馬,趕著鴨鵝,從四麵八方魚貫進入城東、城南和城北三個城門。陽迅速地被交椅山遮擋住了,碩大的陰影把小鎮覆蓋起來。不多時,炊煙由青變白,繼而變灰,最後在陰影中消逝了。喧鬧了一天的小鎮終於疲勞了,寧靜了。唯有環繞城東、南、北三麵的馱娘江和那門河仍就在繼續發出那永不消失的波濤聲。
此時,在定安城東北方七十餘裏的莽莽大森林中的一條雜草叢生的羊腸山道上,有三個行客在匆匆趕路。行客中,走在前頭的是個頭戴鬥笠,身挎火統的大漢,大漢後邊緊跟著兩匹高頭大馬,騎在馬上的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男的壓後,女的居中。
大漢高約五尺餘,長得虎背熊腰,一臉硬刷似的腮胳胡顯露出他有一個剛毅、冷峻、幹練而橫蠻的複雜性情。他那有棱有角的嘴唇總是緊抿著,兩隻大眼警惕地掃視前方。陽在林梢上消失了,森林驟然昏暗起來。
驀地,一陣山風刮來,樹林被抖動得嘩嘩直響。大漢心裏剛說聲:“不好!”一塊厚大的黑雲就滾過林梢。頓時天一昏地暗,林海狂嘯,涼氣撲人,一場暴風雨就要來臨。
草深,路窄,天黑。滑動的樹葉蓋住了小路,每邁幾步都要試探幾次。大漢突然止住步子,轉回身來,向後邊的男人喊了一聲:“神父!”
被叫做神父的人聽到喊聲,用生硬的漢語回道:“上帝保佑,繼續走吧I”說完用手在胸前匆忙地劃了個十字。
神父叫做馬賴,是個高近六尺、高鼻梁、凹眼睛、約摸三十來歲的法國人。他騎在一匹雪青馬上,身披黑色聖袍,胸掛十字架,全身上下隻露出一副瘦削、陰鬱、漠然的臉。極容易使人聯想起那些出沒在林間狹道上幽靈般的蒙麵強盜。此行,他是和教徒白滿、曹桂英從貴州興義府馬安山出發,前來廣西西林縣開辟新教地,傳播福音的。
“啊呀,要下雨了!”中間馬上的女人尖聲驚叫起來。“天這麼黑,我走不動了。找個地方過夜得啦。”
“噪哪樣羅。”白滿溫怒地回身嗬斥道:“前不挨村後不攏店的,在這塊歇夜想喂老虎哇!”說著,他又撥開樹枝:往前探路去了。
“萬能的主會保佑我們的,你放心吧。”神父聲音嘶啞地安慰女人。
正說著,風聲、雨聲和雷聲同時大作,銅錢般大的雨滴刷刷地打在樹葉子上,落到人的身上,兩匹大馬驚恐地恢嚨大叫。三個急忙披上蓑衣,傾刻間,大雨傍沱。
他們憑借閃電的亮光,跌跌撞撞地摸索前進。突然,兩匹座騎都賴著不動了,還急促地噴著響鼻。三人正在納悶,女人急得用拳頭猛擂馬胯,但奇怪的是馬非但不走,反而咕碌一聲跪在地下。神父的座騎也跟著跪下來了,險些把他摔下馬來。倏地,風雨中他們聽到了一陣奇異的響聲。閃電間,女人突然尖叫著撲向前去,緊緊摟住壯漢的脖頸,周身顫栗。
二、初到常井屯
女人在閃電中看到的是一隻渾身花斑的華南大虎,它正悄然接近他們,一下子把她嚇得說不出話。
白滿和神父還沒有弄清是發生了什麼事,近處的叢林裏就射來兩道藍幽幽的光。隨著一陣滾雷般的響聲,那幽光摔然變得紛亂跳躍,夾帶著一股風,向女人的馬撲去,那馬慘
叫一聲,就被拖入路下邊的密林中。
“老虎!”兩個男人齊聲驚呼。神父嚇得撲倒在地,用蓑衣緊緊抱住頭,全身抽搐不已。白滿膽大,他略一定神,就壯著膽子,撇下女人,操起火銳朝老虎和馬隱去的地方伸去。他勾動扳機,隻聽見“噠”地一小聲:槍啞火了!
不多時,那匹馬已經無聲無息,剩下的,唯有老虎低沉的吼叫聲和撕食馬肉的嚓嚓聲。白滿急中生智,拖著女人摸黑來到神父旁邊,從馬馱上找到那隻帶給他大舅的銅鑼,又從腰間拔出匕首,狠命地敲起來。
他一麵敲一麵大聲吹喝,不時摸得石塊向老虎擲去。那畜牲猛然聽到如此劇烈的怪響,便驚恐地棄下死馬,逃之夭夭了。
過了半個時辰,雨住了,神父和曹桂英才恢複了神誌。他們到死馬處找到東西,並到一個馱子上,就繼續往前趕。這條山道白滿不久前曾經走過,他估示林不多遠就能到常井寨。因駭伯老虎再度襲擊,就由白滿鳴鑼在前,曹桂英居中,馬賴牽馬在後。三人又連滾帶爬地行進在漆黑的泥濘的叢林中。
半個時辰之後,他們爬上一個婭馬突然見到約一裏外的山包上出現數點燈光,還聽到幾聲狗叫,三人不禁欣喜若狂。
“神父,到常井了。”白滿指著燈光處說。
“上帝保佑,”神父輕輕舒了一口氣,默默在胸前劃著十字。曹桂英則激動得噢噢哭泣。
他們順著越來越.見寬的山道,不一會就來到寨頭。警覺的狗群聽到響動,‘就一齊狂叫起來,聽到狗吠,全屯的所有燈火都在瞬間熄滅了。白滿的大舅就住在這屯上,天黑路生,他也一時記不起大舅家在哪個位置了。
三人正在茫然,突然一聲轟響,一條火光呼嘯著飛過他們頭頂,神父和曹桂英嚇得趴在地上。自滿曉得,這是山寨的一個規矩。居住在深山野嶺.裏的山寨,為了防備盜匪襲擊,一旦有點異常動.靜,都一齊熄滅燈火,拿起武器,進入臨戰狀態。常常是寨頭那戶先鳴一槍,若不見回答或答不對路,就從各處的牆洞和門樓上向外開火。
“老表,我是鄭家的外甥呐!白滿用貴州話扯著嗓子大喊。
過了一會,寨裏才有人問:“是哪個?”
白滿聽出是他大舅鄭德貴的聲音,憶答道:“是我。大舅,我是白滿。”
一把鬆明倏地亮起來,鄭德貴舉著火把走攏近來。“哎呀,這麼黑的天,咋個不先通知一聲,我好去半路接嘛。”
“來不及了,神父說要趕早來。”白滿轉了個身,指著後邊的人介紹道:“嘮,這位是馬神父,這是桂英。”
鄭德貴舉鬆明一照,當見到一個比自己高一個頭,渾身披黑,隻露出鷹嘴鼻、藍眼睛的怪人時,驚得握住鬆明的手都在打顫。
“來,來。快點進屋吧,這個鬼天氣,整死人羅。”鄭德貴有些緊張地把三人讓進屋裏。
當馬賴進到屋裏,圍坐在火塘邊烤苞穀聊天的鄭家老小見了,都慌忙站起身,紛紛跑進各自的房。
馬賴邊脫下聖袍邊哈哈笑道:“不怕的,我你一家人嘛。”
“怕哪樣,還不快來見馬神父。”鄭德貴假意地吼道。哪個再敢露臉。
“喲,來客啦。”門外進來一高一矮兩個漢子,一見馬賴,那張開的嘴都合攏不起來了。
來人高的叫楊包,矮的叫盧根成,跟鄭家是同鄉,又是同族的遠親。他們在貴州時曾經入過天主教,搬到常井以後就像打脫了的山豬,不認得主了。現在,馬賴就是順著他們這根藤摸到這個大山林裏來的。
三、“主的使者”
幾天後的一個早上,鄭德貴兜裏裝著馬賴給定安大地主文飛龍的信和一些禮品,帶上楊包和盧根成,下定安聯係馬賴下定安的事宜去了。馬賴他們三人閑得無聊,就走到寨子裏亂鑽、看風景。馬賴邊走邊跟曹桂英學講貴州話,不時爆發出嘻嘻哈哈的笑聲。
常井屯隻有十多戶人家,幾乎都是一些在外地惹了禍而難於立足,逃難來的。雲南人、貴州人、廣西人,三教九流都有。鄭德貴他們就是五年前吃了官司獷星夜從貴州興義遷來的。這個地方隱蔽,偏僻,坐落在一個不顯.不現的小山赤上,四麵全是無邊無際的大森林。與最近的村屯距離也有四、五十裏,所以外人極少來。偶有個把來到,大家就會像欣賞一頭剛獵到的奇獸一樣。
今天,少見多怪的常井人可飽了眼福。馬賴雖然來幾天了,都未曾露過臉,他是著涼了。這下子,這麼個高大魁梧、相貌奇特、穿戴古怪的洋人突然清晰地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家都嚇得不敢跟他打照麵。他們既想看又怕見,幹脆就掩門閉戶,或從門縫、牆洞,或從籬笆、板隙中睜大眼睛朝外窺探。偶有個把膽大一點的頑童,悄悄露出一個抽子般的腦袋,冷不丁被後麵的夥伴在前一推,便踉蹌著撲到馬賴等人的跟前,接著哇地叫出聲,麵色如土。然後抽著褲頭連滾舉爬的跑回去。嗚嗚的哭起來,褲襠裏早被尿灑得濕巴巴的了!
見到這麼一種好奇而不信任的情緒,馬賴好氣又好笑,他不時動動嘴角,臉上流露出蔑視和卑夷的冷笑。但有時他又變得笑容可掬,和藹可親,彬彬有禮地朝那些從各處露出的眼睛和柚子頭擺擺手,藍眼裏盡是友好、善意的目光。
三人繼續前走,忽然聽到路邊一間低矮的茅屋裏傳來了一陣淒切的哀哭聲。他們止住步,搞不清是出了什麼事。馬賴便差白滿進去看看。 ’
白滿推門而入,即見到正堂屋上擺著一張八仙桌,桌上香火繚繞,還擺著許多供品。一個身穿花布道袍的道公正在搖頭晃腦地唱著什麼。火塘邊站著兩個一老一年輕的男人,他們正焦急地圍在叫個少婦旁邊。那少婦懷裏橫抱著一個約三四歲的男孩。白滿走近一瞧,那男孩麵如紙色,已經奄奄一息。年輕夫婦都絕望地嗚咽哭泣。
白滿急忙跑回路上,把情況告訴馬賴。馬賴連忙叫他帶進屋去。那屋裏的人見突然闖進來三個陌生人,況且又見馬賴那白麵藍眼的特別樣,都一時忘記了悲傷,止住了哭泣,向馬賴投來恐懼的目光,那個半眯著眼唱經的道公,猛一斜視望見馬賴,疑似真的來了鬼神,雙眼一個轉溜,跑進屋裏不出來了。
馬賴並不理會這些,照直走到病孩跟前。他略通醫術,一看一摸就曉得病孩患了肺炎,已經休克了。情況危急,他輕聲地跟白滿說了幾句什麼,白滿急匆匆地出去了。
曹桂英可謂稱得上是八麵玲瓏的人物,見眾人這麼疏遠駭伯馬賴,忙推著笑臉,嬌滴滴地說:“這位是馬神父,他是上帝從很遠的地方派來的,他神通廣大,能起死回生,大家不要怕,你們的孩子他會治好的。”一席話,說得病孩的三個親屬將信將疑。
不一會,白滿取來一小包藥片,將幾粒溶在滾水中,又叫人撬開病孩緊閉的嘴巴,把藥水吹涼,慢慢灌進小嘴裏。大家心急火燎地等了一頓飯功夫,病孩突然扭動了一下,接著哇地哭出聲來。一家人頓時轉悲為喜,年輕漢子咕通一聲,跪在馬賴跟前,叩了幾個響頭說:“大恩人,你救了我的獨苗,要我怎麼報答你啊!”
馬賴扶他起來,虔誠地在胸前劃個十字,說:“我是主的使者,你的孩子能起死回生,是主的恩賜。謝主吧!”
“主在哪裏啊?”’ 矛漢子茫然地看馬賴。馬賴說:“主無處不在。”
“孩子媽,還不快給神父磕頭。爹, 一去把那點銀子拿來!”感激涕零地吩咐著。
馬賴慈祥地扶起剛要下跪的少婦,連聲說:“不用,不用。”把八仙桌上的供品一忽拉倒進事先預備好的布袋裏,灰溜溜地走了。
四、南下安定城
馬賴的神丹妙藥救活了男孩,戰勝了道公,一時馬上在常井傳開,使原先恐懼無比的常井人不得不對這個怪物一般的洋人刮目相看。
有幾個受了創傷長久不愈、生了療瘡、長個雞眼等小病小傷的患者,相繼接.受了馬賴的治療,才兩三天就消腫長新肉了。短短兩天,他就擁有了一批崇拜者。他還不失時機地向這些孤陋寡聞的常井人大講西方如何如何好,講聖經的故事,講耶蘇基督,講聖餐中的麵包和酒……。
第三天,到定安去接頭的鄭德貴回來了。當他繪聲繪色地向馬賴等人敘說與定安大戶文飛龍討價還價,最後談判成功的情形之後,馬賴當即決定:第二天就下定安。
翌氏馬賴一行由鄭德貴等人領著,一溜馬隊,沿著那門河,向定安進發。
正值夏初,那門河畔田綠草翠,水秀山青。小水車在喻唯呀呀地轉,把清澈的河水舀進兩岸的稻田裏。三個一群,五個一隊的村婦撐著陽傘,正在耘田。
遲到的夏天跟春天一樣,同是最能撩撥人的季節,壯人們尤其喜好在這生機勃發的季節裏對山歌、嬉戲。無論是在村裏、路上,還是在田中升隨時可聽到陣陣優美的歌聲響起,隨時都冷不防有人攔路問歌。馬賴一行不懂當地的這些習俗,一點兒準備也沒有,照樣騎他的馬,得兒得兒地順河而下。
他們走到一處較為寬闊的田洞邊,原先的歌聲都停止了。路旁的田裏,走出一位村姑,扯下鬥笠,露出一臉嬌憨鄉用一隻手卷成半隻喇叭,潑灑灑地用漢話朝走在頭裏的兩個常井後生喊:“喂,阿哥,走路那麼熱,吃李果不吃呀?”
那位夾在隊伍中間饞慣了的曹桂英不知底細,順嘴搶答:“吃哩,哪堂有哇?”
話聲剛落,早已準備好了的村姑們,就紛紛走上田埂,蜂湧而來。近了,又都一齊抓起田裏的稀泥團,密集地向馬隊擲去。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使馬隊亂營了。那些驚慌的馬帶著主人四處亂跑。姑娘們仍不罷休,快速地向單個目標窮追不舍。騎客們有的抱頭吹喝著馬,狼狽不堪地四散逃避;有的則跳下馬來,也抓泥團與村姑們對擲。一時間,田洞裏笑聲四起,喊聲不絕。
正當大夥樂得近乎發狂的時候,幾個村姑突然尖聲大叫起來。大夥轉頭望去,幾個村姑被嚇得跌跌撞撞地跑回田中,個個氣喘籲籲,麵色煞白。
原來,她們隻顧撒野,竟把泥團擲到茫然不知所措的馬賴身上,那件黑色的聖袍滿是泥跡。這儼然是對聖主的一種侮辱和哀讀,馬賴禁不住勃然大怒,大聲吼叫著,兩眼露出凶光,直勾勾地瞪著隻顧理頭取樂的姑娘。村姑見他不跑,又吼又叫,抬頭一看,就嚇得她們魂飛魄散。
“噢,天呐,野蠻,太野蠻了:”馬賴忿忿地環視四周,嚷得臉紅脖子粗。
他的話顯了靈,泥仗停止了。人們肅立著,不解地疑視這個她們從未見過的白臉怪人,直到他傲然地從田洞走過去。田洞裏靜極了,被嚇壞了的那幾個村姑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和驚悸,都突然用手掩麵,嗚嗚地哭位起來。
“他為什麼罵我們?”
“他為什麼把全身包得緊緊的,隻露出一副怪相?”
這些對她們來說,都是新鮮的話題,都是謎。馬隊逝去許久,婦女們仍然不安地議論著。
五、山羊與狼狗
太陽落坡的時候,馬斡他們才疲憊不堪地踏進定安城北門,穿過狹長的石板街道,徑直來到文家大宅跟前。
兩個在門樓上守崗的家丁如臨大敵,慌忙用土銑當路一橫,不讓進去。
鄭德貴心中暗惱,卻又滿臉堆笑地對家丁說明,這些都是文老爺請來的客人。家丁聽後,留下一個守崗,另一個跑進去報告主人。
不多時,一個穿長袍馬褂的瘦子,搖搖晃晃地跟在家丁身後走出來。一見鄭德貴,瘦子就裂開二口金牙,打哈哈道:“喲,是鄭大哥呐,快進來吧。”
鄭德貴也拱手道。“啊,大管家,勞你大駕哄。”說著欲牽馬進丁,見那兩個家丁仍木樁似地站在門上,岑管家惱怒地伸手扯了一個家丁的辮子,用壯話罵道:“傻x,還不讓客進去。”
後邊的人魚貫而入,到了大院,一幾個後生把馬牽去下馱了,鄭德貴才把來人一一介紹給了岑管家。當馬賴出現在管家麵前時,他先是一愣,兩隻鼠眼一轉,驚疑而慌亂地望著-鄭德貴。鄭德貴連忙說:“這位就是馬神父。
岑管家一聽,連連拱手道:“失禮,失禮。神父辛苦,神父辛苦理 。”他臉上笑得十分難看。
馬賴聽說瘦子是管家,是有點身份的人,就張開雙臂,一把摟住他,在他蠟黃的臉上啪啪就是兩個響吻。岑管家從未受過這種禮節,頓時窘得目,瞪口呆。
白滿見他難堪,忙過來解釋說:“這是西洋禮,小人還不給哩!”
岑管家這才醒神,雞啄米似地邊點頭,邊轉臉去用袖子揩沾在臉上的唾印,尷尬地幹笑:“那是,那是。”
馬賴驚奇地環視文家大院,覺得這突出的地形,坐落有致的建築群,在這個山普兄裏實在少見。
文家田多勢大,方圓幾十裏的村寨都有佃戶。城內還辦有煙館、酒店、客店和壯戲班,養有幾十個團丁。實際上統轄了定安的經濟、軍事和文化,堪稱得上西林一大霸。
文家大院坐落在城中央唯一的一個小山包上,朝南可見馱娘江,向北能望那門河,西靠交椅山,兩壁大山從遠處的南北兩方包抄過來,有如一個巨人在張臂擁抱山包,這個地形,出似一個老地理先生的嘴:叫做青龍抱白虎,代代有文武。據說那老先生把文家宅地定下之後,就雙目失明,看不清黑晝,由文家養老歸仙。
正因為有這樣大的財勢作為後盾,文飛龍才在人前顯出高傲、驕橫、殘暴,才敢左右縣衙門,魚肉鄉裏。此時文飛龍正在眯著竹騙眼,肉墩墩地斜躺在床上,由四姨太陪著抽大煙。煙燈在他隆世的吮吸中飄忽搖曳。
“老爺,客人來了。就是那個洋人。”岑管家畢恭畢敬地立在門外,小聲地報告。
文飛龍正吸得入癮,像是沒有聽到似的。過了好一會,才有吱吱的聲音傳出,文飛龍嗬哈地咽了一口痰,算是應了。
待馬賴等人洗畢臉腳,坐到客堂上喝茶後,文飛龍也由四姨太陪著,挺起肚皮出來了。
文飛龍不像別的煙鬼,反生得一身囤籮體材,富態翩翩。當有人問他有何奧秘時,他哈哈一笑,拍著肚皮說:“每次抽完煙,二那口痰不要吐出來,能養身哩。”顯然,別人隻得眼睜睜望他胖了。
管家見主子出來,立即把馬賴拉到文飛龍跟前,說:澎這是我家文老爺。這位是馬神父。”
文飛龍仰頭漂了馬賴一眼,心裏暗地一驚,卻裝著並不感到驚怪的樣子,反而笑嗬嗬地抱拳,用半生不熟的漢話說:“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馬賴則不同,見對方這般坦然,不禁高興起來。一見如故地“啊喲”一聲,上去雄摟住文飛龍,一勾頭就在他那張牛糞臉上吻。倏地,眾人隻見文飛龍猛地一個甩頭,憤然兩手一推,把頭笨拙地從馬賴腋下鑽出來,袖子往臉上一揩,又在地上啤了一口,罵道:“ 你媽賣x!”
六、初會文知縣
文飛龍罵畢對馬賴怒目而視,驚得在場的人沒一個人敢、出聲。馬賴困惑地盯著滿臉怒氣的文飛龍,一時不知所措。他愣怔怔地看看白滿,又看看管家。白滿立刻醒悟,捅了岑管家一把,管家鼠眼一眨,忙笑嘻嘻到文飛龍身邊,在他耳邊輕聲說:老爺,這是西洋禮,表示敬重和親熱呐。”
文飛龍聽後,疑雲頓消,牛糞臉上鬆和了許多,連忙對馬賴點點頭。
“對不起。”馬賴用夾生的貴州話說:“讓文先生受驚了!”
文飛龍見對方道歉,又稱他為先生。頓時喜上眉梢,嘿‘嘿笑道:“誤會,誤會。”說著高興地把四姨太介紹給了馬賴。四姨太的姿色不禁使他略為一怔,連忙輕輕抓起四姨太的
纖纖細手,勾下頭在她手背上輕吻了一下,撩得她吱吱地掩齒笑。
見到這個洋人這些奇怪而又令入討厭的舉止,文飛龍心裏不免又有些溫怒。心想,這個愛動手動嘴的洋鬼看來也不是個好東西,剛見麵就給人有這麼多不愉快。若是讓他得勢,必然會有不少愚民學他,就會幹出些傷風敗俗的事來。
他突然感到有些後悔。
嘴滑舌的鄭德貴。不該貪那點洋貨,更不該聽信那個油這時,晚飯已經備好,文飛龍隻得強顏請客人入席礦席間,馬賴就向文飛龍提出,希望盡快見到縣太爺。其實,在定安這個地方,誰個想幹什麼要什麼,隻需問一下文飛龍就可以了。可是,剛才的不愉快仍襲擾著他,使他暗暗有些厭惡馬賴,懶得搭理他。因此,見馬賴這麼說了廠不如來個推鬼出門,讓文知縣自己來應付馬賴。於是,文飛龍當下就應允了。
西林知縣文姿盛是個刁鑽、油滑而又深諳世故的人。他最善於接觸和利用各種各樣的人,也特別會尋找別人的弱點而從中得利。他一到西林當縣太爺,就發現文飛龍財盛勢大,是個能呼風喚雨的人物。他深知強龍鬥不過地頭蛇,要立下足根就必須親近文家。他很快就發現了他們之間關係最可以發揮和利用的王牌―同一個文字。盡管多少百年前曾經是一家,但同姓同親這是無疑的。文飛龍見縣官來和自己追根溯源,上門來攀親,也懶得去查什麼族譜,來個順水推舟,順口稱文姿盛做侄。這樣,既保持了他是長輩的輩份,又不蝕他什麼,樂得讓知縣喊他做叔。
為了掩人耳目,會見地點就在文飛龍家。文飛龍有意冷落馬賴,說一聲:“讓我侄子和你扯吧。”就不見影了。
文姿盛見過洋人,並不感到大驚小怪。一見馬賴,草草擁抱之後就擺出他那副官架子,大模大樣地翹起二郎腿。多一句客套話也不講。
一請問神父,你千裏迢迢來到西林,有何貴幹?”文姿一盛先聲奪人,開口就問。
馬賴漢話還不太順口,一字一頓地說:“我們天主教法 國、巴黎外方傳教會得到貴國皇上的恩準,得在兩廣傳教,如今來到貴縣打攪,一希望得到知縣大人的關照。”
文姿盛凝思片刻,微微一笑,說:“我隻曉得皇上萬歲隻準在少數幾個通商口岸傳教,為何馬神父又來此地呢?”
“哦,一那些地方正值戰亂,我們上司指示要到太平的山區來。”馬賴說。
“西林地處窮鄉僻壤,百姓自古以來自有信仰,恐伯沒有人肯接受西洋宗教哩1”文姿盛難為地說。
盆知縣大人不必擔憂,貴州地方原先也是有過這樣的顧慮,但後來入教的人很多,而且大都是黎民百姓。”白滿在一旁幫腔,說得馬賴滿意地直點頭。
白滿見文姿盛不吭聲,又說:“現在不少刁民無法無天,抗租抗捐, 目無官府。有了教會,能教給他們很多做人的道理,還可以借助教會的力量,讓他們服服貼貼。”
文姿盛聽說教會如此神通廣大,眼睛不由一亮。嘴上卻說:“容我再作考慮吧。或者明天晚上請神父到縣衙再談。”
說完起身告辭了。
七、知縣下水
馬賴明懂得文姿盛是在跟他耍花招,趁機想榨點油水,但又奈何不得,這個土地爺還非得求他不可。第二晚,他就留下白滿看護東西,帶上曹桂英,拎著厚禮,跟上文姿盛派來接他的差役,來到縣衙門,直進到文姿盛的客廳裏。
文姿盛早已在客廳裏迎候,見馬賴帶個嬌豔的陌生女人 來,忙驚訝地問:“這位是?”
“噢,她叫曹桂英,白夫人。”馬賴說。
文姿盛喜形於色,滿臉笑意。“歡迎,歡迎。請坐,請坐。”
這時,曹桂英立即將一個紅布包子遞到文姿盛手上,嬌媚地一笑,說:“文知縣,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文姿盛兩眼好久沒有離開過曹桂英,見她送禮,忙笑嘻嘻地說:“哎喲,禮這麼厚,受不起,受不起。”
“別客氣,拿縷。”曹桂英將禮品往他懷裏一送三他就接過去了。施禮過後,共進晚餐。
文姿盛就叫人上菜倒酒,三人圍住八仙桌,姿盛任期將滿,妻室不久前已送回豈州老家。留下他獨自一人守空房,既寂寞又無聊,頗有度日如年之感。本已無心管事,隻是此地山高路遠,後任遲遲未到,他也隻得捏鼻子握光陰。
“知縣大人,這裏真是個好地方啊。人善,米香,魚肥,我一到就不想走了。”曹桂英挾了一口菜丟進嘴裏,嬌滴滴地說。
“白夫人過譽了,這個鬼地方,東西是好吃,可是要走也不容易啊!文姿盛麵露苦相,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端起杯一飲而盡。
“喲,看不出文大人還會有不順心的事哩,咋個這樣唉聲歎氣呀?”曹桂英柔聲細氣地給文姿盛斟了一杯酒。
“一言難盡哪。”他放下筷子,邊用指甲剔著牙縫邊說:
“如今民心不定,抗交租捐的事經常發生,此地處在三省交界,盜匪多如牛毛,鬧得民不聊生,人心惶惶。”接著又把自己的處境向馬賴和曹桂英述說了一番。
沉默良久,一直一言不發的馬賴寬慰地說:“請知縣大人放心,隻要神聖的主能在此落腳,人心就必向主,那些刁民就不會再犯上作亂。”
文姿盛被說得心動了,眼睛一亮:“願聽神父高論。護“立即在安定建立教堂f成立教會,這是當務之急。盧‘馬賴盯著文姿盛說。
文姿盛一聽,臉複又皺起來,說:“建教堂也不容易呐。定安三麵環水,背後是陡坡,城內民房又擠得要命。再說得花銀子,砍木料,買磚瓦……難,難呐。”
馬賴見文姿盛搖頭晃腦,叫難連天,心也暗急了。忙用.腳尖碰碰曹桂英,、暗示她出麵說說。曹桂英心神領會,又笑.嘻嘻地靠過去給文姿盛斟酒,故意抓住他的胳膊搖了幾搖,撒嬌地說:“喲,文大人這是說那家話羅。堂堂縣太爺,頓一下腳板地也要抖幾抖,這點芝麻綠豆的事都作不了主二哇?”
文姿盛見曹桂英媚光流轉,臉紅撲撲的,隻覺得一股比二酒還香還燙人的氣撲麵而來,禁不住心族搖蕩,想欲非非。馬賴見火候已到,就嚷著便急,起身而去。
文姿盛不能自己了, 目光色迷迷地盯住曹桂英那瞬息幾,變的嬌媚的臉,剛要動作,她又極靈巧地給他灌上一杯,假裝不高興地說:“文大人,這點小事你就通融通融吧,要是:你肯幫這個忙, 日後該報答你的還多哩。
文姿盛緊緊撰住曹桂英的手,又把她拉近前,睜著發紅-的雙眼問。“你真的能常來這裏麼?”她把嘴邊逗到文姿盛耳邊,輕聲地說:
“這個嘛,要看你文大人羅。”
八、教友夫妻
當馬賴和曹桂英回到文家大院時,夜已深了。白滿招呼馬賴睡下之後,就回到他和曹桂英的房裏。
“咋啦,談妥了?”白滿輕聲地問。
“這個老鬼,刁得很,看來得把老娘也搭上了才行。”曹桂英躺在被子裏氣琳味地說。
白滿苦喪著臉,無可奈何地說:“唉,人在矮簷下,怎能不低頭哩。來這種鬼地方,不投點官哪呆得下,總比在貴州提腦殼過日子好嘛!”
“那你不要吃醋破。你們這幫狗男人!”曹桂英罵過之後,轉過臉去睡了。
這對床上鴛鴦,竟甘願遠離故土,跟著馬賴到這裏來闖蕩謀生,說來還有點話頭。
原來,白滿並不是天主教徒。前些年,官府為了對付廣西太平軍,從各地抓了不少壯丁,白滿就是其中之一。他所 在的官軍隊伍被派到湘、黔、桂的邊界去打仗。後來,他們那支隊伍在一次戰鬥中被太平軍打垮了,他為了活命就逃了回來。到家才幾夭,就被官府發覺,再次派人來抓他,他隻好又逃離家鄉。從此四處漂流,打工糊口。一天,他在安龍縣給人打石方蓋屋,正肩挑兩塊方石,走在路中間。這時,迎 麵過來一乘新轎,轎上坐著一個穿長袍馬褂的老頭。後邊,跟著兩個肩扛土銑、腰掛大刀的保鏢。路不寬,兩百多斤重的擔子壓得白滿步履瞞姍,他避讓不了,就停下來。轎夫見白滿擋住去路,就止步要他將石塊扔下路去。白滿哪裏肯 依,兩人就爭吵起來。
後邊的保鏢見有人擋路,都跑向前來,將白滿的擔子一搖,使他打了個踉蹌。他說:“我的擔子重,你們走邊點不行麼?”
“不行就是不行。這是李老爺,你小子一吃上老虎膽了,敢擋路!滾!”保鏢又來推他。白滿站立不穩,身子一晃,連人帶擔一齊落到路下邊。
這下子,可把白滿惹火了。隻見他呼地一聲,一躍到路上,穩當當地拉開馬步。啪地一個擊掌,把保鏢的土銑擊落在地,沒等他還手就又衝上去照胸連擊數掌,那保鏢仰麵倒下。第二個保鏢上來,欲用土銳對他射擊,他連忙翻個筋鬥,滾到保鏢身旁,順手把他手上的槍擄了過來,朝天轟地一槍。複又站穩馬步,把土統橫操在手裏,兩個保鏢不肯服輸,揮著大刀又從兩旁直衝而來。白滿來個魚上攤頭,左右開弓,土銳哩噢直擊兩個保鏢的腰部、肋部。眼見他越搏越勇,轎上的老爺才讓轎夫把他放下, 急步上來大喊:“別打,別打了。請壯士高抬貴手。.”
“咋個?你老家夥不懂走路我教你哩!”白滿輕蔑地說。
“壯士膽識過人,武藝高強,令人欽佩。請問是哪路客人?”
“哪裏人關你哪樣事哩。”白滿扔下槍,轉身欲走。
“壯士別忙,我有話說。”李老爺又擋住他。“我看中二你的武藝啦。咋個?到我府上做事吧。”白滿聽了,驚疑地望著李老爺,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你莫不是舞弄我吧了”
“豈敢,豈敢。老夫是有誠有意的,若壯士不嫌棄就請吧。”
“我倒是無牽無掛,四海為家,如果老爺看得起我,我也不懂醜了。”白滿有點受寵若驚,又歉意地說:“剛才一時魯莽,打傷了兩位弟兄……”
“壯士不必介意,不打不相識嘛。敢問壯士尊姓大名?家在何處?”
“鄙人姓白,叫白滿。家在哪裏就不能相告了。”
就這樣,有奶便是娘的白滿當上了李老爺的保鏢,不久又升為頭領,成了李老爺的心腹。
李老爺快七十了,卻有四房妻妾,最年輕最得寵的便是四姨太曹桂英。然而,老爺對她來說,是心愛有餘而氣力不足,常惹四姨太生悶氣。恰巧老爺把強壯英俊的白滿拿來當了心腹,四姨太起先隻看他那身那力就得到了另一種滿足。漸漸地她又覺得心空空的了。天長日久,兩人就難免有些來往瓜葛、眉來眼去。一個是幹柴一個是烈火,後來,就暗地裏打得火熱,出了風流韻事。他們怕李老爺發覺,便悄悄地私奔,逃到興義。恰逢當地擴充教會,兩人便一齊鑽進這個保護傘裏。馬賴來了,他們又一起投靠了新主。
九、強奸民意
就在文姿盛和馬賴會麵的數天以後,幾張由文姿盛簽署的告示就出現在定安的街頭。
居民們覺得新鮮,圍上前去,隻見那紙上寫道,“經大清朝廷允準,法蘭西傳教士馬賴神父徒臨我縣傳播福音,需在定安城北一帶擇地建設天主堂。縣衙門決定:凡屬城內住戶,戶均出力五十日;城外方圓五十裏內,戶交析條一根, 磚五十塊,瓦一百片,限一個月內交清。此告。”
“媽的賣x呢,今天這個捐,明天那個稅,沾屎的褲都沒那麼多給他啊!”
“天啊,沒有心肝的官府,又請什麼洋人做鬼做怪羅!”
那一張張告示前邊,都圍有一堆堆的人,議論紛紛,罵聲不絕,亂哄哄的就像七月的馬蜂窩。
這時候,在城北門邊上,驀然傳出一陣淒切的哭罵聲。
眾人都紛紛攏過去看個究竟。原來,是一位老婦和一位中年婦女正蹲在各自的地裏痛哭流涕。那地上的甘蔗才齊腰高,苞穀才吐紅須,紅薯藤青青的爬滿一地。地中間,插有一塊大牌,“教堂征用地,限五日內收割。”周圍那幾塊小地,也有入在罵。不久,他們聞聲跌跌撞撞而來的家人,也一同加入到哭罵的行列裏。
田地都是農家的命根,如今卻要在這好地裏建一個他們所不理解、接受的教堂,就等於掛他們的鍋了,圍觀的人群有不少人也跟著暖聲歎氣,暗自落淚。
“我操他的娘,這日子還讓人怎麼過喲!”一個中年漢子特別顯得憤慨,把大拳捏得哢哢響。
“卜南哥,走,我們找那個姓文的狗官說理去。”一個叫阿漢的後生大聲地提議。
“走!”
“到縣衙門去!”人群騷動起來。
當憤怒的人群正要走動時,迎麵趕來一個柱拐杖的老者。他擋住頭裏的人問;“到哪裏去?”
“公屯,官府欺人太甚了為了討好洋人,把城一北好幾家的地毀來起什麼鳥教堂。”
“唉,這回連城外的城陛廟也挨拆了。”
公屯聽後,氣得周身戰栗,把手杖往地上一頓,罵道:
“這幫吃過飯廚屎放鍋頭的人啊!”
“走吧,我們到縣衙門去!”“走啊!”人群又騷動起來。
“且慢!”公屯手杖一擋,大夥趕忙止步。
“公屯,怕他們麼?”阿漢急火火地問。
“怕他什麼鳥嘛,我是說,不得蠻幹,不得亂來”公屯掃了大夥一眼,顫著聲音說:“自古以來,官逼民反是常有的事,不過,有哪個反得了?胳膊哪裏扭得過大腿嘛,不可莽撞啊,白白吃虧的。
“那就讓他們白白在這裏起教堂了?” 卜南不解地問。
“不給怎麼辦哩,就憑你們這幾個人去反得了官府?幾笑話。”公屯有些溫怒了,但又有些自我安一慰地說:“不過,你們別著急。有幾個老地理先生說,這塊地凶得很呢。哪個在這裏起房子肯定敗家。”
“哼,等他們敗,我們還不先倒黴才怪!”有人小聲嘟濃說。
公屯又用拐杖頓幾頓,“你們這些抽子頭懂哪樣!回去,回去,以後阿公再慢跟你們講。”公屯的話,隻好快俠散去。。像給大夥頭上澆了幾桶涼水,從頭涼到腳,
十、教堂風波
公屯叫住了垂頭喪氣的卜南和阿漢,三個人在城門邊找個僻靜處蹲下來。他們剛要說點什麼,便見文家黃團練帶幾個家丁騎馬從城外回來。
“公屯,你們幾個在那裏鬼頭鬼腦做哪樣大事哇?”
公屯揮了揮煙鬥,哈哈一笑,說:“我們過煙癮哩。 日你娘的黃團練,你進城門都不下馬,小心碰破頭破。”
“你老不死的,管得倒寬,你黃爺爺累王八了,你懂麼?”黃團練注意到了附近有人哭罵,便又問:“哪個在那裏哭他娘的喪啦?”
“哭你們這些沒心肝的占他們的地歎!阿漢說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