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表哥?”夕晚推推出神的衍佚,這個來自帝都的兄長有著與年齡不相稱的沉鬱,縱然他笑得不羈狂傲,也依舊掩不住骨子裏透出來的陰翳,而在臨滄,十七歲的少年遠不及他來得老成。
從遊思中抽回思緒,衍佚看著夕晚,眼光中有一絲恍惚,從夕晚手中取下筷子放好,拉起她向著門外走去,說是去吹江風。
客拉位於素江支流支江下遊,這條源自北方麥爾麥山的長江幾乎貫穿了王朝東部的領土,是東部地區南北通行的水路要道,沿途流經盛統、帝都、越城、興安等諸多重要城市。此次夕晚一行北去帝都正是要逆江而上。
客拉的夜要比臨滄涼一些。雖是春季,這座比臨滄偏北的城市還是少了溫暖,對於久居南隅的少女而言,不是很習慣。
支江水清明,安靜流淌於河床之上。夜色中的江畔似蒙上了淺淺的霜華,開在月華中的野花鍍上了淒涼的白色,點綴在嫩綠的新草間。
夕晚穿著瑪勒少女的服裝,身上的衣飾伴著她的腳步清脆作響,一直到坐下,這樣的聲音才止息,唯剩江邊她和衍佚的呼吸。
“其實帝都不比臨滄差。”衍佚如是說著,他們是坐在江畔的小丘上,所以能看到更為廣闊的江麵,那裏水平如鏡,“隻是你需要一點時間去適應。”
“我明白。”夕晚雙手環住膝蓋,就像她從前一樣。那些坐在岸邊看海的夜晚是一生都無法磨滅的記憶,那種安靜伴隨著海浪拍擊礁石的聲響,浪潮撲湧上海岸有時會浸濕她的雙足。等到潮水退去,腳下會有一些奇形怪狀的貝殼,有很好看的紋路。她會拾起它們,細心地看,手指撫過那些凸凹的紋理,如同海麵的細浪。等下次潮水到來,她又會將它們放回去,讓之重回大海。然,今後,這樣的夜晚都不會再有,她將對著帝都內的瓊樓玉宇,再看不見海,聽不見海的聲音。“所以,我會努力讓自己適應的。”
衍佚轉過頭,略顯驚訝地凝視著身旁的少女,方才還一臉憂傷,此時卻已換上了另一種神情,隱去了離鄉的思憶,清淺的笑容浮現在嘴角,盡管笑得輕卻很深刻。
這樣的笑容不禁讓江畔的少年想起遠在千裏之外的兄長。帝都之中,那個同樣有著清淡笑容的男子,就如一縷風,將蘊藉在皇城上空的陰翳化開,隻有在他身邊才會讓人覺得,那座城不再那麼可怕。
“不是說吹江風的嗎?為什麼老看著我?”夕晚搖搖頭,發間瓔珞相碰發出細微的聲響,與江中流過的水聲彼此應和,清越。“說說帝都的事吧。”少女仰躺在山丘上。丘上的草葉撫過臉頰,癢癢的,她用手來回打開——還是海邊的沙地好。
一隻手探到少女臉頰旁,拔去那些煩人的青草。草子氣混合著泥土的味道縈繞在少女鼻間,是春的氣息。
“九表哥,為什麼你生得一點都不像瑪勒人?”雙手枕在頭下,仰麵的少女看著身前正在為自己拔草的兄長,黃膚褐眼,是典型的瓏玲人長相,“姨母不是瑪勒人嗎?”
“太子是白膚。”帝都皇子平淡地說著,提及那位親生兄長的時候出奇平靜,有如陌生人一般。皇城的可怕也許便在於此,可以將親情徹底淡化,以至漠視。“其他的和我一樣。至於你問的問題,我也不知怎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