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那崖下的桃花一直往東,往東,也種著些許桃樹,桃花或含苞待放,或綻放完全。桃林旁是青色磚牆,爬著些藤蘿。桃林間結著個青色藤條纏繞的秋千,秋千坐墊軟綿綿的,被紅色絲綢包裹著。桃林下有條青石磚小徑,一頭連著院門,一頭伸向青磚鋪就的空地,空地旁又是四間小屋,黑瓦白牆,嵌著鏤空的雕花窗戶。一白衣男子在窗下搖著蒲扇,盯著藥罐,時不時凝神細聽屋內的動靜。微風伴著花香吹進屋內,數張拖地帷幔漫天飄蕩。屋內陳設簡單,一張四方桌和凳子放在正中,一梳妝台和衣櫥靠在牆邊,帷幔遮蔽著一張圓床,床上粉色碎花床單和被套,紅色帷幔內臥著一紅衣女子。那女子眼睛撲閃撲閃地望著屋頂,眸裏澄澈透明,她看了會屋頂後又轉頭看四周,嘴角慢慢上揚,起身離床,撥開帷幔,赤腳踩在地板上,慢慢地向梳妝台挪近。鏡裏硬著一頭包紗布,紅衣舞動的妙齡女子,可她卻隻看中了台上的粉色桃花簪,她拿起那支玉簪仔細打量著,然後插入發鬢,嘴角扯得更歡了。可她忽然覺得旁邊有人笑她,她看向鏡子,一人在鏡裏嘟著櫻桃小嘴看她,她有些尷尬地抿了抿唇,那鏡裏的人也抿了抿唇,她開心地笑了,然後慢慢地坐下來,用衣袖擦拭鏡子讓鏡子裏的人更清晰,眼睛卻始終盯著鏡子,她又從台上拿起發梳,對著鏡子仔細地整理著青絲。
“喝藥吧。”女子怔了怔,循著那溫柔中透著滄桑的聲音望去,隻見一男子優雅地將一杯裝滿湯藥的碗放在桌上,然後直接轉身離去,從未抬頭看過她,但隻從那側臉望去便知他有著一清秀的臉龐。紅衣女子隻是怔怔地看著未走去喝藥,眸子裏依舊清澈見底,有著孩童般的天真,她喃喃道:“你是誰?”話未落音又趕忙用手捂著自己的嘴,摸著自己的喉嚨,細細想著剛才的聲音。那男子停在門口,望著屋外的桃林道:“你頭部有傷,位置特殊。”女子似乎不懂那句話,依舊怔怔地看著,那男子手背在身後,微微側頭看她,又道:“我未幫你換衣梳洗。”說完如春風般消失在了女子的視線裏,而她對他的話依舊似懂非懂,她看什麼都覺得十分陌生,她慢慢靠近桌邊,伸頭看著碗裏黑漆漆的液體,用指尖輕沾,小心翼翼地入口,一股苦為纏繞舌尖,她眉頭緊皺,捧起湯藥閉眼咬牙一股腦全部喝了去,放下碗後,陌生感、失落感、恐懼感油然而生,苦意從舌尖傳入全身,她開始茵茵哭著,淚水開始在眼角奔騰,哭聲越來越大,忽然哭聲又戛然而止,覺得自己哭的好奇怪,靜靜地盯著空碗,一室帷幔,一屋桃香,一襲紅衣,一支桃花簪若隱若現。
“你……為何……。?”剛才那男子又手背在身後出現在門口,波瀾不驚地看著她,眼裏有著深不可測的憂傷。
女子抬頭看著門口的那襲白衣,扶著桌沿慢慢往後退著,腳步紊亂,失了先前的輕盈:“你是誰?我不認識你。”淚痕在臉上隱隱閃現。
男子卻隻是盯著女子的發簪,眼裏依舊波瀾不驚,目光卻似乎看在遠方,淡淡的道:“你是誰?”。
“我是……我是……”女子從腦海裏努力搜索著名字和身份,可無論怎樣拍著腦袋都是一片空白,不安滾滾而來,淚水開始洶湧,她轉身跑回鏡子,對著鏡子不停地詰問:“我是誰?是誰?”以致最後無力地癱軟在地上,隻剩無助的淚水。
男子目光柔和了,走近將她抱起,輕輕地放在床上,溫柔地蓋上被子:“你身子還虛弱。”女子仍是無助地看著,男子又道:“你還記得你的家嗎。”女子搖頭,男子的眼神轉變為憐惜,又替她掖好被子,靜靜地坐了坐,起身欲走。
“別走,我害怕。”女子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幾多不安與不舍。男子點了點頭,又靜靜地坐下,陪著她,凝視著梳妝台神思。女子一如孩童般在父母的陪伴下暖暖地進入夢鄉,進入屬於她的世界。
微風漸漸轉涼,月亮悄悄地從東方爬上,躲在樹間溫柔地看著大地,灑下斑駁的身影。他把他的手輕輕放入被窩,走出帷幔進入月光,惆悵地眺望著西方。許久,他從腰間去下湘妃竹蕭,背著月光奏起憂傷纏綿的相思曲,對陶兒訴說著心事:“陶兒,她是你嗎,她梳發的身影與你一樣。”
簫聲、月光、桃香穿過帷幔進入夢鄉,夢裏,她剛與玩伴打完架,鼻青臉腫的坐在桃樹下抹眼淚,一男孩牽起她的手,將一朵桃花插入她的發間,安慰她:“別哭,以後我陪你。”小女孩轉頭看著這門牙不全的男孩,破涕為笑,摸著頭上的桃花,牙齒透風地道:“嗯。”然後他們一起在桃林間跑著笑著,留下一竄竄歡聲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