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變奏(3 / 3)

他被批被鬥成了家常便飯,還有一次被剃了個陰陽頭,與幾百個“牛鬼蛇神”一起,被押上幾十輛大卡車,在全市的主要幹道上“浩浩蕩蕩”地遊街示眾。他胸前吊著的黑牌上,寫著“大右派”“流氓壞分子”。他曾告訴我,他和一個離了婚的女人有過一年多的性關係。他先提出和她結婚,她答應考慮一段時間,可一“文化大革命”的風暴一來,他再去,那女人便不讓他進門……我一次次目睹他被侮辱遭損害,仿佛是我自己在蒙受災難,我甚至想過要替他去死。女人愛起一個男人來,真是無私忘我地投人!可即使這樣,我也從未想過我能得到他的愛情,這不僅是因為他的年紀比我大上個十歲,我在他的眼裏一直是個小妹妹;更因為我把他看得太高大了,太神秘了。

直到一天晚上,他來我房裏坐,他久久地看著我,突然說:

“如果你願意,我們就結婚。不過你得想清楚,跟著我,你是不會有幸福的。”

我一下呆住了,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他又說了一遍。我便幾乎脫口而出:

“我不要考慮二”二”

他還儼然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

“我還是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考慮。”

頃刻,瑩瑩淚光漫上了我的眼睛:

“我現在就可以決定嫁給你,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已經等了四年!”

畢業分配時,我被分配到G市的一家出版社當編輯,有人寫了封揭發信,說我未打結婚證便和一個右派分子同居,我一腳被踢到了收發室。他也在半年後被送去離G市20公裏外的一個“五七農場”勞動改造。這期間,我吃的苦,非一般女性、也許男性也難吃的苦,沒有寸本長篇小說講不完。我三年之內懷了兩個孩子,可連一張大床都買不起。三個人擠在一張單人床上,怕孩子們半夜蹬掉被子,又隻能三個人蓋一條被子。沒有一夜我的腰不彎成蝦腰,我的腿不屈成鉤腿。常常早晨起來,腰酸腿麻得下不了地……節假日,兮般職工能回城,,他則得留守,總是我去農場看他。那地方下了公共汽車後還要走七裏路。我胸前抱一個、背上係一個,手臂上還得挽一籃子帶給他吃的東西。如牛負重,似鵝跳珊,路人看見我,少有人不佇立側目的奮天公不作美時就更滲了,風一路,雨‘路,泥一路,:水“路。有一回,腳一滑,我們三個人一起栽倒在路邊的溝裏。 一這一栽,我整個生命的氣力幾乎都給栽六了,我真想就這麼倒在溝裏歇一會兒可是不行,我還得強自掙紮著站起來,我怕後麵的兒子會給汙水淹了,前麵抱著的女兒會給嚇著。:我還得盡力在絆翻的籃子裏救出些東西……

後來凡知道這段經曆的人都說:‘即使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可以離婚,他也不該和你離婚!

S君:

這麼多年,等於是你們一家四口擠在這麼一個破草屋裏。草屋雖破,卻有一盞如豆的油燈,讓人感到在冷雨寒風的長夜裏,1還有些許人性、人情的光芒。你嘔心瀝血,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那頂上的每一把草幾乎都是你壓上去的,那牆上的每一寸泥幾乎都是你糊好的。而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打洞”的呢?男人們常常有一種老鼠式的聰明,明明自己打洞鑽空了房屋,卻以房屋即將倒塌為由及時地遷徙走了……

你錯了,他沒有老鼠式的聰明,或者說他比老鼠表現得還要無恥。

苦難的日子終於結束了,他調到了電視台,成了一名導演。我也極力把他打扮成一名導演。給他買的衣服,料子上乘,做工也上乘,褲子、襯衣總是給他熨得筆挺。過去,他留著個小平頭,臉黑,而且一臉皺紋,像是剛走出田頭的老農民。我找好一家理發廳,請師傅給他理一個藝術家的發型。理好發,又給他戴上一頂剛買來的絳紅色的貝雷帽。他人年輕了,也有導演的風度了。以後,他良己也總去這家理發廳理發……我在他身上花的很多心血,最後反倒成為他踢掉我的資本,於是我總結出一條“經驗”,將自己的丈夫打扮得儀表堂堂,這是女人最大的失策。

他導演的第一部電視劇,有點類似電影《天雲山傳奇》裏的故事,也是寫“右派”生涯的。他的全部生活經驗幾乎都派上了用場,他的創作激情也似燃燒的乙炔氣般呼呼作響。這部戲的分鏡頭劇本,是多少個晚上我陪他寫出來的。他寫完一節,我看一節,常常是讚不絕口地“太棒了!”“太有戲了!”……布時我也指出某個細節生硬了點,某場戲幹巴了點,講清理由後,他當即撕掉重寫。我睡下了,即使是夜半三更,他也要將我拖起來,將他重寫的部分念給我聽,非要通過我的認可。

這部電視劇播出後,一炮打響。漸漸地,他在家的日子越來越少,一年至少有九個月在外地拍片子,回到G市,往往也住賓館。反正他總有戲可接,有戲也就有劇組給他付房費。他若回家一趟,十有八九,便是將髒衣服送回來,將幹淨衣服拿走……

他難得地一次陪我上街買東西,回來的路上,他說:“這你該滿意了吧,你看看我這個大導演陪你上街買東西,浪費了我一下午的時間!”

我頂了他一句:

“這怎麼能叫浪費時間呢?你是個導演不錯,可你還是個妻子的丈夫,兒女的爸爸……”

他更振振有詞了:

“藝術家從來都是屬於社會、屬於人類的,他不會屬於哪一個人:,哪一個家庭!”

我將這些寫進了自己心靈的記錄。一次,我拿給他看,他一隻手接過來,另一隻手就丟在了桌子上:

“行了,行了,你寫的東西不要拿來折磨我了!,我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你能當好一個編輯就不錯了,難道你還想當個作家?!”

此時,實際上,)我們已經長期分居了。可在外麵,我還是竭力維係一個完整家到的形象。:我還是位導演的夫人,非常注意自己的言行與儀表。在出版社內外許多人眼裏,我不但是幸福的,也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儼然如施特勞斯的夫人。、一次、我與中學時代幾位女友聚會,犬家公推我生活得最好。這次,一位同學將她的丈夫也帶來了,怕眾人感覺冒昧,她先聲奪人道,

“他一個人在家可憐兮兮地,一定要跟著我來……”

什麼可憐兮兮,)感情好歎!‘我注意到,吃飯時丈夫將手放到了她的腿上,這往往隻有在談戀愛和度蜜月的情侶中才會有的動作,居然出現在中年夫婦的身上。跟著他的這十幾年中,我吃了那麼多的苦,遭那麼大的罪,可我從來沒掉過一滴眼淚。此時,我的淚水卻一下斷線珠子似地掉了下來……我在臉上極力保持著的那種戲劇式的微笑,{頃刻阿在這淚水中癱倒了。我顧不得眼前狼藉的杯盤,伏在餐桌上坳哭一場!同學們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什麼也不說,我隻是在心裏說:隻要有一天我能有這對中年夫婦的幸福,我死也晚目了……

為什麼說他比孝鼠還要無恥呢?:1986年,他提出了離婚,他的理由隻有一條,:我在外麵另有女人。隨著他拍片的地域越來越大,他像魚兒在河蟲漫不經心地撒籽一樣,在全國眾多的城市裏撒播著u愛情”。他是一個非常風流的男人,很會討女人喜歡,在勾引女人方麵,有絕對的天才。他漫不經心,對方並不一定也漫不經心,有認真的便給他寫起信來。他卻常不在G市,信在電視台一積壓就是一包。台裏的人常要我去取,我手裏掌握了十幾封各地女人寫給他的信。借著一次出差,一次請假,我去拜會了其中的五個女人,有情竇初開的姑娘,風韻未減的少婦,描著假眉、裝著假睫毛、頂著假乳,幾乎渾身就是年齡不假的半老徐娘。

他像是一篇通俗小說,真做到了“雅俗共賞”。他還是一支人參蜂皇漿,真能夠“老少皆宜”……

胡平(以下簡稱胡):

在生活現實裏,尋找情人多表現為一種“三段論”遇到一個可能“發展”為情人的對象,先打探對方的家庭關係如何?如察覺對方臉上飄有一縷烏雲,接著,便加倍地誇大自己家庭生活的不幸,其“真誠”,宛如京劇《紅燈記》裏李奶奶在向鐵梅痛說革命家史·一當對方能凝神傾心地掉進自己的“不幸”裏,便開始了“性開放”理論的闡述,直說得對方眼一愣一愣,心一顛一顛,“不知有漢,何論魏晉”, 自感自己真成了井中之蛙……到此,一篇“文章”終可直奔“主題”。他是一位頗有名氣的導演,不知他找情人是否會免俗?

F:

在這點上,他未能免俗。這五個女人沒有一個以為我是他的妻子,都以為我是他電視台的人,或是他某個劇組的人,係受他之托來看她們的。我的出現,讓他對我的中傷,還有他對每個女人所表現出的“真誠”不攻自破了。有兩個女人出於被蒙騙後的氣憤告訴我,他說我們的婚姻是“父輩一手操辦的舊式婚姻”,我則“裹著小腳,鬥大的字也識不了一籮,年紀還比我大幾歲,現在看起來就是個老太婆”。“那老太婆整日臉陰沉著,盤腿坐在床上,家裏空氣也冰冰涼,我根本沒有勇氣跨進這個家。不回家,我還可以多活幾年,所以我寧願在外打單身,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恨不能天天在外麵拍片子”……

引得一個個女人詠歎不盡。

當他第二次對我提出離婚時,我對他說:

“你能不能先把離婚的事暫擱一邊,我們心平氣和地談一次?”

“你要談什麼呢?我已經告訴了你,我要和你離婚,是因為我已經愛上了另外一個女人!”

“你若真是愛上了另外一個女人,我可以成全你,可問題是你在外麵不止一個女人……”

他臉不變色,心不跳:

“你胡說!像你這樣多疑的女人,我想湊合下去,也難湊合!”

“那好…”我淡然地報出幾個地址。他一聽,似一條壓到了極限又鬆開的彈簧,{猛地從椅子上竄起來,一把揪住我的衣服,惡狠狠地嚷道:

“你怎麼知道?你想害我蹲大牢呀,這裏麵有軍婚,你掌握了什麼,你得給我全交出來!”

我把那些信全交給了他。我對他說:

“你能不能把拘當成你那麼多女人中的一個,‘四分之,或是八分之一,一樣公平地對待我就夠了。你在外麵幹什麼,我都不他一邊嚓嚓地漸著那些信,一邊撕裂著我血淚斑斑的心:“荒唐,真是荒唐到了極點。女人到了你這種程度,就無可救藥了1你還來跟我要感情,也不去照照鏡子,我現在是大導演,國內影視界一流的導演,你是什麼東西?”

他兩次說離,都未真離。直到1987年夏天,他才動了真格的。有一個高幹的女兒,在北京某文化單位工作,這四五年裏拍過兩部電視劇。-一個在某省電視台播放了,她的父親曾在這個省擔任過領導,另一部是在中央電視台播放的。她慕名給他寄來了一個本子。他看過本子沒幾天:,就去了北京……

她帶著一輛“奔馳”來機場接,又安排他住進了一個招待所的大套間。第一天,兩個人談了談本子的修改。第二天吃完晚飯,她就帶著衣服到他房間裏來洗浴。他是什麼人,他是“廣東花縣”人氏,什麼“花經”不懂?這樣,當晚兩個人便睡在了一張床上……

S君:

他是太不把這事當回事了,她是太把這事當成一回事了。

F:

沒有幾天,她公開住進了他的房間。倆人同進同出,挽手攬腰,形同夫妻。一時間廠所裏上上下下一片沸沸揚揚。所長篤篤定定地敲開他們的門,責問道:

“你們這算是什麼呢?你們這種搞法,不要說在北京一般的旅店、賓館不容許,在我們所裏也是打建所以來的頭一份了……”

她腦袋一揚:

“你別把你這破招待所頂在腦門上擺譜了,釣魚台國賓館我也進過!我告訴你,我是離了婚的人……”

他也當即“聲援”:

“我也離過婚了。我問問你,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法律上有哪一條、哪一款規定兩個離了婚的男女,不能在一起同居?既然是包房,我睡一個人也行,我睡兩個人,你也管不著!”

所長一時間給這“混合雙打”給打借了,可他的話也複水難收了。

那女人陪他回到了G市,陪他去見了省裏某位領導,又督促他寫好離婚起訴書,徑直交到了區人民法院。我是在法庭上才見到他的。

我提的離婚條件是要三萬元。,是他自己告訴我,他每拍一部電視劇,吃住、乃至抽煙之外,哪部至少都能拿個兩千元。而且,他對其他女人出手都頗為慷慨,在我拜訪過的五個女人裏·,就有兩個他各自送了一條金項鏈。再說,離婚後,他的工資不給了。撫養兩個孩子的責任全部落在了我的肩上,我要他三萬元不算多。結果,他隻給了兩萬元。

分手時,我問他:

“你憑良心說說褚你這輩子有沒有真心愛過一個女人?如果說你愛女人的話,你也是愛總體上的女人,而不會去真愛其中的幾分之一。我說得對嗎?”

他竟然說:

“對,我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八還是你最了解我。”

胡:

他是一個很值得剖析的人物。現在他也有五十好幾了吧?因為所剩時間不多,便表現得加倍地貪婪,加倍地掠奪,:,他的直言不諱更是少見的。問時,這也是一個很值得思索的社會現象:他如此地放縱合己,社會還是接納了他。他有著令人仰慕的職業,有著體麵的地位。他不但在攝像機前指揮著眾多男男女女的言行,更在電視機裏操縱著千千萬萬男女的心靈。這倒回到20年前,是不可想象的。僅從這一個角度,也能說明整個80年代,對中國人的精神和肉體的解放,!還是有相當幅度的。問題在於,這一導致人們身心獲得自由發展的美好的開放政策,卻遭到了他這樣的人的挑戰。在某些圈子裏,他這樣的人雖不太多,也不會太少。他們扛著“性解放”的牌子,幾乎能公開招搖過市……

我想,在某種意義上,這是不是和資本的原始積累非得經過血腥的掠奪一樣,在戶國人的人性在日趨完善、豐富的過程中,這類人物的出現也是不可避免的呢?

S君電話中告訴我,你正在琢磨這十年中年男女普遍存在的情感危機問題。我覺得這個問題,還有他這類人物的出現,可能是一個階段性的問題。過了這一個階段,中國人將會去追求美好的愛情。‘像我看過的美國影片《愛情的故事》裏多好,兩個人在一起生活,彼此非常相愛。如果愛情似加過幾遍水的茶,味道越來越淡了,雙方就友好地分手,各‘自再去尋覓一個有愛情的人來生活……

不像我們現在生活裏的一些人的婚姻也好,婚外戀也好,都難見真情。為什麼會搞成這樣?這也是一個值得思索的問題。也許我悲觀了一點,但是在我所認識的女人中,大抵都這樣。我們女人在一起就罵男人。

S君:

人們往往由個體的失望導致到群體的失望,但個體其實是很難對群體作出客觀的評價的。

F:

兒子拿到了中國人民警官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我的淚水才敢掉下來。我過了幾個月以淚洗臉的日子,腦袋裏整日轉著的就是如何去死,是上吊服安眠藥,還是去投湖?嚇得女兒不敢去上學,我們出版社也派女同誌來陪著我。即使到了今天,看起來我輕輕鬆鬆地對你們說著,好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可我有時仍擺脫不了自殺的陰影……

我想死,表明我愛得太深。女人的最高職業是愛情,當她愛上一個人時,她就會去他身上尋找神的形象。平心而論,他是個流氓,而且是個高級流氓,但是女人並不因為你有很多缺點,乃至是個流氓就不愛你。在理性上我知道這是非常荒謬的,可女人多半是情感的動物,我在情感上對他還有一份眷戀……

S君:

你愛他時,是吃盡了苦頭的,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在G市過。他複出了,一成名幾乎沒有幾天消閑,便在外麵有了女人。你們共同在一起生活時,他留給你的美好的東西,實在是太少,太少……

F:

是的,我得大海撈魚,點點滴滴的記憶,像珍珠似地串起來,比如他偶然地從蘇州、宜興、景德鎮給我買的幾件小工藝品,或是從外景地給我帶回的一塊紅珊瑚,一枝紅得拿在手裏幾乎有灼燙之感的楓葉……這些東西我都保存起來。每次將它們翻檢出來看,心裏都會漫上一股溫情……

胡:

很多女人可不是像你這樣。如果男人變心後,她就要在自己的生活中,乃至孩子的生活中,去磨滅對方留下的一切印記……

但兒女們都看不起他。兒子還寫信給我,在談到我和他的這段關係時,他用了兩句著名的詩——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女兒也恨他。但是他們都能理解我對他的一份眷戀。離婚後,他來我這裏看過幾次,女兒完全是看在我的麵子上,與他點點頭,但從不喊他“爸爸”。我們分手後,他倒把我當成朋友了。他告訴我,他與那位女編劇的關係:同居時,兩人如膠似漆;一結婚,各自心靈裏的積澱物都浮上了水麵。他嫌她本事不大醋勁大,生理欲望不強功名欲望強。常常他和她的關係顛倒了過來,不是他由她的文學本子改成分鏡頭本子,而是她由他的分鏡頭本子改成文學本子。他嫌她兒子的一身紋榜子弟氣息,與自己的一雙兒女比起來,簡直天上地下。他覺得在嶽父母家生活的壓抑,她的哥哥、弟弟,不是司局級幹部,就是哪個公司的總經理,家裏的車庫一溜三輛小車:奔馳、公爵、奧迪。在他們麵前,他常常覺得自己是一張假的百元美鈔。他自感上了賊船,可上去容易下來難。他甚至不隱瞞在那位女編劇之外,他還有一個女人……

在隱隱約約、明明滅滅中,我仍期待他會在現在磕磕碰碰、心境壓抑的生活裏回憶起我們的過去,從而說一句“我在跟了那麼多女人之後,我感到隻有你值得我愛……”

他沒有講過。他是個不敢回憶過去的男人。他講的是:“在與那麼多女人睡過覺後,我覺得還是與你睡覺最快意……”

無疑,他是個無可救藥的男人。也許,我也是個無可救藥的女人。直到現在,我每次見到他,多少還會有當初第一眼見到他時的那種葉甫蓋尼·奧涅金的感覺。我同情他的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境遇,我心疼他在這一境遇裏日益變得蒼老。我偶爾還閃過這種念頭:如同20年前,社會不再需要他時,我把他從那陰溝裏攙扶起來;以後若天下沒有哪個女人再要他了,我就去照顧他……

S君:

你不能老沉酒於回憶和幻覺裏,你應該換一種生活方式……

F:

過去,我總想把他當成情人,他卻從不把我當成情人。所以,現在我也想再結一次婚。我就納悶:為什麼丈夫不能像愛情人一樣地對待妻子,抑或妻子不能像愛情人一樣地對待丈夫?現在,連我的女兒也嘲笑我的浪漫。

現在,我很難喚起自己對男人的熱情。二次,一個男人約我去喝咖啡、跳舞。跳舞時把我抱得緊緊的,我卻毫無感覺。真不知是我的情感已經徹底麻木了,還是因為我對他的失望,已經擴展到了整個男人。

胡:

也許,這裏麵還有對方的原因。你去赴約了,你是想談談人生,談談婚姻,談談藝術,或談談其他什麼有意思的話題。而對方卻不是想來與你探討問題的。在現代社會沉重的壓力下,在家庭生活枯燥的氛圍中,他累了,煩了,他是溜出來放鬆的,他是躲出來獵豔的,他想的就是與你有性行為:接吻,’擁抱,然後與你上床。他想甩掉精神階段,直接進人生理階段。在這種情況下,你來不了情緒,你進入不了情人的角色……

女人,非得要有精神交流,她理解你,同情你,或者崇拜你,才會熱戀你。打個比方,這就好比進餐館吃飯一樣,女人得進格調高雅一些的餐館,在迷離的燈光下,在幽雅的氛圍中,她先得來一杯“長城”白葡萄酒,或是天然“粒粒橙”,慢慢地呷完了,才能用餐。而男人則可以進快餐店,不用排隊,無需點菜,來了就吃,吃了就走……

前麵提到了“三段論”。這一“快餐現象”,同樣是現實生活中男人們尋找情人的一種方式。他們在婚外戀中要獵取的不過是一份性的新鮮……

F:

我有一個女朋友,一次她來我家,我問她:

“聽說你有好幾個情人?”

“是呀!”

“現在怎樣了?”

“都他媽的一斬草除根了。沒有意思,開始還會聊聊,後來一‘突破’了,隻要一看見你,就想跟你上床……”

我們女人之間常常可以談得如此坦率。我也碰過這樣急於吃“決餐”的男人。有一個五十出頭的男子,約我出去喝了一次咖啡。服務員剛剛離開,他就對我說:

“我這輩子隻跟過我老婆,隻有一個女人的體驗,我希望能再體驗一次,否則,等於白活了一輩子!你能不能成全我一次?”

“你太不了解女人了,這種事情怎麼能成全呢?我非常抱歉……”

說完,我站起來就走。他也跟著我走,一路上無話。走到離我家不遠的一個拐角處,借著旁邊一家電影院高牆的陰影,他從後麵一把抱住我:

“你……讓我……抱一抱……好嗎?我這輩子甚至……沒跟第二個女人……擁抱過……”

我站住不動,讓他抱了。我依舊木然,可他雙手哆嗦,渾身發抖,胸膛裏的心狂跳得幾乎要蹦出來,恍如一個十八九歲的男孩子的初戀……

說實話,我非常、非常地可憐他。也不一定講他這就是一種完全畸形的心態。我想在一種無受的婚姻裏,男人們到了丫定的時候都會出現一種性饑餓狀態、不過他因為眼看歲月的逐日凋零,表現得格外焦灼罷了……一所以剛才你說的“快餐現象”,也不完全就出現在那些情場老手身上。

使我失望的,還有一種男人。他既想做丈夫,又想做情人,可他的心又老得不到平衡。對於這種男人,有層次的女人,一接觸就會索然寡味。我想:你跟你妻子有關係,這是一種伴侶性質,一種經濟、血緣等方麵因素的綜合體,不能否認也有感情,而與情人則純粹是一種情愛關係……

S君:

你這種說法太冷靜了。家庭並不是七八月的一盤剩菜,說放到冰箱裏去等到明天再說,就可以暫擱一邊再說的。當你真在婚外戀中投人了感情,你必然會感到與情人在一起會比與妻子在一起有意思,這個家能不解體嗎?

F:

這裏關鍵是妻子。妻子對丈夫應該有一份理解、大抵人,尤其是男人,不太可能一輩子隻喜歡一個女人。不過有的人抑製了自己,有的人暴露了自己。抑製自己的人並不見得都高尚,他並不是從對方的角度考慮後去抑製的,有些人考慮的是自己的地位、前途、影響什麼的……喜新厭舊是人類的一個天性,在其他方麵都是如此,難道唯有最涉及內心世界的情愛生活可以避免?妻子能對男人有這樣的認識,對丈夫就會表現出一份寬容,你有什麼隱私我不問。尊重對方的隱私權,這是文明、進步的表現。隻要你在家裏能好好過日子,也能愛我就行,哪怕我隻是你女人裏的二分之一,或者三分之一。妻子的這一寬容態度,不但是現實的,而且也唯有寬容。,才能讓丈夫感到歉疚,從而珍惜起妻子的情感,去穩定自己的家庭……

S君:

既要愛妻子,又要愛情人,這不矛盾嗎?

胡:

生活本身就是複雜的,如同情人的活潑、嫵媚、言談高雅,能令男人產生愛一樣,妻子的善良、樸實、舉止持重,也會使男人產生愛。愛情並不狹窄,它是豐富的,豐富得男人的心理曆程有時要靠若幹個女人才能成熟起來。郭沫若不是如此嗎?鬱達夫不是如此嗎?拜倫、歌德、雨果,就更不必說了……

F:

現在很多年輕人都這樣說:離婚幹什麼,找一個人不是很快又厭倦了嗎?所以許多人不離婚,而是在外麵有情人。

我的觀點是男人可以有一個情人。但總得保留有一份真情,這真情,無論是給妻子,還是給情人,或是讓她們共同分享,這都行。若你沒有一點真情,那你就淪為一個兩條腿走路的動物了,不過是在性亢奮與性疲乏兩極間來回邊巡罷了!

胡:

真情,卻並不能解決男人內心不平衡的問題。也許正因為存有一份真情,他的內心才會不平衡。我們不妨設身處地想一下,你病了,丈夫可以公開照顧你;可情人若沉病不起,他不能公開照顧,乃至無法去她的病榻前探視,他的內心能平衡嗎?大年三十晚上,你們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年飯,如果情人上無父母,本人又未婚配,在外麵一片排山倒海般的爆竹聲中,她不願做什麼也不想吃什麼,幹脆將自己早早地掩進被子裏,這時,他的內心能平衡嗎?

F:

如果誰打算去做情人,誰就要有勇氣去承受這份孤獨與淒涼。在這樣一個無法與他在一起的時刻,她就要更加相信:這時無論他在做什麼,他的心裏也在想著我……

S君:

那好,一家人正熱熱鬧鬧地吃著年夜飯,他卻身在曹營心在漢,除了一副軀殼之外,整個魂魄都飛去了你那裏,、那他家裏的喜慶、祥和的氣氛,不就受到了影響?

F:

我如果是那位情人,我隻要求他這時有那麼幾分惦念就行了,並不要求他的全部。這似乎聽起來很玄,其實卻很實際。做情人不易,做妻子的,有時不也得這樣嗎?若你發現了丈夫有外遇,而你又不想與他離婚,你就得將他的秘密當成自己的秘密,為他保持下去。我就為他保密了兩年。那種等待中的痛苦,那種外表還要替他掩飾的痛苦,不也如情人在孤獨與淒涼時的痛苦一樣,非一般經曆過的人所難體會嗎?但既然我還打算做他的妻子,我就得要有勇氣去承受這份痛苦。即使你很難忍受與另一個女人共同“分享”一個男人的事實,你也得先去了解丈夫與那女人感情發展到了什麼程度,他有沒有可能擺脫她。若有可能擺脫,你就該給他時間,同時仍將給他一個做妻子的全部溫暖。一年,或者兩年,也許他想清楚了,頗似棄國的遊子,濫起滿心窩的歸思;也許,他仍沒有變化,你再從這種三角的關係裏抽身出來,也算做到了仁至義盡。

生活中有一些女人,發現了丈夫有外遇,有些還隻是捕風捉影的事兒,一邊表示寧死也不願與丈夫離婚,另一邊就一嘴的電話線路,忙不迭地向四處擴散。可她仍要和丈夫一起生活。這除了在踐踏丈夫的隱私權外,不同樣在踐踏自己的人格嗎?對這種人,我實在很難理解……

S君:

你心目中的“情人”,和你眼裏的“妻子”,都是屬於高層次的……

F:

對,她們都是應該有較高知識水準和文化修養的。那些醋瓶子,醋罐子,那些像藤纏繞著樹一樣依附著男人的女人,乃至那些好時恨不能將男人乳兒般抱在懷裏,一旦翻臉了又可以將男人罵成頭上生瘡、腳下流膿的神經質型的女人, 自然不應該在我們的討論之列。

胡:

不知你自己注意到了沒有,在我們將近一下午的交談中,你雖然是個女人,並對男人表示了群體的失望,但你卻不時站在男性的立場去說話。你雖然在觀念上似乎比較現代,但在實際生活中卻又沒有相應的行動,在骨子裏,你還眷念著他……

F:

沒辦法。我隻能說,我是屬於這樣一種女人:她們一輩子隻能屬於一個男人,她們對一個男人投人得太深了,太深了,也就難再拔出來。我這一生的悲劇在於此,我對未來的絕望也在於此……

八 孩子的背後被插了一刀

這一節,我要寫寫孩子們粉一那些因為父母的離異而像一葉孤舟在驚濤駭浪的大海裏茫然失措、顛簸沉浮的孩子們。

這並不是多餘的一節。既然在男女的情愛生活中,無論是婚內的,還是婚外的,都直接、’間接地存在有孩子這樣一個第三者的角色,那麼在探討80年代中國人情愛世界的同時,就應該探討一下孩子們的心路曆程。

孩子呱呱墜地的時刻是最神聖的。這一時刻無疑充滿了人生最恢弘、最刻骨銘心的歡樂。但這個小生命是否同樣能在歡樂中和這個世界一起長大呢?……

遺憾的是,80年代的中國,有越來越多的孩子與歡樂無緣。

父母離異給孩子造成的創傷,僅次於死亡。他們發現自己被一種莫名的、無法駕馭的勢力從背後插了一刀!一位美國心理學家說:

“孩子們在自己家裏學習人與人之間關係的規律。當他看到家裏正在出現分裂的時候,他感到自己的世界被粉碎了。他所學到的規律不再有任何意義,不再是真實的了……”

孩子們普遍的反應是震驚,隨即便是憤怒、沮喪;或者以壓抑童心為代價,過早地自我克製,從而導致孤僻、怪決;或者因為無規律可循,一索性便放棄了任何規律,從而表現為極端地放縱。

據兒童心理學家們觀察:

二歲至四歲,如果父母離異的話,這對孩子的性發育特別不利。

六歲至八歲,這是一個被眾多的童話和故事濡染得害怕被遺棄並挨凍受餓的年齡,也是父母離異對孩子產生最大影響的年齡。

八歲至十二歲,孩子們最突出的表現是,不管父母以往對自己是親是疏,誰先提出離婚,他們就恨誰。這個年齡的孩子還因此而疏遠家庭;常常和同學、老師或別的大人結成親密的關係,女孩子尤其會從她所交往的人中尋找一個能充當父親角色的人。而男孩子所受的打擊更為嚴重。他們或是開始欺負別的孩子, 自己挨打了又號陶大哭,或是與自己同年齡的孩子疏遠, 目光轉向年紀小的孩子和小女孩,並在一起玩女孩子們玩的遊戲……

不管年齡多大的孩子都強烈地希望父母重新和好——

一個四歲的孩子滿頭大汗地把父親的手拖進母親的手裏;

一個九歲的孩子整個冬天沒有人時便不穿外衣,想方設法要弄出一場病來,從而讓這“海灣局勢”成為父母雙方生活世界裏的熱點,以此溝通起父母的聯係;

一個叫薇薇的二年級小學生、盡管她的母親已經隨新婚的丈夫去了香港,可她一直不肯相信母親已經離開了家庭。一天,她用積木搭房子,把兩個玩偶——一個當作爸爸、一個當作媽媽,搬進了搭起的房子裏……

一個叫強強的五年級小學生,在作文中寫道:

“我的童年有一個夢,夢中有美麗的小鳥、花朵,有可親可愛的爸爸和媽媽。’可等我醒來,什麼都沒有了,小鳥飛走了,花不再美麗了;媽媽不再可愛了,她趕走了爸爸;爸爸不再可親了,他老不在我身邊。我的童年夢,是一個幸福的夢,又是一個苦惱的夢……”父母離異給孩子造成的創傷僅次於死亡;但就長遠而言,死亡的影響隨死亡的遠去而日趨淡薄,可父母離異的影響則常常滲透於孩子的終生。

我專門走訪了上海市長寧區婦聯。

區婦聯的唐慧春同誌告訴我:建國以來,我國存在著兩個離婚高峰期。第一個高峰期是在婚姻法頒布後的幾年裏。第二個高峰期便是在80年代下半葉。這幾年,長寧區人民法院每年受理的一千多起民事案件中,離婚案件要占到百分之六十以上。此外,還有大量在民政部門辦理協議離婚的,僅199。年,要求協議離婚的,全區便有300多對。

與此同時,她還告訴我一組統計數字,在專門接受已走上犯罪邊緣的青少年的區工讀學校裏,現正就讀的75名學生中,來自父母離異的破碎型家庭的有17個,古百分之二十二點七。來自父母一方或雙方逝世的缺損型家庭的有6個,占百分之八。來自父母一方或雙方有劣跡的不正常家庭的有8個,占百分之十四點二……這組統計數字充分反映了家庭結構、父母狀況對於孩子成長影響之大。

這一影響,並不僅表現在犯罪上。犯罪的又畢竟隻是少數。父母離異更多地影響到兒女性格的塑造,以及對於世界的態度。羅素雖然並不排除婚姻之外性關係的存在,但他同樣認為,如果有了孩子,婚姻的穩定性就成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如果想讓孩子長成一個快樂、大度、無畏的人,那孩子就需要從他周圍的環境裏得到溫暖,而這種溫暖隻能來自父母的愛情。”(《婚姻革命》)

我們還能看到,一些父母離異的子女成人後的婚姻狀態——

第一種狀態是,猶如冰天雪地中的愛斯基摩人,不知道太陽的秋麗、溫暖,因為他們長期在一種畸形的生活環境中長大,他們不曾體會一個美滿的家庭對於人生有著何等寶貴的意義。父母離異了,他們也去離異,而且由於時代的開明,客觀環境的寬容,他們比起父母來,常常更顯得輕率。在這裏仿佛“繼承”下來的,還不隻是一種習慣,還有被“繼承”下來並加以發展的對異性的某種偏見。

第二種狀況是,猶如剛走出江南梅雨天氣的人,比起一般的人來,更企盼著太陽的秋麗、溫暖。因為他們在童年時代或者是少年時代,正如潘美辰在《我想有個家》裏唱的一樣——

我想有個家一個不需要華麗的地方,

在我疲倦的時候我會想到它。

我想有個家一個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在我驚嚇的時候我才不會害怕。

誰不會想要家可就是有人沒有它,

臉上流著眼淚隻能自己輕輕擦。

我好羨慕他受傷後可以回家,

而我隻能孤單地孤單地尋找我的家……

現在他們將是注重家庭的一輩。為了孩子不再經曆自己的痛苦,應當盡可能地維持家庭的完整。

我見過這樣一位女性,她雍容典雅,善良賢惠,幾乎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她都是一位頗為標準的東方女性。六年前,她的先生去了加拿大,據說,他現在已進了白領階層,銀行裏有幾十萬美元的存款。這六年來,在洗淨大洋彼岸的燈紅酒綠之後,他若大海孤舟,四顧茫然,思親之情,當難以言傳。可迄今為止,她和七歲的兒子仍在大洋此岸……

朋友們若有談及,便生納悶:如思親之情確難以言傳,你幹嗎不回來探親,或者還做一個中國人?有幾十萬美金無論是在北京、上海或是廣州生活,怎樣活法都比普通的中國人強……

不知底細,朋友們僅納悶而已,隻不過覺得她太委屈,太清苦了自己——

她像蚌殼‘樣將自己封閉起來生活,而兒子便是那殼裏精心調養的一顆珍珠。她不參加任何社交活動,盡量不接觸任何異性,家門上裝了一個“魚眼”,哪怕你門敲得再響,,哪怕你攜有台灣已經與大陸統一的消息,隻要你是一個男人,她就不會開門。搞得朋友們給她打電話,都得左右掂量,反複斟酌。夜裏若魂不守舍,浮想聯翩,她就爬起來做氣功,力求在夜籟與體內氣流的交換中,物我兩忘,六根清淨……

據她的一位知心女友告訴我,她翹盼去加拿大,這並不意味她真的對她的那位先生的“思親之情”寄予了多少厚望,她想著的隻是家庭的完整,兒子的前途……

上海市長寧區婦聯的同誌們,的確有著跨世紀的眼光。她們更深遠地看到了當今父母離異後,孩子的問題若處理不好,將會成為下個世紀的一個引人注目的社會問題。

1989年8月,由區婦聯發起,在區法院、民政局、青少年保護辦公室、社會綜合治理辦公室等單位的大力支持下,辦起了“離婚學校”。迄今已辦了五期,在社會上反響頗大,中央和上海市的新聞單位紛紛作了報道。

區婦聯的同誌們頭腦非常清醒,既然新婚姻法保證了每一個人都有離婚的權利,既然在80年代離婚率的逐年增長在全區、全市、乃至在全國都已成為一種客觀存在,“離婚學校”就不能辦成一個不準離婚的學校。它是一所不管你離婚還是不離婚,它都提醒你不能忘記了孩子們存在的學校,在很大程度上,它是一所“為了孩子”的學校。

‘學校請區法院的同誌以長期從事審判工作的經驗和豐富的案例,講述了父母離婚對子女造成的傷害,既對正仿徨中的父母提出了“為了孩子,請慎重作出你的選擇”的告誡,又要求決意離婚的父母“為了孩子,切實履行你們的職責”;請婦聯的同誌講有關家庭的倫理道德,以及本區父母離異家庭的孩子的調查情況;請高等院校的社會學、心理學教師講一般夫妻間經常可能產生的矛盾,雙方應該如何在精神上調解這些矛盾,”一以及實在破鏡難圓了一該如何將孩子的心靈創傷盡量減小到最低限度;學校還采取現身說法,由市犯罪少年勞動教養所的犯罪孩子來講自己在父母離異後是怎樣逐步走上犯罪道路的;請幾位原打算離婚的人來講,原來為什麼想離婚,進了學校後思想上受了哪些觸動又決定不離了……

為了使學校具有權威性,區人民法院向所有提出離婚、而又有孩子的男人和女人發出了權威性的通知:凡是要求離婚的,必須先到學校來聽課,聽完課後再來法院談離還是不離,離了以後孩子將作如何安排。若不來聽課,案子就得往後放一放……

這是一條泛濫的河流即將發生逆轉前的最後一道沉穩的堤壩,在與壩體的劇烈衝撞中,每一朵浪花都成粉玉碎珠。離異者雙方將痛定思痛……

一個犯罪的孩子作了一次題為《爸爸的眼淚》的演講。講的是由於父母的離異,他判給了爸爸。童年時代的歡樂也隨即蕩然無存,家裏一直處於一種陰森的氣氛中,他出走了。一天晚上回家拿衣服,見爸爸坐在床邊,一邊喝悶酒,一邊掉著眼淚;第二次是因他參與打群架、,犯了流氓罪,進了少教所,爸爸帶了毛巾、肥皂等日用品來看他,一見麵,爸爸的淚水就撲簌簌地流了下來;第三次,是他在少教所努力改造,‘與壞人壞事作鬥爭,所裏給他記了功,爸爸被請來參加授獎大會時淚光瑩瑩。

上麵的孩子邊講邊哭,下麵的大人們邊哭邊聽。淚珠,成了晶瑩且神奇的催化劑。過去在法院裏“積壓”了大半年也產生不了反應的雙方,一下產生了“化學反應”。一個女人當即對自己的丈夫說:

“為了孩子的前途,我們不能再僵下去了,離也要好好地離。那房子我不要了,都歸你和孩子,房子大一點,對孩子的生活、學習有利……”

男人也表示:

“那我得給你五千元錢,作為補貼你讓出房子的損失,在上海要一下找到房子,不是那麼容易。”

女人連連搖頭:

“五千元錢我也不要。你若真有這份心,就將這錢給孩子存著,讓他長大了上大學用……”

儼然一場烽煙連三月的戰火,頃刻間幹戈化為玉帛……

這是半山腰上即將分道揚鐮的岔路口上的一個三角涼亭,亭子裏有三麵鏡子:捧鏡、理鏡、情鏡,在亮聳怪地對著你。在鏡子的映照下,也許你看到了自己有如走過一片片哈哈鏡前的奇形怪狀;在清涼如水的山風的吹拂下,也許你不久前燒得還能頂破溫度計的高熱,也漸漸地退了下來,對於自己,也對於孩子,有了銀針般的警醒……

在五期共四百餘人參加聽課的人中,法院前後挑選了39起離婚案件,在“離婚學校”進行公開審理。審理的結果是,調解和好的有22對,撤訴的有4對,判決離婚的有6對。尚有7對夫妻雙方表示暫擱一段,回去後再作考慮……

當夫妻雙方終於意識到離異並不等同於結合時僅僅是兩個人的事情;終於自省到孩子因父母人生最恢弘、最刻骨銘心的歡樂而來到這人世間,他們卻要強加給孩子人生巨大的痛苦時,他們心靈的天平便頃刻間失衡了。牛羊尚有敵犢之情,虎豹毒殘也不傷子,一種人類得以世世代代在這顆星球上繁衍生息的崇高責任感,在他們的胸膛裏被喚醒了,並化為一道道強大、白熾的電弧,將那些曾硬似鐵板上鉚釘的離異理由,給削平得幹幹淨淨!……

也正是“離婚學校”,讓人們少走了那幾步踐踏在孩子花朵般心靈上的路,從而使即將麵臨父母離異的孩子們寄最後一線希望於“離婚學校”。

在孩子們眾多的來信中,有這樣一封信——

區婦聯的阿姨們:

一聽說你們辦了一個“離婚學校”,我很高興,因為我的爸爸、媽媽也在鬧離婚。由於他們天天爭吵,而且每一個人都在我耳邊說對方的壞話,我在家裏得不到安寧,心情也很壞,一看書,思想就開小差。所以,我的學習成績嚴重下降,現在已留級一年。這樣, 同學們看不起我, 自己也覺得低人一等。在班上我很孤獨,家裏我又不願回去,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現在有了這個學校,我請阿姨們勸我的爸爸、媽媽到這,個學校來學習。如果他們不肯來,一定要堅持離婚,我誰都不跟,我就去自殺”……

長寧區婦聯的同誌們,感謝你們的,將不僅僅是孩子們。如同你們的目光是跨世紀的,對你們的感謝也將是世紀性的,因為你們是在為正越來越近地走來的、’朝霞般的21世紀的中國,而辛勤地充滿創造性地工作……九現實的艱窘與希望的輝煌

80年代的中國人,無非是由四代人組成:建國前的一代,“文化大革命”前的一代,“文化大革命”中的一代,“文化大革命”後的一代。

老人之外,前兩代人,即今天的中年人,大抵是從1957年到“文化大革命”期間建立家庭的。、

這一階段,在中國業已建立的並在第一個五年計劃期間表現得生機勃勃的社會主義製度,其後卻由於指導思想的錯誤,而經曆了越來越嚴重的挫折。政治生活險象環生,經濟生活跌宕起伏,使得中國人以感情為基礎的婚姻關係變得日益渺茫起來……

曆史沒能賦予這兩代人以一個全麵的幸福的狀態。從一開始,就總體而言,他們的情愛生活就是不完美的。那番本該有的思忖,那份本該有的激情,如同冬天來臨前已遠逝的候鳥;那麼,在即年代——一個真誠地希望中國人擁有人的生活的年代,候鳥們便一群群地飛了回來,或在碧空優雅而又矯健地排起大寫的“人”字,或在水鄉澤國之上,萬樹錦簇之中,撲撲騰騰地鬧春,嘰嘰喳喳地叫春……

然而,80年代還是一個現實的艱窘與希望的輝煌同樣空前的年代!

這是中國社會經濟、文化的轉型時期。經濟由單一的計劃經濟轉為計劃經濟調節下的商品經濟, 由溫飽型轉向小康型。文化上由封閉趨於開放,由傳統趨於現代……這一史詩般的偉大使命,決不是一個十年所能完成的。80年代必然表現出一般曆史轉型期的混亂——

說開放了,可人們的心態仍習慣於擠壓得嚴嚴密密,有時會覺得自己是一條在一堵牆裏遊的魚;

說現代了,雖然流派迭出, 口號紛呈,但在家庭、婚戀這些問題上,即使是那些背離了傳統的知識分子,表麵上他們瀟瀟灑灑似流光溢彩的時裝模特兒,可在骨子裏支撐著他們行為的價值觀念和道德原則,也常常是雲遮霧繞、捉襟見肘……

例如,有些人希望有個風姿綽約的情人,可他們絕不樂意自己的妻子在其他男人麵前也風情萬種。

相比之下,還是幾經挑戰、幾度驅逐的傳統,更具有韌性。它們悄悄地滲透著,穩穩地複歸著,在一切迭出的流派都神情困頓了的時候,在一切紛呈的口號都喊得疲軟了的時候,傳統便公開地走在了地平線上,襯著霞光給它勾勒出的幾道金邊,它還有了幾分暖意……

劉慧芳不就是這樣的嗎?

有著十年以上文學興趣的觀眾,大概都會注意到電視連續劇《渴望》中,這位最令人一掬熱淚而下的劉慧芳,在新時期文學十年中曾是十分背時的“反麵形象”。如果再溯其上,這一形象, 自五四運動以來,在整個現代文學的人物長廊裏,也大抵處於被批判、被否定的位置。而現在,她恍如成了中國的聖女,她和三個男人糾葛成的關於她的命運的故事,一時間令千萬人寢寐不安,牽腸掛肚,長噓短歎……

混亂便意味著衝突。80年代中國人情愛生活的衝突,表現在一種全麵、幸福的生活的欲望,與一種受傳統規範、現實製約的既定生活之間的衝突。

在中年男女中,衝突表現為兩極——

一極是非常的激情化。因為新的價值判斷崛起了,他們不會有多少倫理上的歉疚感,相反,倒常常引以為人性的複歸。若是客觀環境對他們不予寬容,他們更像是在雲端一樣超凡脫俗,內心充盈一股反彈力,一種不無憂鬱卻也激越的自豪感——

“你們不是不想這麼做,而是不敢這麼做!”

一極則是非常的理性化。

時間上,人生每一個階段有每一個階段的東西,你失去了就失去了。要想在一個階段去追求上一個階段的東西,這無異於要去川邊拖開吟哦的孔子,並喝令逝水倒流;

空間上,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從原有的家庭裏跑出來,要不,就跟年輕的一代人,雙方必有一個價值差、心理差、經曆差的磨合過程。這是一個自始自終都充滿著不可測風險的過程。要不,就跟也是情感創傷累累的同代人,因為雙方的期望值很高,都期待對方春風般殷勤地撫慰自己的心靈,結果失望率也高。

這一極是多數人,他們狀似未醒,其實醒過了,而且想過了,還是咬咬牙,認定自己這輩子隻能這樣活了!這是一個痛苦的思想鬥爭過程,有的人能擅變為某種人生的大智慧,有的人還得繼續經受痛苦的折磨。但無論如何,家庭總算趨於穩定了。意味深長的是,現實生活裏,我們往往視這類家庭為“五好家庭”……

混亂,還意味著尷尬。

80年代的中國人麵臨這一種尷尬:在社會生活的方方麵麵存在著諸多缺陷、諸多矛盾、諸多不完美之時,卻要在情愛領域獲得一種健全、和諧、完美的方式與內容……

如果說年青人還能盡力打破這一尷尬,並且盡量去實現情愛生活的健全、和諧、完美;那麼,中年人對此作出的種種努力,總體上難有結果——

你會感覺到一種或明或暗的曆史的尷尬;

你會感覺到一種方生未死的時代的尷尬;

最終,你將會痛徹心脾地意識到一種人生的尷尬,那枝頭被痛苦所滋養、因理想而催生的果子,是為後人準備的。你若一定要摘就摘吧,可那果皮是青色的,吃起來也必定酸澀……

自然,若根據難有結果,便對種種努力作出否定性的評價,這隻是傳統的眼光,而不是曆史的眼光。

80年代,千千萬萬的中年男女,投人精神上的“吉卜賽部落”,心靈得去一條塵世蒼茫的河流裏漂泊。無疑,這一漂泊在一定程度上是盲目的,但是我們不可能就此抹殺這一漂泊大潮中,多半傳遞出的是一種精神蘇醒的信息,是一種真正意義上“渴望”理想生活的表達……

而今天,我們能憑這一“渴望”,去清洗麻木的生活態度,卑微的生存目的。我們還能借著它,去審視自己的靈魂,去多方麵地探求人生的意義。從而為中國人精神生活的成熟,提供了一個難得的曆史契機。

80年代,與中國人被曆史上未曾有過的紛繁的情愛世界所騷擾、震驚的同時,眾多的中國人的胸膛裏也湧起一股喪失已久的激情。他們的心空上,銀劍高挑,金星進射,紫霧騰翻,猶如浩蕩的馬隊轟隆隆地駛過……

人們日益感受到,隻有忘我地去愛時,才能忘我地去工作和勞動。而且,激情常常是偉大思想和輝煌創造的母腹。沒有一個充滿暴風雨般激情的』合靈,將難以容納下眼前這個正在發生史詩般巨變的時代!

十 偶然地誕生於地球的我們在你獨自踱步在秋夜的星空下,沐浴於颯颯的秋風裏,仰頭看天:幾乎沒有雲,有也是淡淡的,宛如幾抹流紗。深藍色的天幕上,數不清的星星,晶晶亮亮,默默地清明,,永遠讓你馳騁想象卻永遠不會給你揭示謎底的清明。整個天空,好似一篇清明的長長啞語……

這時,你會想:

地球在宇宙中出現是偶然的;

人類在地球上出現也是偶然的;

於是,我來到人世間,便有三重的偶然。

偶然地從空無中來,最後又複歸於空無……

皓皓星空下,颯颯秋風偕著靜思,拂去了塵世的喧囂與追逐,拂去了折騰不已的功名,你悟出了,並記住了宇宙永恒的法則。

你會悲槍,乃至悲槍得不寒而栗;

你會痛苦,乃至痛苦得輾轉反側……

也許,正是一份賦予宇宙以終極意義、賦予地球以意識與人格的激情渴望,才促使人類創造了上帝;

也許,正是為了把人生從空無與孤獨中解放出來,人類才從創世紀起,便和愛密不可分,扭結一體。

既然生命隻有一次,既然我們餐桌上的一盤紅燒豬肉來自於一個活了三百餘天的生命,而冥冥之中的“上帝”看我們,不過隻是一個活了兩萬餘天的生命,人類可以有某種程度的自戀。如、同生之欲望和性的欲望一樣,自戀也具有重要的生物功能,否則,我們從哪裏去獲得維持自己生存、實現自己價值、堅持自己主張的能量和興趣呢?

自戀,當然就意味著尊重自己的情愛。

情愛在人的生活中起著巨大的能動作用,它能加深一個人對於世界的感受。它能刺激、調動起人的全部生命力,以投入生活和工作。而且,它同個人的稱之為幸福的這一最高境界直接相連。如果未曾感受深刻的情愛,那就難以完全幸福;而一個未曾完全幸福的人,當他(她)臨終前回顧平生時,必定會有多多少少的抱憾……

自戀,也意味著尊重自己的性欲望。

我的一位同行,來到自家附近的公園裏散步,已經是嗬氣成霧的冬夜,那樹影寒風中也蓬蓬勃勃進行著人的本能。他的思維神經頓時活躍了,回到案頭,他在自己即將殺青的一篇報告文學的結尾,寫下了這樣一段話:

“來夜幕下看看吧,如果每一個想對原本的人、對健全的人負點道德和社會責任的人都因此有所頓悟,那麼,我們社會就不會把性看作敵人,就會把它當作朋友,就會在發展我們早已聞名世界的吃,的文化的同時,也讚成發展我們性的科學,開展性的教育,努力使每一個孩子都身心健康地成長,使每個生理成熟的社會公民都享有幸福和諧的性生活……”

如同在上帝麵前,人人平等一樣,在性麵前,也人人平等。你有錢,未必可以“買”到非常和諧的性生活;你囊中羞澀,兩口子身棲草屋,未必就不幸福。你雖然沒有社會給予的某些東西,你卻有上帝給予的生命歡娛的源泉,平等的意義正在於此,我們應該珍惜上帝給的這任何財富都無法替代的一筆財富,去不斷開發它而不是強行壓抑它,以深化我們的情愛世界。

這也是‘個悖論;適度的自戀,猶如一根火柴,能點燃自己擁抱生活的激情的火焰; 自戀若過分了,膨脹了,似從潘朵拉盒子裏放出來的一個魔鬼,它將對外部世界張牙舞爪,咄咄逼人。而一個對外部世界巧取豪奪的人,也終會被外部世界給打得遍體鱗傷……

作為一個健全的人,一個與外部世界和諧相處、以求共同發展的人,必定會以自戀為杠杆,去推動他戀。因為不僅僅是你的生命隻有一次,眼下與你同在這顆星球上一起生活的人們,也都是以空無飄向空無的一群群快樂或者不快樂的影子。即便是這顆在宇宙中像個亮藍色玻璃球的地球,終有一天也會熄滅她的千姿百態,而淪為永恒暗夜的一片塵土。

作如是觀,你便會對與你一樣偶然地誕生在這顆星球上的人類,表現有一種手足之情,猶如你在聞無人跡的森林裏散步,踩在毫無聲息、鬆軟如地毯的陳年落葉上,看見林中篩動的陽光恍如青色的雨滴,而各種野花的香氣,饞得你真想將這森林一口吞下肚去,這時你便有與這森林合為一體的感覺。

你又尤其對於那些與你具有血緣關係的人抱有一份濃鬱的摯愛之情,對與你在一起共同生活的人,抱有一份審慎的客觀態度,即使雙方感情確已破裂了,但既然共產黨與國民黨,分分合合,打打停停,仇曾重於山,血曾流成河,今天共產黨還在努力尋求與國民黨第三次合作的機會;那麼,一對夫妻共同經過十幾、二十年的勞勞碌碌、苦苦甜甜、恩恩怨怨;怎麼不會在彼此的性靈和血脈中,共同積澱出一些閃光的難以磨滅的東西?從而雙方友好地分手,並希冀對方有一個幸福的未來。

你也就會對他人表現出一種關切,把他人的痛苦和歡樂,視為自己的痛苦和歡樂。

在情愛關係中,關切便是盡力全方位、多層次地走進對方精神與肉體的感覺中去。

這還意味著一種理解。你不能苛求一個男人具有天下所有男人的長處,也不能期待一個女人會有天下全部女人的魅力‘你若愛上了一個人,那愛的意義便在於你在接受了對方長處的同時,也接受了對方的短處。

這更意味著一種責任感。

在情愛生活上的責任感,可謂人類對社會責任感的基本訓練。因為很難設想,一個隨心所欲地將自家的房子拆了,去煮熟自己的一隻老母雞的人,會站在社會的腳手架上大汗如雨;也很難設想,一個隨意的幾乎像更換牙刷、襯衣一樣更換情人的人,會對朋友、一故土乃至對祖國有一股未曾摻水的真情。

什麼時候, 自戀和他戀能如同月亮和星星一樣,交相輝映在中國人心靈的天空呢?

什麼時候,理想的愛情能似長風和排浪一樣,交相激蕩在中國人生活的海洋呢?

80年代的中國人還受製於曆史的尷尬,時代的尷尬,人生的尷尬……為了打破它們,我們也許得付出一兩代人的情感代價。

但是,當中國人民的物質生活水平有了極大的提高,每一個男人和女人的情感世界都得以像九月的金菊一般充分展開的時候;

當祖國政治穩定、經濟發達、文化繁榮,再沒有別的因素,而唯有感情成為情愛關係的磐石般的基礎的時候……

而我們,總體上難有結果,可已經作出了巨大努力的當今眾多的中年男女們,在這一美好前景的召吹下,猶如大力神西西弗斯一樣,可以,也必須繼續作出努力。

這將不是一種以離婚率高低為標誌的盲目的努力,而是理性化的努力;

這將不是一種敷衍現狀、勉強維持的無奈的努力,而是充滿激情的努力!當我埋頭在鬥室就要結束本文的時候,窗外,低飛的墨燕,歡躍的黃鶯,已經銜來了一片春光……悠悠的細雨,茸茸的綠意,蒙蒙的紅霧,春天真像滴到江南這張碩大的宣紙上的水彩一樣,在慢慢地濡染開來……

正是鮮花當季的時候。

自古以來,鮮花被視為情愛的五彩語言。

親愛的朋友,我突然想起,你何不在今天,去花店買一束薔薇,海棠,或是杜鵑,送給你的丈夫,你的妻子,或是你的情人……

何必要等他(她)生日,或是住進了醫院,或是離去了,才想起送他(她)幾朵花呢?今天想起來今天就做吧!假如我們珍惜生活,珍惜生命,珍惜愛情,我們就會從今天做起。

因為生命再不會從“今天”走過……

1991年1-3月,成稿於南昌青山湖畔