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變奏(1 / 3)

秋天的變奏

——八十年代中年男女的情感世界

題記:

我想,讀者們不會苛求我在一篇作品裏窮盡情愛甘界的豐富性。鑒於80年代比起以往年代的巨大流動性,我在此文裏將著重考察情愛的巨大流動性。但這並不意味我要抹殺情愛的另一麵,即千千萬萬男女、千千萬萬家庭的巨大穩定性。

序 難道人們都抽瘋了

這十年這塊土地上湧起了洪波迭迭的熱門:鄧麗君熱,瓊瑤熱,席慕容熱,金庸熱,跳舞熱,經商熱,公司熱,出國熱,氣功熱,易經熱,股票熱……而離婚,竟也成了“個熱門。

而且,幾乎什麼熱都是此長彼消,過眼煙雲,七八年來,離婚熱卻與出國熱並駕齊驅,勢頭不減。

如今在各級人民法院受理的民事案件中,離婚案件要占六七成之多。

據統計,我國離婚數1983年為42萬對,1984年為45萬對,1985, 1986兩年各為50萬對,1987年為58萬對,1988年為63萬對。據估計,至1990年,這數字已經在80萬對上下徘徊了。

這些還是離成了的,而那些一方血衝天靈蓋、欲死欲活要離妥另一方固若金湯、不讓雷池半步的;還有因為財產分割、兒女歸宿等問題楚河漢界任持無期,需待法院和民政部門判決、調解的;再有昔日已經鬧過一陣,眼看“布拉格之春”就要綻開滿城芳菲了,而最終卻被來自傳統和現實的“蘇軍坦克”給隆隆地鎮壓了下去。也許,埋葬了就埋葬了,決意在上麵砌立一座理性的石碑;也許“人還在,心不死”,說不準哪天,那個念頭撕開貧瘩的薄土,又會風暴般卷塵而來……

另有今日意識或者潛意識裏正騷動不安的人們,雖然暫時還無動作,兩口子還在同桌共餐,同席共枕,甚至門媚上還懸掛有“五好家庭”的紅牌,但心裏的冰山正日漸升上水麵,腳下基礎正日愈掏空。如果他們不能像踩死一條響尾蛇一樣果敢地踩死那份念頭,一個多雪的冬天,終究要壓垮這間房屋……

倘若把這些個都加上,就是在80萬對後麵再加個。怕也打不住了!

由於80年代文化背景的大幅度轉換,不管你視其為妖冶的v粟花,還是清新的廣玉蘭,反正男男女女的情人們,至少在當今中國的城市已經悄悄地蔓延開來。隻要你去北京或是廣州、深圳看看,在賓館劇院、飯店茶樓,在俗文化的迪斯科舞廳、卡拉OK酒吧,在上流社會的一個個正式、非正式的沙龍裏,情侶們一對對挽肩搭背,耳鬢廝磨,眼波流轉……再加上眾多怯於露麵的“地下”情人,還有引發多少家庭一朝崩潰的業已暴露的“第三者”,你就會覺得這支走在“胡誌明小道”上的情人隊伍,其數目與離婚者的大軍也許不相上下。

根據不久前進行的一次全國“性文明”調查,現在在城市夫妻中,認為和配偶感情破裂的人與其他異性發生性關係是可以理解或不必幹涉的,占到百分之五十四,農村夫妻對婚外性行為抱肯定或寬容態度的也占到百分之四十四。這兩個數字可能令人驚訝不已,但這確是按科學程序對全國城鄉8000名男女已婚者進行大規模的、有代表性的社會調查的結果。

一個社會現象,頗值得玩味:

五六十年代,人們以自己的家庭和睦、幸福為榮。在當今,談起過日子來,大多作啼噓狀,“哎,別提了……”要不,就是銅豆一般嘎崩生脆的兩個字“沒勁!”

那種戀愛時,無需言傳僅從彼此的眼神與肌膚的親近裏,便灑灑洋滋的美妙默契哪裏去了?

那種立家時,同心同德,忙忙顛顛折騰完一套滿壁生輝的家具;又去折騰一套進口家用電器的勃勃情緒哪裏去了?

冷,長久地冷。臉上雖未雷鳴電劈,腳下雖未地震海嘯,可滿屋子裏透著三月倒春寒的陰氣,誰都不願意以自己的心去點燃一蓬焰火,給房裏增添幾分溫暖。在朋友間,同事伺,可以為一副牌局的路數,一件毛衣的式樣,討論個半天;但夫妻間哪怕是吳淞口外又冒出個大上海,誰也徽得告訴誰了……

生活,貌似平靜地流逝、投有聲響。沒有色彩。沒有浪花。

男人,對女人感到失望。

有位長於理性思索的朋友告訴我,女人大抵分為兩種類型——消耗型和激發型。

眼下,善於消耗男人的女人太多了。若僅是從物質上消耗你,雖也許有不勝其煩、不勝其累的時候可你能承受這份消耗,因為這是從古至今當男人天經地義的責任。

怕就怕在精神上消耗你。你極力想從幾千年封建文化傳統的梗桔下掙脫出來,她在那龐大的金字塔陰影下卻呆得有滋有味,還撰緊你的衣袖不讓你出來。

能激發男人的女人太少了。這是一種有著燕翼般灑脫、海風般奔放、豪雨般熱情的女性。通過與她的碰撞,你負重落塵的心,即刻抖擻一輕,在生命本原的層次上和生命創造的層次上,你會同時觸電似的強烈感到:

你自己是個男人;

她是個女人;

而隻要你和她在一起,你們便擁有了一個完整的世界。

女人,對男人更是失望。

這股情緒在女人堆裏彌漫著:男人缺少責任感,缺乏同情心,心胸狹窄,手腳懶拙,眼睛花,骨頭輕,不知幽默感為何物, 自我感覺卻特好……在眾說紛紜的評說中,大抵屬於一張全國通用糧票的,便是缺少責任感了。

上麵提到的那位朋友,也把男人列人了自己的理性觀照之下,他告訴我這樣一件事:

在甲個名湖佳境之地,他認識一位女性,她是當地文藝沙龍圈子裏的知名人物。她有家室,卻愛上了一個男人。一年後,幾乎頂著一城的沸沸揚揚、風風雨雨,她辦了離婚。可那男的拖到現在,八年了,沒有一點離婚的跡象,卻又始終和她保持著情人關係。

最近,我的朋友勸她:“你別老這樣傻等下去呀,還得為自己的前途考慮。”

她說:“傻等也值。你不知道,我與他過一天,要值多少夫妻過一輩子!”

對女性感到失望的他,卻對我感歎道:

“我這一二十年發現有為了感情什麼都不管不顧的女人,可我難看到同樣為了感情什麼都不管不顧的男人……”

改革開放後,中國人有了決定個人情感生活的更多的自由,人們似乎卻因這自由而“禮崩樂壞”,“世風日下”;或者表現出困惑、焦灼、惶恐,乃至過分的挑剔,偏激的評判……

恍如一場滿嶺遍野的泥石流,多少年裏,我們曾經認定的一切,習慣的一切,都卷著灼紅的岩漿,裹著撕裂的枝葉,嘩嘩地從山頭上滾下來……

一 江流裏總有偉岸礁岩

再波濤急湍的江流裏,總有紋絲不動的偉岸礁岩。在80年代男男女女的心靈大漂泊中,也有不為它所動的穩固型家庭。

這大概是一個普遍情況,凡是經過歲月磨難的家庭,多半都是穩固的。如同唯有受苦才能使我們成為真正的人一樣,被苦難所引發和滋養的愛情,隻能引導人們走向愛情自身,並且憑著這愛情與苦難相抗衡。於是,這愛情必然比苦難更深沉、更內在,同時也比往日更具超脫肉體凡胎的精神性。

這一精神性一經點燃,不但成了寒夜中的一蓬棘火,就是寒夜一旦驅散,它也化為人生旅途上始終在召喚雙方結伴前行的一輪豔陽……

在夫妻年紀四十歲上下的穩固型家庭裏,較多的是這樣一種情況——

其婚姻的穩固,並不愈味著雙方十幾、二十年心靈的融洽與溝通。在相當長一個時期裏,一方的心靈裏可能充滿著紛繁與騷動。這一騷動,也許並不是來自某一特定婚外異性的誘惑,而是來自一種新的價值觀,或者是一種新的生命式的誘惑。

誘惑的力量是巨大的,因而騷動也是痛苦和深刻的。猶如一座絲毫不見噴發跡彝的火山,其腳麟裏卻正有劇烈的岩漿運動。這一“岩漿運動”的結果,往往是在新舊兩種價值觀的碰撞之後,在新舊兩種生活方式的互相撕裂之後,萌生出一種脫俗的價值觀,和一種恬淡的生活方式。

也好似火山作紅天燙地的噴發之後,家庭在形式上並沒有出現火山那驚世駭俗的一舉,雙方或者一方在一種貌似平和的狀況裏,心靈從騷動的外殼裏蛻變,正經曆一番更新……

在穩固型的家庭裏,還有一種類型。

它較多地表現在文化水準相對較低的家庭裏。我的一位朋友告訴我,他所看到的一對最好的夫妻,男的是北京的出租車司機,女的是一家小廠的工人。

據我那位朋友的了解,北京的出租車司機裏,相當一部分人有外遇。雖然工資是死的,每月就二三百元,但方向盤轉出來的活錢可不少,這活錢便成了尋求外遇的豐厚物質基礎。還有他們的職業特點,也掩護了他們的浪漫,一會兒南到勁鬆光明樓,一會)L北到五洲大酒店,早上八九點鍾出車,沒準兒晚上十一二點鍾才回家。即使天天如此,妻子起了疑心,乃至醋海潑天,可要抓到點真憑實據卻不易。

這位師傅則絕對不是浪漫型的。但如果碰上了一位光彩照人的姑娘,他也會瞥上一眼,可他絕對不會把她的戶口遷到自己心裏來。他的心,猶如他家大衣櫃裏的女裝,那領圍、胸圍、袖長,精確到隻能他太太穿……

兩口子每天的常規日程是——

妻子下班了,做上幾個好菜,備好一瓶“杜康”,或是“董酒”、“四特”,這時,他也差不離將車交到隊裏,回了家。兩口子自斟自飲,細嚼慢吃,一吃要吃到八點多。廚房的事忙完了,兩口子便上了床,半躺半靠,床頭櫃上放好了香煙、龍井綠茶,還有妻子愛吃的皇上皇話梅、阿裏山瓜子。電視機裏倘若有好看的節目,便一起眨巴著眼睛看;若那節目收不了神,也就那麼開著。兩口子的話,似瓜子仁不斷從瓜子殼裏蹦出來,又像那藍色水母般的飄然煙霧一樣,從一個話翹繞到另一個話題……

電視播完了,他們也就拉滅燈睡下了。你枕我的胳膊,我勾你的腰,若換一種睡法,彼此就睡不著……

我的那位朋友,也是這兩口子家的常客。在北大荒磋蹌歲月時,他和男方在同一個連同一個班。他認為這兩口子的關係,是一種互相依賴的關係。

我思量,倆人都還停留在黑土地時的那種文化素養和文化視野裏。雖然調回北京十幾年了,可麵對現代文明、現代生活方式的咫風,越來越猛烈搖撼著古老的京城,’在骨子裏,他們大概還有著劉姥姥進大觀園時的茫然和困頓。他們走到一起來了,與其說是一種感情,一種理解在起作用,不如說是兩個頗為孤獨的小人物,麵對一個漂悍、騷動的大城市的共同處境,將他們聯係在了一起……

她依靠他每月交出的五六百元錢,來維持這個家,並且因他自己一個子兒也不留所表現出來的忠誠,而獲得一種安定感;

他則依靠她所提供的體貼人微的家庭氣氛,還有依靠她的頗為活絡的腦袋,每每有錯綜複雜的人際矛盾在他心裏堵成一團亂麻時,她總能為他梳理得頭是頭,‘尾是尾,因而也獲得一種同樣的安定感。

這類封閉性的家庭,頗像中國過去傳統社會裏的男耕女織型家庭。可以預料,這類封閉性的家庭,將會愈來愈少。因為當今這個充滿了不平衡、充滿了動態的社會,必將會越來越洶湧地衝擊這類靠平衡,靠靜態維係的家庭。

二 冰箱商標與《徽得離婚》

在當今大量存在的是屬於維持型的家庭。

需要維持的理由,大抵是眾所周知的,即使當事者本人不說,其心裏還是清如明鏡的:

首先是孩子。現在,中國正有午千萬萬的孩子,,成了一件十分重要的道具,若沒有了這道具,家庭這幕大戲,頃刻之間就會曲終人散。

還有經濟上的原因。情感上的追求,得要有相應的物質作為基礎。在眼下物質生活水平還遠談不上豐饒的眾多家庭,不是許多人都舍得以拆毀慘淡經營多年的物質基礎為代價,去實現自己的情感追求,尤其在尚清貧的家庭裏。

自然,還有社會條件的製約。

比起60年代,70年代,在對待離婚問題上,80年代的社會輿論,已經表現了相當大的理解和寬容。與社會輿論比起來,每個人所必須扮演的社會角色對人的製約更大……

從職務上來講,你是處長、主任、廠長、經理、‘教師、記者……

從身份上來講,你是幹部、黨員、人大代表、政協委員……

從家庭關係上說,你是妻子的丈夫、丈夫的妻子、孩子的父親、父親的兒子……

在這麼些眾多的社會角色裏麵,你自身常常被淹沒了。猶如功能基本一樣的冰箱,被淹沒在林林總總的商標裏。你有時是你,你有時又不是你。你得按你必須扮演的社會角色去權衡進退,決定取舍。這時,看起來,貌似你在作出定奪,而實際上則是社會條件對你製約的一種內化。

一位文藝單位的領導坦率地對我說:

“我與妻子已經分居好幾年了,本來是可以離婚的。但是我現在的這個單位,四五十號人,已經有十七八個離婚的,現在還有兩張離婚報告在我抽屜裏放著。他要離婚,你總得先給他調解一番……現在我也去離婚,下麵群眾會怎樣看,上麵局領導又會怎麼看?知道情況的,也許說我是湊熱鬧;不知道情況的,會說我是推波助瀾,整個單位烏煙瘴氣的,搞成了個裴多菲俱樂部……”

除去因為種種原因得維持這個家庭的情況以外,還有一種情況,多是發生在文化水準相對較高的家庭裏。

著名作家湛容寫過一篇小說題為《徽得離婚》,這四個字,確是當今眾多中年男女的心態寫照。“徽”,自然意味著沒有熱情,而一個沒有熱情的人,是不會去離婚的。

沒有熱情,其實質是對同一事物反複出現的厭倦,也是在多少人已作過如是循環之後再一次循環的失望。在婚姻問題上,沒有熱情,便是對於人生舞台上反複出現的“圍城”劇目——在城裏麵的人想出去,在城外麵的人想進來——的厭倦。也是對於婚姻這一形式本身的失望。可以用兩句話來概括這種失望:如果你想離婚後再結婚,即衝出了這個城裏又衝進那個城,那你就不要離,這個城裏所有的煩惱和糾葛,將會影子似的多半隨你到那個城裏去;如果你離婚後並不想結婚,那麼你不離也無妨,比起城外的海天無際,白雲蒼狗,你不如幹脆還在城內呆著。從某種意義上講,你熟悉了的地方,也就是能使你感到安全的地方……

如是來看待情愛世界的風風雨雨,無論你怎樣寢食無味,輾轉反側,運籌帷握,詭計跌宕,肝腸寸斷,痛不欲生,悸月驚星,摧木駭石,笑掛眉梢,態情肆意,操浪蜂狂……可再複雜的,也會變得簡單。再熱鬧的,也會終歸沉寂。再激動的,也會超於平靜。

由此說來,這類維持型家庭的男男女女,都成了悲觀主義者?其實並不盡然,有時,人對某一事物,某一現象的看破,倒更接近於人生的大智慧。

聖雄甘地認為;

“文明的精髓不在於需求的增長,而在於有‘目的地、自覺自願地放棄它們、”

不僅僅是他們,所有的傳統的智慧大師,從佛陀、耶穌、穆罕默德,到以色列的先知和印度的大聖們,無不主張人類心靈世界的恬淡,以及對於物質欲望和情感欲望的自製……三必須破碎的和不該破碎的

一位作家,向一位社會科學工作者間詢一個學科性的,然而又廣泛引起人們興趣的問題:

“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中國一個個因離婚而破碎的家庭,都帶有年代的特征。這一說法對嗎?”

回答是:

“對的。五十年代的離婚,多屬反封建婚姻;六十年代的離婚,多屬婦女爭取地位、權利平等;七十年代的離婚,多屬政治運動帶來的不幸;,八十年代嘛,情況就複雜了,形形色色,五花八門,用句時髦的話說,叫多向性。”

我無法開中藥鋪,把洋洋大觀的破碎型家庭,一包、一包地攤開在櫃台上。盡管呈多向性,但從總體性說,無非是兩種類型:必須破碎的和不該破碎的。

這是一篇題為《醒夢》的自述,發表在上海的《現代家庭》上。摘要如下——

我遭遇的,也許是遲早要遭遇的,可我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我丈夫執意要調房,他三天兩頭跑調房市場,隻是久久沒有著落……於是,有個衣裝著意修飾過的女人常來找他,因為她也要調房,他們常互通信息。

一天晚上,那女人又來到我家,淒淒慘慘說她丈夫不準她回家,眼下她已無棲身之地了,夜晚對她來說是那麼可怕。她隻想找個地方,能坐也行。

“就住我家吧。我們讓兒子睡在沙發上,閣樓上的床讓你睡。好嗎?”

最後,我征求丈夫的意見,他欣然應諾了。

一晃過去半個月了,她沒有給我添麻煩,星期天她還替我洗洗燒燒的,很熱乎。在我們共同生活的那段日子裏,我了解到了她的不幸。她丈夫嫌她已年近四十,徐娘半老,再沒有他所欣賞的女性風姿,就與一位年輕漂亮的姑娘好上了,且已在他們家中同居,因此離婚手續正在辦理,隻等將原住房一換為二了。

我由衷地同情她的被拋棄。我暗暗慶幸自己沒有碰上像她丈夫那樣的男人。可是,我竟沒有搞清她究竟是怎麼與我丈夫結識的,我好像也沒有探尋的興致。我對她除了同情,還是同情,就因為我覺得她嚐到了女人最大的不幸。

一個久雨之後的豔陽天,我換洗了家中所有該換洗的東西,實在太累了,就早早上床安睡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一個惡夢把我喚醒。往日,我隻要碰到丈夫的身子,就會很快鎮定下來,夢畢竟隻是夢。這回,我的手失望了。怎麼我是孤單單一個人睡在床上,他呢?

我還沒有來得及細想,閣橋上早已傳出了他那雄性生物的喘息聲。我覺得自己又在做夢了——怎麼會呢?

我怎麼也沒想到與我同床共枕了十餘年的丈夫,會這樣不羊重我們的夫妻之情,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對這樣一個長我四五歲並不漂亮的中年女子如此傾心,以致冒“妻離子散”的風險。莫非他覺得生活太平淡了,想豐富些色彩?天哪!我預感到了明天將會發生的一切。那個我曾經精心構築的案,將不再有什麼溫馨,一場感情的磨難,正向我迎來……

平日裏我一推全家雜務,上上下下,裏裏外外,他則坐享其成。我對家中的一切傾注了全部的愛。二十多牛走過來了,我突然發現與我同行的是個佰生人,我根本不知道他的目的地與我的是否一致……

他又偷偷地回到我的床上,悄無聲息,做城好像已是訓練有素了。先前我可沒發現他的這一特長

我沒有出聲。我怕驚動了鬱居,深更半夜的。直到兒子上學去了,那女人上斑去了,我才問他名

“晚上你到閣樓上幹什麼去……?”

“我們離婚吧。”

他的答詞冷靜得可以。好像我是問他上萊場買些什麼,他隻要答上青萊黃瓜之類似的枉鬆自如……

“理由呢?’一我強按住激動。

“她更像女人,我更願與她在一起。”

“我不像女人?我們做了十幾年的夫妻,你今天才發現我不像女人?

我氣糊塗了……

從那天晚上起,那個女人再也不登我家門了,大概是他向她通Tr訊息。也是從那天晚上起,他不再與我同床共襄,閣樓成了他的天地。隻要他不提離婚,這麼過一琴子我也願意,總算維持了一個完整的家。

然而,我病倒了。我總要對他的行為有所防範,總要為他的行蹤牽腸掛肚,好累啊!

為了維護這個我苦心經營了十多年的家,也為了別的我自己也說不清的緣由,我去派出所,去居委會,去他的單位,去他和她可能同居的處所所在的派出所居委會鄰居家……我得到了廣泛的同情和聲援。雖然體力疲憊,但我擁有了精神力量——

幾乎所有的人都站在我這一邊,而指責他們的不道德。

躺在床上,我的眼前不斷出現一張張同情的臉。但我突然間覺得自己是無比地可憐。我究竟乞求什麼呢?難道我沒有他便活不下去了麼?我其實並不真的需要他,因為在感情上,我並不依戀他。我隻是帶著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似乎是嫉妒——在支配著自己的行為……

也許我該以自己的感覺選擇自己的行為方向,而不是時時地去感覺他的或別的什麼人的感覺?既然他的心不屬於我,我何苦把他牽掛?我本來就是我自己的。我的生活本該由我

自己來調遣——我剛剛頓悟……

另一種類型也是家庭必須破碎的,但夫妻雙方的心靈卻終於溝通了“一位女士作了如下的自述——

我們是大學時的同學。我們相識在畢業晚會上,盡管專業不同,可在交談中我們都有一見如故之感。畢業後,他被分配在遠離家鄉的位於東海之濱的某船舶研究所,我作為文科高材生留校任教……

離報到還有一段時間,我們頻繁交往,很快戀愛起來。在送他去東海之濱的那個晚上,我好奇地問他愛我什麼?他回答說:你文質彬彬,穩重高雅,定會是一個賢妻良母,而不會是罵街的潑婦。

我的心裏,忽然掠過一種失落感。原來他並沒真正了解我,喜歡的僅僅是我的外表。但我提醒自己,不要過於挑剔,有了愛,就會改變一切,就會擁有理解和幸福。在愛情上過於清醒,反而得不到愛情。

新婚蜜月,我隨他一同去他所在的船舶研究所。到他的住地已是晚上了,我疲憊不堪想早點休息,可他硬要拉著我去宿舍樓同事家中一一拜訪。每到一家,他都要侃侃而談,把我擱在一邊,不時流露出希望別人對我有一番評價,直到得到滿意的結果時,才滿足地離開。我仿佛成了他的一件工藝品,身不由己地由他在他的同事中炫粗, 自然他也在向我顯示自己有不錯的人際關係。

幾天以後,他的兩位同事送來同一時間的兩種影劇票讓我們選擇。一種是近期才上演的香港武打片,一種是上海輕音樂團來此地演出的音樂會。我從小就喜愛音樂‘ 自然不願意放過這享受的扒會,可他卻對武打片更感興趣。我說:

“那好吧,我們各取所需。”

他的臉沉了下來:

“你一點不給我麵子1"

為了愛,我作了讓步,隨他一起去看武打片。至於是什麼內容和情節,我一點不知道,我為沒去聽音樂會深深地後悔,一種說不出的苦楚,令我內心感到壓抑和悲哀……

不能說他不愛我,早晚給我端來牛奶,幾聲咳嗽就忙為我找來醫生,吃什麼飯萊也以我的口味為主……這些細微的關懷和體貼,是好多做妻子的很少享受到的。我是不是對愛倩太苛刻了?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們開始了兩地分居的生活,鴻雁傳書是我們唯一的感情寄托。好多次,我都想在信中向他傾訴心裏的苦惱,可常常被他來信中那熾熱的愛溶化了。我唯恐這愛會失落,同樣將無限的愛戀回報給他。於是,彼此都苦苦等待著每年一次的那激動人心的相聚。

第二年署期,我去他那裏,正遇上他們部裏的一位領導來研究所檢查工作。他受所領導指派,整天陪伴接送,我孤零零地被扔下了。那天,他一位很要好的同事的妻子來看我,無意之中對我說:

“你那位也真是的,所裏已經派人頂替他的工作,讓他陪你,幹嗎不和久別的妻子快活快活?”

我無言回答,隻覺心裏一片冰涼。他為什麼要這樣,我們一年就一次相聚啊!

我感到,他是在有意回避我。盡管我們相見時有親吻擁抱,可過後卻找不到輕鬆愉快的話題交流,那氣氛實在讓人難以忍受。其實,仔細想一想,我每次來,也不過是在盡一個妻子對丈夫的義務。完成後,不是也時常想離開嗎?!

第三年我沒有去他那裏度假,他竟回來了。比以前消瘦了許多,話也更少了。看得出來,他同樣也在忍受感情的煎熬。分居兩地,使我們更加注意自己的名譽,不敢去交朋結友,更不敢去表現自己的情感。為了信守婚姻合約,我們人為地將自己年輕的心和熱情禁錮起來,這種精神的苦悶,怎麼叫人不瘦?可是在一起,又是那麼別扭,別說沒痛痛快快地笑過,就是談話,也不知說什麼,唯恐對方沒有興趣”……

真不知道是哪兒出了錯,或者是我們本無緣?

我們誰也不願意先提出分手,因為這是我們自己選擇的婚姻。為了初戀時的愛,為了不傷害對方,於是帶著這沉重的愛,過了一年又一年……

就在去年夏天,我們都開始了思索。那天在海邊散步時,我們終於拂去了籠罩著我們婚姻的迷霧,開始了理智的心靈交流。沒有顧忌,反而更加真摯,更加直率……

我對他說:我一直在壓抑自己的個性順從你,是因為害怕失去你,其實,我們當初相愛,隻是一時的感情衝動……

他也承認:我們僅僅是為了珍惜美麗的初戀才結婚的,卻忽視了對婚後生活的調整和理解。他還告訴我,原本隻想我成為賢妻良母,沒想到我在各方麵都豐富於他,於是隻好少說話,擔心我發現他的貧乏看不起他。

我們都承認:當初我們不懂得愛,但又裝著愛的樣子,拴住兩顆不斷成熟卻又並不相愛的心。原來我們都在欺騙自己,都隻是為了在各自的心目中保持初戀時完美的形象,才忍受著苦不堪言的婚姻煎熬……

尋找了五年的今天,我們才明白了愛的真諦。我們好高興,好激動,同時我們在親切的交談中提出了分手。當我們在我起草的離婚協議書上簽上兩人的名字時,我們都感到衝破了心靈與心靈之間虛無的歡欣,都體驗到了精神與精神交合的幸福。盡管我們不再相愛,但我們都預言:我們今後會走向愛的赤誠……

第三種類型是,家庭本來可以避免破碎的,但卻像撕一張發黃的照片一樣,嘩啦一聲破碎了。

如果說前麵一種類型是80年代中國人精神文明水平進步的反映;那麼,這一種類型常常是眼下中國物質生活水平尚低下的結果。

在不少的家庭裏,錢財問題成了夫妻爭吵的一條導火線——

丈夫把本月的工資交到了妻子手裏,妻子一點數,臉一下沉了下來:

“怎麼又少了20元錢?"

“大哥的孩子過幾天結婚,我送了、20元。我送得是最少的,二哥、大姐他們……”

未及丈夫說完,妻子道:

“上個月,你少拿了30元錢回來,說是你娘病了。這個月,又冒出來個大哥的孩子結婚。你自己說說,咱家的日子還要不要過?”

丈夫抗辯道:

“你可以對你家做白眼狼,我可做不出。別驚驚詐詐的,存折上不有二三千元錢嗎,這日子怎麼過不成了?”

妻子柳眉倒豎,杏眼圓睜:

“好啊,我是白眼狼,你是活雷鋒!你怎麼不滿街撒錢去?孩子做夢也想一台大彩電,我是摳,不摳這彩電會從天上掉下來?你自己摸摸良心想一想,每天早上,你和孩子吃的是街上買的油條豆漿,我吃什麼?一碗隔夜的剩飯,開水泡了,豆腐乳戳戳,大頭菜過過……我這邊摳出來,你那邊往你家裏送。依我說,你家裏哪個張開嘴,不跟狼一樣?”

丈夫一個耳光重重地甩過去:

“真他媽的反了你!你敢罵我娘,罵我哥哥?”

妻子隨地一聲跌倒在地,隨即眼淚奪眶而出,還有那淒厲、疹人的哭聲:

“姓孫的,你打我不算本事,你有種今天就把我給殺了。你殺吧,隻怪我是頭卸了套的牛哇。你殺吧,隻怪我是隻下了竿的猴哇……”

丈夫的臉顫顫地直抽,征怔地站了一會,隨即撲過去,一把揪起她:

“你他媽的真是個地下打得了滾、當街脫得了褲的悍婦,老子實在受夠了,走,我們現在就辦離婚去!……”

家務事,更成了夫妻爭吵的一條導火線——

星期天下午,丈夫正和兒子在客廳看《正大綜藝》節目。在衛生間洗衣服的妻子喊:

“亮亮他爹,快去煤氣站換罐氣來,再不去,煤氣站就得下班了……”

連喊兩遍無人應,妻子走出衛生間,向丈夫喊道:

“喂,你這是怎麼啦,耳朵裏塞了豬毛?再不去換罐氣來,晚上就得喝西北風了!”

丈夫腦袋都未轉,呷了一口茶:

“加了兩個星期天的班,好容易今天休息,你讓我悠著點行不行?”

妻子急了,一下走過去,滿是肥皂泡的手“哢”一下關了電視機,楊瀾那張純情而又生動的臉龐的大特寫,倏然消失了,丈夫的遺憾未及升上來,亮亮先喊開了:

“我要看電視!我要看電視!”

丈夫跋上拖鞋,衝過去,開了電視,還好,楊瀾的大特寫還在。未等他坐回去,妻子“嗽”的一聲又關上了。

“你加了兩天班,鼻子就插在腦門上哪?老娘哪天不在加班,上完班回來就得伺候你們爺兒倆。虧你還是四十好幾的人了,亮亮要看,你也舍不得走,你怎麼不跟兒子一起去馬路上滾彈子去?”

丈夫火了:

“老子今天就是不去換煤氣雄!你給我打開電視機……”妻子扁起嘴冷笑一聲:

“你今天敢不去換煤氣罐,我就敢把這破電視機給砸了!"

亮亮的一雙小眼睛,在爸爸、媽媽之間轉得似雷達一樣……丈夫觸到了兒子的目光,整個脖子陡然紅了,似酷署中起了痞一樣,聲音也陡然高了幾度:

“你開不開電視機?”

“就是不開!”

妻子雙手一叉鷹,儼然如一堵擋風的牆。“叭啦”一聲,丈夫將茶杯摔在地上。妻子見狀,一個箭步衝上去,抱起那台黑白電視機,就要往地下砸,丈夫顧不得跋上拖鞋,光腳跑過來攔住。妻子嘲笑道:

“摔呀,摔呀,怎麼不摔哪?虧你還是個大老爺們兒哩,哪個男人像你這樣?”

丈夫氣得頭發料立起來,

“好,你看上了哪個野男人,你就找他去,我們離婚廣

妻子的額角暴出一條條青色的血脈:

“老娘就等你這句話哩,離就離,不離是龜孫子!這年月,在馬路上隨便找個男人,也比你強,至少不會將老娘當洗衣機使……”這是怎麼啦?為什麼人們都像吃了火藥似的,個個火氣如此大?生活中難事是不少啊。

坐車擠。在北京,如果折成時間計算,北京職工人均有54個工作日泡在了車上。在上海,碰上堵車,一堵就是半個鍾頭,甚至一個鍾頭。好容易擠上去了,你走不得,下不得,動不得,活生生一個大活人被嵌進一道肉牆裏。若是冬季,還好受些。若是苦夏,人溫,車溫,那擠進車內的炎炎光線也長了一排細碎的利牙,咬得你的臉上、手上、肩上,火辣辣地生痛……

丟商店買東西,也不容易。有進門便如沐春風的,可更多的是你還未到櫃台邊,那柳葉眉、臥蠶眉、掃帚眉下的目光噢地便壓向了你,讓你覺得自己仿佛不是來這裏買東西的,而是來偷東西的……

回家又擠。一個四合院常住五六戶人家。一幢宿舍樓的過道,塞上了十幾、二十個沒有牆‘的廚房。擁擠的住房無家庭的恬適可言,更難有個人的隱私。一人有事,人人知曉。在這裏,有彼此照應的,以敦厚、溫馨的人情來化解這空間的狹小;可也有彼此烏眼雞似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少不了“鵝爭狗鬥”,或者是誰家又多占了幾寸地盤,或者是誰家多用了一會兒公共水龍頭,或者是已談戀愛的弟弟催大齡的姐姐速去嫁人,或者是要娶媳婦的兒子勸墉居的老母再做馮婦……說到底,十有八九,皆是衝著生存空間的爭奪。

醫學界人士注意到了:

擁擠環境下的生活,會給身體健康帶來一定的危害。人們互相幹擾,碰撞,再加上往來車流、物流、信息流的頻繁,會使人產生心理上的極度緊張。緊張狀態的時間長了,會令人感到煩躁,頭痛,頭暈,血壓增高……

人們卻常常忽略了——

在一種精神壓縮狀態的生活裏,眾多家庭正在烏雲般積聚的危機,其實並不是屬於情感危機。家庭生活受一種水平尚低下、沉重的物質化過程所拖累,夫妻雙方的感情,即便有過三春桃李般的嫣紅乳白,可孩子一生,便猶如一夜風雨,那繽紛的落英很快被瑣碎、繁忙的日子給埋沒了。此後,因為沒有充分的時間,也沒有充裕的心靈空間和生存空間,雙方的感情很難表現。即使有過夏夜那流星般的耀眼一閃,但也難有浩瀚銀河般的輝煌展開……

夫妻間的矛盾,常常不是情感層麵的差異所致,而是物質要求的差異所致。有了差異,一必然表現為一場隨時可以爆發的“熱戰”。即使有誰想作克製,但是在擁擠環境下的生活,已經使人像受壓幾近極限的彈簧,隻要有一方的話裏經意或者不經意地進出幾點火星,這場“熱故”就要爆發!它又往往不是就事論事,而是一竿子打倒一船人,將往日的積怨、與此有關無關的牢騷,再加上語言的垃圾裏最刻薄的那一堆,統統山呼海嘯似地傾瀉下來……

這時,你是你,你感覺到自己有了一種渲泄的快感,而且能再摔上件什麼東西,這東西含金量極其有限,而音響效果特好,你會更覺酣暢淋漓;

這時,你又不是你——

“好,你看上了哪個野男人,你就找他去,我們離婚!”“老娘就等你這句話哩,離就離)不離是龜孫子”不是出自於真情的台詞,卻比心中已有的台詞,常常更有力地支配著人生。在這裏,也尚上升不到情感層次的矛盾,卻以“我們之間沒有感情”一為由,導致了家庭草率地破碎,弄假成真了。

不少破碎的家庭:正是被沉重的物質化過程給摧毀了!真正有代表性的因為情感危機而導致家庭破碎的,恐怕大多還是發生在知識分子階層……

四 兼有兩種角色的人物

維持型的家庭,並不都存在著幽靈般的“第三者”,但存在著“第三者”的家庭,大多是維持型的家庭。

人生總是尷尬的。對有些人而言,一方麵因為孩子,因為經濟上的考慮,或者因為必須維護自己所扮演的某個社會角色的影響,他們必須去維持自己的家庭;另一方麵,他們又幾乎無時無刻地在感覺為了維持這個家, 自己所付出的巨大情感代價……

對另一些人而言,一方麵,他們深知那種持續多年、而且有過許多深切經曆的伴侶生活,具有結婚初期所不具有的豐富內容和深刻價值。因此,任何人,隻要他懂得這一豐富內容和深刻價值,是漫長的歲月江河裏生活之蚌所孕育出的顆顆珍珠,他就絕不會為了新的愛情而輕易地拋棄原有的伴侶生活。但是性的愛撫一旦失去熱情的光芒,他們就很難迫使自己不將未失去熱情的視線投向伴侶生活之外的異性……,

於是,為了擺脫人生的尷尬,這兩部分人中,就有人不約而同地去家庭之外尋找“第三者”。其大體區別在於、:對於原有家庭的維持,前者是被動的,消極的,而後者是主動的,積極的。在情感的分配上,前者傾斜的是婚外的情人,而後者傾斜的是原有的伴侶。在或隱或現的目的性上,前者在婚外戀裏相對注重的是情,而後者在婚外戀裏相對注重的是欲。

在存在“第三者”的家庭裏,多數隻有一方在婚內、婚外同時扮演兩種角色。如何評判這一類兼有兩種角色的人物呢?

無疑,按照傳統的評判,他們都該押上道德法庭,去接受世人的審判。但從現實的角度看,他們用一根無形卻又有力的紐帶,避免了多少家庭的分崩離析,使我們這個追求平衡的社會,在騷動和穩定的兩極之間取得某種程度的平衡。

從人格的標準看,他們都是偽君子,都是“同床異夢”、“貌合神離”、“朝秦暮楚”、“心懷鬼胎”等成語活生生的注釋。

從人本的意義上看,羅素,作為20世紀聲譽卓著、影響深遠的思想家之一,在其《婚姻革命》一書中曾這樣寫道:

“傳統道德……認為,在實行一夫一妻製的國家中,若對一個人有了愛情,那就不可能同時再對另一個人有真正的愛情了。所有的人都知道這不是事實,但是由於嫉妒的影響、所有的人又都根據這一偽理論,把螞蟻說成大象……

如何評判他們,這是一個古老而又新鮮的問題。說其古老,是因為它幾乎是和人類的一夫一妻的婚姻製度同時誕生的;說其新鮮,是因為這類兼有雙重角色的人物,在整個80年代幾乎呈幾何級數地增長,不能不誘使我們的社會學家、倫理學家、法學家以及文學家去探尋、思索這一社會現象後麵所蘊含的複雜、豐富的內容。

如何評判他們,對我則是一個異常困難的問題,困難得如同要我去評判安娜‘卡列尼娜。既然人生總是尷尬的,那麼關於人生的評判也很難擺脫尷尬。我所注重的,隻是他們在這雙重角色的扮演中,他們擺脫了人生的尷尬嗎?他們實現了心靈的平衡嗎?

一位父親是雙重角色的扮演者,女兒在給父親的信中,探窺了他的心靈——

爸爸:

這是我寫給你的第一封長信。開始讀時,二你會感覺很多事情都是你熟知的,你會想,我的女兒寫這些幹嗎?’可漸漸地,你就會發現這信並不是往你所熟知的方向發展……

一九七二年,剛剛退休的爺爺患了一場大病,要安排動手術,按規拒動大手術必須先畝家屬簽字同意。奶奶三十五歲上因難產而死:,你是家裏的一穎獨苗,必須你回老家F城B縣來簽字。

在你回去的半個月假期裏,爺爺翻來及去說的隻是兩件事:一是要你一定設法調來F城;二是曆數家講似地向你敘迷他那位好友的女兒的種種好處。正是她在這一段日子裏照顧爺爺,始終陪性在醫院裏,從然藥送湯到端萊倒尿,從翻身扶步到更衫洗衣……爺爺的病終於痊愈了。醫生、護士和同室的病友,沒有人不以為她是爺爺的親閨女。用爺爺的話說:

“勤兒,若你能討得阿敏姑娘做媳婦,不但是你媽,就是我閉眼了,也無什麼憾事……”

五年後,當爺爺西去時,神情是祥和的。一九七三年,你就調來了F城,在一家雜誌社任詩歌編輯。幾個月後,阿敏姑娘便成了我的媽媽。

如果媽媽的確有過幸福的話,那麼從我能記事起,她的幸福便好似氣打得足足的車輪,在歲月的路上觸到了什麼打子,漸漸地瘩氣了。每隔三五天,媽媽總要向你絮叨她過去對爺爺的種種好處。然後是關於你:你想吃什麼,她去燒什麼,菜端上桌,哪回不是讓你幾乎將盤子也吃了下去?你能穿什麼,她去買什麼,就是跑遮B縣縣城,再跑遮F城,她也一定給你買來。最後就是關於我:她為你生了一個人見人愛的女兒,八個月會叫“爸爸”;十個月會喊“媽媽”,兩歲就能數一至二十的數,五歲就上了小學,且成績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

她邊說,邊緊盯著你。隨著犀利有力的眼神,一句話挪地有聲,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

爸爸,你不耐煩,連我的耳朵也聽起了繭。你說:

“阿敏,你時我父親好,我很感謝。你對我好,也許是好。但你總不能沒完沒了地枯噪,莫非你一定要我去買塊匾,將這些都一一寫上,然後天天高掛在家裏?”

媽媽變得絮叨起來,我看她是日益有了一種擔心。她時你是好,可她擔心自己的這張餃子皮難包住你這團餡了。隨著一個新的時代的到來,國家的文化出版事業日益繁榮,你有越來越多的稿件要處理,有越來越多的作者要聯係。媽媽注意起你桌上、抽居裏的每一頁紙。有一次,你在衛生間洗澡,我見她正翻你的小黑提包,翻出了幾頁稿紙,上麵是一組詩,題目是《我親吻了你就不再像往日那樣生活》,天頭上還用回形針別著一張姑娘的照片……

媽媽馬上成了開封包拯府前擊鼓的秦香蓮,她呼天喊地。你顧不得滿頭滿臉的皂液,趕快開門出來,你一次次眨巴著眼睛,向她解奮雜誌準備開辟一個題為《青春風景線》的詩歌欄目,每個作者的詩都得配上簡曆、照片發表。’她不聽你解釋,她說:

“我不管你絲(詩)的,布的,你自己看看這上麵寫的是什麼亂七八精的玩意兒,‘我愛標’,‘我想你’,‘我親吻你’,這是詩?這是豹起性,貓叫春裏你的心,一定被這小婚婦給勾走了……。

次日,她鬧到了雜誌杜。總編樣極其耐心地向她解釋這是詩,要配照片發表。總編褲呆極其莊重地向她保證你在生活作風問題上一向嚴謹,’無懈可擊。她放心地回了家。當晚,餐桌上添了一隻三黃雞,她把大腿帶著半邊翅膀街下來,塞到你的碗裏。次日中午,雜誌社小食堂的萊語上,也添了一道“笑談”……

此外,你每年總有幾次去外地組稿,開筆會。行前,她總要問你個半天,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去?若足兩個人去,同行者是男的,還是女的?在那一個笑談之後,編揮部裏有哪一個女性敢與你同行?她還要問你去多少天,在你回來的那一天,她總妾在梳妝台前耗上個把小時。擾如她的幸福感越來越岌岌可危了‘樣,她時於自己作為一個女人的悠力,也越來越缺乏自館……

我見過她與你結婚時的照片, 一播圈形臉兒,長辮兒,一雙核桃般的大眼黑晶晶地照得出人影兒,挺可愛的,根本不像農村姑娘。從一九七八年起,I *?縣的鄉鎮企業,家庭聯辦企業,雨後春筍鬥樣胃出來,她也進了一家雄頭食品廠,穿,件白大褂,在帶殺菌、帶空調的車間裏幹活,更是與日硒雨淋絕了緣……現在媽媽雖說是四十一二歲的人了,可皮膚還是挺白淨的,臉上的坡紋有是有,可很少。隻有當她向你發怒時,那額頭上才會有明顯的坡紋射出來,去分釗著往日的光潔。

她卻不木珍惜這些,或是她以為僅靠人的本色達不到當今眼花燎亂生活的水準,她怕你在外麵眼花燎亂,她便讓你在家裏眼花燎亂。

有一個星期天的晚上,她把我叫進你們的臥室,向我伸出十個手指來:

“小黛,你看看,同是一雙手,可抹了和沒有抹,感覺到底不一樣……”

她把每一片精心剪成杏仁型的指甲,都抹上了大紅的墓丹油,十個腳指甲上也全是紅殷殷的一片。我不由得叫起來:

“媽,你這是幹什麼呀!手上、腳上血滴滴的,好像剛從哪個殺人現場逃回來……”

在客廳看電視的你,被驚得走進臥室。我見你也怔住了。你似乎想說什麼,但見媽媽那熱辣辣得如同要熔化你的目光,你什麼也未說,又轉身出去了。……

我讀初三那年著假,外地一個出版社在桂林舉辦一個筆會,邀請了你去。媽媽一定要你帶上我,無疑,她是要我去當個小“克格勃”,可你非常高興地帶上了我。

在桂林如詩如畫的山光水色之間,我們和叔叔:阿姨們玩得多麼開心!如果說,你是這次筆會中最受大家琴重的;那麼,我注意到伊阿姨則是整個筆會期間最受男性青睞的。不僅僅是因為她的才華,伊阿姨的模樣也是挺帥的,她二十七八歲,眉亮春山,眼攀秋水,多情善感得一看就像是從瀟湘館裏跑出來的人物。

我發現伊阿談很喜歡接近你。她是筆會的作者中和你接觸最多的一個。而你也隻有和她在一起時,才會或多或少地忽略我的存在。她向你談她的人生經曆,她的藝術見解,以及在詩歌創作中的苦心追求……而你關於她某篇作品的分析評點,也每每使她心悅誠服。

爸爸,我詢有意識到這次桂林之行,在你的人生旅途中占有何等重要的位裏,也從沒有把以後家裏發生的一切,與伊阿談聯係起來。可我感覺到了你的憂鬱。此後,你常常憂,鬱得像抖抖的細雨裏香黃的一盞孤燈,夜空中不知什麼地方帆落下來的一片秋葉……

我已經念高二了。-天晚上,媽媽因為上中班還沒有回來,你來到我小小的房間黑,你說:

“我想問你一件事,好嗎?”

“什麼事?”

“這件事對你太突然,你也一賓感覺難以接受。可盡管這樣,爸爸還是想知道你的真實想法。你能答應我嗎?”

似乎有了書種預感,我點了一下頭,塞如禦身人麵金字塔垂下腦袋般沉重……

“小黛,我本能和你媽媽再這樣維持下去了。我考慮了很長時問,現在我決定向她提出離婚‘我了解了類似情況,法院一泉會將你刊歸給你媽媽二她的脾氣,你也清趁,真這樣判了,她一卑一竿子都不會讓我們父女見麵:我想問的是,你自己能不能來和爸爸見麵……”

淚花一下瑩瑩地漫住了我的眼睛即使感覺到了父毋間長期的不和;印使回到家,從家裏的每個角落裏漫出來的氣息,不是像春灑一樣,讓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覺得注吸、舒展,相反,倒葺感到陰冷、板結,宛如梅雨天裏總也千不了的衣服,可天底下做兒女的,沒有幾個人願意回答這樣的問題”

爸爸,顯然你為這一刻作了長期的忍想準備,你去衛生間拿來一條毛電,‘一手為我徐臉,一手撫看我的龔發,仍執著地問:

“小黛,你告訴我,你到底會不會和爸爸見麵?”

我咬咽著:

“爸爸,我……一定……會來……看你。但我更想……天天和你……在一起。”

過了幾天,媽媽改上早班的一個晚上,你不像平時那樣,在自己的書房裏看書、改稿,或是寫點什麼東西,總要到十一點鍾才進你和媽媽的臥室。八點多鍾,你就進去了,並帶上了門。我放下手頭的作業,等待著……仿佛這裏正發生件什麼案子,我想拔腿就跑,遠遠地離開這個案子,可這時我又痛徹心脾地認識到,無論這個案子如何發展,它都決定著我的命運……

已經一個多鍾頭了,不見什麼聲響。不正常得好像不是你去向媽媽宣布離婚,而是你們兩個人共同在策劃一件什麼針對我的陰謀……門終於“吮當”一聲開了,媽媽蓬頭散發,一臉淚水地衝了出來,後麵跟著惶惶的你,我又忙跟在你的後麵。隻見媽媽打開客廳的門,哭著下了樓,跑去樓下一間與舅舅、大姨家共用的雜屋裏。她打開燈,拖過一條長凳,站在上麵,雙手在用兩根角鐵支撐起來的小閣樓上摸索著什麼。媽媽終於摸到了一個瓶子,正扭瓶蓋。你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裝農藥樂果的瓶子,你趕緊抱住她的雙旋,喊了一聲:

“小黛,你也來!”

我也一起搶住,兩人猛一使力,媽媽從長凳上掉了下來,“砰”的一聲,那樂果瓶子在地上摔成了一攤碎片……

你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又扶起媽媽,話聲頗頗地:

“阿歌,你何必……這樣?我……不會……再提離婚的事了……”

從這件事以後,外強中幹的媽媽似乎吸取了某種教訓,她片你不再那麼自以為是了。不再去看你的抽層,不敢再拆你的信,也沒有再盤問你到了些什麼地方,幹了些升麼事。相反,比起過去她時你更體貼了:夏天,為你燉蓮子銀耳湯;冬天,為你買西洋參進補。你剛進門,她沏好茶。你洗好腳,她為你倒去水。有段時間,你的胃不好,雜誌社小食堂中午的飯很難吃,她天天下了班去買來剛出爐的麵包,又切成片,一一塗上黃油、果醬;用食品袋裝了,讓你第二天上班時帶上……

再有,雖然媽媽仍很注意打扮、可像過去將手指甲、腳指甲塗得血滴滴的那樣東施效舉的事不再有了。不說有了藝術情趣,但至少想起要符合自己的年紀、身份。比如,這兩年她將自己的頭發留成蓬鬆的大髻兒,其中一髻兒彎成一個C字,搭在光潔的前額上,透著幾分中年婦女雍容的成熟韻味……

爸爸,你也像在調整自乙

在家裏,你不再沉慶寡言,你會和媽媽腳腳家裏的事和我的學業、前途。有時,你還會問起她廠裏的情況,或者,講一點文化圈內外的奇聞扶事。她上早班的日子,你一般回來很早。她上中班的日子,你一般回來很晚。你對我解釋道:

“小貸,你關在房裏溫習功課,我再關在書房做自己的事,你媽媽未免顯得舉獨。以後,她上早班的日子,晚上我來陪陪她。我編稿,寫東西什麼的,就利用她上中班的日子在編輯部幹了,晚上辦公室裏很安靜,幹事效率也高。不過,這情況,你可不要對你媽媽說……”

我沒有向媽媽說。我覺得這是你的一份好心。對這份好心,應該由媽媽自己漸漸去品味。

你每次去外地開會或組稿,總會在給我帶上一份禮物的同時,也給媽媽買點什麼,或是一套頗為高級的化妝品,或是一套景泰藍的手鐲,一套七個,戴在手腕上,一個星期內,天天可以變換不同的花色。要不,就是一件什麼衣服,配上一個醒目、別致的胸花……媽媽每次都樂得屁顛、屁顛的,常常今天拿到手,明天上班就使上了,穿上了,戴上了。同事、親友們一下注意到了,自然正中下懷,若沒有引起對方注意,她非得轉個什麼話題把這事給轉出來。

從媽媽身上,我了解了媽媽這一類女人,一方麵,她們唯恐自己的這張餃子皮太小,包不下丈夫的這團餡,而其實她們隻要能包上一點點餡,就自覺是隻幸福的餃子了。媽媽現在倒是對你及你這一類男人有了認識。一次,穿著你買的衣服,她自我感覺挺好地下班回來,情不自禁地時我說:

“小黛,媽告訴你,像你爸爸這類男人,你別看他大學畢業,讀了不少書,可骨子裏隻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孩子,喜歡胡鬧,總是感到自己的願望得不到滿足,其實他內心也未必真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像他這樣又寫詩又編詩的所謂詩人,更容易冒出一些常人難以理解的離奇念頭。可鬧過幾年以後,年紀也四十七八了,他就會收斂歸心了,知道這世界上還隻有自己的家好, 自己的老婆靠得住。這道理,我也是琢磨好些年才懂的,現在對你說,你也許還不明白……”

我相信自己的“餃子理論”。媽媽說的你這一類男人的“胡鬧理論”,我覺得也不無一點道理。雖然,我早覺察你和媽媽的結合遠不是理想的,但是有了這兩個“理論”作基石,我們的家今後會是穩固的。何況你和媽媽都已到了中年,在這人生的秋天裏,你們時生活的感受一定會有更深沉的況味,對對方也一定會有博大的理解,過去的磕磕碰碰,乃至於很不愉快的回憶,都將會消融在這秋夭爽朗的陽光裏……

爸爸,我正是帶著這美好的祈願,第一次離開家,開始了自己的大學生活。一到大學,我就迷上了詩。我還和同學一起,發起成立了“海星星詩社”,每一個月出版一份打印的詩報《海韻》。創刊號的發刊詞是我和二年級的伊夢婭兩人寫的。

如同我們思緒的雙契一樣,我和夢婭很快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一個星期一的晚上,夢婭邀我一起到文科大樓一間教室去自修。剛坐下,她速給我一個本子,翻到其中一頁:

“小黛,你看看這兩首短詩!”

我接過來,看了——

我拍打心靈的口袋

將所有的一切都抖落得一幹二淨,

並且,統統交給了你;

而你卻死捂住感情的抽居

死死不肯透黴一點縫陳……

真遺憾我的感情不是巧克力

在每一個上裝口袋裝上一點,

今天給你,明天給她,

後天又碰到新知己……

我的感情是極光,不會拐育

對準一點直封過去

如果碰了壁折回,那就把自己射死!

說實在的,這詩一下征服了我,’它樸實得像講大白話,在講述一個愛情的哲理,卻充滿了坦落自己真情和渴望對方真情的火熱,不僅僅是一種節奏的力度,而且還有一種人格的力度在射透紙背……我忙問:

“夢婭,這是你寫的?”

“我哪裏寫得出這麼棒的詩,我這是從我姐姐那裏抄來的。姐姐會寫,詩集都出了好幾本,可她寫不出這樣的詩。這是她的一個情人寫的……”

“你姐姐有情人?”

“她呀,是個獨身主義者,既不願受家庭、孩子的拖累,可又要享受現代人能享受到的一切樂趣。前前後後,她已經有了七八個情人了。寫詩的這個算是老的,她和他的關係已經有二三年了……”

這時,夢婭脫口說出了一個名字!

轟地一聲,仿佛我全身的血都衝上了頭頂,眼前一陣發黑……也許是因為過去多少年裏,我在你與媽媽的重重矛盾中生活,學會了一種恃靜的本領,夢婭竟沒發現什麼。

我控製住自己的感情,時夢婭說:“走,我們到外麵去坐會兒……

她佩服她姐姐,倒不是佩服她早已是一位名聞遐邇的女詩人。她剛開始寫詩時,那詩首首清純可愛,憂如是黎明時分從果園裏帶著露水和青葉兒一塊摘下來的。她的詩以越來越高的頻率出現在報刊上‘這兩年她寫的詩,玩朦朧,玩虛幻,玩弗洛伊德,玩夢境,玩潛意識,擾如北京胡同裏的老人們玩一隻百靈鳥般撚熟……夢婭日覺看不懂了。夢婭佩服的是,在她的周圍總有那麼多身份不凡、氣度也不凡的男人,走馬燈般地出現。她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間,夢婭每次去,總能見到一個或幾個新麵孔,且個個對她唯唯諾諾,言聽計從。她挑選他們,容易得好似挑選一款發式,一套裙子,一種唇青的顏色。她談起他們,也輕易得似在談起一款發式,一套裙子,一種唇膏的顏色……

盡管夢婭答應了為她的生活方式在父母麵前保密,可夢婭又看不慣她。夢婭能理解她的生活方式,看不慣的是她的那種情感方式——

說她是玩弄男人吧,可沒有一個男人是她主動召喚來自己身邊的,都是對方幾近在她身上看到了一圈能銷魂蝕骨的光環後自己撲進來的。

說她不是玩弄男人吧,她時每一個男人都難有真情。最快的三天後就告訴了夢婭,最長的也不過半年……

這半年的,便是屬於她的那個“老情人”了。她的確以為在她接觸過的男人裏,“他”是最癡情的,最追求一種精神上的東西。“他”常邀她到“藍夢”咖啡廳去坐上一兩個鍾頭,在若明若暗、若有似無的燈光下,幾在一種來自天國般的音樂氛圍裏,“他”可以久久地不說話,;就這麼癡癡地望著她,手悠悠地輕撫著她的玉手,有時竟令她感動得眼裏溢出一片晶晶淚光……”

她之所以堅持了半年又說,是她認為在她所接觸過的男人裏,“他”是最認真、也是最嘮叨的。“他”一次次地刹白自己如何愛她,連“他”的每一個手指頭都在傳遞著一種愛的欲望,可她就是從來不說“我也愛你”。她以為愛不但是一種情感,也是一種責任,她害怕承擔責任,所以她不去奢談愛。或許她這是誠實的,可在“他”看來,這意味著她對自己的愛尚存懷疑,且他們之間的關係因而也隻能是“短期行為”。“他”喝慣了她這口井裏的水,“他”害怕“短期行為”而導致自己的心靈枯竭而死……這便導致了一個無窮盡的循環,為了能博得她金口一開,“他”總一遙一遮地敘說自己的“愛”,她終於煩透了“他,!

我驚異於生法是如此複雜;

我驚異於親入們相處於咫尺之間卻又相距如此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